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皱了皱眉站起身,缓步走到柜子旁边,拉开柜门,将他之前随身携带的铁箱搬出来。铁箱有些笨重,沈玄搬起来有些吃力。李鹏坐在沙发上,好奇地盯着沈玄手中的铁箱子。说实话,自从在火车站见到沈玄的那一刻开始,李鹏便对这个被沈玄视若珍宝的铁箱充满了好奇,只是李鹏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刺探别人隐私的人,因此并没有表现出来。

沈玄吃力地将铁箱放在床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轻轻插进锁眼。只听见轻微的咔嚓声,锁打开了。李鹏好奇地站起身来,沈玄瞥了李鹏一眼,李鹏尴尬地笑了笑。沈玄似乎并不介意,面无表情地打开铁箱的盖子。随着铁箱的盖子被打开,一股淡淡的墨香从里面散发出来。

李鹏此刻已经完全站了起来,只见铁箱的正上方是几个摆放整齐的笔记本,沈玄轻轻将那几个笔记本从里面拿出来放在一旁,在笔记本的下方是几个相册。沈玄停止手上的动作思忖片刻,从其中抽出一个相册放在床上,随后又将笔记本整齐地放在了铁箱中,盖上盖子。

沈玄做完这一切之后将铁箱搬到一旁,拿起床上的相册,目光专注地一页接着一页翻。忽然他停下了,从相册中抽出一张剪报递给李鹏。李鹏惊异地接过那张剪报,四个大字立刻映入眼帘:嗜血狂魔。

李鹏的眉头立刻拧住了,他盯着那张剪报逐字逐句地看着。这篇报道写的是1995年发生在S市的一起离奇凶杀案:棉纺六厂女工在下班路上被人残忍杀害,致命伤是在她的喉咙上。死者的喉咙上留下了一排奇怪的齿痕,这些齿痕似乎不是人类的。而更为恐怖的是,凶手在杀死受害人之后,还残忍地将其下体破坏掉了,现场惨不忍睹。

沈玄坐在床边点上一根烟轻声道:“这个案子是不是与咱们现在遇见的这个案子有些相似!”

李鹏幽幽地说道:“对,我当初第一次去案发现场的时候便隐约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他顿了顿,说道,“那时候我还没有进入刑警队,但是这个案子在当时却轰动一时,那时人心惶惶,很多人天一黑便立刻回家了!市局也出动了大批警力寻找凶手,只是那凶手像是一个流窜犯,从这个案子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因此这个案子便成了悬案,至今也没有一个结果!”

“我看到现场的照片时便想起了这个案子!”沈玄吸了一口烟,接着道,“但是我手里关于这个案子的资料只局限于当时的这张剪报……”

“所以你要我帮你找出这个案子的档案,是吗?”李鹏似乎明白了什么。

沈玄微微点了点头:“实际上我不明白为什么它会在1995年之后消失了十多年又忽然出现!”

“这个暂时不是我们想的问题,当务之急是尽快抓到他。我现在就去找当年的档案。”说完李鹏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我想应该不难!”

两个小时之后,李鹏发现自己的那句话说得太早了——寻找1995年冬天凶杀案档案的难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当他来到档案室的时候已经是深夜1点,档案室管理员早已回家休息了。李鹏无奈之下只能在办公室勉强凑合了一夜,无数个疑问就像是无尽的噩梦一般折磨着他。

终于熬到上班,李鹏便急匆匆地赶到了档案室。档案室的管理员是一个年过五旬姓赵的老刑警,因为在一次办案过程中受了伤,之后便一直做一些整理档案的工作。平日李鹏对他十分敬重,二人关系非常好,因此每每李鹏要查阅档案的时候根本不用走太多的程序。可当李鹏告诉老赵自己想要查阅1995年冬天发生的那起凶杀案的档案时,他明显地感到老赵的肩头猛然一颤,然后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漫不经心地说道:“有条子吗?”

“条子?”李鹏诧异地问道,“以前我查阅资料的时候也没有说过要条子啊!”

