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投了个三分球进去,我兴奋的直吹口哨,拍的手也疼了——虽然宗晨他们学校输了,虽然只输了几分,但也是输了。

其实也不用比的,要我一看,瘦高又俊朗的队长,比起宗晨学校那带眼镜的廋小个,那竞争力高的可不是一点两点。

宗晨一下来,便朝我走了过来,也不知他怎么发现的——虽然我很不低调的站在第一排。

“不偷懒,恩?”他穿着还没换下的白色球衣,笑着问我,显然没生气。

我吐了吐舌头,正要拉着他走。

“小丫头。”有人叫我。

一听就知道是谁,我僵着脸转身,“阿力…”

又指着宗晨对他说:“我——老师。”

阿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宗晨,若有所思,“是他?”

我点点头。

“哦,”他笑笑,从口袋掏出一根烟递过去,“抽不?”

“不了,谢谢。”宗晨冷淡的回绝。

这两不靠谱的人在一起,结果就是,造成周围强烈的低气压。

“不好意思,习惯了。”阿力无所谓的笑笑,又将烟给了我,“你呢?”

阿力的举动有些奇怪,之前他一直反对我吸烟,说是什么小孩子家家,吸什么烟——不过这次他既然主动了,我也不好拒绝,便接了过来。

他又帮我点上。

宗晨顺势将烟拿走了,他牵着我的手,淡淡的说:“我们,回去。”

我只好朝他挥手:“再见,阿力。”

他亦朝我笑笑,“丫头,再见。”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想着他说的话,“我们,我们”多亲密的用词。

宗晨左手还夹着那根烟,都快熄灭了,看着怪可怜,我便拿了过来,深深吸了一口,久违的烟味有些呛人,我咳着将烟递给他,“你也来一口,恩?”

他伸手接过来,直接扔到地上踩了:“吸烟?”

我醒悟过来:“哦,你是好学生,不吸烟。”

“这不是好坏的问题,简浅,你才多大,知不知道吸烟对身体有多不好?”他口气听起来就像教导处主任。

“有什么关系,反正迟早都要死。”

他停下来,皱着眉:“什么话,怎么动不动就提死。”

他顿了顿:“——有没有瘾?”

我在他的目光下现了原形:“一点点…”

没过几天,他拎着厚厚一叠东西过来,逼着我看。

“这是健康的肺,这是吸烟后的肺,你想要变成这个?”

他又从书包里掏出一盒糖果罐子,五颜六色的,很好看。

“喏,给你,如果想要吸烟了,就吃几颗糖——据说挺有效。”

我愣愣的看着糖果盒子,只觉得心底暖暖的湿湿的,无数细小气泡钻出来,我吸了吸鼻子,在心底说,宗晨,你真好。

人总是贪心的,我想要的更多。

“我答应戒烟——暑假你带我去普陀山,怎样?”我有些忐忑,怕他一口回绝。

他笑了起来,眉目舒展开来,顿了顿,开口:“除非你期末考试每门70分。”

学习其实就靠一股劲,加上名师出高徒,努力一个多月后,我居然勉勉强强过了,哈,74,超出期望。

拿到成绩单,我兴奋的直接去了宗晨学校。

接着便是编谎话了。

他在我妈面前低着头说:“阿姨,宁波那边有个暑期培训,来的老师很不错,我想带简浅去学习一星期。”

我在一边也老老实实的装出乖学生模样,心里却乐的欢,宗晨啊宗晨,这辈子都没撒过谎吧,这小脸红的。

好在宗晨的品行就是个活招牌,加之期末成绩顶着,爸妈爽快答应了,嘱咐着宗晨多照顾我,说我身子弱,容易生病,别往人多的地方带,又将我叫到一边,塞了一些药,让我听话,不要给他捣乱,我都很乖的一一点头。

七月的大海蓝的让人心碎,可我开心的不得了。

即将回家的那天,我挑出最喜欢的裙子,对自己说,表白吧,简浅。

宗晨还带了相机,笨重的黑家伙,他装上胶卷,开始咔嚓咔嚓拍风景,我没心思玩沙子,一心琢磨着自己的小心思。

“宗晨,我们留张合影吧。”

