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他很熟?”

“不熟,我认识他姐夫。”

“算了,他的事儿我没兴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儿,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其他的别人倒也无从干涉。”

李木鱼点头,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出神儿。

“对了,有件事儿我得谢谢你。”孟小冬望着被自己脱下来丢在地毯上的凉鞋,突然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十二层。

“嗯?”李木鱼挑眉淡问。

“幸亏你让我换双矮跟儿的鞋,否则,我今天恐怕就交待在齐贝公寓那七拐八弯的十二层楼梯上了。”

李木鱼嘴角扬起,笑意朗朗,“以前没做过伴娘?”

“没有,参加过几次婚礼,就是去送个红包儿吃个饭那种,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么多风俗。”

“什么都不知道就随便答应,送你四个字儿。”

“什么?洗耳恭听中。”

“自讨苦吃。”

“得了吧,我这是为朋友两肋插刀。”

“说得还挺壮烈,来,那让我先插你两刀。” 李木鱼语调难得的轻松。

孟小冬哈哈大笑,连连摇头,“你那是谋杀。”

“你不是挺仗义?”

“那也得分谁,齐薇可是我好姐妹,那感情一般人可比不了。”

“若是少晏呢?”

“嗯?!”孟小冬被他问的有点懵,愣愣望着他,神色复杂。

“要是少晏要插你两刀,你会怎样?”

沉默。

再沉默。

依旧沉默。

“很难回答?”李木鱼走到沙发边坐下,遥遥望着她,语气不冷不热。

孟小冬有些恍惚,清晨那被她刻意在脑海中避过的一幕幕飞快跳出,清晰的,好似眼前。

一切,只因我们是兄妹…

她不知李木鱼为何突然如此发问。

她更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里只剩慌乱与不安。

就这么僵着,僵着,直到房门打开。

远远的,宽敞客厅的另一端,二哥走进来。

孟小冬双手抱膝而坐,视线飘忽,定不住焦点。

李木鱼的脸,二哥的脸,在眼前交替闪过,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远,时而近,好似窗外街景,虚幻的遥不可及。

“木头,你出来一下,我有点事儿想问你。”

孟小冬动也不动的坐在那儿,房门打开,又关上。空荡荡的房间里,只余她一人。李木鱼的话似乎触动了她心底某处刻意忽视的角落。其实他的问题不难回答,可不知为何,面对他炯炯逼人的目光,她竟不知该如何张口。心虚吗?毫无来由。

走廊上,一门之隔,却是另一番光景。

“木头,许远周你熟不熟?”

“还可以,怎么?”

“今天在酒店帮他张罗婚礼现场的,都是他公司的员工?”

“差不多。”

“你听没听过一个叫林西北的?”

“林西北?”李木鱼想了想,“有点印象,许远周的得力助手,远洋集团的副总经理,婚礼现场应该是他负责。”

孙少晏沉着脸,眼神儿极冷。

“你打听他干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

李木鱼微微皱眉,没再追问。

“小冬没事儿吧?展阳阳在车上跟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大概互相看不惯。”

孙少晏点点头,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进去吧,不要跟小冬提起我刚才问你的事儿。”

“这件事儿跟小冬有关?”李木鱼站在原地,淡淡问。

孙少晏步子缓了缓,背对他,摇摇头。

李木鱼望着他的背影,缓缓道,“少晏,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现在很矛盾?这种矛盾,对你,对小冬,都不是好事儿。”

房间里气氛不太和谐。

二哥闭目养神,李木鱼看报纸。

进门足足十分钟有余,谁也不说话。

孟小冬有点郁闷,清清嗓子,打破沉默,“外面,出太阳了。”

“这个话题起的不错。”李木鱼笑笑,盯着报纸头也不抬的说。

那边儿终于也有了点反应,“小冬,等下新郎新娘敬酒,你就不用跟着一起了,跟我出去一趟。”

孟小冬微微一愣,“不好吧,薇姐说新郎新娘敬酒的时候,伴郎伴娘要负责在后面倒酒。”她记得以前参加同学婚礼时,程序好像也是这样儿。

“我有事儿带你去办。”

“什么事儿?”孟小冬扯扯裙角,走到沙发上坐下,“中途离场不礼貌。”

“少晏,这不像你的作风。”

嗯?孟小冬不解,李木鱼似乎话里有话。

二哥看起来有点烦躁,抽出根儿烟,想了想,没点。

她突然想起李木鱼有哮喘,闻到烟味儿肯定不舒服。

气氛又僵了下来。

孟小冬频频看表,热切期待指针赶快跳到十一。

十年不遇的大吉日,喜气洋洋的日子,自己一点儿也没沾上。

滴滴答答的声音响个不停,漫长的安静,时间才过去五分钟。

“二哥,要不你进屋睡会儿?等仪式完了我上来叫你,到时候再跟你去办事儿。”

孙少晏揉揉额头,“我去洗个脸。”

客厅里只剩他们二人。

孟小冬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刚才二哥神神秘秘叫你出去,发生什么事儿了?”

