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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阶下,三尺处,着紫袍戴高冠的七尺男儿,捧着小小的紫檀木盒,不动了。

“师尊……”

她道。

紫岫未回头:

“她……可有遗言?”

“白掌柜说,她悔之晚矣。”

紫岫一步踏了出去。

郑菀追出:

“她还说,人生八苦,她已然尝尽了。”

两步。

“她最后说,‘岫郎,毓娘念你。’”

三步。

千丈青丝已成雪。

郑菀停住脚步,猛然间捂住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师尊从来保养得宜的那头墨发,顷刻转成白雪。

精致的银冠落在白雪一般的长发上,熠熠生光。

“知道了。”

紫岫道君一步踏出,身影已混入熙攘的人群里,再找寻不见。

郑菀在原地站了一会,一股汹涌的不知来处却完全无法抗拒的情潮瞬间攫住了她,叫她一刻也等不得。

郑菀抖着手从储物镯里取出传音玉符:

“崔望,崔望,你在哪儿?”

她带着哭音。

那边很快接通了,冷玉般的沁音传来:

“菀菀,怎么了?”

仅听到这一声“菀菀”,郑菀便不顾形象地哭了出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崔望,你过来,你过来好不好?”

“我想你了。”

崔望几乎是在须臾之间,便落在了她身旁。

见她完好,蹙紧的眉头微松,又瞬间拧了起来:“怎么了,菀菀?”

他用柔软的指腹替她揩泪。

“好。”

郑菀闷头冲到他怀里。

“恩?”

“崔望,我说好。”

她抽抽噎噎,却又斩钉截铁,“我们结亲,我们办双修大典。”

不论以后,只求当下。

当下尽欢。

郑菀心头一松,只听一声轻轻的“啵”,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突然间戳破,让她神通智明,再无掣肘。

一股元力形成的飓风自她头顶百会穴往下灌,郑菀无知无觉地站在原处。

崔望退后一步,蹙眉看着这人来人往的长街,只来得及往郑菀脚底丢下三个高阶聚元阵、两个防护阵盘,而隐匿阵盘却在最近一段时间的频繁使用中,告罄了。

玉珍楼外修士们突然驻足。

寻找元力巨变来源,却发觉玉珍楼台阶下一位翠衣女子头顶元力漩涡越来越大,忍不住惊道:“居然是顿悟?!还是知微境!”

众所周知,修为越往上,顿悟的机会越小。

而这人在这般嘈杂的地方也能顿悟,可见其悟性绝佳。

“走走走,靠近些,兴许能体悟一些!”

修士们蜂拥过来。

可待视线触及翠衣女子旁执剑而立的白袍剑修时,脚步便不敢往前迈了。

笑话,那可是整个玄苍界都如雷灌耳的离微道君!

瞧那手中的剑,翩若惊鸿,至纯至厉,还吞吐着不许人靠近的剑意。

有执剑的修士,手中剑都因对方战意的勃发与威赫而不住颤抖起来。

“离微道君在为人护法。”

“那顿悟的那人,不会是玉清门……”

“退远些,退远些,离微道君这剑,可不会容人。”

人人退避三舍,却又不舍得离开,只在附近徘徊不去。

郑菀这一顿悟,便用去了一天一夜,等睁开眼时,发觉自身修为竟已突破到了知微境后期,直逼大圆满。

“我……”

又突破了?

“菀菀,”崔望眸光沉沉,“你压制下修为,莫要在我拿到《莫虚经》下卷前突破无妄境。”

这般得来的元力,还需要经《莫虚经》对应的功法梳理,否则,她这功法便缺了一块。

郑菀是既得意又无奈:

旁人恨不得时时突破,唯有她,因为修炼速度太快,还要努力压制自己,不要太快。

真是甜蜜又痛苦的负担。

“知道啦。”她只记得未顿悟之前的事儿,问崔望,“之前我的提议,道君意下如何?”

“不胜荣幸,欢迎之至。”

崔望捏了捏她鼻子,郑菀这才发觉,他雪白的袖口上竟然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格外扎眼。

她一把揪住他袖子:

“这怎么弄的?”

崔望淡淡地收回手,掸开她:

“不是我的。”

“那谁的?”

“孬种的。”

作者有话要说:望崽:硬的也不止这一处。

菀妹: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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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风波起

城外百里荒坡。

空气动了动, 突然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影,他们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快走几步,“噗通”一声,在一位黑衣人面前跪下了。

“少主可还好?”

女修姿容妩媚,身段姣好, 此时她面带忧虑, 关切地看着黑袍人过分苍白的面孔, 以及嘴边的一缕红丝。

黑袍揩了揩,看了眼指腹残存的血迹, 嘴角微微勾起:“好,怎么不好。”

他声音寡淡, 似乎输了一场也很无谓的模样,微睐的双眸抬头看向远处,那是风妩城的方向。

“少主在看什么?”

“看城。”七杀转过头来,“你们觉得, 本君与那位离微道君,孰强?”