老赵低着头看着一份最新的S市晨报,轻轻挥了挥手说道:“你想看的那份档案需要条子!”

“老赵,你……”李鹏哭笑不得地望着冷漠的老赵,紧紧地握着拳头,将已经到嘴边的脏话咽了下去。片刻之后李鹏转怒为喜,嬉皮笑脸地说道,“老赵,你看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再说我急需查阅那份档案,如果开条子,来回的程序怎么也要半天时间。那个档案和时下我手里的这几宗连环命案有关,你就行个方便吧!”说着李鹏掏出一盒刚开封的中华放在老赵的桌子上,轻轻向老赵的眼前推了推。

老赵瞥了一眼李鹏送过来的烟,轻轻抿了抿嘴唇,有些艰难地将那盒烟推了回去,说道:“贿赂我没用,没有条子我不能让你看那份档案!”

“我说你这老家伙是不是更年期到了,今天怎么软硬不吃啊?”李鹏有些恼怒地说道。

老赵抬起头看了一眼愤怒的李鹏,道:“李队,除了那份档案之外,你想查阅任何档案我都不拦着你,但是那个档案必须得有上面的条子!”

“为什么?”李鹏凭着多年当刑警的经验,已经从老李的话中嗅到了什么。

“唉!”老李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李队,实话跟你说吧,那份档案属于绝密,没有上面的条子是绝对不可以让你看的!”

“好!”李鹏从老赵的眼神中看出他并不像是在有意为难自己,点了点头便离开了档案室。老赵忙站起身拿起那盒中华追了出去,道:“烟……”

“你留着抽吧!”李鹏小跑着向局长办公室奔去。

当他急匆匆推开局长办公室的门的时候,见三个陌生人正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李鹏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说道:“局长有客人啊!”说完便拉着门向外退,谁知却被局长叫住了。

“李鹏啊,你来得正好!”局长向李鹏挥了挥手说道,“正好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李鹏迟疑了一下,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走了进来说道:“局长,您有什么事?”

“你来见见这几位!”局长指着坐在沙发上那两男一女说道,“他们三位是公安厅刑事重案组的宋一、卞虎、黄怡婷。”

李鹏象征性地向那三个人笑了笑,除了坐在一旁的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之外,另外的一男一女都向李鹏还以微笑。

“这是刑警队队长李鹏!”局长指着李鹏说道,“现在这个案子也是他接手主办的!”

“麻烦你了,以后你可以把这个案子的所有资料都交给我们了!”一直冷冰冰的强壮汉子语气强硬地说道。

李鹏对他的话有些恼火,刚要发作,局长却微笑着说道:“是啊,李鹏,把你手里的那个连环凶杀案的所有资料都交给重案组的同志就可以了!”

“可是……可是局长……”李鹏见局长挥了挥手,便将话咽了回去。

“好,肖局,那我们就和李队长做一下交接了!”那个汉子说着站起身。

肖局长也站起身说道:“嗯,那好!李鹏你要配合好重案组的同志!”

李鹏十分不解地看了肖局长一眼,只见肖局长轻轻点了点头,他也不便再说什么。接下来的一个上午,李鹏将这几起凶杀案所有的资料全部交给了重案组的那三个人。让李鹏感到惊讶的是,他们在看到那些现场照片和资料的时候似乎并不感到惊讶,而且一直在低声交流着什么。

李鹏轻轻走到黄怡婷身边低声说道:“你们在说什么?”

黄怡婷一直在电脑前保存那些资料,听到李鹏的话抬起头,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这三个人是在中午的时候离开的,虽然肖局长再三挽留他们一起吃个午饭,但他们还是委婉拒绝了。对这件事感到愤怒和不解的不光是李鹏,还有他的那些队员,让一群外人来侦查这个案子,对这些视荣誉如生命的一线刑警无疑是最大的侮辱。难道S市刑警队连自己手头上的案子也破不了吗?李鹏越想越气愤,站起身便怒火冲天地冲进局长办公室。

“局长,这是怎么回事?那几个案子我查了这么久,为什么要交给什么重案组?”李鹏拍着局长的桌子说道。

肖局长脸色阴沉难看,他瞥了李鹏一眼说道:“你知道你的对手是什么吗?”

