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上房,连清向长辈请安之后就坐在老太太身边:“外祖母,表弟们可好?有没有好好念书?”

“别提了,两个调皮鬼,说要跟老爷,悟儿一起经商,哪里念得进去。”

谢菡听了心想,骨子里就是商人,跟姜悦娘一样,嫁到王府还拨算珠呢,还想当官?简直是做梦,但话从嘴里说出来却是:“两位表弟我也见过,聪明伶俐,只是一时玩心重,以后定会想明白的。”

老夫人听了夸奖道:“菡儿,你这话说得不错。”早先她还怕谢菡与连清不合,但最近这孙女儿的表现委实是像改过了。

连清眼眸眯了眯。

姜悦娘现在胃口很好,一日要吃四五顿,刘氏这时端了厨房熬好的鸡汤上来。

汤色黄灿灿的,里面放了菌菇,还有些滋补的药,闻起来很香。

“母亲多喝点,”谢菡看着汤,“这样肚子里的弟弟妹妹生下来就会胖胖的,是不是啊,祖母?”说着,目光挪到姜悦娘的小腹上,此处还没有隆起。

连清听了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孟家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吧?偏偏此时安静的可怕,孟玉梅也不来,谢菡也好像变得乖巧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连清越想越不安,走的时候叮嘱刘氏:“一定要注意母亲的饮食。”

刘氏道:“王爷不知多体贴夫人,早就吩咐过,要让夫人平平安安的。”

“不是,我是指……”连清心想,谢菡虽蠢,可谢菡在谢峤面前还算是听话的,也并没有当众跟她起什么冲突,冒然说谢菡会对付母亲,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她也没有证据,想了想回头直接告诉了姜悦娘。

姜悦娘并不知连清隐瞒了这些事,大为惊讶。

“母亲,你一定要小心!”她说。

姜悦娘未免失望,她实在没想到谢菡这孩子背地里会这么欺负连清,也是连清心胸宽广,不然岂不是要气死?她轻抚女儿的发顶:“委屈你了,清儿,往后可不要瞒着,这件事我自有主张。”

她随后就吩咐了刘氏。

但连清还是不放心,与芳草,芳林说:“谢菡是个什么人你们清楚,我怕她对母亲不利……你们把金月叫来。”

那是个守门的丫环,看起来很伶俐,她打算让金月严密监视谢菡与她的一干丫环。

连清不知金月是砚田派来的细作,她本就是个中好手。

这小丫头马上就开始执行任务。

却说周元昌心里惦记连清,奈何见不到面,就派人给老夫人送东西,巴望老夫人能替他说几句好话。

老夫人这日见连清来请安,打趣:“这周元昌啊,刚刚送来两只八哥,称会说人话,让我笑纳呢,我怎么能要?小峤那里也没松口,我看你这丫头也是不愿的吧。”

其实周元昌的条件也可以打八十分了,不过连清对他没感觉,嘻嘻一笑:“被祖母看出来了。”

“过来,”老夫人招招手,“等天气暖了,不管是你还是菡儿,都得多看看把亲事定下来。告诉祖母,喜欢什么样的,祖母好给你留意。”

连清掰着手指:“那可得好好说了,一呢要待我好,把我当宝贝,二呢要有本事,不说当官起码能养活自己,三呢要长得俊,貌比潘安,四呢家里要关系简单,五呢……”

老夫人在旁边哈哈大笑:“哎呀,这种人去何处找啊?可把我愁坏了!”

“找不到就不找了,我就陪着祖母过。”连清挽着祖母手臂撒娇。

这边周元昌才送了八哥,戚星枢那头便从砚田口中知晓。

周元昌实在是个不知趣的,副指挥使的圣旨一直没下,他自己就没点数吗,还往谢府跑。偏偏舅父与周立山关系匪浅,指不定哪日就同意了。

他决不能容许,哪怕现在连清变得古里古怪的。

戚星枢在殿内好像困兽一样,然后突然就换了夜行服出宫。

王府的守备虽说森严,却挡不住戚星枢,他观察一阵很快就发现了巡逻护卫的盲点,轻松的从抄手游廊悄无声息的穿到连清所住的院中。

时间还早,连清正当跟几个丫环打麻将。

嬉笑声直窜到屋顶。

戚星枢伏在上面,听着她欢快的声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砚田说连清并无变化,他现在亲眼看到了,可见这个梦根本没有影响她的生活,她只是在自己面前……戚星枢想到了除夕夜,他跟连清说了那句话,是不是她其实都听清楚了,却装作没听到。

