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歌的话说了一半,手机被秦扬风给抢走。

徐宜舟看了眼手机,恰好她人进了电梯,信号不佳,那头没有声音传来。

萧嘉树怎么了?她有些纳闷。

电梯门才打开,手机里就有声音传来。

“喂,小徐啊。”电话那头说话的人,换成了秦扬风,“想请你帮我个忙。萧嘉树这两天身体有点问题,不知道有没死在家里,你要是到家了麻烦替我过去看看他。我手里有点事在忙。“

死在家里…

秦扬风说话都这么不避讳的?

徐宜舟“嗯”了两声,挂掉电话。

她背着大包,手里拎着袋子,里面装了她早上参加捕鱼活动所分到的鱼获,一些小鱼小贝,不见得有多稀罕,但胜在新鲜,而且是她亲自捞的。她准备一会分送给萧嘉树一些。

好歹他算自己半个老板,又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太僵可不好。

嘴里哼着曲,她掏钥匙开了门。

门开一半,她把手里东西扔到玄关柜上,放下背包,弯腰脱鞋,才踏进门半步,忽然一道黑影从她身后压了过来来。

有个人将她往里一推,跟着她进了屋,然后反手重重关上了门,而后,他转身…

将徐宜舟压在了门上。

“啊——”徐宜舟吓了一跳,以为自己遇上入室劫匪了。

“别吵。”烦躁低哑的声音响起。

“萧嘉树?!”徐宜舟听到这声音惊愕地抬头。

天色还未全暗,借着昏暗的光芒,徐宜舟第一眼看到的,是他懊恼并且灼烫的眼神。

他左手撑在了她脸旁边的门上,低头看她,凌乱的发随意垂着,五官在昏黄的光线下模糊起来,只有一双眼睛,敞亮迷人,像会勾魂似的盯着她。

她明显感觉到他不同以往的情绪。在她的心里,萧嘉树是个礼貌、冷静,有一点点毒舌和傲娇属性的男人,可是现在…礼貌和冷静都不存在了,他眼里未明的东西,让人无处可逃。

徐宜舟觉得压力骤然袭来,他不再顾及礼貌,安全距离被拉近,几乎已压到她身前,属于他的气息钻入鼻中,扰得她情商智商全都化成浆糊。

“还在生气?”萧嘉树开口,低哑声音里烦躁不再,“徐宜舟,对不起。”

这么近地看她,她眼帘微垂,视线望着他的脚,不敢直视他,小包子脸蛋微红,像诱人的桃子。他视线徐徐落下,见她双手贴在门上,手腕上的白纱布已经拆了,伤口结痂,呈现一片红褐色,他心间涩疼忽起。

“我不生气啊,一场误会而已,你不用…这么大阵仗来道歉。”

徐宜舟说着,心里os却是:姐都快给你吓死了,好吗?

岂料她不说还好,这话一说,萧嘉树头却忽然一垂,似乎打算吻过来,徐宜舟心一跳,本能地将头偏去。

萧嘉树的头,只垂到了她的耳边。

“不要,我不要你的原谅。”

他声音像呢喃,只说给她听。

如果原谅意味着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那他情愿她永远不要原谅。

这人真是来向她道歉的吗?

徐宜舟被他弄得莫明其妙,哪有人道歉又不想对方原谅的?

她的理智在短暂的混沌过后,很快回归。

“萧嘉树,你不要站这么近!”她伸手,推他的肩头。

萧嘉树被她推得竟然向后踉跄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玄关。

“唔!”他闷哼了一声,弯了腰,伸手按在了自己的右肩之上。

徐宜舟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根本没用多少力推他,只是想让他后退一点而已,他有这么不堪一击?

