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类似的人家应该不下二十户。”冯瑞肯定地说道,“这都是韩绍凤做的好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黄怡婷追问道。

  “他们大多是十几年前的那批受害者。十几年前,政府决定将城市规划的方案定为向城南发展,那里原本有几个自然村。当时韩绍凤的开发公司在本地就已经相当出名,不但资金雄厚,而且建筑质量很高,又是本地企业。因此韩绍凤在招标的时候优势十分明显,拿到了当时政府批下来的大部分项目。这些项目的首要问题便是征地,那时的农民并不像现在这些农民一样刁钻。一般企业能给出一个相对合理的价格,他们都会配合政府的拆迁改造项目的。”冯瑞一面说,一面点上一根烟。

  “但是这么大的项目,当时政府并不能一次性将款项拨齐,而韩绍凤的公司在资金上又存在巨大的隐患,因此在最后征地的时候,韩绍凤便给当地的老百姓打了白条。那十几户人家并没有怀疑韩绍凤的话,毕竟这么大的一个企业,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钱欺骗自己呢?于是他们很快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故土,搬入了临时安置房中。他们在建筑面积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安置房中住了两年多,随着项目的进行,很多居民搬入了回迁房,而他们这最后一批人却得不到安置。最后连临时安置房也要推倒的时候,那些人开始到韩绍凤的公司去找他理论,谁知韩绍凤此时竟然翻脸不认,因为当时在旧房改造的拆迁过程中,那些农民听信了韩绍凤公司的花言巧语,在没有拿到书面合同的时候就已经搬入了临时安置房,因此他们手上没有一点证据。”冯瑞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

  “后来怎么样了?”黄怡婷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后来这十几户人家见韩绍凤翻脸耍无赖,只能找到市政府。可是因为没有证据,市政府也不能拿韩绍凤怎么样,最后政府出面与韩绍凤和居民代表商议,希望能够拿出一个合理的方案解决这件事。”冯瑞接着说道,“韩绍凤无论如何也不承认当时对居民的承诺,不过答应在城市周边为他们建几间临时安置房,但是土地必须由政府出面征。”

  “到了那个时候,土地早已经是天价了,政府哪里出得起这笔钱啊!”冯瑞无奈地说道,“于是这件事就搁置了。那段时间出了几起自杀案,都是当时被骗的居民。而当时负责与韩绍凤谈判的居民代表更是走到韩绍凤公司的楼顶上跳了下去,虽然最后被树枝挂住,但还是受了重伤,后来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好像韩绍凤出于人道给了他们很少的钱作为补偿,之后这群人便成了这座城市的流浪者,一些人到外地乞讨,剩下的一些人则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下水道里。”

  黄怡婷听完冯瑞的话,气得牙齿咯咯作响,身体颤抖。她父亲是经商的,她很小的时候就被灌输了一种思想,那就是“无商不奸”,然而她却从未想过一个人会奸诈到如此地步。

  告别了冯瑞,黄怡婷回到会议室,此时卞虎已经为黄怡婷泡好了方便面,可是黄怡婷没有半点胃口。她站在窗户旁望着松江市的夜景出神,心里却如翻江倒海般地难受,这个失踪案完全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女孩失踪,下水道神秘传说,若有若无的私语,吴华忠的陈年往事,居住在城市之下的穴居者,这一切让黄怡婷找不到头绪。她忽然很想沈玄,如果现在沈玄在的话,也许他能解决这一切,可是沈玄究竟是死是活?如果死了,难道尸体还沉在那个洞穴深深的水底吗?如果沈玄没死的话,他此刻究竟在哪里?

  5.地下蓝图

  宋一是在午夜时分回到会议室的,此时卞虎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黄怡婷却始终盯着那些现场照片和耿继光醒过来后提供的证词发呆。她总觉得似乎哪里出了问题,这种感觉在她去过现场之后更加明显。可是她将证词和照片看了不下十次,却始终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宋一开门的声音打断了黄怡婷的思路,她抬起头看着神色凝重的宋一,站起身倒了一杯水说道:“吴老呢?”

  “在审讯室!”宋一接过黄怡婷送来的水吹了吹说道。

  “审讯室?”黄怡婷不解地问道,“他在审问谁?”