“对手?”李鹏从肖局长的表情中似乎读出了什么,接着说道,“难道他们就知道是什么吗?”

“嗯!”肖局长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几起案子的凶手根本不是人!”

“还真让那个疯子猜对了!”李鹏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李鹏的声音虽小,但肖局长却听得真切。

“我有一个朋友告诉我,这几起案子的凶手很可能是一种生活在城市之中却鲜为人知的动物!”李鹏顿了顿说道,“而且这个案子似乎与1995年冬天发生的那个案子有关!”

“啊?”肖局长神情复杂地站起身来说道,“你的那个朋友是什么人?”

“一个……”李鹏很难给沈玄下一个比较贴切的定义,犹豫片刻说道,“专家……”

“哦!”肖局长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个案子刚发生的时候,我也隐约觉得似乎与1995年发生的那起凶杀案的手法极其相似。”

“嗯,而且我们已经调查出了一些眉目!”李鹏见肖局长对重案组将案子夺走也心有不甘,于是便煽风点火地说道,“如果我们能赶在重案组破案之前破案的话,我想他们以后也不敢小瞧咱们了!”

肖局长有些动摇,手中捏着一根烟,烟丝已经被他从一端揉了出来。片刻之后,肖局长将那根烟掰成两截,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有没有把握?”

“嗯,有那个朋友帮忙,我想一定能在近期破案!”李鹏不知为何此刻对沈玄的信心倍增。

“好,既然你这么有信心,我给你三天时间!”肖局长顿了顿说道,“三天内必须破案……”

“三天一定破案!如果不能赶在重案组之前破案,我就脱掉这身警服!”李鹏虽然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却依旧血气方刚。

“好!”肖局长点了点头,“局里会给你们提供最大的方便,把最好的资源调给你们!”

“不过……我想看一看1995年发生的那起凶杀案的档案!”李鹏借着这个机会说道。

“没了!”肖局长有些苦闷地说道,“那起凶杀案发生后不久,所有的档案便被重案组调走了,局里关于1995年的那起凶杀案的档案仅限于一些简单的记录,甚至连一张现场的照片都没有!”

“啊?”李鹏有些泄气地说道,“那……”

“不过……”肖局长想了想说道,“那起凶杀案有一个目击证人,据说那个人看到了凶手的真面目!我知道他的下落!”

“太好了,他在什么地方?”李鹏追问道。

6

S市的天气依旧炎热无比,尤其是午后,更是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李鹏眉头紧锁,开着车,沈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虽然车内的冷风已经开到了最大,但李鹏始终觉得大汗淋漓。他瞥了一眼一旁的沈玄,只见沈玄此刻面无表情地盯着正前方。

“说句话!”李鹏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抽出一根烟递给沈玄。

沈玄机械地接过那支烟,迟疑了半天,幽幽地说道:“你是说专门有一群人是处理这类案件的?”

李鹏双眼直视前方沉闷地点了点头,刚才在宾馆的时候,李鹏已经将今天早晨在市局见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玄。

“我……”沈玄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想见见他们!”

李鹏一愣,瞥了一眼沈玄,他心里清楚沈玄之所以变成这副模样,与之前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件案子有关。虽然他并不知道沈玄随身携带的那个铁箱内还有什么,但是据他猜测,一定是这些年沈玄从各种报刊和媒体上搜集到的关于这类案子的资料。他想要见那些人,无非是想得到更多关于这类案子的线索。

“你能帮我吗?”沈玄见李鹏迟迟不说话,目光炯炯,满含期待地望着李鹏说道。李鹏有些不忍地舔了舔嘴唇:“这个事情有些难办!”李鹏之前从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和他们几乎没有交集,想要帮沈玄这个忙确实有些困难。

