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娃拿余光瞟了瞟她，微微叹气，用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膝盖。
叶言言面无表情地看它。
“去的时候穿漂亮点。”它说。
第26章 chapter26
鬼娃提供的经纪人名字叫马元进，名字很普通。叶言言在傍晚的时候打电话过去，铃声响了两下就被接起来。听声音是个中年男人，叶言言有点紧张，在和对方确认了名字之后就把想要签约宏成的意图说了出来。电话那头很客气地告诉她可以把简历投递到公司邮箱。她无奈地采用了鬼娃的说辞。
“是旭晖让我来找您的。”她这样说。
电话里突兀的停顿了几秒，对方的声音里有一丝不确定：“你说的是沈旭晖？”
“是的。”
他的声音忽然就变得急促起来：“你说你姓什么……叶小姐是吗？你的电话就是这个来电显示？演员签约的事情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我们见面谈吧。”
等约定好时间和地点，叶言言挂上电话，长长出了一口气，从来不知道打一个电话能让人这么累。
第二天清早她和张寄燕打了个招呼，坐车回了江城。
四月中旬的江城，空气中还有几分冷冽，街上的树木却已经冒出了新绿，驱散了冬日的萧瑟，处处弥漫着一股勃勃生机。
叶言言先回家一趟，足足有一个月没住人，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简直让人无处下脚，叶言言里里外外进行了打扫，晚上和周茵碰了个面。周茵大学毕业时家里给她找了一个进出口代理的工作，薪资待遇都很好。两人年后还是第一次碰面，高兴的不行，嘀嘀咕咕，天南地北地聊天，一直说到地铁末班车时间。
第二天中午她如约到达“季岚”的门口，古色古香的一家餐厅，简洁雅致，从服务生开门时的微笑和室内的装潢来看，消费绝对不低。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是经纪人马元进的短消息：17桌。
叶言言有些意外，她到达的时间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一刻钟，想不到经纪人居然比她还早。
17桌几乎是最角落的位置，餐厅靠墙的地方，每个餐桌之间都用四格屏风隔开，有一种独立空间的感觉，让人安心。
叶言言走近，桌前的人已经站了起来，微胖，四十不到的年纪，长相有点憨厚，跟她预想中精明能干的样子一点不沾边。
“叶小姐？”他开口，和电话里的声音一样。
“您好，马先生。”叶言言点头招呼。
“请坐，请坐。”
叶言言脱下外套，转身放在椅背上，转过头，发现对方正盯着她看，探照灯一样的视线，眨眼间就把人看透了，她不自觉的一凛，背脊挺直。
“职业病了，”马元进笑着说，“看到美女就忍不住要多看一会儿，知道我是经纪人的还好，不知道的都把我当色狼。叶小姐，你不要介意。”
听他这么一解释，她放松不少。手无意识摸了摸包，忽然意识到今天并没有带鬼娃出门。这些天两人一直冷战，直到临出门，它也没有多说什么，一头沉浸在电脑游戏里，她就拎个小包出门了。
“正宗普洱出的普洱茶，叶小姐可以尝尝，”马元进说，“都说生普减肥，熟普养胃，女孩子都喜欢。喝一点等会儿吃东西也不用太忌讳。”
短短一照面，对方就显露出优秀经纪人的素养，相处时让人如沐春风，没有半点不自在。叶言言低头喝了一口，淡淡的苦味弥漫在口腔里，她道了一声谢。
马元进笑笑，又介绍了一下桌上的点心，他的谈吐与众不同，别有趣味。叶言言听着也不觉得枯燥无聊。期间他也问了几句她的情况，叶言言也都照实回答。
谈兴正浓，他忽然问：“你说是旭晖把电话给你的？”
“是的。”
“那是去年的事了吧？”
叶言言点头。
“我冒昧问一句，叶小姐和旭晖是什么关系？”马元进看出她有些紧张，缓慢的说，“像我们这种工作的，大多都有两个手机，公事的，私事的。旭晖把这我私人的号给了你，一般关系可做不到，对不对？”
叶言言的背脊上起了一层薄汗，“我和他……关系还算亲近。”
“亲近？”马元进重复了一下这个词，破有些玩味的意思，“晓不到旭晖背着我们几个朋友，还交了小女朋友啊。”
“不是，不是女朋友。”叶言言赶紧摆手，“是朋友的关系。”
马元进说：“叶小姐，恕我直言啊，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女关系，哪有单纯的友谊啊，至少也得是友情以上吧？”
叶言言皱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语气里有一点轻佻。