她后来就变了。

戚星枢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阴沉。

他蛰伏着没有动,直到连清要睡了,才从屋顶上下来,潜入屋内将芳草一掌打晕。

连清穿了件葱绿色的小衫,躺下后喊芳草来吹灯。

芳草没有回应,她又叫了一声,声音娇美。

戚星枢走过去,吹了灯,坐到床边。

连清已经闭上眼睛,感觉到芳草的动作,心里奇怪,询问:“怎么还不走,可是有话与我说?”

“是。”

陡然冒出低沉的男声,连清差点从床上蹦起,但戚星枢却俯下身,两只手撑在她身边,硬生生将她控制住了:“没想到是朕吧?”

鬼会想到啊!

连清吓得发抖,真发抖。

二月还是很冷的,她两只手露出外面,起了鸡皮疙瘩。

“皇上……你为何会在这里?”连清严重怀疑戚星枢犯病了,这么晚夜闯闺房,是正常人做的事情吗,“皇上是为何事?不如让臣女穿好衣衫,给皇上奉茶,再听皇上旨意如何?”

还想装吗?

戚星枢冷笑一声,低下来,几乎贴在她身上:“这周元昌你可喜欢?”

连清:什么鬼,他跑来就是问这个问题?

“回答朕。”

“臣女不知皇上何意,无端端问起周公子……”连清想挤出点眼泪好表示自己弱小,可这会儿却挤不出来,看来哭戏还是挺难的,只好继续颤抖着道,“求皇上饶过我。”

“你好好回答朕,朕自会饶过你,”戚星枢挑眉,“不然朕马上掐死你。”

爸爸救命啊!

连清吓死,立刻道:“不喜欢。”

戚星枢就笑了,但想到之前的事儿,脸色又没那么好看了,沉沉的问:“那你可喜欢朕?”

这么直白?

连清心想,傻子才喜欢他吧?

她瞬间的眼神刺痛了他,果然连清对他无意,所以才装神弄鬼,戚星枢心头火起,质问道:“朕何处不好?”

有病啊!

连清想哭,她垂下眼帘:“是臣女配不上皇上。”

“说实话,”戚星枢不会信她了,“到底为何?”他已经那么勤奋了,连清为何看不上他。

不敢说他有病,怕刺激这病人做出更可怕的举动,连清绞尽脑汁,挤出一句话:“皇上有三宫六院,臣女将来不过是其中之一……臣女这辈子不求别的,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故而臣女真的配不上皇上,皇上是真龙天子,该当坐拥天下美色,受众人爱慕。”

皇帝都重子嗣,就算戚星枢现在不近女色,以后还不是会广纳后宫,他现在就有很多秀女了呢!

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戚星枢应该知道她并不适合当皇后了吧?

谁料他竟是笑出声来。

“原来是因为秀女……”戚星枢低下头,几乎贴着她的耳朵道,“没想到你也会争风吃醋。”

连清:……真的没吃醋,只是打个比方。

“你且等着。”他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忍不住唇落在雪白的脖颈上,“朕必会让你满意。”

他用力一吻,连清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完了,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应该啊,这神经病难道真愿意为她把后宫撤了?早知道,她应该说个更过分的!