沈玄从李鹏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什么,失望地长出一口气,窝在靠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面已经晒裂的柏油马路。

“不过……”李鹏思索了片刻说道,“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沈玄立刻来了精神,充满期待地望着李鹏。

“现在这个案子所有的资料都已经被重案组的人拿走了,案子也转交给他们处理,不过我想如果我们能够赶在他们之前破案的话,他们一定会主动来找我们。到了那时候,你不就见到他们了!”李鹏这样说一方面想让沈玄帮助自己破案,而另一方面也确实不失为一个绝妙的办法。

“好!”沈玄斩钉截铁地说道,他皱了皱眉头,“刚刚你说1995年那起凶杀案的目击者在什么地方?”

李鹏有些无奈,原来自己刚刚说的话这小子根本都没听进去。李鹏指了指前面的一座山说道:“就在那座山后面!”

沈玄顺着李鹏手指望去,只见在不远处有一座光秃秃的小山。

车子飞速地绕着这座小山走了一圈,沈玄隐约看见这座小山的背面竟然是一个很大的山坳,山坳中植被丰富,高大的松柏中隐约有三层白色建筑。车子在岔口处下了大路,头顶上一块牌子写着:北山康复中心。

“这是……”沈玄疑惑地指着前面的牌子说道。

“精神病医院!”李鹏说着将车停在路边,随手拿出一根烟点上说道,“目击者叫黄炳良,1995年41岁,案发时是S市棉纺六厂职工,离过一次婚,无儿无女。凶杀案发生不久,我们便在距离案发现场五百米处的巷口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他。他醒来之后便一直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在调查凶杀案的时候,我们也曾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些线索,然而最终还是失败了。”

李鹏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打开车窗将烟蒂丢到外面说道:“刚刚我已经和康复中心的人联系过了,据说目前黄炳良的精神状况良好,希望他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吧!”

说完李鹏发动了车子,而在此期间沈玄却一直沉默着,手指轻轻捏着那根香烟,烟丝已经被他揉了出来。

因为之前李鹏已经和康复中心的人联系过,所以当他说明来意之后,很顺利地见到了黄炳良。他住在二楼最中间的一个只有十平方米的独立房间中。轻轻地推开门,里面开着灯,厚重的窗帘将屋子封得严严实实,室内有一张床,在床脚处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台20世纪90年代的十二英寸黑白电视机,四壁贴满了报刊剪纸。此时电视机里全是雪花,发出“唰唰”的声音,而黄炳良穿着一件白色的康复服,蓬头垢面,满目血丝地盯着黑白电视机里面的雪花,正看得津津有味。

李鹏见此情形有些失望地皱了皱眉,扭过头对随行的大夫说道:“刚刚不是说黄炳良的精神状态良好吗?怎么……”

“哦,这已经算是好的了!”大夫解释道,“他来这里十几年,几乎每天都会大吵大闹,可不知为什么这几天却忽然安静了起来!”

李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路上他还对黄炳良满心期待,可是此情此景却让他失望透了。他有些无奈地走到黄炳良身旁,而黄炳良似乎完全被黑白电视里面的雪花吸引住了,根本不予理睬。李鹏站在黄炳良面前轻声说道:“你是黄炳良?”

黄炳良木讷地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李鹏,接着又低下头。李鹏凑近黄炳良,说:“你还记得1995年冬天你看到了什么吗?”

李鹏这句话一出口,只见黄炳良的身体猛然一颤,再次抬起头,眼神慌张地望着李鹏,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呼吸急促地摆着双手说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碰过那个女人!”

李鹏有些无奈地扶住黄炳良的肩膀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看到了什么吗?”

黄炳良听到李鹏的话,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眼睛低垂着望着前面的桌角,双手拼命地绞着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声说道:“你相信我说的话吗?”说着他又抬起头渴望般地望着李鹏的双眼。李鹏犹豫了一下,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微笑的动作给了黄炳良极大的鼓舞,他的身体激动地颤抖了起来,双手紧紧抓住李鹏的手,目光惊恐地说道:“狼……狼……”

“狼?”李鹏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沈玄。沈玄此时正盯着墙上的报刊剪纸,当他听到黄炳良说出“狼”这个字的时候,立刻扭过头向李鹏的方向望过来,正好与李鹏四目相对。

“狼!”黄炳良点头的幅度很大,似乎想拼命证明自己所说的一切,“一头巨大的狼!”

