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见过吧,在萧嘉树家里。那天真是多亏你帮忙替我看了我家姑娘那么久,萧嘉树后来都跟我说了。这死小子把手机扔在车里,所以一直没接到电话,你还帮我把萧洛白送到他办公室了,多谢多谢。”萧嘉枫抱得手酸,便把萧洛白给放了下来,低头爱怜地摸着小姑娘的头发,有些感慨地说,“这孩子从小就跟着我生活,那天公司正有急事要我立刻出国一趟,又刚好我爸妈参加了学校退休教师的旅游活动,都不在家,我只好先把她送到萧嘉树那里,倒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萧洛白很乖。”徐宜舟摇摇头。

“行了,我带萧洛白进去玩会,你们慢慢聊吧。”萧嘉枫笑着解释一番,萧洛白早就不耐烦大人间絮叨的对话,扯着萧嘉枫就往里去,萧嘉枫便也顺着她往里走,只是走到一半忽然又转过头,“萧嘉树,你适可而止一点,手都给你抓红了。”

徐宜舟才刚刚平复的心情,因为这一句话再掀波澜。

萧嘉树的爪子还搁在她手腕上,一点都没有放松的意思。

她的脸,比她的手更红。

“她是我姐。”萧嘉树没放手,只是松了松爪子。

“你们刚刚已经介绍了。”徐宜舟咬唇,想着这爪子怎么还不放手。

“你欠我一个道歉。”

“啊?”徐宜舟有些诧异地抬头,她什么时候对不起过他了。

“你知道吗?最近我公司有个传闻,有个女人带着私生女冲到公司,来找年轻英俊的老板负责。”萧嘉树往前走了一小步,把徐宜舟逼到了门口的小角落中。

徐宜舟回想起来,带萧洛白去找他的时候,她的确是说一番磨棱两可的话。

“抱歉,那天情况特殊,我不是故意抹黑你的。”徐宜舟在他居高临下的压迫之下有些不安,她抽了抽手,仍旧挣不开他的钳制…

他到底要干什么?

“徐宜舟。”他忽然叫她名字。

“嗯?”徐宜舟皱眉看他。

“嘉木宜舟?”他又叫她的笔名。

“你到底要怎样?”徐宜舟被他这态度磨得一颗冰玻璃心都要融化了,她受不了地小声吼了一句。

“我…”萧嘉树低了低头,开口。

话没说完,徐宜舟的手机响了。

那声音就像徐宜舟的救赎,她很自然地低头,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拔出了手机。

是她的室友顾琼琳打来的。

顾琼琳在手机那头泣不成声,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很难想像,顾琼琳那女王似的一个人,居然会哭成这样。

“放手。”这一次,徐宜舟很用力挣开了萧嘉树的手,“别哭,我马上就回来。”

“我送你回去吧。”她惊急的眼神让他也凝重了起来。

“不用!”徐宜舟断然拒绝,声音里有些果决的锋锐之音,让萧嘉树停下了脚步。

大概是意识了自己态度不太好,徐宜舟烦躁地挠了挠头,放软了声音又道:“对不起,我有点急。萧老大,谢谢你,但是真的不用了。你要是走了,小白会失望的。麻烦替我跟她说声抱歉,并祝她生日快乐。”

徐宜舟说完,转身便脚步匆促地离去,她的拒绝,没给萧嘉树丝毫挽留的余地,这让萧嘉树想到了她和孙翰清分手那一天,她提分手时绝然的态度。虽然她的性格绵软,但有些事一旦下了决定,便再难更改。

而她对他的抗拒,已经表现得不能更明显了。

萧嘉树原本的好心情似乎都随着她的背影而一起消失。

第二次机会,他仍旧没能把握住,那句没有说完的话是——“我要追你”!

夜色已沉,徐宜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家里,才刚走上楼梯,徐宜舟就看到自己家的房子大门敞开,里面没开灯,有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门边上,在黑暗中像一尊雕像。

“叶景深,你给我滚!滚回去告诉他们,这辈子我都姓顾不姓楚。我不会回去,也不稀罕那点可笑的身份。”顾琼琳夹杂着哭腔的嘶吼从房间里传出来,在幽暗的楼道里盘旋着。

随着她的声音,玻璃被砸碎的声音尖锐响起,徐宜舟看到顾琼琳视若珍宝的水晶球砸在了这男人脚边。

“何必呢?你知道和楚家对着干,那会让你在这个城市毫无立足之地!”凉薄如刃的声音传来,有些无奈,也有些疲惫。

顾琼琳和这个男人,明显是认识的。

徐宜舟停了脚步,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这个时间冲上去。

他们间的对话,她一句都听不懂,顾琼琳没有提过这些人,徐宜舟只知道,顾琼琳是从f市来上大学的孤女,家中仅有一个寡母,在她十八岁那年已经病逝。

“呵。”顾琼琳的身影出现在这个男人身边,笑得狂妄,“叶景深,你们是不是觉得除了这个城市,我他妈的就无处可去?我告诉你,就是哪天楚家还有你们叶家能把这世界都占全了,天涯海角再没有我顾琼琳容身之处,我也不会如你们所愿。不止如此,我还会风风光光地回到你们面前,恶心死你们!”

