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须先确定这个孩子是否健康, 若是身体孱弱,或者有其他疾病,都不能贸然用药。

还好,白侯褚毕竟出身显贵,照顾他的女佣平时或许有些小动作,却也不敢虐待他,身体状况良好,体内灵力凝实,底子很好,只是精神力因为七窍闭塞而显得死气沉沉。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有客来访的提示音,安闲探头一看,来的是白侯家的女佣,不过并非先前那个。

“洛伊先生,这是主人让我帮褚少爷带来的换洗衣物。”女佣将手上的物品交给安闲,恭敬道,“主人让我代他再次向您表示感谢,褚少爷这几天就麻烦您了。”

“老先生太客气,庄园距离这里不过几步之遥,来往很方便,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还是要谢谢您。”女佣礼貌地点点头,然后抬起手腕,说道,“这是我的通讯号,洛伊先生若有什么需要,随意可以联系我。”

“好的。”安闲将她的联络号加入自己的通讯录。

女佣又躬了躬身,转身走出小楼。

老先生对安闲的为人显然很放心,将孙子往她家一放便不管了,连一名看护都没留下。

安闲去厨房给白侯褚做了一顿营养餐,将他喂饱后,又带他去花田里散散步,消消食,顺便给他介绍了乌琉藤、爪牙和闪尾鱼。

爪牙懒洋洋地看了白侯褚一眼,用尾巴在他脚踝上扫了一下,算是承认他作为“安闲私有财产”的身份。

闪电就不怎么欢迎这个小鬼了,仰着头,直冲着他喷水,结果都被安闲挡住了。

闪电一翻肚皮,很不开心地沉到水底去了。

乌琉藤对白侯褚倒是不反感,他既不吸收灵气,又不会到处疯长,身上也没有让人讨厌的气息,完全不影响它独霸楼壁的崇高地位,不像某只木盒,专门和它抢灵气不说,还经常喷火!

晚上,安闲给白侯褚泡了一回药浴,将他洗得白嫩嫩香喷喷的,然后抱到床上,取出一个小瓶子,凑到他的鼻子下。

“吸一下。”安闲做了一个吸的动作。

白侯褚懵懂地抽抽鼻子,点点金芒立刻被他吸入鼻中。

白侯褚木讷地看着安闲,不明白她在干什么。片刻后,他的眼皮耷拉了几下,随即往后一倒,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安闲收起瓶子,就在床边盘膝打坐,时刻留意他的变化。

睡梦中,白侯褚仿佛回到出生之时,来到世间后的所见所闻,一一在脑中浮现。7年的经历,无论是模糊的,还是清晰的,全都被重新润色,从懵懂到了然,从简单到复杂,从冷漠到感性,灰白的世界,一点点变得丰富多彩,犹如…再世为人。

白侯褚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转头看向窗口,首先入眼的一墙藤蔓,绿意盎然,点点露珠,在晨光下,晶莹闪烁。

“醒了?”一个清越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白侯褚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俊逸的青年,正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眼中的璀璨,和窗外的阳光一样美丽。

“去洗漱一下,准备吃早餐吧。”安闲指了指洗手间。

白侯褚慢吞吞地爬下床,脚下有些踉跄,像是还没熟悉自己的身体,走了几步后,步伐逐渐平稳,最终与常人无异。

他站在洗漱台前,盯着几套洗漱用品看了一会,然后准确选择了属于自己的那套。他皱着眉头,一手拿着漱口杯,一手举着牙刷,机械式地刷着牙。

刷完牙后,又按照原来的位置,将东西重新摆放好,连牙刷的角度都没变。

洗脸时,动作已经娴熟很多,认认真真将脸洗干净,又拿起梳子将头发梳整齐,然后走出洗手间。

床上摆着一套新衣服,白侯褚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然后脱掉身上的睡衣,慢条斯理地换上新衣服。

走到镜子前,盯着自己的脸看了许久,直到一声鸟鸣声从窗外传来,才回过神,转身朝楼下走去。

餐桌上摆着香喷喷的热牛奶、松软的面包以及新鲜的蔬果,白侯褚安静地坐在安闲身边,聚精会神地用餐。

安闲嘴角带着浅笑,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佛心髓的效果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显现,安闲只能帮他完成第一步,接下来是否能够最大程度地发挥佛心髓的作用,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吃完早餐,安闲来到自己的药房,按照不同药方,分别将药材挑拣出来,动作娴熟,速度很快,不过片刻,便拣出上百份成药。

白侯褚就在一旁看着,看得十分专注。

安闲忽然问道:“想试试吗?”