黄炳良说到这里目光忽然浑浊了起来,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是狼,一头巨大的狼!”

李鹏见再继续问下去也没有意义,便拉着沈玄离开了北山康复中心。坐在车里,李鹏有些郁闷,本以为可以从黄炳良口中获悉一些线索,谁知黄炳良的状态竟然如此糟糕。想到这里,李鹏用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沈玄微微笑了笑说道:“怎么了?”

“唉,本以为可以有所斩获,可最后还是一无所获!”李鹏长出一口气说道。

“呵呵,黄炳良的话至少证明了一点!”沈玄神色淡然地说道,“1995年冬天的那起凶杀案和今天我们所面临的这起案件属于同一类案件!”

“嗯!”李鹏点了点头,“虽说如此,但我们的线索也就此中断了!”

沈玄摇了摇头说道:“未必,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什么猜测?”李鹏渴望地望着沈玄。

女子的身上散发着一种低劣香水和红酒混合的味道。她将靠在自己身旁黑胖的醉汉向一旁推了推,醉汉睡得很香。女人掀开被子捡起掉在地上的黑色蕾丝内裤轻轻地穿上,又抓起床头柜上的文胸走进了卫生间。

镜子中的女人脸色绯红,这是红酒和激情留下的痕迹。她在镜子前面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脖子和肩膀,在她的肩膀上有一块已经有些泛红的牙印。女人有些小小的恼怒,她对这些痕迹十分厌恶。她拼命地在肩膀上有牙印的地方抓了抓,用几道红色的指痕掩盖住牙印。当她看见镜子中那牙印已经完全被掩盖住了之后,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收拾停当的女人穿着一身粉色旗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这时之前一直酣睡的黑胖男人已经醒了过来,正赤裸着上身靠在床上,被子盖着下体,一只手拿着遥控器,看着无聊的相亲节目。

“要走了?”男人目不斜视地望着电视说道。

“嗯!”女人光着脚走到床头柜旁躬身提上鞋子。

这时,男人从衣服口袋中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晃了晃,说道:“下次我来S市还会找你!”

女人的脸一红,接过男人手中的钱,说了一声“谢谢”,便离开了房间,走出宾馆。

已经过了午夜,街上冷冷清清的,夜风吹过,女人觉得有些凉,伸手在包里摸了摸,恰好碰到那几张百元大钞,她欣慰地笑了笑。她来自四川省一个偏远贫困的山村,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女人十五岁便出来打工,她吃够了没有文化的苦,因此她想让自己的弟弟妹妹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免受歧视。可是在这座陌生而冰冷的大城市里,她那点微薄的收入仅够自己生活所用,她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钱根本无法支撑那个贫困的家庭。

女人为了多赚点钱,上班之余摆过地摊,在天桥上卖过小商品。那段时间她不但要忍受路人的冷眼,还要被城管追着满街跑。后来有一天,她发现与自己同住的女孩花钱总是大手大脚,那个女孩自称有个大款将自己包养了。那个女孩告诉她,如果她需要钱的话,可以帮她介绍“生意”。女人虽然很穷,但是很传统。她知道女孩口中所谓“生意”的含义,所以只是微微笑了笑。

半个月后,一个冬天的晚上,女人穿着一件破旧的羽绒服,瑟缩着身体在天桥上出摊。她的摊位上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商品,指甲刀、眉笔、廉价口红,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物品。女人的手在口袋里瑟缩着,里面有一封家书。幺妹在信里说她考上了市重点高中,这是全家乃至全村人的荣耀。然而荣耀的背后却是高昂的学费,女人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却连学费的一半都不到。