  宋一摇了摇头,黄怡婷没有理会宋一,立刻推开门向审讯室的方向走去。审讯室距离会议室并不远,只有十几步之遥。推开审讯室的门,黄怡婷看到只有吴华忠和对面的一个三十多岁的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人。

  吴华忠愣了一下,随即招手示意黄怡婷坐过来。黄怡婷会意地坐在吴华忠身旁,只见吴华忠轻轻敲了敲手中的档案说道:“这么多年没见,还记得我吗?”

  “呵呵,当然记得!”中年男人显然认识吴华忠,“不过吴队长,这么多年我早已经不干那行了啊!”

  “我知道你早已经不干那行了!”吴华忠似乎对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了若指掌。

  “那您还找我干什么?”中年男人一脸无奈地问道。

  “还是因为当年的那件事!”吴华忠坚定地说道。

  “当年的那件事只是我一时糊涂,可是后来我是真的不知道了啊!”中年人辩解道,“我更不知道那张破破烂烂的图纸那么重要。”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把那张图纸丢在什么地方了?”吴华忠盯着中年男人,“你这一次要想清楚!”

  中年男人无奈地咂着嘴,皱着眉说道:“你说我当时偷什么不好,非要拿那么一张破图纸!”

  “不要避重就轻,赶紧想当时你把那张图纸放在哪里了!”吴华忠将声调提高了两度,那个中男人像是认命了一般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记得当时正好赶上那次居民闹事,好像是因为开发商没有兑现承诺,居民在市委门口静坐。我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被人发现了,然后我就混进他们之中,随手将那张图纸递给了一个年轻人。”

  “还记得那个人长得什么模样吗?”吴华忠接着追问道。

  中年人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当时的情形那么紧张,我只是随便将手中的东西塞给一个人,然后就趁机离开了现场。”

  “你仔细想想,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吴华忠站起身来敲击着桌子说道。

  中年人连忙点头,轻轻扶了扶眼镜说道:“虽然我不记得那个人的长相,但是我隐约记得好像别人喊他曾哥。”

  “你确定他是当时闹事的居民之一?”吴华忠立刻来了精神。

  “嗯,好像还是个带头的。”中年人补充道。

  吴华忠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出去,那个中年人也站起来喊道:“吴队长,那我怎么办?”

  黄怡婷瞥了一眼吴华忠,见吴华忠根本没有理会他,便说:“你就在这里待一晚吧!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明早就能回去了。”说完,黄怡婷紧随吴华忠走出了审讯室。吴华忠带着黄怡婷向档案室的方向走去,此时已经下班,不过档案室里还有值班人员。

  吴华忠和值班人员打了一声招呼之后,带着黄怡婷进入了档案室。他对这个档案室非常熟悉,娴熟地在一排排档案架中间走来走去,然后在其中的一个档案架前停了下来,他伸手从里面抽出一份档案。

  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黄怡婷始终站在他的身边,他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案件新的突破点吸引住了,他在寻找那个蓝图。

  吴华忠找了一个角落坐下,然后打开档案袋仔细地翻阅着,脸上时不时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而那笑容又伴随着档案上的信息随即消失。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吴华忠放下档案袋,神色凝重地望着窗外。

  “吴老!”黄怡婷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吴华忠身体猛然一颤,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一直跟着自己的黄怡婷,他微微笑了笑。

  “吴老,吴倩真的是您的女儿吗?”黄怡婷的话让吴华忠心头猛然一痛,他的眼角闪过一丝泪花。

  “唉,小黄你坐!”吴华忠说着长出一口气说道,“十年前我女儿吴倩过生日的时候,我正在执行任务。本来早已经答应她回去,但是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根本身不由己,所以也未能兑现。吴倩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了,虽然后来找到了一些线索,但是这座城市的下水道系统就像是一座迷宫筑成的堡垒,没有蓝图的话,谁也不可能跨越那段积满淤泥的下水道。我们千方百计地寻找那张蓝图,然而最后得知那张蓝图已经在不久前被盗了。”

  “刚刚你见到的那个人就是偷走蓝图的嫌疑犯,我们千方百计地找到他,可是他原本也没把那张蓝图当回事,随便将蓝图丢掉了。”吴华忠娓娓地陈述着当年的往事,“后来我情急之下对他动了手,严重违纪,被调离了当时的岗位。而没有蓝图,根本无法跨越那段下水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倩生还的可能性一点点地减少,最后只能宣告死亡。而我和妻子也在当时分开了,呵呵!”