找了个看着还行的路人甲,我稳稳的站在宗晨旁边,用手挽着他的胳膊,他身子都僵了。

“男同学,放松点。”路人叔叔也看出来了。

宗晨很勉强的动了几下,咔嚓,一张。

“叔叔,叔叔,再来一张。”我坏笑着换到了宗晨另一边,这次我小心翼翼的牵起他的手,冰凉的手掌,凉爽极了。

宗晨似乎更僵硬了,站在那一动不动的,我谢过路人叔叔,将相机挂在胸前,深呼吸一口,忽然开口说:“坏了,宗晨,我烟瘾犯了。”

他习惯性的伸手掏口袋,泳裤哪有口袋,傻瓜。

他看了看裤子,皱着眉说:“我去那边买糖。”

我拦住他:“不,我不吃糖。”

他诧异的看着我,好看的眼眸清亮的,映出里面略显狼狈的人。

我狠狠的抓着裙子,涨红着脸说:“宗晨你让我亲一口吧,保证一亲——就不犯烟瘾了。”

我至今仍记得,那天的夕阳与大海。落日发疯似的染红半个海天。

无处安放的记忆<5>

宗晨就这么站在我面前,他柔软的发成了碎金色,眉骨高高隆起,深邃的眼底,原本清亮的眼逐渐迷蒙。

身后的夕阳没入海底,和谁的心一样,直直沉沦。

我被蛊惑了,不由自主的上前,踮脚,闭眼,他的唇很冰凉,也很甜。

海风轻微,浪花起伏,宗晨的呼吸越发厚重。我睁开眼,看见他红的脸,紧闭的眼,鼻尖有微的汗——我第一次见到他紧张的样子。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乐道:“果然不犯瘾了。”

宗晨的脸绷得紧紧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垂着眼,猛地将我推开,一头扎进暮色中,跑了。

我的笑还来不及收起,便僵在了那。

夜色很快深了,我站在沙滩上,听着起伏的海浪声,哭的不知所措,直到他将我找了回去。

我倔强着不肯走,不甘心的说:“宗晨,我喜欢你。”

他的眉眼融入夜色中,匀染开来,变得极不真实,许久才开口说:“简浅你太小,不懂。”

“你呢?你若不喜欢我,为什么对我那样好?”我盯着他的眼,不肯妥协。

月亮从云层出来,他终于开口:“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回家后,整整两月的暑假,我都躲在家里没出门,而宗晨也消失了,妈妈说他一个人跑去了北京。

开始我也以为自己可以躲,可在这个城市里,关于夏天却是最最最漫长的一个季节,你让我怎么办,躲到北极去?

如果一切到此为止,那我与他之间也不会到现在这般田地,或许就像最普通的少年故事一样,成为两条平行线,离开,重聚,一起回忆当初的糗事。

可惜,凡事总没有如果。

那个暑假即将结束的几天,我卯足了劲,天天蹲在宗晨家门口逮人。

他那天就这么跑了算怎么回事啊,还一跑就两月。

直到开学前一日,我才见到他的影子。

宗晨拎着大大的行李箱,身边跟着张筱,两人似乎刚从哪里回来,都拿着东西。

“宗晨…”我从角落出来,慢慢走到他面前,声音听起来委屈起了。

他的皮肤有些晒黑了,越发显得沉稳。

沉默了好久,他开口说话:“你在这,等我。”

我看着他有些匆忙的将东西拎回家,然后换了件衣服下楼,走的时候,我回头,看见张筱站在楼梯口,苍白着脸。

我跟着他,一直朝前,也不知要去哪里,他的影子被拖的很长,薄薄的,像一张纸片。

我盯着火红的落日,紧咬着唇,傻了似的:“我喜欢你。”

背对着我的影子蓦然的静止,许久,空气中传来他干涩的声音:“对不起,我——张筱从小和我在一起——我们是,家里都认同的。”

我的告白就这么再一次被拒绝了。

之后的日子,我们之间变得有些尴尬,像是隔了一层纸,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我没有继续逃学旷课,却开始对身边什么都变得懒洋洋,提不起精神,补课时也不吵不闹,甚至十分配合,他讲题我认真听,作业也按时完成,几乎没有任何眼神交汇。

我不叫他粽子,也不叫宗晨,我叫他,宗老师。

我比以前都用功,积极。

“小姐,到了。”司机喊了几声,我才反应过来,忙匆匆付了钱,下车回家。宗晨似乎都不愿意和我多呆一刻,自然更不肯送我,只是说一切相关费用可以和他报销。

回忆太过费心,不如继续眼前生活,更何况,现在还出了个莫名其妙的卫衡。

空气中弥漫着花香以及夏日特有的闷热,厚重的云层慢慢移动,一时将月光遮盖,明天,也不知会是个什么天气。我朝家走去,一边照着名片上的号码打过去,虽然挑战难度有些大,不妨先试试。

138…6688,靠,真好一号码。

通了,我轻咳几声,我清清嗓子,试图发出无限惊喜的质感:“喂,卫衡吗?是我啊,好久不见,喔呵呵呵…最近还好吧?”