白侯褚迷茫地望着她。

安闲指着其中一份已经配制好的药材:“照样帮我拣十份?”

白侯褚走过来,目光缓缓从药材上扫过,然后开始挑挑拣拣,动作不快,但辨药准确,丝毫无差。

等安闲又拣出五十几份成药,他已经圆满完成十份的任务。

“干得不错!”安闲毫不吝啬地夸了一句,“今天我就不炼药了,带你出去好好玩一天。”

先让白侯褚出去等一会,安闲快速将拣好的药材一一包好,放入储物戒中,然后领着白侯褚前往思悠河,打算让他体验一把水上漂流、水下摸鱼的小乐趣。

第二天就在疯玩中度过,直到落日西斜,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回来。白侯褚原本冷峻的小脸,已然变得生动许多,双眼闪闪发亮,充满朝气。

第三天,安闲带白侯褚来到花田,教他如何辨认花卉,如何种植,如何移栽。然后让他亲手移栽了三株生命力比较强韧的花卉,并将它们当作礼物送给他。

白侯褚将自己移栽的三盆花卉搬到院子中阳光最充足的位置,时不时跑去看两眼,宝贝得不得了。

小日子过得充实而愉快,直到第四天,白侯褚那位贴身女佣的出现,终于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洛伊先生,二少让我来接褚少爷回家。”女佣不冷不热地说道。

白侯褚站在安闲身后,面目表情地盯着她。

“老先生怎么说?”安闲问道。

女佣顿了一下,说道:“他已经同意了。”

“是吗?”安闲当即拿出通讯器,拨通了管家贾尔的号码,向他询问老先生的意思。

贾尔:【主人的意思是,麻烦你再照顾小褚几天,他会“亲自”去接他。】结束通话,安闲看向脸色难看的女佣,笑道:“看来二少并没有和老先生沟通好。抱歉,我不能让你带走小褚。”

女佣抿了抿嘴,垂下头,委屈道:“我是褚少爷的贴身女佣,如果就这样离开,二少一定会怪罪我的。”

“这是老先生的意思,你可以去找他。”

“不行。”女佣咬了咬牙,说道,“如果你不让我带走褚少爷,那就让我留在他身边。照顾褚少爷是我的职责,若是继续擅离职守,恐怕就要被辞退了。”

安闲挑挑眉,低头看向白侯褚,问道:“你觉得呢?要不要她留下来?”

女佣闻言,暗暗嗤笑,明知道一个傻子听不懂还故意这么问,有意思吗?

她弯下腰,对白侯褚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语气温柔道:“褚少爷,我不在这几天,你睡得好吗,吃得好吗?小敏很想你,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好吗?如果同意,就像这样点一下头。”

说着,还示范般地点了几下头。

果然,白侯褚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女佣直起腰,难掩得意地看向安闲。

安闲又朝白侯褚看去,后者也抬头望向她,一双清澈的眸子中,闪烁着莫测高深的光芒。

这是要准备搞事的节奏?

“好吧,你留下,直到老先生来接他。”安闲于是同意了。

“谢谢。”女佣笑容满面,扬起下巴,大步走进了即将为她打开的修罗场。

在她身后,白侯褚抬起小手,缓缓将大门带上。两道幽幽的目光,聚焦在浑然无知的女佣身上。

安闲:“适可而止。”

白侯褚:“…”

“什么?”女佣隐约听到什么,转头向他们看去。

安闲和白侯褚并列而立,一个在微笑,另一个也在微笑…

我叫白侯褚

白侯褚不知道安闲是怎么做到的, 只知道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当梦醒之后, 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清晰, 曾经无法理解的事情,也在一夕顿悟。

七年的记忆, 如同录像一般, 无一遗漏地刻印在他脑海中。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傻子, 一个幸运而又不幸的傻子。没有人会在一个傻子面前设防,所以他见到的、听到的, 都是别人最真实的一面。那些人一边羡慕自己的出身, 一边嘲笑自己的痴傻, 一边按部就班地照顾他的生活,一边又毫不掩饰他们对自己的嫌恶。

他的世界充斥着冰冷的恶意,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眼光, 但他无法忍受自己的愚蠢和无知。