  “那早晨……”黄怡婷疑惑地问道。

  “因为上级知道这个案子与当年的案子极为相似,所以早晨将我叫到总部,希望我能避嫌,唯恐出现当年的情形。不过……”吴华忠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也老了,不会那么冲动了,但是我始终希望能够亲眼看看那个夺走我女儿生命的罪兽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黄怡婷沉默片刻说道:“吴老,刚刚你在档案上找到关于那张蓝图的线索没有?”

  “呵呵,找是找到了。”吴华忠叹了口气说道,“但是当时闹事的那群居民全部是来自一个村的,他们村几乎每一家都姓孙,更何况从那之后那些村民大多离开了松江去外地谋生,想找到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没有其他办法吗?”黄怡婷不死心地问道。

  吴华忠摇了摇头:“当年已经把所有可以想的办法都想了一遍,但是……”

  这是重案组从成立以来遇见的最为棘手且最为矛盾的一个案件。以前的案件大多以找寻罪兽的踪迹为破案重点,而现在明知道罪兽躲藏在哪里,却根本抓不到。时间就是生命,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时间过去得越多,失踪者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小。

  6.不能开口的证人

  黄怡婷带着猫出现在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上午10点左右了。虽然案件陷入了僵局,但是她还是想见一见当事人耿继光。

  在护士的指引下,黄怡婷轻轻推开了耿继光病房的门。这是一间设施齐全的独立病房,里面卫生间、电视、沙发一应俱全。听到脚步声,耿继光的母亲立刻站了起来,扭过头,一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黄怡婷。

  未等她说话,黄怡婷便掏出警官证:“我是警察,有些事情想向您儿子询问一下,顺便将这只猫还给他。”说完黄怡婷将怀里的猫放在地上,那只猫立刻认出了躺在床上的主人,三下两下便蹦到耿继光的身上。

  即便是这样,黄怡婷的询问之路依旧不是很顺利,耿继光母亲听说要继续询问儿子,神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她哼了一声说道:“你们还有完没完,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可是还有一些细节不太清楚。”黄怡婷据理力争,“希望您能配合。”

  “如果我们要是不配合呢?”耿母胡搅蛮缠道,“我去找你们领导!”

  “这关系着一个女孩的生命!”黄怡婷一字一句地说道。

  耿母充耳不闻。

  “妈,我愿意配合。”耿继光忽然说道。耿母扭过头看了看耿继光,然后无奈地让出路来。

  黄怡婷微笑着走到耿继光身边,刚要说话,又回过头对耿母说道:“能不能请您先回避一下,我想和他单独聊聊。”

  耿母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见耿继光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极不情愿地退了出去,在关门的时候还叮嘱道:“请你快点,我儿子现在是病人,需要休息!”

  “好的,我会尽快的。”黄怡婷面带笑容地说道。

  耿母离开之后,房间里便只剩下黄怡婷和耿继光两个人了。耿继光半窝在病床上,身体靠着枕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您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我想知道当时你们发现那只罪兽时的情形。”黄怡婷单刀直入。

  “当时的情形我已经和之前的警官说过了。”耿继光长出一口气说道,“当时我们被困在下水道中已经有一天多了,这座城市的下水道就像是一座迷宫,无论我们怎么绕,却始终找不到出口。黑暗中我们两个几乎快要绝望了。就在这时,韩雪忽然跟我说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之后那只怪物便忽然从黑暗处冲了出来,我们能感觉到一阵风迎面而来,于是两个人拼命地向另外的方向跑去,但是那只怪物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就在它快要追上我们的时候,忽然韩雪将我推倒在地,我撞到了旁边的下水道壁,昏迷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在病床上了。”

  听完耿继光的话,黄怡婷的脑海中似乎瞬间闪过了什么,她连忙追问道:“你是说韩雪曾经说听到了有人窃窃私语,对吗?”