“他给我电话，大概是真心想让我和宏成签约，仅仅处于公事上的考量，在私人感情上并没有什么关联。”她不卑不亢回答。
马元进笑了，“别紧张，就只是闲聊而已。”
叶言言沉默。
“这个圈子不好混啊，”马元进说，“普通人不知道，看着是风光无限，其实什么破事都有，比电视上演的还精彩。要真能混成大拿也就算了，混不出来一辈子都受人气，赚也赚不多，恕我直言，叶小姐你不是科班出生，这点很吃亏，走的路子更难。那些科班的，还有同学，老师，学姐学长的，捞不到大的角色，小的总会有些关照。你这完全得靠自己。”
“这些困难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以后会更加努力的。”
“不，不”马元进看了她一眼，“我想当初旭晖把电话给你，也是想让我照顾你一下。现在他这样，唉……”
他沉沉叹了口气，“像你这样的情况，没有人关照肯定不行。”说着，他的手在桌上轻轻搭住了叶言言，摩挲了一下。
叶言言完全没有反应，慢了一拍才意识到，脑子里轰的一声，整个人懵了，她飞快抽出手，吃惊地看着对方。
马元进不置可否的微笑，往椅背上一靠：“叶小姐这是毕业没多久，对这个社会还不太了解吧。”
叶言言嘴唇微微哆嗦，整个人说不出话来，一定是店里的光线太过昏暗，才会让她看不清对方的嘴脸，怎么会变得如此之快。她一手抓住包，就要站起来。
“别急啊，”马元进直起身体，“旭晖把电话给你，你隔了大半年来联系，图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要钱要名嘛……说什么喜欢表演，嘁，我这又不是中戏面试，没必要搞这套。你放心，真要签了约，只要哥哥给你找点资源，一线先不说，二线三线总跑不了，怎么样？”
他隔着桌子似乎要探身过来，叶言言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害怕的双腿发软，猛地把包拿起，带子勾在椅把手上，她用力一抽，整个人往后一撞，屏风隔板倒了下来，她一个没站稳，砰的摔倒在地上，桌上一碟糖不甩被她手臂带下来，黏腻的花生碎，酥粉撒在她的裙摆上，一片狼藉。
背后忽然插/进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哎，马哥，你闹大了，吓到人家了。”
叶言言抬头看，屏风倒地后露出后面一桌，说话的女人五官精致，端庄大气，一身白毛衣黑短裙的简单搭配依然艳光照人。这张脸去年几乎雄霸了各大电视台，叶言言错愕地看着她，韩菲？
坐在她桌对面的男人，是叶言言更为熟悉的，此刻正看着她，面色无波，眉峰微微折起，一双眼睛深如古潭。
叶言言感觉自己像是暴露在灯光下的小丑，从没有这样狼狈过，她颤抖着手拍打自己的裙子，手指碰到一个糖不甩，沾黏的感觉就像她现在的处境。
低下头，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第27章 chapter27
韩菲眼尖首先看见了，朝马元进一瞥，“看看，人家小姑娘面皮薄，哪经得起你这样捉弄。”
马元进抽了两张餐巾纸，三两步上来，歉意地说：“哎呀叶小姐，误会，真是误会。”
叶言言嫌恶地一把推开他的手，低头用力拍了拍裙摆，站起身的时候她力持镇定，可是手脚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叶小姐。”梁洲忽然开口。
叶言言没有看他，伸手在脸上擦了两下，声音带着一丝抖，“我知道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像我这样的人微言轻的小人物根本不放在你们的眼里，不过幸好现在还是法制社会，这里也是公众地方。”她从包里拿出手机，调成拍照模式，对着两桌啪啪拍了两张，回头又对马元进拍了一张，他站在原地不敢动弹，露出无奈又歉意的笑容。
她继续说：“本来想要签约宏成，看来是我想法天真了，就这样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叶小姐，”梁洲再次开口，语气沉稳镇定，“关于刚才的误会我可以解释。”
叶言言紧紧抿着唇，脚步半步不停。
马元进肥胖的身体挡在走廊上，眉毛嘴角耷拉下来，双手作揖，“叶小姐，刚才是我过分了，你别生气，要怎么罚都可以，你说了算。这全是我个人的主意，和公司没有关系，你还是听一下梁总怎么说吧。”
梁洲起身，走到叶言言的身后，语气柔和地说：“叶小姐，事情关系到旭晖，我们在做法上可能有些过激了，还请你能够谅解。”