现在,还能不能补救……

首先,他应该把病治好……

可连清暂时不敢说了,他埋在她脖颈上,唇舌带着滚烫,她生怕他咬死她。

也不知多了过久,戚星枢才离开。

夜色下,连清觉得他的唇色分外鲜艳,红得渗人,眸色也异常的明亮,简直就像吃饱人血的吸血鬼,透着餍足,而她的脖子疼的紧。

小姑娘显然是受到了惊吓,身子十分僵硬,他刚才也感觉到了,戚星枢低头轻抚下她的脸颊:“过阵子我就会跟舅父提亲,你听话,莫在外招惹谁。”

凭什么听话啊?连清看着他,心想她就要招蜂引蝶,她就不信了,谢峤会强迫自己嫁给戚星枢。

这神经病,闯她闺房,还亲她啊。

等戚星枢一走,连清爬下床,拿起镜子照,脖子上赫然有一块深色的淤红,好像是他盖的印章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星枢:你还想招谁?

连清:我数数,一,二,三,四,五……

戚星枢:呵呵。

第 42 章

可怜的芳草被打晕了, 半天都没有醒。

连清坐在她身边,心里琢磨着怎么对付戚星枢。

其实她唯一的后盾就是谢峤,没有谢峤, 她觉得戚星枢肯定会直接就把她带到宫里去,哪里还有耐心问这问那!

这是他的软肋。

连清心想,她一定要抱紧谢峤的大腿才行。

芳草悠悠醒转,感觉脖子都要断了,睁开眼看到连清,惊讶的问:“姑娘为何在这里?”动一动就疼, “奴婢似乎病了, 浑身难受。”

醒了就好, 连清道:“明日我给你请个大夫看看, 你快些歇息吧。”

“是。”芳草揉着脖子躺下。

连清也去睡了。

第二天芳林来服侍她, 就看到连清脖子上好大一块淤红。

“这么冷的天不应该有蚊子,莫非是被什么毒虫给咬的?”芳林惊讶极了。

是个神经病的杰作,连清装作不知, 淡淡道:“倒是不疼,不过还是挡起来,省得母亲看到担心,你拿曲领来。”曲领相当于是高领,冬日穿得较多, 可以御寒。

芳林依言去拿,回来时道:“昨日到底怎么了,姑娘被虫咬, 芳草姐姐也病了。”

“凑巧遇到一起, ”连清吩咐,“你让人去请个大夫。”

“是。”

随后二人就去看芳草, 芳草脖子还是很疼,大夫到达之后给她开了跌打药。

“怎么会是跌打?”两个丫环莫名其妙。

大夫也很奇怪:“你是被人打伤的,自己不知吗?”

芳草想不起来,昨日她在擦拭屏风突然间一疼,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大夫说是被打,可能吗?王府会有人偷偷溜进来打她?图什么啊,没听说屋子里少了东西,芳草都怀疑这大夫不通医术。

“你先试着用吧。”连清是晓得真相的。

主子开口,芳草没再多说。

却说戚星枢回到宫里,很快就让董立下令,将宫中所有秀女全部遣送回家,这一举措让百官们摸不着头脑,私底下纷纷猜测天子之意,一时弄得满城风雨。

芳草也听说了,把此事告诉连清。

连清大为吃惊,他动作竟然那么快,才一天就把秀女都送走了,他真的那么在意她的想法?他可是皇帝啊,想着,竟有些动摇,但很快她就坚定的摇摇头,不行,决不能被这神经病迷惑!

往后的日子可长了,他这病瞧着可不是容易根治的。

她得向爸爸求救!

芳草连着用了几日药膏,果真有好转,她越想越不明白,怎么敷个跌打药就好了。

“这大夫多半是瞎猫逮着死老鼠,”她一边磨墨一边说,“奴婢根本不可能被人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府内那么多护卫。”

“何必多想,你病好了就行。”连清在画骏马图。

像谢峤这种出身将门的男子,除了猛虎外,肯定还喜欢骏马,她要画一幅气势磅礴的骏马图献给谢峤。

因为精细,足足画了七日才好。

效果也是显著的,谢峤看到了赞叹不已,马上就挂在墙上欣赏。

“怎么想到画这幅画?”他问。

“父亲对我多有照顾,我却难以回报,除了送这些也实在想不到别的了。”

连清确实是个才女,平日看着无所事事,但一旦出手,便显露出了真功夫,谢峤心想,就凭这一点,也会让众多公子求娶。

“听母亲说,你并不喜欢周公子?”谢峤含笑问,“还说了八个条件……”不知是否戏言,他觉得世上恐怕没有这种男子。但这样也好,说明连清不会很快的看上谁。

连清窘:“爹爹,女儿是开玩笑。”

“是吗?那到底有几条是必须要符合的?”谢峤很认真。

这是好的时机,连清肯定要抓住:“我知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人,说条件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合适的人选。爹爹应该是明白我的,就像爹爹遇到娘……对吗?”