  “嗯,是啊!”耿继光点了点头,“韩雪似乎很确定自己听见了有人说话,但是我却怎么也听不到。”

  “你听不到?”黄怡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她立刻站起身离开了耿继光的病房。一路上黄怡婷都在思索着一件事,那就是韩雪听见了有人窃窃私语,而耿继光却听不到。这与昨天的情形几乎完全一样,她听到了声音,卞虎和冯瑞却根本听不到。

  回来的路上,黄怡婷有些兴奋,她来到会议室将这件事告诉了重案组的几个人。

  “黄姐,你昨天真的听见有人说话?”卞虎皱着眉说道。

  “嗯,其实之前我还不敢确定,不过耿继光的话提醒了我,我昨天确实听到了声音,而你们确实听不到。”黄怡婷的话让卞虎一时之间有些迷糊,一会儿听得到,一会儿听不到。

  “我明白了,只有女人能听到声音,男人是无法听到的。”宋一恍然大悟般地说道,“女人的听觉频率比男人要宽,而那声音应该就在女人比男人宽的那个区间里,因此你和韩雪都听到了声音,我们却完全听不到。”

  “没错!”黄怡婷兴奋地说道,“我在想韩雪是听到那阵声音之后受到袭击的,或许那种声音就是罪兽即将行动的信号。我们既然不能够跨越那段下水道,为什么不诱敌深入,让它来找我们呢?”

  “你是说找人去做诱饵把它引出来?”卞虎惊讶地说道。

  “嗯,是啊!”黄怡婷笑着说道,“现在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一旦我们抓到那只罪兽,我们就有时间来寻找那张蓝图了。”

  “嗯,我看黄姐的办法可行。”卞虎若有所思地说道,“那我去当诱饵!”

  “不行!”黄怡婷立刻驳斥道,“十年前的案子和现在的案件的共同点是受害者都是女性,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只罪兽只带走了韩雪却留下了耿继光?我想可能是因为这种罪兽的袭击目标只是女人,所以诱饵只能我来做。”

  “不行,这太危险了!”吴华忠立刻否定了黄怡婷的主意。

  “吴老,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啊!”黄怡婷望着吴华忠说道,“只要你们保护好我,应该没有危险的。”

  事实上,吴华忠也觉得黄怡婷的办法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他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下水道内的空间非常狭窄,两个人并行都很困难,这对于保护你的安全十分不利,我不希望重案组内的任何一个人有半点闪失。”

  “吴老,现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黄怡婷的话没有说完,吴华忠便微微摆了摆手,然后走出了会议室。河神案他已经失去了沈玄,虽然到目前为止当地部门依旧在搜索,不过范围已经缩小,而且沈玄存活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他不希望黄怡婷再去冒险。

  正在这时,吴华忠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吴华忠掏出手机皱了皱眉走出了会议室。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吴华忠回到了会议室,此时他神色凝重,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

  “吴老,发生了什么事?”卞虎忍不住问道。

  吴华忠微微笑了笑说道:“上级命令我们今天之内将案件移交给当地刑警部门处理,撤出此案。”

  “什么?”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让我们撤出此案?为什么?”

  “呵呵!”吴华忠讳莫如深地笑了笑。只有黄怡婷知道,这一定是韩雪父亲韩绍凤向上级有关部门反映了十年前的案子。

  这时孙局长推开了会议室的门,他显然也接到了上级的命令。孙局长十分尴尬地站在门口望着吴华忠和重案组的几个人。吴华忠倒是显得轻松了许多,他将桌子上的档案合上,叹了口气走到孙局长面前,轻轻拍了拍孙局长的肩膀说道:“让你们的人接手这个案子吧!”

  孙局长皱了皱眉说道:“老吴,你们先等一等,我再向上级反映一下这边的情况,如果你们走了,我心里真的是没有主心骨啊!”说完孙局长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大约又过了二十分钟的样子,孙局长兴高采烈地说道:“老吴,上级再给你们一天的时间调查这个案子,但是希望你们能够拿出一个方案!”

