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女孩，总是对这种行径有种天生的敌对和鄙夷。
叶言言的感受则更复杂一些，她想起了遇到顾沛东姑姑的那一天，顾沛东匆匆赶来，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对着姑姑的样子，不见平时的懒散和轻佻，低眉顺眼，怂耷着肩，从背影看，又削瘦又沧桑。
她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在宾馆里，小孔拿毛巾用水沾湿，要给顾沛东擦脸，被章茹接过去，“我来。”
她捋开顾沛东的额发，用毛巾轻轻从额头开始擦拭，然后从挺直的鼻梁往下，到下巴，动作温柔，眉眼也变得柔软。
小孔看着这场景，莫名的紧张，动了动嘴，说：“章导，别劳您大驾，我来吧。”
章茹抬头看着他笑了笑，“你先回去吧。”
小孔苦笑：“这怎么行，东哥都醉成这样了。”
“我会照顾他的。”章茹说。
顾沛东平躺在床上，酩酊大醉，酒气熏熏，完全没有一点反应。
小孔心里叫苦不迭，他已经猜到了章茹的意思，照理说他是寰盛的人，只需要听公司和顾沛东的话，但是章茹是导演，他们又在剧组里，他怎么可能当面顶撞她的话。
天人挣扎了半晌，章茹斜瞥来一眼，叫他心中一凛。
“东哥，东哥，”小孔急中生智，大声和顾沛东告别，“我走了啊，章导在这里照顾你。”照顾两个字被他念的特别重，说完也不敢去看章茹的表情，迅速离开酒店房间。
房间骤然安静下来，章茹拿着毛巾，昏黄的床头灯下仔细打量顾沛东，从眉毛眼睛到鼻梁嘴唇，年轻的肌肤，紧实而有弹性，她的目光有些迷离沉醉，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色转瞬微沉。
顾沛东的头转了转，一手无意识抓了抓了衣领。
章茹看他脸色涨红，猜他有些气闷，抓着他的卫衣从腰部慢慢往上挪，抬起他的上半身帮他脱下来。一番动作，额头上已经出了汗，顾沛东看起来瘦，却是又沉又重，卫衣里面穿着一件工字t背心，将他瘦长壮硕的身体勾勒出来，腰线分明，肌肉隐隐起伏。
章茹眼光痴迷地流连了一会儿，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抚摸。
顾沛东的头轻轻一摆，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对上章茹的视线。
他唇角勾起，讥笑了一声。
”有没有渴？”她起身倒了一杯水来，递到他的嘴边。
顾沛东手一甩，把半杯水全洒了，脸上湿了一片。
章茹脸色不变，笑得温柔，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你还年轻，以后的路长着呢，这么辛苦何必呢，我可以帮你的，不管是你家里的那些事，还是拍戏的事。你只要乖乖听我的，以后保管一帆风顺，恩？”
顾沛东潮红的脸色渐渐有些发白，他睁着眼，却不知道看谁，手臂一摆，似乎要推开什么，却挥了个空。
章茹抚摸他的脸，贴着他的耳朵，喟叹，“太年轻了，你还不知道怎么选才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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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影视城拍戏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六月下旬，叶言言的戏份已经完成了大半，接下来是三伏天，酷暑之中要穿着宫装演戏就是莫大的折磨和考验。补妆的时间变长，在片场随处能看到演员休息的时候把古装撩起来，夹在裤腰上，下半身短打的装扮。
这天要叶言言要拍摄一个重头戏份，是太掖池舟上起舞，几乎被风吹去，得名“飞燕”的典故来由。
导演对这出戏极为看重，几天前就对船上拍摄的细节过问了好几遍，也找演员重点说了戏份。到了拍摄当天，气温达到34°，
叶言言化好妆，还没等上船，身上已经湿汗了一层。
姜涛在河边拿着一个电动小风扇吹着，等着道具准备全就上船，看到叶言言大汗淋漓的样子，招手叫她过去，然后让助理给她一块冰，“含着，等会还要跳舞，你要先静下来。”
叶言言感激的不行，在心里催眠自己，很凉快很凉快。
