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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纸兴许太过清直,有些她不欢喜之处,却能任她挥洒——

她甚至有种莫名的笃定,笃定不论何时,崔望绝不会伤她:所以,对着堂堂一个妙法境修士,她才敢那般拿腔作势、肆意撒泼。

而刹啓,他靠近她,她便觉得,这是只带着獠牙的猛兽了。

“你意欲何为?”

郑菀一动不动。

刹啓一阵哈哈大笑:

“本君与美人儿你做个游戏。”

他道:

“啊,对了,本君真名七杀,七杀宗的七杀。”

“七杀道君想要与尽欢做什么游戏?”

“自然是好玩的。”

刹啓道君想将手落到郑菀面上,却停在半途,虚虚抚了抚,“本君险些忘了,你与离微道君身上分明有什么联系,碰了你,离微便知晓了。”

郑菀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七杀面前暴露了这许多。

七杀眉一挑:

“莫要多想,当初在轩逸阁,你一碰本君,那离微便急匆匆来抓奸了,摊市种种……本君作为邪盟,对那诡谲伎俩自然晓得多一些。”

“你对离微下蛊了。”

他用的,是笃定的语气。

郑菀也并不否认:

“没错。”

她道,“所以,道君想玩什么?”

七杀并未作答,反倒谈起了家常:

“本君也一直奇怪,不论是这五色迷障,还是西余罅隙,每每随机分派,总让本君与你在一起,你心爱的离微道君,却总与旁人在一块。”

他道:

“后来,本君找了青云界一位玄宗**,太一禅师,才明白,你与离微道君这般缘法,其实只有二字概括:无缘。”

郑菀下意识咬紧了嘴唇,若依天命,自然是无缘。

如今一切,确实是她强求得来。

也难怪……

总是走不到一处。

“你猜,本君方才做了什么?”

七杀得开心,那张脸越发绝艳逼人,郑菀看着那张桃花面,心沉了下去。

“就在方才,本君将一样好东西给了暮江。”

他弯弯眉毛,“那好东西,也是一道蛊,名为‘乱心’。乱我心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

郑菀在心中问:

“婆婆,那乱心是何物?”

良久,烬婆婆才道:

“这世上,若要说,有何物是舍心天敌,便只有乱心。种下舍心之人,若是再遇乱心,昏昏神智便会清明。”

“乱心比舍心还霸道上许多,种下舍心,还能与旁的异性共处一室,而乱心,却是连百丈之内,除了母蛊所在之人,其余人也不得近。”

“竟是……如此。”

烬婆婆叹口气:

“婆婆也没想到,这世上,竟然当真有人拥有此蛊,因此蛊霸道,早先便不许炼了,炼法也早该失传了才对。”

郑菀垂目不语,这一幕,似是取悦了七杀,他笑了一声:“美人儿,你也不必担心。”

“若是身中舍心之人在清醒后,依然对你情难自拔,那乱心,便下不成。不过,本君猜,难啊。”

“为何……会难?”

这话问出,连郑菀自己都气弱。

近来崔望软了身段求她,可若是解了蛊,还能剩下几分,她却没甚把握。

“玄苍界谁人不知,离微道君天生的无垢琉璃心,雷罡之体,无情才是他的法道,若清醒,便是有一丝两丝的情意,又如何值得他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永生大道?”

女人与大道,这笔账,谁不会算呢。

七杀道,杀妻杀子杀七情,一切可灭,一切可杀,七杀宗少主从来不觉得,这世上,有甚不能舍、不愿舍之物。

郑菀只觉得,这世道对她着实不算友善,每每在她有所觉悟时,便会对她发出深深的嘲讽。

因果轮回。

只不过,如今轮到她了。

而在另一边,崔望手中捏着孔雀的脖颈,被孔雀的五色神光刷得动弹不得,暮江讷讷走近:“道君……”

“退。”

崔望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36章 舍离乱

“前辈, 你可还好?”

暮江非但不退,反而还更近了一步。

她将手中东西攥得死紧,忆起方才一刹那师兄告知她的真相,再忆起之前的艳羡, 只觉像不小心吞了蝇虱一般恶心。

谁能想到,这一剑便能斩了千足蚣的强大修士, 竟然被人下了情蛊。

她所看到的的所有恩爱片段, 不过是一条虫子惹的祸, 是强求来的虚假。

兴许, 他还不知情。

“退。”

崔望眉心蹙成了个“心”字。

“晚辈不退。”

暮江咬紧下唇, 三步并作两步, 直接站到了白衣剑修身后。

他与孔雀僵持,正是机会。

不过, 她做不来那等趁人之危之事, 否则,她与那人有何不同?

暮江想着,还是将手中攥着的东西露出来:

“前辈可知, 这是什么?”

崔望视线落到了暮江手上。

他一眼便看到了她手中方方正正的木头盒子, 古铜青金,其上雕了一只独眼虫, 透着股古朴的韵味。

“何物?”

在木盒距他只剩一拳的距离时,崔望突然感觉到了奇怪。

云静了。

风止了。

老祖宗在他魂海内“咦”了一记:

“小望望,外面那是什么?”