叶言言脑子还是乱哄哄的一团，那一瞬间血好像全冲进了脑子里，连自己说了些什么都不是很清楚。她的一生中还从未经历过这种局面，心里难受的如同堵着大石，想要大声喊叫，想要发泄，可旁边的人此时都陪着笑脸，服务生也走了过来收拾残局，笑得特别谦恭。那表情里分明写着，要是她再发火就是无理取闹了。
她眼眶憋的通红，硬忍着不流泪水，僵硬的站在原地。
梁洲：“你先去洗手间，冷静一下。”
叶言言反射性就要拒绝。
“用冷水洗一下脸，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好好谈一谈。”他温和的说，有种让人镇定的奇异力量。
服务生上前领着她送到洗手间门口。
冷水拍上脸，眼泪顿时崩不住，她无声地哭了一会儿，门口高跟鞋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韩菲在镜子里对她笑了笑，“他们都有些不放心，所以我来看看。”
什么不放心，厕所在走廊最尽头，又没有第二道门，想逃也逃不了，难道还怕她因为这么一次丢脸就想不开？叶言言虎着脸，洗了脸再慢吞吞洗手，随后抽出一张纸巾。
“这对皮肤不好，”韩菲在一旁出声，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盒粉饼，“要做女演员的人，不能对自己那么马虎。”
叶言言没有接，在镜子里和她对视一眼。
不可否认，韩菲与屏幕上看起来别无二致，肌肤细腻，容貌美丽，一言一行像是她扮演过的很多角色，无一不是秀外慧中，美丽优雅，带着一股子中国古典美，还很大气，简直达到了女人的极致，如果在平时遇到这样的她，叶言言一定会又憧憬又感叹。可是现在，她没有办法欣赏这种美。
韩菲即使什么也不说，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顶尖女演员的居高临下。
“谢谢，我不用。”
韩菲抿唇笑了一下，把粉饼放回包里，一点不见被拒绝的不悦。反而柔声劝说：“叶小姐，刚才真的就是马哥开个玩笑，没恶意的，想到你会这么当真。”
叶言言已经冷静许多，闻言抬头，“平时他也和您这么开玩笑的？”
韩菲眉梢一挑，笑意淡了两分，过了一会儿后才说：“整理好了我们快出去吧，他们该着急了。”
两人前后脚走出洗手间，韩菲已经没有刚才那种平易近人的意思。
服务生把他们领到包间。
推门进去，梁洲坐在桌前，对韩菲说：“我和叶小姐单独谈一下。”
韩菲飞快掠他一眼，浅笑盈盈，“也好，你说肯定要比马哥说有用的多。”
叶言言捏着包的手紧了紧。
包间里只剩下两人时，叶言言莫名的感到几分紧张。
梁洲客气地招呼：“请坐，不要紧张。说起来今天该紧张地应该是我。”
叶言言坐到他对面，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不久前在沈旭晖的房子里也发生过，她忽然想到。
一杯热茶递了过来。
梁洲笑笑，冷峻的面部线条柔和下来，犹如春风拂过。
叶言言接过茶，别开眼。
“刚才是老马考虑不周，行为过分，我代他向你道歉。”他开口说。
叶言言喝了一口茶，轻轻呼出一口气，“您说考虑不周，我却觉得是考虑周全。关于这一点我们实在没有必要争辩，如果您是担心刚才的照片，现在我就可以删除。”
梁洲看着冷静下来的她，似笑非笑，“你以为我是担心照片？”
她不语。
“拍到同桌吃饭，不能说明什么吧，”他说，“这种照片哪个八卦传媒都不会要，刚才你说这里是公众地方，我很赞同，不过这里的老板恰好是我。”
不同等级之间根本也就不存在较量问题。
叶言言无意识捏紧了茶杯。
“别紧张，我这么说没有恶意。只是想把情况和你说清楚，免得再产生什么误会。”
叶言言撇了一下嘴。
梁洲恰好看见了，笑了一下说，“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们，之前叶小姐说认识旭晖，我特地请人查了旭晖的所有通讯资料，在他出事前的一年里，没有任何一个和叶小姐有关的电话。关于这一点，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第28章 chapter28
叶言言的身体瞬间有些僵硬。
身为华语影片大满贯的影帝，梁洲对肢体语言几乎可以说是洞若观火。
这个女孩果然还隐瞒了什么，他揉了一下额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叶言言的一举一动。同时也有些疑惑，她的种种举止耐人寻味，但是看起来又确实像什么都瞒不住的人。
“我和他没有电话联系过，”叶言言垂眼看着杯里浮浮沉沉的茶叶，“是网上联络的。”
“微信？”
“不是，网络游戏。”