正在这时,一辆写着“城管”两个字的松花江停在了天桥下面,两个大汉推开车门向天桥上奔来。当女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两个如强盗般的大汉已经将女人的摊位包围了。女人死死地抓着一个大汉的手臂,拼命地抢夺自己的东西,然而那两个大汉熟练地将女人踹到一旁,用布袋装上女人的小商品,无所顾忌地离开了。周遭的行人远远地望着天桥上发生的一切,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仗义执言。

女人麻木地坐在天桥上,她觉得唯一攥在自己手中的那根救命稻草忽然间被人抽走了。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失魂落魄般向出租屋走去。一面走,她的脑海中一面回想着同屋女孩对她说的话,“这事只要不说出去,谁也不会知道”,“身体不过是一副臭皮囊而已”,“既然有臭男人喜欢,还肯出钱,何乐而不为呢”……想到这里,女人忽然停下了步子,她抬起头望着天愣了一会儿,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一样,脚步瞬间变得轻盈了。

红酒,暧昧的灯光,男人丑陋的身体,撕裂的疼痛,让人作呕的酒气,男人沉闷的喘息,血红的床单,一叠厚厚的钞票……女人那晚的记忆就像是掉在地上的玻璃一样,只剩下无数的片段,无法拼起来,也不想拼起来。

男人走后,她走进浴室拼命地用沐浴露擦拭着自己的身体,可是无论如何她总能闻到一股怪味,那种味道就像是烙印一样印在了自己身上。之后女人不停地接活,有了钱,便供弟弟妹妹上学,给自己买新衣服,买昂贵的香水,然而却丝毫掩盖不住那种奇怪的味道。

女人一路上没有遇见一辆出租车,抑或是她根本不想坐车,她更愿意在这深夜中享受这座城市的夜景。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3点多了,女人觉得有些累,却并不困。她换上睡衣,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倒了一杯,熄灭了房间内的灯,靠在床头。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女人喝了一口红酒,脸上立刻红润了起来。一股浓重的睡意袭来,女人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就在她即将入睡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窸窣之声,那声音像是从窗外传来的。女人迷迷糊糊地发现窗外似乎有个黑影在乱窜,她微微笑了笑睡着了。

7

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的谢小沫打开房门的时候,见沈玄和李鹏正站在门口,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说道:“色狼先生……”

“能进去看看吗?”沈玄对于谢小沫对自己的称谓并不介意。

“哦!当然可以!”谢小沫一面用手整理着凌乱的头发,一面闪身让两个人进来。

走进房间后,沈玄的目光一刻不离地打量着这个屋子。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客厅和卧室之间有一个两层台阶的跃层,客厅的阳台上晾晒着女人的衣服,沙发上凌乱地摆放着各色零食。谢小沫一面收拾沙发,一面让李鹏和沈玄两个人坐下。

“今天没去上班?”李鹏坐在沙发上下意识地抽出一根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可以抽吗?”

“呵呵,可以!”谢小沫尴尬地说,“我先去换件衣服!”

趁着这个机会,沈玄轻声对李鹏说道:“味道!”

李鹏点了点头。他刚一进入这个房间,便闻到了之前在凶杀现场出现过的那种味道,而且此时的这种味道似乎更重了。沈玄轻轻拍了拍李鹏,指着阳台上的女性内衣。李鹏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那种味道就是从阳台上的衣服上传来的。

沈玄微微笑了笑,这时候谢小沫已经换上了一身合体的家居服走了出来。她给沈玄和李鹏两个人倒上水,坐在一旁。

“你是自己一个人住?”沈玄首先问道。

“不是!”谢小沫微笑着说道,“这是公司给我们租的房子,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女孩子也住在这里。因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所以今天我没有去上班!”

“哦!”沈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你们今天来是不是为了昨晚上的那件事?”谢小沫见沈玄一副为难的样子,便抢在前面说道。

“嗯。”李鹏指着阳台上的衣服说道,“这些衣服都是你的?”

“不!”谢小沫有些尴尬地说道,“是我们三个人的!”