白侯褚安静地坐在餐桌旁,表情木然地望着正在上菜的裘敏。裘敏是他的贴身女佣, 照顾了他四年。以前的他对她既害怕又亲近,因为她是除了妈妈和外公之外,与他相处时间最长的人。

他把这个女人当作亲人, 却不知她真正的身份,其实是他爸爸的情妇。更令他作呕的是,他们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颠鸾倒凤,毫不避讳。

白侯褚垂下头, 快速抹去脑中一幅幅不堪入目的画面。

片刻后,他重新抬起头,眼中又恢复一片深幽。

“饭菜都上齐了,过来吃饭吧。”裘敏一边帮白侯褚布菜,一边招呼安闲。

安闲坐在白侯褚对面,目光扫过桌上丰盛的菜肴,一语不发地拿起筷子。

白侯褚看着裘敏夹到他碗里的菜,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裘敏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很清楚他的口味,今天却故意给他挑选最讨厌的菜肴,明显是想看他闹场,给安闲添堵。

“褚少爷,吃吧。”裘敏用勺子舀了一勺饭菜,递到白侯褚嘴边。

啪!白侯褚猛地拍开她的手,那一勺饭菜准确无误地砸在她的脸上。

“褚少爷!”裘敏尖锐地叫了一声,随即又忍住怒气问,“你怎么了?”

白侯褚一脸无辜地望着她,好像刚刚只是不小心手抽了一下。

裘敏深呼一口气,语气平和道:“褚少爷,这个很好吃哦,你看。”

说着,舀了一勺放进自己嘴里,状似享受地咀嚼着。

这又是让现在的白侯褚难以忍受的一个行为,这个女人经常与他共用筷子和勺子,他不知道吃了她多少口水!若是亲近之人倒无所谓,但这个女人是他爸爸的情妇,还有比吃她的口水更让人作呕的事情吗?

白侯褚这次直接把饭碗掀翻了,不偏不倚,又砸在了裘敏的脸上。

“啊!”裘敏痛呼一声,倏地站起身,用手捂着被砸到的地方,挡住安闲的视线,狠狠瞪着白侯褚。

白侯褚缓缓伸出手,捻起一片挂在她身上的菜叶,看了一会,然后又挂回到她身上,继续无辜地望着她。

裘敏忍啊忍,好容易将火气忍下来,强笑着对安闲道:“不好意思,我先回去换件衣服,小孩子太顽皮,让你见笑了。”

目送裘敏狼狈地离开,安闲转头看向白侯褚。

白侯褚跳下椅子,噔噔噔跑到厨房重新取了一套碗勺,自己盛好饭,坐到安闲身边,美美地吃起来。

安闲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过了片刻,白侯褚耳朵一动,忽然将勺子塞到安闲手上,冲她仰起脑袋,张开嘴,一副等着投喂的模样。

安闲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知道裘敏回来了,于是拿起勺子,喂白侯褚吃饭。

白侯褚乖巧得不得了,连讨厌的菜肴也照吃不误,看得裘敏两眼喷火,刚才她喂的时候,各种撒泼,换成安闲就这么听话,区别待遇要不要这么明显!若非知道他是个傻子,她恐怕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整她了。

吃完饭,安闲带白侯褚去花田散步,留下裘敏收拾饭桌。

“我想吃烤鱼。”白侯褚突然开口。

“想吃就自己烤,我只能陪你一个小时。”安闲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泊,悠然地在花木间背手踱步。

“好。”白侯褚毫无异议。安闲之前带他去思悠河游玩时,亲手帮他烤过鱼,他都记得。

来到小湖边,白侯褚与爪牙沟通了一下,顺利从它那里得到两条大鱼,然后回房取来匕首、刷子、调料、烤架、打火器等物品,生火、剖鱼、清洗、上架,动作虽然略显生疏,但并没有出什么差错。作为一个7岁的孩子,又是第一次烤鱼,能够独立完成所有工序,算得上非常厉害了。

等烤鱼做好,白侯褚将那条大的递给安闲,自己则拿着那条小的,心满意足地啃着。

安闲尝了一下,味道还不错。只是她现在不怎么吃熟食,吃了两口便不动了。

“不好吃吗?”白侯褚问。

“我已经吃饱了。”

白侯褚也不在意,解决完自己那条,又接过安闲手上那条,兀自吃起来。

他嫌弃裘敏的口水,却丝毫不嫌弃安闲的。

一个小时后,安闲叮嘱了白侯褚几句,便钻进自己的炼丹室,静心炼药去了。

裘敏见安闲离开,心中暗喜,思量着趁机将白侯褚带走的可能性。

以白侯褚对她的信任,将他带走并不难,只要提前通知二少的人来接应就行了。

想到这里,裘敏东西也不收拾了,先给二少的人发了一条短信,然后快步朝湖边的白侯褚走去。

白侯褚举着铲子,正在清理刚刚烤鱼留下残渣,听到身后的响动,也没有回头。

“褚少爷。”裘敏轻声细语地问道,“我们一起去看爷爷怎么样?”