梁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你很聪明。”
叶言言背脊上起了薄薄的汗，心虚的不敢接话。她本来就不是擅长说谎的人，况且，对着梁洲，谁能擅长说谎。
她和沈旭晖之间的联系，根本经不起推敲。
梁洲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了几下，无声的，这似乎是他思考的一个习惯，无形中给人很大压力。
“不知道旭晖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大学一毕业就到公司来帮我，这些年无论是公是私，他都帮到我很很多，”他顿了顿，说，“对我来说，他不仅仅是得力助手，还是兄弟。”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神色却很郑重和认真，叶言言沉默地听着。
“所以听到和他有关的消息，我都不敢忽视，”梁洲淡淡地说，“上次在他家里遇到你，我就有一种感觉，你能告诉我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真相。”
“真相？”叶言言错愕。
梁洲目光在她脸上一转，“旭晖是在云南南涧县出的事。当地警察调查结果是醉酒驾驶出事。我了解他，虽然平时看起来不拘小节，但是喝酒后驾车，他一次都没有过。”
叶言言有些感慨，迅速又摇头，“他车祸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他去云南的事，你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
梁洲有些失望，他刚从法国回来，听到马元进上报的这个消息，从北京飞到江城，几十个小时没有好好睡过一觉，精神已经极度透支，疲惫的感觉压也压不住。
他抬起眼，极其严厉地扫了对面的女孩一眼，“叶小姐，希望你知道什么不要隐瞒，无论怎样艰难，旭晖的事情我一定会追查到底。”
叶言言屏住了呼吸，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说：“不管您相信不相信，我是真的不知道。”
梁洲脸色略有些沉，大概再吓一下，她就什么都能说出来，这个念头一闪过，他自己都觉得一哂，要说这个女孩和旭晖的车祸有关，大概谁也不会相信。
这明显就是一个刚出社会的雏鸟，干净澄澈，一眼就能看到底。
梁洲意兴阑珊，脸色又缓了缓，对叶言言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停顿了一下，又说，“你和宏成签约的事，公司会慎重考虑，希望之后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最后这样公事化结尾，叶言言始料未及。
她走出季岚，呼吸到清冷的新鲜空气，骤然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大脑里依旧是乱糟糟的一团，以至于刚开始的屈辱感都淡去不少。
走了没几步，一辆黑色宾利停在面前，马元进圆脸从司机位探出来，“叶小姐，我送你一程吧。”
叶言言瞥他一眼，“不用了，多谢。”
他立刻识相地笑笑，招呼，“下次到江城请你吃饭谢罪。”
不等叶言言回答，他就把头缩回去，车很快就开远了。
叶言言一个人走在路上，刚才背心出了细汗，被风一吹又觉得凉了。出门时为了好看，只穿了连衣裙和风衣，现在后悔的要死，江城今天阴沉多雾，一股子挥散不去的湿腻感，周身缠绕不去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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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元进把梁洲和韩菲送到酒店，碰到外出吃饭回来的梁洲助理李勤，两人一照面，李勤寒暄：“老马，脸色不对啊。”
“别提了，今天这苦差事，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躲一躲。”马元进一张脸皱成一团，“我要晚来半天，这差事怎么也得轮着你。”
李勤一听就笑了，挤眉弄眼，“显摆了是吧，不是说和一小美女去吃饭嘛。”
“我tm显摆我就不是人。”马元进痛心疾首状。
看他这脸色半点不作假，李勤笑的合不拢嘴，拉着他一起去泡了个桑拿，两人一边大汗淋漓一边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