“军师和几位臣子都会细心辅佐你,今后的路,就只剩你一人了…”

忽律抚mo着他的头顶,眼圈也微微泛红,这雄才大略的草原霸主,在这一刻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父亲。

路琦忍耐不住,眼泪终于落下,“世上众生繁多,长生天却为何要召您而去?”

“汉人有句话,叫人生无不散的筵席…我这一走,虽然布置周全,却还是放心不下你…”

忽律替他整了整衣衫,又将他胸前玉佩的穗子捋好,反复抚mo着,感受指间的温润,“这是你母亲留下的…”

他想起路琦的生母,那是个温柔羞怯的中原女子。

与林宸的倾国倾城相比,她的姿容只算娟秀,若说前者是皎洁高华的一轮明月,后者便是隐没苍穹的闪烁小星。

忽律也有姬妾多人,却只生了穆那与路琦两子,这女子非我族类,不免遭到其他妃妾的排挤陷害。在路琦四岁时,她饮的茶水中被下了剧毒,一夜便香销玉殒。

忽律想起她临死前眼中含着泪,怯怯地望着他,口中只念着路琦的名字,那一幕,至今仍让他心痛。

“我对不起你的母亲…她被人从中原掳来,献于我阙前,我本该让她跟家人团聚,却眷恋她的温柔,将她生生留下,结果却是如此!”

他低低说着,抚mo着玉上的纹路,指着那中间一个“茵”字,“这便是你母亲的闺名了!”

路琦哽咽着,泪落成串,忽律怒道:“男儿大丈夫,只流血,不流泪,再哭哭啼啼,你便不是我的儿子!”

他望着儿子,只觉得有千言万语要叮嘱,全身却是软绵绵的,再使不出力来。

他知道大限已到,于是嘶声道:“你先出去,请各位都进来。”

众人涌入帐中,只见忽律面若金纸,已坐倒在榻上。

左谷蟊王终究忍耐不住,凑前低声道:“可汗…”

忽律睁开眼,眼中的凛然之威让他禁不住倒退了一步,他嗫嚅着,还是问出了口,“可汗身后,传位于何人?”

众人顿时发出一阵低哗,有人面露不忿,正想斥他明知故问,心怀不轨,却听忽律咬着牙,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字一句道:“给——最、强、者!”

在众人的喧哗声中,他视线逐渐模糊,望着其中几人眼中的得意,他的唇边勾起一抹安然的微笑。

你们暂且染指这王帐吧…我的儿子,定会是这草原最强的王者!

名震草原,声摄天下的鞑靼可汗,十二部族的共主忽律,在这之后便陷入更深的昏迷,当夜咳血三升,气息奄奄。

至此,最后一位景乐年间的传奇人物,也如风中残烛,命悬一线。

天明后,人们发现可汗已经逝去,在收拾尸体时,有人在枕下拿起了一方绣帕。

“奇怪,这是汉人的东西,怎么会落在这儿?”

那绣帕只有简单的图案,却仍是歪歪斜斜,好似完全不通女红之人所绣,缎面虽白,历经多年,早已泛黄变松。

众人诧异之下,却无人知晓,那是三十年前,攻破京城时,忽律从城墙上捉住的唯一物件。

如果当初,是我接住了你,这一切,是否会不同呢?

王帐寂静,只有远处的风雪呼啸,风声中,有歌手唱起了临别之曲:

劈开雪山行走疾,

步态威武似雄狮;

我王远征中原时,

勇冠天下无人敌。

长剑出鞘锋芒厉,

锐利如何看今朝。

看今朝,英雄金甲归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