李木鱼没有立刻回答,孟小冬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的直觉,向来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果然…

“林西北,你认识?”

孟小冬脸色变了变,还算镇定,“你怎么知道他?”

李木鱼望了眼洗手间紧闭的房门,不温不火的调调,“你认识他?”

孟小冬点点头,强自压下心头慌乱,“他是我高中老师。”

李木鱼支着扶手,若有所思,片刻后,“他是今天这场婚礼的总策划,等下在婚礼现场,你会见到他。”

孟小冬一下子明白二哥的反常。第一反应,还是跟二哥出去办事儿比较好。

“上次跟少晏在医院起冲突的,也是他。”

孟小冬咬着嘴唇,手紧紧攥着礼服的褶皱花边,“你想说什么?”

“你看起来很紧张。”李木鱼直言不讳。

孟小冬语塞,手攥的更紧。

李木鱼微微皱眉,“再攥这件衣服就报废了。”

孟小冬惊,下意识松手,思维完全乱了步调,时间流逝的速度,似乎一下子快起来。

“小冬,抬头。”

李木鱼声音放轻,孟小冬扯扯嘴角,望着他,挤出丝儿勉强的笑意。

“不管你跟他过去发生过什么,一会儿看到他,记得微笑,自然的微笑,不要像现在,很僵硬,很难看。”

四目相对,沉默。

大概因为眼窝很深的缘故,李木鱼的眼神儿总让人觉得格外深邃。以前,孟小冬总觉得这种深邃很难懂,看不透,让人却步。这一刻,不知怎的,看着他的眼睛,她却觉得心安。

“现在看起来好多了。”李木鱼语带戏谑。

“其实没什么,一个朋友而已。”孟小冬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自然。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

“我自言自语。”

“没错儿,这话本就应该说给你自己听。”

“你…”

“有机会,给我讲讲你跟他的事儿。”

“你自己说的,我不需要向你解释这些事儿。”

“我在帮李默收集素材,他最近不太更新那部菊花开的小说,改写浪漫爱情故事,作为家教,你有义务跟我一起帮他收集资料。”

“浪漫爱情故事?!”小屁孩儿懂什么叫爱情?

“没错儿,这方面我经验不足。”

“你可真谦虚。”孟小冬嗤之以鼻。

“如果从我身上找经验,那很可能写成一部花痴养成手册。”李木鱼说这话时,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孟小冬很无语,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其实也不错,让李默写出来警示后人,看人不能只看脸,内心纯洁最重要!二哥,你洗完脸了啊,真慢。”

“聊什么呢?”孙少晏穿过客厅走到吧台边,坐在高脚椅上,远远的望着他俩。

“给李默的小说找素材,李木鱼准备牺牲自己成全他儿子的写作事业,书名儿都想好了。”

孙少晏笑笑,从酒柜里拿出一支细细长长的红酒,打开塞子,暗红色液体顺着杯壁缓缓滑落。很艳丽的颜色,有点儿刺眼。

“二哥,你晚上不睡觉白天不吃饭天天喝酒过日子?”孟小冬“蹬蹬蹬”跑过去,夺下他手里的高脚杯。

“我很困。”

“喝了就更困了。”

“我越喝酒越精神。”

“别跟我扯。”

“书名儿叫什么?”

“嗯?”

“木头准备牺牲自己成全李默的那本儿书。”

孟小冬“扑哧”一笑,“花痴养成手册!”

“用词儿挺时髦。”

“时间差不多了。”李木鱼的声音。

孟小冬看看表,差五分十一点,“嗯,那我去齐贝那儿了,二哥你不许再喝酒。”

孙少晏随手帮她理了理稍显凌乱的发梢儿,“去吧,记得,微笑。”

“二哥你听见了?”孟小冬顿住脚,扭过头,声音压的很低。

孙少晏不置可否,只是说,“记住木头的话。”

门“咔嚓”一声合上,孟小冬离开。

孙少晏端起高脚杯,对着吧台的灯影轻轻晃动。

苍白的脸,暗红的酒,似雪与火的较量,雪未融,火已熄。

“你告诉小冬了?”

“有备而战远胜于措手不及。”

孙少晏笑笑,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