“对不起,我无意的。”徐宜舟道歉,并伸手开了灯。

萧嘉树似乎很艰难才直起了身。

她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很差,青白一片,唇色泛白,额上全是薄汗,按着肩头的手紧握成拳,眉头皱得死紧,似乎在强忍着某种尖锐的疼痛。

“你怎么了?”徐宜舟想起秦扬风的话。

萧嘉树身体有问题。

这么一想,萧嘉树的模样在她眼里就更加狼狈起来。他身上竟然穿了套薄棉格子睡衣,赤脚踩在地上。现在的气温虽还没到大冷,但晚上却很凉,他这种打扮显然之前是躺在被子里,起得急因此根本顾不上穿鞋。

他这么急是因为听到了自己回来的声音?

他在…等她?

徐宜舟心陡然一紧。

“我没事。”萧嘉树深吸了一口气,挥开徐宜舟伸来扶他的手。

除了咬牙忍着痛之外,萧嘉树还克制着自己心头像野草般疯长的念头--吻她。今晚并不是个适合谈情说爱的好时间,若不是想疯了,他绝不愿意自己狼狈的模样被她看去,然后换来一星半点怜悯。

但好在,她回来了。

“我回去了。”萧嘉树猛地直起身子,又是一阵酸涩难当的疼痛传来,右手几乎彻底废了,麻软着一点力气都用不上,他只能用左手开门。

徐宜舟咬咬唇,他开门离去,四周压力消褪,她明明应该松口气才对,可不知为何,心情仍旧压抑,像有巨掌掐喉般难以忍受。

想了想,她跟着萧嘉树跑了过去。

大概这种情况,就叫作“圣母情结”吧。徐宜舟给自己当下的行为找了最佳借口,她一定是个充满光辉的人。

萧嘉树的手似乎没什么力气,进去后连门都甩不牢,徐宜舟直接推门跟进。

他大约是知道她跟在后面,没转头,而是径直走到书柜旁边。

徐宜舟才进来,就看到一片狼藉的客厅。

沙发上的毯子落到地上,横七竖八地压着许多文件,茶几上的水杯被毛毯扫倒,水洒了一桌面,浸湿了旁边的药瓶。果然如先前徐宜舟的脑补一样,他一直盖着毛毯坐在这里看文件,因为起得太急而把东西洒了满地。

“萧嘉树,你要是不舒服,我陪你去医院吧。”

“没有。”他声音喑哑,源于他的疲惫。

“你这样子还没不舒服,骗鬼呢?”徐宜舟一点都不介意自己成为自己口里的“鬼”,“多大的人了,怎么像孩子一样固执。”

“你跟过来干什么?这两天消失得够彻底。”他虽然在说她,话里却有些孩子气般的自嘲任性。

“萧嘉树!”徐宜舟吼了一声,她没心情理会他话语里忽然出现的委屈脆弱,因为她拾起了那药瓶,“你是不是疯了?有病就去医院!躲在家里吃止痛药?你知不知道这药吃多了副作用很大!”

徐宜舟都不知道自己的怒气从何而来。她手上这瓶药,她外婆去世之前一直长期在服用,用来缓解病痛,吃到后来神智都有些不清了。

萧嘉树猛然转身。

徐宜舟被他眼里的阴郁惊到。

萧嘉树迈开腿,紧紧盯着她,像蛰伏许久的野兽,一步步朝她逼近,他的左手伸上睡衣衣领,指尖拈住衣扣,开始缓慢地解开扣子。

徐宜舟一步步后退。

“躲什么?”

他话中有些嘲弄。

徐宜舟没开口。

“你不是想知道我有什么事?”

扣子解了三颗,他胸膛起伏着,隐约可见的利落线条让人脸发烫。

可忽然间,他似乎不耐烦一颗颗解扣,猛地将睡衣狠狠从右肩扯下。

徐宜舟瞳眸骤缩。

她眼里再无其他,只剩下他右肩之上狰狞的伤痕,如怪兽般张牙舞爪地伏在他的肩头。

那是…致命的伤口!