“哦!”李鹏站起身说道,“为什么这些内衣的颜色和款式都一样?”

“呵呵!”谢小沫的脸有些红,“我们三个人的关系非常好,经常一起出去买衣服,而且大家的眼光也都差不多,所以不光是内衣,有些外衣的款式和颜色都一模一样!”

“那不会穿混吗?”

“偶尔也会!”谢小沫不知这两个大男人为什么会对女人的内衣这般感兴趣,不过为了配合警察办案,她还是如实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还有一件事想问你!”沈玄像是忽然下定决心一般朗声说道。

“嗯?”谢小沫好奇地盯着沈玄。

深夜的S市终于有了一些凉意,李鹏拉开车门将一块面包和一瓶矿泉水丢给靠在车后座上的沈玄。沈玄接住面包,打开包装三口两口吃了下去。李鹏看着沈玄的吃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沈玄瞪了李鹏一眼说道。

“我笑你啊,你还真是够木讷的,那种事怎么能当面问人家女孩子呢?”李鹏想起下午沈玄问谢小沫是不是晚上出去做一些不正经的事情。谢小沫当即就怒了,如果不是李鹏在场拦着,恐怕谢小沫就要和沈玄打起来了。就这样,两人灰溜溜地离开了谢小沫的家。然而李鹏记得沈玄说过下一个受害者肯定是谢小沫,所以便一直将车停在小区内暗中观察和保护谢小沫。

“那要怎么说?”沈玄拧开矿泉水瓶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接着说道,“问清楚了总比她被杀强吧!”

李鹏笑了笑,坐在驾驶室内不再说话。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所幸S市的夜晚并不是很凉,两个人在黑暗的车内点着烟沉默着,不时向谢小沫家的方向看一眼。

“喂!”李鹏向身后的沈玄喊了一声,说道,“我出去买盒烟,你先看着啊!”

沈玄贴着车窗望着谢小沫家的窗口,向李鹏挥了挥手。

李鹏推开车门向小区外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走去。他刚一离开,沈玄隐约看见一个黑影出现在谢小沫所住的楼顶,只见那个黑影在天台上晃动了两下,身体忽然从天台上闪了出来。沈玄心知不妙,见李鹏买烟尚未归来,等不及了,便推开车门向对面的那栋楼奔去。

沈玄一面跑一面在心中祈祷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楼道口的门紧闭着,沈玄用力晃动了两下门,却根本打不开。沈玄焦急地站在门口,正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绕到了楼房后面。楼房后面的那扇应急门是敞开的,沈玄推开应急门沿着楼梯向顶楼爬去。

刚爬了八九层,沈玄便觉得体力不支,双腿像是被注入了铅锭一般沉重。他咬着牙拼命地向上爬,终于来到了谢小沫的家门口。他用力地敲着谢小沫的房门。

“里面有人吗?快开门!”沈玄大声呼喊着。

可是良久房间内一点声音也没有,沈玄更加焦急,难道谢小沫已经遭遇了不测?正在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门轴转动的声音,谢小沫穿着睡衣打开了里面的那道门,惊异地望着焦急的沈玄说道:“你?你怎么又来了?”

“总算……总算赶上了!”沈玄见谢小沫安然无事,长出一口气说道。可这口气还没喘匀,沈玄便看见一个黑影出现在谢小沫家的阳台外。沈玄双目大睁着,对着门内的谢小沫喊道:“快,快开门,快开门!”

谢小沫白天与沈玄发生了口角,此时见到沈玄忽然猛砸自己的房门,更加不快,便怒道:“凭什么给你开门?”

“快!”沈玄焦急地指着谢小沫的身后说道,“你后面……”

谢小沫见沈玄神色慌张,似乎并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顿时觉得脊背冰冷,她缓缓地扭过头,只见昨晚遭遇的那只毛茸茸的怪物此刻正用四肢紧紧地抓着阳台上的护栏,身体紧贴着玻璃向里面望去。谢小沫的身体立刻颤抖了起来,慌忙之间竟然打不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