据野史记载，刘骜在太掖池作了千人舟，号称“合宫舟”，在池中竖立四十尺高的瀛洲榭。赵飞燕就在上面翩翩起舞，忽然有一阵大风刮过，赵飞燕衣袂飘飘，几乎要随风飞去。
自此，身体纤瘦轻盈的美女，以飞燕为代表。
等道具布置完成，机位准备好。演员就位，姜涛和叶言言上了船。
叶言言的妆容是完全模仿古风，远山黛眉，唇妆浅淡一抹红，古人称之为”慵来妆“。她穿着云英紫裙，登上了舟上高台，随着归风送远的曲子翩然起舞。刘骜手击玉环，节拍相迎。随着叶言言手臂动作，腰肢轻摆，衣裙被风吹起如云雾般美丽动人。
沈钦要求严苛，这个镜头来回拍了5条。
都是一些很小的错误，有姜涛打错节拍，叶言言舞蹈动作不到位，裙子吹起的幅度不好看等。
两个主演热的够呛，停下来补妆。
统筹过来给两个主演一人一杯冰水，鼓励说：“就差一点，这条拍好应该就可以过了。”
演员补完妆就位，场记打板喊：“。”
再次开始拍摄舟上起舞的片段。
剧组工作人员聚集在岸边，从影视城里走来一小群人，往这个方向靠近，统筹注意到了，刚要叫人去拦，等人走近了一看，他吃了一惊，亲自迎了上去。
“梁总，您怎么来了？”
梁洲下颚朝身后的摄像机一点，说：“是一个随访节目，要求到影视城来一圈，录一些拍摄的日常。”
统筹和后面摄像师寒暄了两句，马上弄明白了。这是综艺秀“大咖来了”录制组。这档综艺节目不针对圈内，实际采访做企业的人更多，跟随拍摄1个月到半年不等，收视反馈极好。
他听说梁洲是不喜欢上综艺的，没想到会同意上这一档，仔细一想也觉得正常，他现在基本已经在作为宏成的老板在活动了。
后面两个录制节目的人，平时搞得都是采访兴致，这样看拍摄现场还是头一次，显得也有几分激动。
再一打听拍摄内容更是兴奋，有人惊叹，”哎，那就是赵飞燕。”
梁洲往船上看去。
第65章 chapter65
距离船上有段距离，岸边的人能看到的就是女子肌肤如玉，身姿似柳，在船头上动作轻盈舞动，姿态优雅而妖娆。
美人不见长相，只凭身姿，已足显风流婉约。
节目组工作人员平时做的是综艺，很少接触这类古装拍摄，摄像师兴致勃勃地转过镜头，对着船头上拍了一会儿，再转回来，调整了一下镜头，拍摄的是梁洲的脸部特写。摄影师看着镜头，惊讶了一下，梁洲侧脸轮廓分明，眺望河中央，不知什么缘故，竟有些发呆的样子。整组人跟他拍摄已经有一个月多月，梁洲向来都是深沉内敛，从容自若的，这样的镜头还是第一次拍到。
这个综艺节目是要求随时沟通的，方便观众了解嘉宾的真实情况。工作人员在岸边马上和梁洲做了一个简短的问答环节，了解关于电视剧拍摄的过程和梁洲以往拍摄过程中的趣事。
船上关于飞燕起舞的一段终于拍摄通过，叶言言和姜涛都是松了一大口气，这个镜头，别人看着觉得风流动人，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叶言言一圈舞蹈跳下来，古装戏服几乎都要被汗湿透，下个镜头之前肯定又要补妆。
船靠岸，比镜头开拍前还多了一圈人，剧组工作人员兴奋地交头接耳，“梁洲来了。”
叶言言从船头木板上下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议论，晃了下神，一脚踏空踩进了靠岸的水里，弄湿了绣鞋和裙摆。旁边的工作人员都在关注梁洲和节目组的动向，居然没有人注意到女主演的窘况。
幸好曹佳眼明手快，几步走过来扶住她。
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注意到。
节目组正和梁洲沟通的工作人员发现他忽然失神了一下，脚下挪动了一下，又立刻刹住。这个举动很细微却有些突兀，工作人员提醒了两声集中注意力。
梁洲皱了下眉，马上又恢复了自如，侃侃而谈以往拍摄的各种经历。
叶言言完成拍摄，突然接到李勤的通知，梁洲相约晚上一起用餐。
她正在收拾东西，手里动作停顿，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
李勤看她的表现顿时就明白了自己措辞的不恰当处，马上进行了解释。原来这是节目组的意思——“大咖来了”这类综艺节目，宗旨是拍摄嘉宾日常，还要从中挖掘亮点，让观众看节目的时候更有趣味。梁洲身为大满贯影帝转型娱乐公司老板，噱头很足，但是跟拍过程中，大多数都是他处理公务的镜头，作为综艺节目素材太过单调。节目组讨论后决定，这次来到影视基地，如果能和其他演员一起吃个饭聊个天，顺便再说一些关于演员工作性质的话题，也许就可以作为很好的剪切素材。