“…”男人低头,看着眼前这张哪怕哭到失色,也难掩骄傲的脸庞,想好的话语忽然一个字都无法吐出。

依稀间,徐宜舟听到他似乎叹了一口气,然后转了身,什么都没说就下了楼,与她擦肩而过。借着楼外的灯光,她看到他的模样,冬夜霜月般冷凉。

徐宜舟很快上了楼。

“舟舟,有两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顾琼琳已经看到了徐宜舟,她踮了脚,像天鹅般走到了沙发前,地上是一串染血的脚印。

站到那男人身边的时候,她赤着脚踩上了满地的碎玻璃。

“你疯啦!”徐宜舟快步冲了过去,把她拉到了沙发上坐下,将她的脚抬到了茶几之上,起身去找药箱。

“算了,都是坏消息,先说后说没有区别。”顾琼琳笑笑,好像那些伤口不在她的脚上,“第一个坏消息,房东要收回这房子;第二个坏消息,我要离开这城市。真抱歉,舟舟,我连累到你了。”

“伤口太大太多,我送你去医院吧。”徐宜舟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开了灯找到药箱,坐到她身边,拿出消毒药水,却不知要从何下手。

那些伤口血肉模糊,徐宜舟处理不了。

“你到底听没听到我的话!你要搬走了,五天内!”顾琼琳抓起她手上的药水,像发泄似的扔了出去,玻璃药瓶砸了墙上,迸裂开来,黑乎乎的碘酒溅了满墙都是。

“那又怎样?是天塌了还是地裂了?顾女王,就算你要离开这城市,脚上的伤也要治!”徐宜舟站了起来,“走吧,送你去医院。”

天没塌,地没裂,日子还要过,徐宜舟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个道理了。

“徐宜舟,我过两天就走!你自己,要保重。”顾琼琳站起来,却把头埋到了她的颈间。

徐宜舟感觉到了凉凉的液体落到自己脖子上。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她们一起在这城市努力生活,大概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离别会来得如此突然,就连好好道别的时间,都没有多少。

第26章 搬家

接下去的日子,徐宜舟忙疯。

顾琼琳对自己的事三缄其口,只抱歉自己连累了徐宜舟。徐宜舟也不知道她惹到了什么人,竟然能让她们的房东不惜赔付她们五倍的租金,也要她们在五天之内离开,一天时间都不宽限。五天内找到合适的房子并不容易,徐宜舟要上班、要码字、要找房子,生活焦头烂额,整得她精疲力尽。

“吴姐,你们家是不是有套房子要出租?”

午休时间,苏黎歌一边啃着盒饭,一边帮徐宜舟打听合适的房子。

“你要租房子?”回答她的,却不是她的同事吴姐。

苏黎歌抬头,看到秦扬风站在楼梯口问她。最近这段时间,这个几乎不来公司的纨绔子弟隔三差五就来公司转转,让风品上上下下的员工都倍感惊奇。

“不是我,我朋友。”苏黎歌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啃盒饭。

“徐宜舟?”秦扬风大步一迈,走到她桌边,打量了她的盒饭一眼,手一伸就把她筷上的大鸡腿抢走。

她的朋友并不多,他不难猜到会是谁。

“喂!”苏黎歌怒而抬头,对上他有些痞有些无赖的笑眼。

“我有套房子空着,她要租么?”秦扬风毫无顾忌地咬了一口鸡腿,然后递还到她面前,“还你,小气!”

苏黎歌气到,这咬了一口的鸡腿谁要吃!

“秦少的房子,我们这些贫民百姓哪租得起,您别跟我开玩笑了。”苏黎歌捧着盒饭转个方向,阴阳怪气地嘲弄道。

“那房子空了挺久,正好缺个看房的人。租金么,看在你这鸡腿的份上,可以便宜点。徐宜舟是我们公司签的作者,我这个老板也要拉拢一下她的。”秦扬风笑了笑,眼里闪过些精光。

苏黎歌想着徐宜舟目前的情况,咬咬牙道:“真的?别骗我?”