  “我们已经有方案了!”黄怡婷抢在吴华忠前面说道,她比谁都更清楚这个案子对于吴华忠的重要性,这对于吴华忠来说不仅仅是自己的职责所在,更是一个失去了爱女的父亲的夙愿。

  吴华忠看了一眼黄怡婷,只见黄怡婷目光坚定,他也只能微微点了点头。

  事实上,这次行动远没有黄怡婷想象的那么简单。那段下水道正如吴华忠所说,根本容不下两个人并行而立,因此极难保护黄怡婷的安全。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黄怡婷穿上防弹衣,带上一把手枪,将耳塞式对讲机试音完毕之后,吴华忠走了过来,他仔细地帮黄怡婷又检查了一遍装备,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这么多年,你就像我的女儿一样,下去之后一定要注意安全,一旦发现什么异常,立刻通过对讲机汇报。卞虎和宋一他们就在距离你十米的地方。”

  “嗯,吴老您放心吧!”黄怡婷故意笑得很轻松。

  吴华忠顿了顿,对身边的人说道:“好,现在出发!”

  再次进入下水道,那股呛鼻的气味又向她的鼻间袭来,不过这一次黄怡婷已经有所准备。她走在最前面,卞虎和宋一紧随其后。黄怡婷在那段下水道口停了下来,宋一和卞虎一前一后,手中的枪早已上膛,埋伏在距离黄怡婷十米开外的地方。这个距离对于卞虎这个神枪手来说,几乎可以百发百中,因此他有信心保护黄怡婷的安全。

  此时的气氛让这个阴暗潮湿的下水道显得更加诡异,黄怡婷站在那段积满淤泥的下水道口,静静地听着身边的动静,远处水流的声音,还有间或水滴的声音,在这个下水道内都被夸张地放大。

  “有什么情况吗?”吴华忠坐在上面的指挥车里对着话筒轻声说道。

  “还没有。”黄怡婷轻声说道,她向距离自己十几米的地方望去,只能看见黑乎乎的地方有两团更黑的地方,她知道那是卞虎和宋一两个人。

  爱因斯坦说,当你坐在一列高速疾驰的列车上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十分缓慢。如果列车足够快的话,那么时间就会停止。而此时这漆黑的下水道里,已经让人完全没了时间的概念。足足三小时过去了,黄怡婷的耳边始终没有半点动静。

  卞虎有些按捺不住,他小声对前面的宋一说:“宋队,如果那只罪兽不出现怎么办?”

  宋一其实也有些担心,他们只有一天的时间,如果那只罪兽始终不出现怎么办?难道他们真的要打道回府吗?宋一叹了口气说道:“慢慢等吧!”

  “黄姐,有动静了吗?”卞虎打开对讲机小声说道,而黄怡婷那边的耳机却没有一点回音。

  “黄姐,听得见吗?”卞虎又小声问了一句,黄怡婷依旧没有回话。此时坐在指挥车内的吴华忠感觉情形有些不妙:“小黄,听到回话!”

  黄怡婷依旧没有回音,卞虎和宋一两个人立刻紧张了起来,几乎同时向前面黄怡婷所在的位置奔去,此时那段下水道的入口处却连个人影都没有,卞虎用手电在地面上照了照,只找到了黄怡婷的耳塞式对讲机,还有地上的一道长长的拖痕。

  “吴老,不好,黄怡婷被抓走了!”宋一在对讲机中大喊道,而此时卞虎已经将枪叼在嘴里,一只脚踏入了那段积满淤泥的下水道。可是他的脚刚一进去,那淤泥就像是有某种强大的吸力一样将他的身体向下拖,越是挣扎,淤泥的吸力越大。幸好宋一发现得及时,一把抓住卞虎,卞虎这才得以脱身。

  “黄姐!”卞虎在下水道中大声呼喊着,声音在下水道中回荡,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重案组几个人的情绪失落到了极点,卞虎留在下水道中观察着动静,而宋一和吴华忠两个人回到市局继续寻找失踪的蓝图的下落。现在他们更是在与时间赛跑,黄怡婷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回到市局,吴华忠将档案中所有人的姓名统统梳理一遍,又寻求孙局长的帮助,找寻当时闹事居民的下落,希望虽然渺茫,但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这时韩绍凤再次来到了公安局,他已经听说黄怡婷被掳走的事情。当他见到吴华忠的时候,一脸鄙夷地说道:“什么重案组?!自己人都保护不了,你们还能干什么?”