那边似乎是在在吃饭,依稀有悠扬的钢琴声,声音略略迟疑:“是,请问您哪位?”

“哎呀,你不会吧,连青梅竹马都忘了,是我啊,咱俩一个幼儿园的。”我顺口胡扯,一边飞快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又是一阵沉默,他似在努力回想:“一个幼儿园的…不对吧,我直接上小学的,没念过幼儿园。”

我一怔,遂改口:“说错了,呵呵呵,其实就是指一年级啦,对了,我还坐你前座哦…”

“前座?可我小学,一直坐第一排哎,”他越来越怀疑,“小姐,你是不是打错了?”

怎么会打错呢,哈哈,本姑娘就是来缠你的啊,于是我又继续瞎掰:“没错啦,你叫卫衡,是个医生,今年二十九,对不对?”

“呃…是。”

“那不就得了,咱们小学时候还常常对暗号来着,错不了。”

“暗号…什么暗号?”那边似乎来了些兴趣,语意微微带笑。

“那个啊…诸如,”我脑子转的飞快,已经脱口而出,“一二三四五。”

“上山打老虎。”卫大医生脑子转的也不慢。

“天王盖地虎,”《鹿鼎记》里最经典的一句暗号,还是老字号,天地会牌。

“宝塔镇河妖…”果然是医生,反应够快。

“长江长江,我是黄河,”感谢那么多年的狗血电视剧,我马上又想到一个。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那边已经轻笑出声,看来医生也深受其害。

“好,最后一个,天要下雨。”

“…娘要嫁人。”太好了,真配合。

现在的医生就是素质高,太配合了,我原以为他会直接将我的电话转给精神科大夫去。

“嘿嘿嘿,你还说不认识,咱俩每个暗号都对上了,可赖不了了,”我拼命忍住笑,开始真正目的,“这样,咱们老同学,有时间没见了,不如明天一起出来玩玩,如何?”

“好,你说个时间地点。”

我志得意满:“十点,植物园。”

“ok。”

“不见不散了,卫医生。”

YES!首战告捷,士气大振,我连连感慨,宝刀未老啊,简浅我一出马,果然是手到擒来。

刚到家没几分钟,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接起:“喂,您好,请问哪位?”

对方没有说话,只听到轻微呼吸声。

“是我,宗晨。”

我一时失神,手机差点落地。

“卫衡那边,你准备怎样?”马上步入正题,我暗暗苦笑,果然,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打来电话。

“宗晨先生,您的情敌卫医生,明天上午十点将会和我见面,直到晚上九点,您大可以放心。”我回答,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波纹。

“简浅,你的本事,日益渐长,很好。”他说完这句,便挂了电话。

他说完这句,就挂掉了电话,而尾音还隐隐萦绕耳畔,让人心烦,揉了揉耳朵,我暗暗骂了一句,靠,宗晨,你就不能换点新鲜的。

泡了杯茶,坐在沙发上看民生频道那些鸡毛蒜皮的新闻报道,耳边却老传来墙上时钟的“啪嗒啪嗒”声,我又换了一个热闹的节目,还是不行,这不痛不痒的“啪嗒”,一会又换成那声低沉的“简浅”,他唤我的名字,不带任何感情,不具任何意义,和时钟走动发出的啪嗒一样,机械的,淡漠的,无意义的两个音节。

我忽然感到有些寂寞,这着实有些诡异,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绪了,诸如寂寞啊,悲伤啊这类颇有些无病呻吟的词汇,像我这样时时为生计奔波的人是没时间去体会的。

脑子里意识却始终无法集中,一会是时钟的啪嗒啪嗒,一会是若有似无的滴水声,我神经质的去了厨房,卫生间,将那些水龙头又拧紧,可还是不行。

“简浅,简浅”,他低沉的声音,纠缠不休。

我迅速洗漱完毕,吞了片安眠药,睡觉。

风筝与飞蛾<1>

什么东西最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