“一只盒子。”

“老祖宗我眼没瞎,当然知道那是个盒子。”

老祖宗翻了个大白眼。

“那老祖宗问什么。”

“有些奇怪。”

老祖宗挠了挠头, 这感觉说不上来,挺诡异。

他一拍手:

“要不,你让她靠你近一些?”

“不。”

“……”

老祖宗拿这头倔驴没办法,苦口婆心,“重孙孙,你老祖宗我什么时候害过你?再说,这人也没小姐姐好看啊,老祖宗我是不会移情别恋的。”

“菀菀与老祖宗无关。”

“是是是,无关,无关,”老祖宗连连点头,悻悻道,“一个糟老头子的醋,你也吃,真是……”

外边暮江见他未再出声,轻声道:

“这是蛊,我师兄说,叫‘乱心’。”

她攥着木盒的指尖在发抖。

“你近一些。”

崔望声音极淡。

暮江却听出了其中蕴藏着的软和,她心中一喜,下意识往前又进了一步,攥着木盒的指尖几乎要触及那人的背。

“打开。”

暮江依言打开盒子。

一对生了透明翅膀的独眼虫卧在盒中,曝光于外,让它似乎感觉到不安。

独眼虫瑟缩了下。

暮江发觉,前辈的脸色在一刹那变得极为古怪。

说不出来,似是怒,似是笑,又似是……怀恋。

“你也想对本君下蛊?”

崔望轻声问。

他身体被五色神光定住,动弹不得,耳朵却捕捉到空气中独眼虫振翅的声响。

太安静了。

万籁俱寂。

一切都安静过了分。

没有风卷狂涛、电闪雷鸣,没有百爪挠心、坐卧难安。

所有喧嚣都归入沉寂。

一切浮尘皆化为虚无。

……是虚无啊。

“前辈……”暮江的手突然不抖了,她正了正脸色,“暮江不过是看不得雄鹰被缚,它本该自在翱翔,搏击长空。”

“暮江确实想要帮前辈。暮江下完蛊,助前辈将之前的情蛊吞没,便会自行解蛊。”

话落,暮江便咬破指尖,将血送入左边那只雌蛊口中,雌蛊一拍翅膀,透明的羽翼在空中一闪,便自她指尖伤口钻入体内。

盒中另一只雄蛊抬起了头。

“去。”

她道。

雄蛊一阵翅,以极轻又极快的速度滑翔,无视崔望的防护罩,落到他的颈间。

暮江原以为轻而易举,谁知崔望竟不知何时,自孔雀的控制中脱开身来。

白色袍袖拂过,无数剑意朝她铺天盖地地涌来,暮江合身猛地往尼桑树树身一扑,声音凄厉:“前辈!”

她口中的前辈却未再理她。

眉目是浸了万年冰雪的无情,剑意自他身后勃发,暮江喘着气,将无数防身法器一同丢了出来,透明蛛网、笸箩、荷莲璧……

可再多的防护罩在对方锋锐无匹的剑意面前,都不过纸张一般脆弱。

剑意摧古拉朽地扑到她面前,便在这时,崔望突地定住了。

孔雀自他身后冒出半个脑袋,两只绿豆眼转了转,蹒跚着跨过枝丫,来到暮江面前,朝她露出憨憨一笑。

“前辈竟如此无情。”

暮江心知,是这孔雀的五色神光与身后的尼桑树救了她一命。

若非如此,她恐怕已经死在这人毫不容情的剑下。

“暮江不过是想帮前辈解蛊。”

崔望不作声,看着暮江的眼神,却透出微微的嘲讽。

孔雀五色神光,无物不刷,尤其在尼桑树附近,那五色神光简直取用不绝,即使是无相境修士来,也极难摆脱这粘稠的像蛛网一样的桎梏。

崔望能摆脱那一瞬,已是极其难得。

若非暮江防身法器多,恐怕已是一个死人。

暮江并未被他眼神激怒,她指挥着雄蛊重新爬到崔望颈间:“前辈清醒后,便会感激我的。”

崔望喑哑的声音传来:

“清醒?我已清醒。”

前所未有。

“不,前辈还未。”

倏忽间,雄蛊刺破崔望颈间皮肤,钻了进去。

“轰——”

暮江只觉一股巨力从前方袭来,刹那间几乎将她五脏六腑轰穿,她闭眼昏了过去。

孔雀用脑袋拱了拱她,见她趴着不动,便又转过头去看崔望,露出人性化的得意的讥诮。

崔望直挺挺地站着,体内如翻江倒海。

乱心钻入皮肤后,一路顺着经脉往里,最后逗留在丹田。

这时,另一只翠碧色的虫儿跑了出来,它生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整个身子都是一团晶莹的浅绿色冻团,跑动间那冻团会变成各种形状。

这是崔望第一回见到舍心的真身。

老祖宗也惊讶了:

“舍心……怎长这样了?”

“我如何得知。”

“情蛊在寄身成功后,会随着主人意愿变样,没想到我的重孙孙……萌萌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