  宋一淤积在胸中的怒火被他的一句话点燃,他猛地向前一把抓住韩绍凤的领子将其摁在墙上,挥起拳头就要向他打去。韩绍凤急忙躲闪,谁知拳头却被吴华忠紧紧地握住。

  “宋一,放开他!”吴华忠厉声道,宋一看了看神色严肃的吴华忠,手上的力道渐渐消减。韩绍凤见宋一松开手,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你们走着瞧!”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我等着你,有什么后果我一个人承担!”宋一毫不客气地说道。

  7.罪恶传说

  傍晚的时候,宋一和卞虎两个人换班,卞虎回到市局。此时吴华忠已经将当年闹事的居民照片都找了出来,正在一面翻看,一面等待着孙局长那边的消息。卞虎瞥见其中一张照片,忽然愣了一下,他连忙走过去将那张照片拿起来,仔细地观察。

  “怎么了?”吴华忠望着卞虎专注的神情,不禁好奇地问道。

  “这张照片里的人怎么那么眼熟?”卞虎挠着头说道。

  吴华忠立刻站起身来说道:“嗯?你见过照片里的人?什么时候?”

  “我也记不清楚,好像是最近这段时间见过这个人。”卞虎手中照片里的人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长得人高马大,非常精神。

  “你细细想想!”吴华忠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卞虎。

  过了大约三分钟,卞虎恍然大悟般地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个男的应该就是我和黄姐前几天在下水道里见到的那户人家的中年男人!”

  很快,吴华忠和卞虎二人便来到了下水道里的那户人家中。卞虎之前曾经来过,因此两个老人对他并不陌生。卞虎说明来意之后,那两个老人说他们确实是姓曾,而且就是当时被房地产开发商欺骗的十几户村民之一。从与他们的对话中,他们还得到一条重要线索,那就是老者的儿子曾超就是当时那些村民的代表。

  吴华忠清楚地记得,那个盗走蓝图的人曾经说过将那张蓝图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且看上去那个年轻人应该是他们的一个头。

  而让吴华忠失望的是,眼前的曾超早已经精神失常了。“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吴华忠询问道。

  “唉,那个挨千刀的开发商欺骗我们之后,我儿子带着人去找他们理论,可是他们却死不承认。因为最初是我儿子最先同意拆迁的,因此村里人都将矛头指向了我儿子。他们说他是和那个黑心的开发商一伙的,吃了好处,然后欺骗村民。其实我儿子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老太太说着,两行浑浊的眼泪从眼眶缓缓流出,“为了证明清白,我儿子就去找开发商,但是无赖的开发商根本毫不理会。他一时想不开,就上了他们的顶楼,从楼顶上跳了下来。万幸的是被下面的树枝挂住,但是树干撞击了脑子,虽然是捡回来一条命,但人却变成了这样!”

  “妈,你怎么哭了?”中年男人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瓮声瓮气地说道。

  “没事,超,我没事。”老母亲擦了擦眼眶的泪水,轻轻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头。

  “是哪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啊?”卞虎愤愤不平地说道。

  “松江市某房地产开发公司。”老太太淡然地说道,“他们的老总叫韩绍凤。”

  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巧,韩绍凤耍无赖逼疯了曾超,而曾超是那张蓝图下落的唯一知情者,那张蓝图是唯一能够找到绕过那段积满淤泥的下水道的方法依据。这个离奇的逻辑有些滑稽,但眼下的情况就是这样。

  “您记不记得曾超往家里拿回来过一张图纸?”虽然曾超已经神志不清,但是吴华忠不想放过任何机会。

  “图纸?”曾母想了想说道,“这孩子年轻的时候很有主意,他的东西一般都是自己保存着,我们很少过问的。”