叶言言心情有些微妙，不知道是之前误以为一起吃饭时惊讶多一些，还是之后听明白这只是另一种拍摄工作时微微失落多一些。回到宾馆，她匆匆洗了澡，照镜子时发现接连多日拍戏，皮肤有些干燥，马上敷了一张面膜，然后再上一层淡妆。
鬼娃看着她仔细上妆的样子，在床头柜上走来走去，终于忍不住发声，“你……还喜欢他呢？”
叶言言愣了一下，条件反射想要否认，又觉得自己刚才急着敷面膜的动作把什么心思都暴露了，一时间有些讪讪的。
“我也不知道。”她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想了几个造型都觉得刻意，最后只梳了个马尾。在梁洲面前，她想要展现美丽的一面，却又不能让他看出她是刻意打扮的，这种微妙的心理，自己也难以说清楚讲明白。
鬼娃有些欲言又止，嘴唇动了两下，最后什么也没说。
叶言言动作奇快，在房间里又逗留了十多分钟才出门，扣着时间到达酒店。
安排的会餐地点是酒店一个小厅里，里面除了餐桌，摄像器材和工作人员早已到位，看起来几乎就是另一个片场。除了叶言言，还有好几个宏成的演员也被邀出席。其中一个还是和叶言言同一个剧组，角色是宫中的美人，与飞燕地位悬殊。其余几人是在影视基地的其他剧组拍戏的，有一个叶言言觉得面熟，想了一下才记起，那个女孩是时光之旅的演员之一。
这个饭局，主要拍摄目的是梁洲和演员之间工作和互动。几个演员都是因为凑巧在影视基地拍摄所以被叫来一起出镜，觉得机会难得，把这一次和梁洲同桌吃饭当做一次机缘，在座位上暗中抢夺了一番。叶言言在新人里出头算是快的，她为人又比较低调和安静，几人有意无意地忽略她，最后坐定，她的位置离主位几乎是最远的了。
梁洲进来，菜很快上来，两台摄像机在运转，从镜头里看着好像是很平常的场景，实际上每个人都当成一场大戏在演。
梁洲起了一个话头，问起在座的众人拍摄情况。
在座的人虽然都是新人，但是对拍摄的敏感度都不差。综艺节目，是个刷存在和好感的绝佳机会。借着梁洲的光，最好的表现就是自然又出彩，几人聊起自己的戏份，有的故作认真，有的言语幽默，有的抓紧机会表现反差萌……叶言言的位置最远，发言也是排最后，轮到她的时候，什么类型的表现机会都被前面抢光了，于是只好平铺实述的说了一下“飞燕传奇”。
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用餐结束。
节目组导演对晚饭拍摄的片段特别满意，最后又玩了一个命题，让每个演员谈一下对梁洲的认识。演员们求之不得，这是当面发糖的好机会啊。男演员们不吝言辞的赞赏；女演员里有个特别大胆的，对着摄像机眨巴眼睛，开玩笑似的说，“老板，你太帅了，我会一直紧跟你的脚步的。”
她的长相也是可爱型的，与语言搭配极好。工作人员笑了起来，对她的表现圈圈点点。
最后轮到叶言言，她深呼吸了一下，对着镜头很平实地说：“从梁老师这里学到很多，以后会努力成为像你一样的演员。”
摄像师暗自感叹了一下，这女孩没有什么特别的综艺感。
叶言言心里清楚，虽然成为演员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但是她性格绵软又慢热，不适合在综艺里面发挥。马元进也从来没有安排过此类工作给她。今天赶鸭子上架头一遭。不用别人说，她也知道表现的差强人意，勉强只能算合格。
拍摄完之后，她松了一大口气，只觉得比电视剧拍摄还难。
离开酒店的时候，另外几个演员抢先坐了出租车走。叶言言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夜里比白天凉爽许多，空气别有一种清新的味道。酒店门前安静又清幽。灯光昏沉沉的，照的四周朦胧一片。
她忽然生出走一走的冲动，拒绝了门童的叫车，一个人慢慢走出酒店。
第66章 chapter66
叶言言想要走走是一时兴起，闻到路边一阵馄饨的香气，肚子忽然就有些饿了。刚才那个拍摄她是当做工作任务认真完成的，再加上和梁洲同桌，她不自觉的拘谨，实际上真没吃几口。
馄饨铺子在街口拐角，临街的铺子，香味里飘着家常，大堂很明亮干净，也没什么客人。叶言言进去点了一碗小馄饨。老板四十开外，人极瘦，笑容很温和，在她坐下后看了好几眼，眉头皱了一会儿，忽然哎呀一声，惊喜说：“你……你是那个完颜萍吧？”
叶言言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被人第一次认出来，居然是因为这个角色，她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喜，还有些羞赧，脸红了红。