姜悦娘不止是商女,还是和离过的,照理谢峤是不会娶之。

谢峤一笑:“你可不知我与悦娘的事。”

哦,还有隐情吗,连清愣住。

“不过我大约了解你的意思,你是想嫁给心悦之人。”

太懂我了,连清心想谢峤就是好。

“爹爹,女儿确实是这么想的,如果是心仪的男子,不管他是何等条件我都愿意嫁他。反之,女儿不喜欢,哪怕是天潢贵胄,也不想嫁。”连清伸手拉一拉谢峤的衣袖,“希望爹爹能支持女儿。”

她在请求他,谢峤本来应该为戚星枢说上几句,毕竟这孩子为了连清将秀女都送走了,可不知为何对上连清的眼睛,心就蓦地软下来,脱口道:“为父当然会支持你。”

连清心花怒放。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谢峤这是承诺她了!

她差点想在他怀里撒个娇。

可惜自己年纪大了,如果是十岁以下,尚可考虑,连清忍住。

时间一晃而过,快要到月底。

下个月便是清明,京都众人都会外出祭祖,顺便踏青,谢府也在准备。

连清对此事不陌生,以前在连家时也会如此,只她是女儿,从不参与祭祖,只远远看到父亲与哥哥会虔诚的磕头。

不过那些坟下埋的并不是她的祖宗。

从很早起,连清就知道自己是被抱来的,她曾经会钻牛角尖,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跟亲生父母分离,自己到底是被抛弃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与父母失散。

但现在,她不纠结了。

人世间的亲情,绝不在于血脉。

姜悦娘把她当亲生女儿,那她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而谢峤对她好,那便也是她的父亲。

连清站起来,正打算去上房,却见芳林突然跑进来,小声道:“姑娘,大姑娘太歹毒了,果真要对夫人下手,金月说大姑娘使人去药铺买了药,打算下在夫人的吃食里。”

岂有此理!

连清知道谢菡不是个好东西,但没想到她真的会这么干!

就算母亲不是她亲生的娘,可母亲怀里的孩子却是谢峤的血脉,难道这不是她谢菡的亲人吗?她怎么下得了手?

连清再也忍不住,带着几个丫环疾步朝谢菡那院走去,同时间让金月过来。

“那药你确确实实看到了?”她在路上问。

金月回道:“是,姑娘,奴婢尾随锦兰出府,看着她在药铺买药,一问之下,得知此药是下胎的。”

竟然真的查到了,连清感觉这金月是个人才,忍不住细细打量她一眼。

“你能确定?”她问。

“是,奴婢问过药铺的伙计,千真万确,锦兰拿十两银子交换的。”金月如实回答,“奴婢为此也给了二十两才套出消息。”

哪怕五十两也是值的,连清心想,谢菡既然买了药,她不能冒险等到下药时再去抓,万一迟了那太可怕,连清跟芳草说:“你去请季嬷嬷,说谢菡买下胎药,务必让她到场。”

芳草应声,快步而去。

连清走到了院门口。

守门的丫环来挡,她一把推开,飞快的跑进去。

丫环见状,急忙跟在后面。

她来得突然,谢菡吓一跳,对锦兰使眼色,打算让她去把药藏起来,谁想锦兰还没来得及,芳林就把她给拦住了:“锦兰姐姐要去何处?不在这里伺候大姑娘吗?”

谢菡见状大怒:“你是什么东西,还敢管我的奴婢了?”看向连清,“妹妹,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不清楚?”连清面若冰霜,“你这么着急让锦兰走,可是心里有鬼?”

“有什么鬼?”谢菡心头咯噔一声,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今日事多,着实没法招待你,请你马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