徐宜舟有些茫然地伸出手,似乎想要赶跑这只怪兽。

然而还没等她的指尖碰到那伤口,萧嘉树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往前一用力,便让她的掌心,重重贴到了他的胸口。

伤痕之下,是他滚烫的胸口。

像火焰一般,燃烧着她的手。

“这是两年前的旧伤,虽然好了,但是每到变天还是会发作,比天气预报都准。一发作起来这半边身体就跟废掉一样。我曾经憎恨过这个伤痕,但是现在,我却从未如此庆幸过那场祸事。”

因为,那一年如果他没有去白凤村,他不会遇到她,不会陪着她一直撑到最后。他们之间,谈不上谁救了谁,但若是没有他,他无法想像在那样的情况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率,她可能永远出不来,现在想来也让叫人恐惧。

所以虽然伤得很重,但仍旧值得。

比起眼前的女人,这伤根本不值一提,因为她才是他最致命的毒。

第33章 男色

“萧嘉树,你简直不可理喻。”

安静的房间里,徐宜舟的声音像落地的冰块,“嘎磞”脆响。

就在萧嘉树说完了那一段话,还来不及将下面的话作个开场,徐宜舟就已经缩回了手,并且沉了脸,尖厉地开了口。

萧嘉树微愕。

“你有自虐倾向吗?把伤痕当成光荣?要不要我帮你把它框起来表彰一下?”徐宜舟觉得自己的掌心还在烧着,又烫又痒,她忍不住握了拳用指甲抓了抓掌心。

心里有股怒气肆意横行着,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尖锐、话语刻薄,但她忍不住。

毒舌而已,她也不是不会!

没见过哪个人像他这样,居然庆幸自己受过的致命伤害,这是把自虐当成英雄,把伤痕当作可以炫耀的资本了吗?别人她不知道什么感觉,但起码她徐宜舟看到了、听到了,就觉得无法忍受。

尤其是,这伤口在萧嘉树身上,她更加没办法忍受他这样的说法。

萧嘉树接下去的内心剥白,被徐宜舟声色俱厉的两句话给冻了起来。

徐包子这是吃了炸药了?他没见过徐宜舟发怒的模样,即便是和前男友提分手,她也都是冷静温和的,今天之前,他想像不出她发脾气时的样子。

有个词叫绵里藏针,说的就是徐宜舟这种人吧。

“徐宜舟,你听我说完…”

“萧嘉树,你给我闭嘴!我不想听你废话!收起你的自虐倾向、英雄主义,还有你对所谓祸事的庆幸,给我坐!到!沙!发!上!”徐宜舟狂躁地看着他。

“…”萧嘉树没想到自己一番话,会被她冠上“不可理喻”的标签,到底谁才是“不可理喻”的人啊?!

她真的是个言情作家?

言情觉悟这么低,萧嘉树都要被她打败了。

“我再说一遍,坐到沙发上。”徐宜舟走上去,直视萧嘉树,语气有几分颐指气使的霸道。

“我要是不坐呢?”萧嘉树快被她磨疯了,肩头仍在酸疼着,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成熟冷静和教养,都通通去陪徐宜舟的智商和情商,一起到爪哇国旅游了。

“呵。”徐“总裁”霸道邪魅一笑,“那我们就绝交吧。”

绝交…

绝!交!

她居然说出这种只有萧洛白才会用到的词,萧嘉树顿时跟不上她的节奏。但徐宜舟的眼神却让他觉得她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绝交这种事,她真干得出!

愣了两秒,萧嘉树想了想这几天她的消失,终于啥也没说地转身坐到了沙发上。

徐宜舟跟过去,把毛毯从地上拾起,轻轻抖抖,盖到了萧嘉树身上,一声不吭地将毯角掖入他的背后,将他裹了起来。

而后,她又蹲到地上,将满地的文件都一一捡起,码好夹进文件袋,搁在几上,扶正杯子,又抽了纸将几上的水渍擦干。

有条不紊地做完一切后,她才直起身看向萧嘉树。

“在这等我,不要关门,十五分钟后我会回来。”徐宜舟吩咐他。

对,萧嘉树的耳朵和眼睛没出问题,她真的是在吩咐他!

徐宜舟丢下一句话便头也没回地出了他家门。

十五分钟…好久啊!