  “那他的东西都保存在什么地方?”卞虎追问道。

  “那个箱子。”曾母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红色掉漆的木箱说道。

  “能不能让我们看看那个箱子?”吴华忠恳求道。

  曾母点了点头,然后在儿子的怀里摸了摸:“我儿子把他所有重要的东西都藏在身上,这一藏就是十几年。”摸索了半天,曾母终于从儿子的怀里摸出一串钥匙,然后像是哄小孩一般地说道,“超儿乖啊,这些叔叔要借用一下你的钥匙。”

  曾超紧紧地握着那串钥匙不肯放手,曾母又轻轻抚摸了一会儿曾超的脑袋,他这才极为不安地松开手。曾母拿过钥匙递给吴华忠,吴华忠感激地笑了笑,走到那个箱子前面打开箱子,一股霉味从箱子里散发出来,很显然,这个箱子已经有些年头没有开启过了。

  吴华忠和卞虎小心翼翼地翻看着箱子里的物品,里面大多是一些曾超年轻时候的工作笔记和书籍、重要的信件。两个人将所有的物品检查了一遍之后,根本没有发现蓝图的踪迹。吴华忠和卞虎又检查了一遍,可还是没有蓝图。那张蓝图究竟在哪里呢?会不会已经被曾超当成废纸丢掉了呢?如果真的丢掉了的话,那么这唯一的希望也化为了泡影。

  吴华忠站起身来将箱子锁好,把钥匙还给曾母,不死心地说道:“曾超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吗?”

  曾母点了点头:“对,他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还有一些在他身上,但是那些东西都是当时为了和房地产开发公司理论的材料,应该不会是你们说的什么地图。”

  “能不能让我们看一看?”吴华忠恳切地说道。

  曾母一时有些为难,不过想了想,她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哄着曾超说道:“乖儿子,能不能把你衣服里的东西给叔叔伯伯看看?”

  曾超闻言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服,唯恐怀里的东西被抢走。曾母又抱了抱曾超说道:“儿子啊,他们是来帮咱们要房子的,你要给人家看看你怀里的那些东西啊!”

  曾超愣了愣,一双痴呆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两个人,然后战战兢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那个牛皮纸包可能在曾超的身上时间过长,表面已经被磨得发亮了。他举着那个纸包试探性地递给吴华忠,吴华忠双手接过纸包,直到此时,他才看清楚那纸包上竟然还有淡淡的血迹。

  “你要帮我们要回房子!”虽然曾超的口齿不清,但是这几个字还是清楚地传进了吴华忠的耳朵里。吴华忠点了点头,轻轻地打开纸包,里面是一沓厚厚的文件,其中包括一些曾超从报纸上摘抄下来的案例,还有他们当时和地产公司的临时合同,奇怪的是,那些合同上并没有公司印章和法人签字。

  吴华忠小心翼翼地翻着这些材料,忽然他的眼前一亮,一张被折叠了几次的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虽然没有展开,但是从背面那些线上,他依然可以确定这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蓝图。吴华忠和卞虎喜出望外,告别了曾家人之后立刻回到了市公安局会议室。吴华忠将蓝图放在桌子上,仔细寻找那个可以绕过那段下水道的入口。

  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在蓝图上标记着距离那里两公里的一段下水道可以绕到那段下水道的后面去。

  吴华忠立刻找到孙局长,让他加派人手准备行动,抓捕罪兽。而他在此之前必须去见一个人。

  晚上6点半的时候,吴华忠出现在了韩绍凤的办公室。韩绍凤有些吃惊,漫无目的地说道:“吴队长是来道别的?”

  “我是来告诉你,我们发现了可以绕过那条下水道的蓝图的线索了。”吴华忠淡淡地说道。

  “啊?”韩绍凤立刻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满脸笑意地说道,“那你们能够找到韩雪了?”

  “但是那个人已经记不起自己把蓝图放在哪里了。”吴华忠的话就像是一瓢冷水浇在韩绍凤的心头,他急忙说道:“你去找,不管花多少钱,付出多大代价,只要能找到那张蓝图救出我女儿就行。”

  “你还记得十几年前有个人从你们公司的楼顶上跳下去吗?”吴华忠的语气依然很平静。

  “什么意思?”韩绍凤立刻警觉了起来。

  “那个人跳下去之后摔成了重伤,伤了脑子,我想韩总应该还记得吧?”吴华忠点了一根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