“我从来不骗人,尤其是你!”秦扬风凑到她耳边,忽然换了语气,“不要忘了,今晚的聚会,打扮漂亮点,我的老婆!”

蛊惑般的声音飘过耳边,苏黎歌心停顿了一秒。

隔日,徐宜舟去机场,送别顾琼琳。

“舟,别担心我。有个导演签了我演电视剧,虽然是个小角色,但总算是个工作机会,好的开始。”顾琼琳一瘸一拐地走着,笑着说。

徐宜舟走在她旁边,替她拖着拉杆箱,看她精致的脸庞上,眉飞色舞仍旧充满傲气和希望,几天前哭到崩溃的那个少女似乎只是一场幻象。

从一个城市换到另一个城市,顾琼琳的决定有着让人措手不及的绝诀,生活于她而言,就像是一场又一场的冒险,她除了挺直了腰骨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别无他选。

“好好保重。”徐宜舟在登机口抱紧了她,再多的话最后也只剩下这四个字。

四年的大学同窗情,两年的异城同甘苦,她们是彼此在这个孤单城市难得的温暖。

只是…

天下从来没有不散的宴席。

从机场回来,天空开始下起毛毛雨来。这几天是台风天,天显得阴沉,徐宜舟坐在机场大巴上睡了一觉,醒的时候眼角有些湿,似乎做了个梦,但下车的时候她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回了家,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挽了袖子,开始收拾东西。

离房东给的期限只剩下两天时间,好在有苏黎歌帮忙,说是给她找了秦扬风空置的房子,让她先搬过去住着,不习惯的话再慢慢找。因为时间有限,徐宜舟没空去看那房子,是苏黎歌替她看了屋子,顺便帮她打扫了一番,说是那屋子还不错,徐宜舟相信苏黎歌,这厢送走顾琼琳后就着手收拾家当。

再者,以她目前的情况,就算是个狗窝,有片瓦遮头她也得先住着,还能挑什么呢?

虽然是租的房子,但徐宜舟一直按着自己喜欢的风格打扮着这屋子,两年来杂七杂八的东西也买了不少,整理起来也颇为费劲,加上她要赶稿,这一切把她累得够呛。

好在,她向公司请了年假,一共六天,连上周末可以有八天假期。

搬家的那天是周六,徐宜舟找了搬家公司,苏黎歌也一早就来帮忙,顺便还带来了一个帮手。

“嗨,舟舟!”于峰仍旧是t恤牛仔裤的简单打扮,笑容里有阳光的味道。

“搬家怎么能少苦力,我给你带了个帮手。”苏黎歌从他的车里跳下来,挥着手跑到徐宜舟身边。

“于摄影师。”徐宜舟虽然惊讶,还是笑着打了招呼。

“他听说你要搬家,自告奋勇来的。”苏黎歌用手肘捅捅她,嘴皮轻轻动着,很小声地在徐宜舟耳边说着。

“叫我于峰就可以了。”于峰把车停在路边,摩拳擦掌地下来,朗声道,“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说,别客气。”

“谢谢。”人都来了,徐宜舟此刻也无法拒绝他的好意,便笑着道了谢。

没多久,搬家公司的车到了,一部皮卡两个工人,身板精瘦,没半小时就将徐宜舟的家当都塞到了皮卡后箱。虽然徐宜舟杂物多,但毕竟还是租屋,一部皮卡也差不多了,只是还剩了些打包好的纸箱塞不进,便被于峰抱到了他车上,堆满了后备箱,连后座也占去了一半空间。

“走了。”工人吆喝着。

徐宜舟要跟车,却被苏黎歌拉住。

“地址我给他们了,你还是坐这边吧。”她说的是于峰的车。

那皮卡看起来非常残破,驾驶座里司机不停地抽着烟,还没上车,那烟味就飘得大老远,徐宜舟讨厌烟味,便同意了苏黎歌的提议。

只是走到于峰车旁边,苏黎歌却飞快地先跳上了车后座。后座上堆了东西,只坐得下一个人,苏黎歌很自然地开口:“舟,你坐前面吧。”

徐宜舟便只能钻进了副驾驶座,坐到了于峰旁边。

扯过安全带,徐宜舟低了头找扣安全带的地方,不知是因为不熟悉的关系,还是扣的地方太暗,徐宜舟看了两三秒也没找着地方,于峰便俯过身来。

“我帮你。”他从她手里抽走了安全带,拉着安全带轻轻整平,自然而然地按进了扣的地方,整个过程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不带半点暧昧。

“谢谢。”徐宜舟道谢,看到的却是他笑眼里灼灼的目光。

因为台风过境的关系,这些天颇为凉爽,车里没开空调,大开的车窗凉风灌入,吹得人十分舒服,于峰的车开得很稳,徐宜舟又有些昏昏欲睡。

于是,她便真的闭起了眼。

车子停好,徐宜舟便自动醒来,睁眼一看,竟是熟悉的景象。

她来过这个小区,虽然不记得小区的名字,但是…

高耸的大楼,被绿树环绕的青石路,飞扬的少女石像,她印象深刻。

徐宜舟心里忽然有了个预感。

秦扬风的这套房,该不会…

和萧嘉树在同一个社区吧?