“真的是你。”老板笑，“等会儿给我签个名吧。”
叶言言更加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样的场景是每个演员的幻想，但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突然，让她有点措手不及，既兴奋又忐忑。
又有人进店，径自走到她的桌前。
叶言言低头在和丽娜交流着被人认出要签名的喜事，抬头一看，却是愣住了。
梁洲坐在她对面，回头对老板熟稔地招呼：“小馄饨一碗。”
老板应了一声。
叶言言这时脑袋还有些卡机，想的是，老板都认出她这个无名小卒了，怎么影帝在这里他都没什么动静。
梁洲开口：“刚才没吃饱？”
“嗯。”叶言言点了点头，同时又疑惑，怎么就他一个，节目组不是号称全程跟踪拍摄吗？
好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他微微一笑，“已经一个白天盯下来了，晚上总得让我喘口气。”
老板把两碗馄饨送上来，叶言言等着他认出梁洲后的惊讶表情，谁知他只是拿来一个小本子和笔，摊开空白一页对她笑着说：“签个字。”
叶言言已经有了签字设计，但还没有练习过，很认真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看着还有些不满意，一笔一划太认真了，像是学生的笔迹。
她的这些小烦恼，梁洲都看在眼里，觉得真像孩子一样，有些想笑，提醒说，“怎么，怕字不好看？”
叶言言没吭声。
“你翻翻前面。”
她往前翻了两页，发现每一页都是签字，有的龙飞凤舞认不清，有几个却认出来了，都是比较熟悉的名字，有的还是一线的。
沉默。
梁洲说：“这里地理位置好，离影视城近，隔酒店才一条街，味道有特色，很多人都来这里吃过，这样的签名本，老本这都有好几本了。”
老板这时候笑嘻嘻地应，“三本。”
叶言言听明白了，老板这是见惯明星的，她这签名就是凑数来的，根本不用在乎字迹好坏。
真是很好的安慰，她放下本子，吃起自己的小馄饨。
汤是鸡汤熬出来的，撇去了油，鲜而不腻，入口甘香，叶言言被征服了，签名什么的眨眼就忘记了。
老板走来拿过本子，笑容满意，和梁洲招呼说：“这是梁总公司的新星吧？”
梁洲吃了一口小馄饨，说：“看过电视了？”
“看了，比镜头上还好看，肯定有前途。”
叶言言没想到老板这样夸奖她，脸又红了。
梁洲却很正经地回答：“别夸。等会该骄傲自满了。”
叶言言：“……”
老板笑了起来，“我看不会，这小姑娘面皮这么薄。”
两人这样对当事人评头论足，叶言言有些无语，过了一会儿也坦然了，任由他们调侃。
老板走开后梁洲看看她，忽然说：“是还不习惯受人关注？”
叶言言：“有些不自在。”
“以后这类情况会越来越多，经历的多了，就会习惯的。”他语气温和的说，“等习惯变成麻木了，你就该要躲避这些关注了。”
他说的是经验之谈，也是一线甚至超一线才会有的烦恼，叶言言听着笑了笑，心想还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来。
梁洲举止有度，吃相优雅，但是速度并不慢，一会儿就把鸡汤馄饨全吃完了，汤也没剩。
这和他留在荧屏上的形象有很大不同。
叶言言扫了他的碗底，加快了进食速度。
“吃慢点，”他微皱眉，像教训孩子似的，“演员吃饭容易错过时间，保护肠胃很重要，细嚼慢咽。”
叶言言讶异，“你刚才还吃那么快……”
“我是饿了，”梁洲莞尔，“被贴身跟着录制节目，一举一动都要注意，吃什么都味同嚼蜡，饿一天了。”
她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脸颊上浮起酒窝，“观众都喜欢看生活真人秀。”
梁洲浅笑，眼神深邃，“都是美化过的，谈什么生活，全是秀。”
叶言言想起刚才那顿饭，无声叹了口气。
等她吃完馄饨，结账，离开。
被外面的微微凉爽的风一吹，叶言言的脑子更清醒了。这就是生活最真实的地方，即使半年前有过小小的尴尬，两个人谁也不提起，就好像从没有发生过，依然可以很自然地偶遇聊天。
她转头打个招呼就想走。
梁洲叫住她，“去哪？”
她理所当然的表情，“回去。”
“这么晚了你走回去？”
叶言言点头。
“跟我回酒店，让李勤送你回去。”他说。
叶言言摇头，“太麻烦了，没几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