他生了一双粼粼的桃花眼, 褶子极深,此时面皮惨淡,却更显得那双眼睛深而黑,明明是副极美的画面,那跪着的二人竟是生生打了个寒颤,猛地低下头去。

他们也在这, 只是以特殊的法宝将自己隐藏了。

方才那幕还历历在眼前,他们还从未见过能与少主打成那般模样的对手。

离微道君缩地成寸而来,两人一个照面,少主还未说话,离微道君一言不发便拔剑砍了下来。

少主的域,他们曾见过,那是万鬼哭、千城嚎,可离微道君的域便奇怪了,他们此前从来不知,剑气也能成域,在离微道君展开的域里,剑气纵横,刮过骨皮,带起森森的冷意。

若非他们法宝得宜,现下恐怕早就跌出次空间了——

不过想到离微道君离去时,朝他们藏身之处瞥过的一眼,却又觉得那位恐怕早知道了,只是不屑和蝼蚁计较。

“怎么不说话?”

七杀柔柔地问。

两位修士猛地伏倒,瑟瑟发抖。

一旦少主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便说明他不大高兴,一旦少主不高兴,便会有人遭殃。

“自、自然是少主厉害!”

男修抬起头,讨好地道,“那离微道君不过是正盟吹嘘得厉害,哪里及得上少主英明神武、道法通天!”

“撒谎!”七杀吹了吹手指,“不诚实的人,可是要受惩罚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那所谓“惩罚”是什么。

封禁元力,丢入万蛇窟一夜。

一夜没死,再放出来。

“是,是离微道君厉害!少主、少主打他不过!”

男修连忙改口。

“哦?是么?”

“是,是,少主还需磨砺、磨砺——”

男修话未说完,喉间突地出现一道血线,他摸着喉咙,猛地睁大眼睛。

“噗”——

鲜红的血喷射了一地。

七杀拎起袍子嫌恶地往后退了退,拿帕子擦擦手,撇了:“本君最讨厌前后不一之人。”

“你呢?你为何一言不发?”

七杀背过身去。

他的黑袍被风吹得鼓噪,袍摆镶嵌的龙纹金边被阳光一照,泛起金灿灿的流光。

女修痴痴地看着他背影:

“属下不愿撒谎。”

七杀静了会:

“哦?你不怕?”

“怕。”

“回去自去令罚。”

女修匍匐下来,柔顺地应了声“是”,又直起身,一眼都没向倒地的同僚看上一眼,便退回了空气。

邪盟从无怜悯。

七杀转过身,继续看向风妩城方向,脑中却不自觉晃起方才的惊天一剑——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那人白衣黑发,踏空而来,其剑势极纯极净,极厉极冷,当真极美。

“有趣,有趣,许久未曾这般有趣了。”

七杀摸了摸唇角,笑了。

女修利用空间法宝一路遁回了西余山脉附近。

西余山脉近来多了许多正盟修士,正在对整个山脉细细筛查,迟早会找到他们邪盟进入正盟所辖地的隧道。

她看了会,勾了勾唇,直接一个俯冲,进入隧道,到了西余山罅隙以东,递给守阵人两枚元石,直接踏上传送阵回了七杀宗。

“宗掌。”

女修一进大殿,便跪了下来。

“不是让你跟着少主?怎么现在回来?武石呢?”

高居大堂之上的男人,生了一张粗眉阔脸,若非一身凛然杀气,看起来便是个路人。

偏偏这个路人,还是七杀宗宗主。

“武石死了。”

“他又发脾气了?”

“是。”

“且随他去。”

宗掌摸了把下颔,“那你现下回来,是为了什么?”

“少主今晨看了苍栏报,接了正盟离微道君的衅战,不敌。”

女修从储物袋中取出苍栏报,双手递到头顶,呈了上去。

宗掌瞥了一眼,便看到那大放厥词的“孬种”:“不敌?无妨。”

“少主——”

“七杀的实力还未恢复,那人也不过是蹦跶一时。对了,容轻——”宗掌抬头道,“如今情势紧张,你恐怕不是为了这一桩事,才回宗的吧?”

“自然不是。”

容轻咬紧下唇,“属下是担忧——”

“担忧什么?”

“少主近来对我等重返玄苍的大业很是不上心,属下观察,他怕是看上了一个女人。”

“哦?何等样的女人?”

宗掌坐直了身体。

“正盟近几年来,又出了一位先天道种,入元境进了玉清门,不过区区四年,便已经到了知微境,少主看上的,便是这位先天道种;与那正盟离微道君起冲突,也是因为这位先天道种。”

容轻从袖中抽出厚厚一沓纸,“这便是那位先天道种的详细资料。”

宗掌抬手摄了过来,一目十行地翻过,越翻眉心蹙得越紧:“七杀预备如何?”

“据属下所知,少主屡屡轻拿轻放,将这人放走,说是要离间那两位先天道种的感情,但少主自己却……”容轻似难以启齿,“陷进去了。”

她伴在少主身边二十载,对少主为人再清楚不过,再好玩的玩物,在少主身边也不会多玩过一个时辰,可这位……先天道种,吸引他注意力委实太久了。

“我邪盟苦心孤诣在正盟十二大城安插下的棋子,被那离微道君顺藤摸瓜一并拔了,现下也只有几个小城池的据点还在苟延残喘,少主此时不仅不韬光养晦,还应了那离微道君的挑衅,实在不智。且——之前两具傀身意外损毁,据属下观察,也当是为了那位先天道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