事实证明,徐宜舟的预感是正确的。

而且,还不止于此。

早晨十点,萧嘉树正在客厅里看近期公司的杂志销量报告,忽然间,“乒乒乓乓”的声音开始不断地从大门那里传进来,这响动持续了十分钟仍旧没有静止,隐约间还有吵杂的人声。

萧嘉树捏了捏眉心,这房子一梯两户,对门根本没人住,这时间外面是在闹什么?

他起身,走到门口,心情不佳地打开大门。

“小心点。”温和如风的声音响起。

“没事。”徐宜舟摇摇头,正使劲地将被工人放在门口的一个柜子往里挪去。

于峰见状马上扔下了手里的东西,站到她对面,伸手一抱。

因此,萧嘉树看到的场景就是,对面敞开的大门里,一男一女合力地抱着一个柜子,那男人的爪子不经意地按在她的手上,那画面就像是一对正努力搬家的年轻夫妻。

简直刺眼至极。

他想起了早晨收到的,秦扬风发来的故弄玄虚的短信--“兄弟,有份大礼送给你,记得好好收着!”

现在,站在他门外的,真的是一份好大的礼。

“你们在干什么?”

沉冷的声音让门外的人齐齐回头,然后他们看到萧嘉树双手交叉在胸前,倚着门面无表情地打量他们。他穿了纯白t恤,浅灰运动长裤,头发柔顺又有些凌乱,和在公司时形象大厢径庭,像一只蛰伏在树丛里的野兽,就这么慵懒又危险地注视着眼前一切,似乎随时会扑出来,咬你一口。

“萧总?!”

“萧老大?!”

于峰和苏黎歌看到萧嘉树,无比诧异。

只有徐宜舟没有惊讶,她抓了抓头发,歉然开口:“对不起,吵到你了?我们很快就好。”

到了门口,她才意识到自己和萧嘉树做了邻居,但是东西都运来了,现在想换根本不可能。

更何况,她为什么要逃避萧嘉树?!又为何要为了逃避他而换房子?!

对啊,为什么她会出现一丝丝要想要逃避这个男人的念头?!

徐宜舟看着萧嘉树沉冷肃然的表情,诧异着自己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里突然浮起的感觉。

那几乎是她源自本能的自我保护反应。

第27章 邻居

“小姐,车上的东西已经都搬上来了。”夹杂着某种口音的普通话响起,搬家工人将最后一箱东西扛上来后,靠着墙壁一边擦汗一边叫道。

“行,谢谢你们。”徐宜舟松开手,拿了两瓶矿泉水走到门口递给他们,“师傅,辛苦了,喝口水。”

说着,她低头去包里掏钱支付搬家费用。

短暂的诧异过后,于峰仍抬起那木柜,搬到了徐宜舟所指的位置。

“萧老大,原来你住在这里啊!真是好巧,舟舟租了你对门的屋子,你们是邻居了。”苏黎歌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了秦扬风那天突如其来的热心肠,她似乎明白了他的算盘。

好样的,那打算都动到她朋友身上了!

“要帮忙吗?”萧嘉树俯身去抬离他最近的箱子。

“不用了,谢谢。”徐宜舟的爪子比他更快一步,利落地抱起了箱子,“萧老大,你在忙吗?我们已经搬完了,不会再吵到你,真抱歉!”

萧嘉树的手落空。徐宜舟抱了箱子,满脸都是汗,汗珠子顺着脸颊滚下来,她便抱着箱子,用手臂蹭蹭脸颊,汗珠子蹭没了,却留了一道灰痕在上面。她身后敞开的房子里,于峰正热情地问她如何整理那塞满过道的各种杂物,徐宜舟高声应了一下,转身就走。

她对他说的最多的,就是那句“不用了,谢谢”。

那种亲近、热络的笑容,他没在她与他说话的时候见到过。似乎他们之间,总隔着些填不满的距离,看着很近很近,但他伸手才会察觉,其实这距离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