白侯褚头也没回,继续玩着他的泥巴。

裘敏眯起眼,见四下无人,也不想再装了,伸手就要夺过他手上的铲子,谁知他正好在此时松开把柄,裘敏用力过猛,身体往后一仰,偏偏她又站在一个斜坡上,脚下踩空,惊叫着摔下斜坡,顺势滚到湖中,发出扑通一声,溅起大片水花。

“咳咳。”裘敏惊魂未定地趴在湖边,捂着胸口不停咳嗽。

这时,头顶忽然被一片阴影笼罩。裘敏抬头望去,只见白侯褚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手上拿着刚刚落下的铲子,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她。

裘敏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随即恼羞成怒道:“看什么看,滚到一边去!”

白侯褚一动不动。

“哧,差点忘了你是个白痴,根本听不到人话。”裘敏手脚并用地往岸上爬,忽然感觉水下传来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不待她惊呼出声,整个人就被拉进了水底。

“救,救命!”裘敏恐惧地在水里扑腾,一双求助的眼睛直往白侯褚身上瞅。

白侯褚呆呆傻傻,好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裘敏又急又怒,大声喊道:“你个白痴,快过来…呕…”

话还没说完,人又被拉了下去。

在水里挣扎了半天,裘敏几乎都要绝望了,却见白侯褚竟然在此时动了!

他缓缓将手上的铲子向她伸过去。

裘敏大喜过望,也顾不上他伸过来的是铲子的尖端,一把握住,随即感觉手心一痛,皮肤被铲子割出一条血口,顿时血流如注。

裘敏忍住疼痛,死死抓住铲子,一边拼命往岸边游,一边冲白侯褚大喊:“用力拉啊!”

白侯褚握着铲柄,并没有用力,只是水下拉扯裘敏的力道已经消失,所以她最终还是成功爬上了岸。

裘敏脸色惨白地躺在地上,浑身污迹,满手鲜血,一头湿发凌乱地糊在脸上,看起来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落汤鸡,狼狈至极。

白侯褚隐晦地朝湖中的爪牙表示了感谢,随后又冷漠地瞥了裘敏一眼,将铲子往肩上一扛,扬长而去。

曾经,他是别人眼中的白痴褚少爷。将来,他会告诉所有人:“我叫‘白侯褚’,白侯家的褚少爷。”

裘敏被冷风吹得一阵激灵,猛地从惊慌中回过神,四下张望,这才发现白侯褚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想到湖底隐藏的怪物,她噌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朝小楼冲去,不敢有丝毫逗留。

经此一吓,裘敏总算消停了不少,待在房间一整天都没出来。第二天一大早,招呼也没打便离开了小楼,不知道是去看病,还是去诉苦了。

裘敏此时还不知道,她的灾难才刚刚开始,以前那种混吃等死做小三的逍遥日子从此将不复存在。

白侯褚心情很好,啃着他的小面包,看着他的小花卉,自得其乐地等安闲从炼药室出来。

“你的女佣呢?”安闲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出关,见裘敏不见了,随口问了一句。

“走了。”白侯褚漫不经心地回道。他这一天的饮食都是他自己解决的,完全没有饿着。

本来还有些小得意,谁知安闲下一句话就将他打入无底深渊。

“我觉得你也是时候回家了。”

白侯褚瞪着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噩耗一般,备受打击。

安闲继续道:“我明天会给白侯老先生传个讯,让他过来接你。”

“为什么要赶我走?”白侯褚此刻也不装深沉了,仰着脑袋,可怜兮兮地望着安闲。

“我突然想起,你好像快开学了吧?小孩子就应该好好学习,不要赖在别人家里虚度光阴。”安闲义正言辞地说教。

白侯褚:“…”总觉得这句话毫无诚意。

“给我一个月,我能将初中科目全部完成。”白侯褚语气笃定。

安闲毫无波动:“那你就一个月后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