萧嘉树按着自己的肩头,看着墙上的钟,秒针一格格走着,他一格格数着,数到后来他忽然笑了。

徐宜舟…

他曾奇怪过自己为什么对她如此上心,哪怕是曾经同过生死,他又悄悄关注了她两年,也不至于才认识数月便对产生这么浓烈的感情,浓烈到让他觉得自己像变个人似的。

但现在看来…

这么美好的女人,就算是毒药,他也喝得心甘情愿。

每天一口,直到把她彻底喝干抹净!

十五分钟还没到,徐宜舟就回来了。

她简单洗漱一番,换了身家居服,薄薄的天鹅绒运动套,头发全都扎了起来,手里拎了一袋东西,走到了萧嘉树身边。

“衣服脱了!”徐宜舟面无表情地命令他。

“…”萧嘉树怎么也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要我帮你吗?”徐宜舟站着,居高临下看他。

萧嘉树眼眸闪了闪,手从毛毯里抽了出来,开始脱衣服。

“行了,把右手袖管撸掉就可以了。”徐宜舟再次见到他肩头伤痕,以及伤痕之下起伏的胸膛,霸道总裁的假面挂不住,她不可避免地还是红了脸颊。

“你要做什么?”萧嘉树问她。肩膀忽然全暴露在空气中,凉冷透骨,让他肩上的痛楚又是一阵阵抽着。

徐宜舟俯身,把他右手藏进毛毯,再度替他裹紧了毯子,才转头从拎来的袋里掏出东西——一根棉纸卷起的比香烟再粗点的圆柱物,以及一只打火机。

她熟练地打火,将那纸卷一头点燃。

药草的香味扑鼻而来,被烧着的地方金色火光闪动着,待全部烧透后,徐宜舟用嘴吹熄了火苗,白烟升起,她转身看他。

“这是艾条。”徐宜舟解释着,面向他跪坐在他身边,折下他右肩上的毛毯。

萧嘉树任她摆弄,他只侧头望她。她眼神专注地盯在他肩头的伤口上,低头的容颜再温柔不过,鼻尖挺挺,唇被她无意识地咬了一角,是小心翼翼的神情。

一股热气忽然传入肩头,引起一阵突兀的酸疼,但那酸疼之间又带着些痛快。

萧嘉树眉头一皱。

“忍着点。以前我外婆上山采草药,脚被兽笼夹伤过,伤好以后也和你一样,每逢变天就酸疼难耐,中医说是湿邪入侵,用艾条可祛湿寒,行气血,所以我以前常常帮她用艾条熏脚。我不知道这法子对你管用不,但总比止痛药好些,没什么副作用。”徐宜舟说着,一边手不断移动着艾条熏他的肩膀,另一手则在他脖颈和肩上几个位置轻轻按起来。

她手上的力量不大,但每一下似乎都按在最酸爽的位置上,和着艾条的灼热,让他肩头彻底放松下来。

“你这么年轻,事业又在上升期,顾好自己的身体,别再说什么庆幸祸事之类的话了。你的家人都在一起,感情也好,听到你这么说,会心疼的。就算是我这样的人,都知道爱惜自己好好生活,何况你呢?”徐宜舟的话说到后来,语气渐渐和缓了下来,又换回了寻常的徐包子。

“你怎么了?”萧嘉树在她眼里看到了悲伤,只有一点点,但也足够让他心疼了。

“没怎么!”徐宜舟却忽然神色一清,换了话题,“你别说话,好好休息。”

她不想说,他也就没再问。

冰冷酸涩的肩头被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倦意如海水般涌来。

萧嘉树好几天没睡过整觉了,开头因为徐宜舟,后来又加上旧伤复发,他彻夜不眠,这会放松下来,便有些迷糊,脑袋偏了偏,靠在抱枕上眯了眼眸。

闭了眼的萧嘉树,显得温柔宁静,长眉如剑,睫毛长长,像一排小刷子斜向上延申,弧度勾人,脸颊鼻子轮廓深刻,抿起的嘴唇中央,线条一勾一扬,像漫画人物一样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