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言言看着梁州近在咫尺,担忧着急的面孔。她有些头昏脑胀,戏服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她撑着他的手臂,忍着腹部的不适,说:“没事,让曹佳来。”

梁州根本没听她的话,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在岸边看到这一幕的工作人员都是一脸惊讶,随即马上反应过来,几个身壮的下水来接人。梁州没有把叶言言交给工作人员,朝后面瞥了一眼说,“去看看顾沛东,好像受了点伤。”

梁州抱着叶言言,刚上岸,叶言言就动着要下来。

“别动,”梁州说,“哪里受伤了,还是不舒服?”

叶言言一只手捂着小腹,“放我下来,让曹佳来。”

曹佳早就拿了羽绒服和毯子等着,听到声音马上过来,把毯子和羽绒服给她罩上。

梁州没放手,用羽绒服给她裹住之后,抱着成一团形状的她,“脸色还是不好,是不是冻到了?要不要看医生?”

叶言言没办法,眼看工作人员都被他过分紧张的举动吸引过来了,肚子一阵阵不舒服,脾气也变得有些急,“我就要曹佳,你别管我。”

梁州却很好脾气,皱着眉,“我不管你谁管你。”他刚才看她一头摔进水里,心脏狠狠揪了一记,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再看她脸色发白,咬地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又觉得有些心疼。

曹佳在旁边看着叶言言的状态,很快领悟,马上说:“梁总,我先带言言去休息吧。”

梁州略想了一下,马上也明白了,没有废话,他转头让李勤去跟导演请假,抱着叶言言没松手,一路直奔保姆车。曹佳就紧跟在后面。

剧组人员早就对梁州和叶言言之间的关系诸多猜测了,被眼前这一幕给印证了。

叶言言看到被工作人员围成一圈,看不到顾沛东的样子,担心地问了一句,“顾沛东受伤了?”

“他没事,”梁州语气里露出自己也不曾察觉的不满,“你先顾好自己。”

坐上保姆车,曹佳跟着进去,关上车门,把梁州拦在车门外。

“把湿衣服全脱了,小心别着凉。”他说。

不到片刻,车门又一下子打开,曹佳跳下车,“我去买点东西。”

梁州拦住她,“我去吧,你陪着她。”

曹佳表情有些尴尬,迟疑张口,“梁总,还是我去吧。”

梁州神色从容镇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别扭,“我知道是什么,她还要换衣服,你陪着别走开。”

叶言言在车里听到这段对话,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拼命朝曹佳使眼色,可惜曹佳心有余力不足,到底最后没能驳过梁州,返回车上。

叶言言把头深深埋进羽绒服里,脸上发烫,哀嚎了一声。此刻的心情,复杂的难以言喻。既担心他根本没懂她们的意思,又想到这么尴尬的时刻被他撞上,她连头都开始发胀发疼了。

梁州很快回转,看到车里缩成一团,躲着不愿露面的叶言言,他不禁莞尔,把一个塑料袋递给曹佳。

叶言言在车里换好衣服,马上和曹佳到片场的厕所解决生理问题。

曹佳翻出塑料袋里的两包姨妈巾,忍不住笑,“日用夜用都有,想不到梁总做这个事还挺周全的。”

叶言言不接这个话头,她找不到可以评说的话,再者,腹部的疼痛在加剧,她头又晕又胀,等把自己收拾停当,才喘匀了气。走出厕所的时候,脸色又黯了一层。

曹佳不敢再和她开玩笑。

回到车里,叶言言在座椅上蜷起身体,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半睡半醒之间,模糊听到身边有声音,男的女的,又轻又低,似乎很远。没一会儿有个软乎乎,散发着温暖的东西被人塞到了她的肚子上。她的身体正发冷,碰到这个热源,顿时抱紧了不撒手。

有人在她耳边叹了口气,听着有些耳熟。她嘟了嘟嘴,有些嫌烦。忽然身体一轻,接着又是一阵颠簸,她迷迷糊糊的做着赶路的梦,然后身体又陷入一个绵软温暖的所在,她梦里就看见了大片大片的云,舒服地让人想叹气。

直到有人托起她的脖子,温柔地说:“起来吃点药,再喝点水再睡。乖。”

叶言言身体像灌了铅一样的沉,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慢慢张开眼,腮上泛着病态的红潮,眼睛湿漉漉的,对着眼前看了好一会儿,眼神才对上焦。

梁州连人带被子半搂着,曹佳端了水和药上来。

“什么药?”她吞下药丸后才想起要问一句。

“退烧的。你刚泡了冷水,有点发烧。”梁州坐在床沿上,又拿起一个杯子,“来,喝点。”

叶言言没什么力气反对,低下头喝,甜味里带着辣气,她抿抿舌头,红糖姜茶。

梁州催促,“再多喝点。”

“我妈煮的?”她以前在家的时候,每次痛经都是妈妈煮的,现在脑子有点糊涂,条件反射地问。

曹佳不做声。

梁州叹口气,有些无奈地说,“我煮的。”

叶言言浑身酸疼,腹部隐隐坠胀,听他说这句没有半点反应,喝完滚烫的茶,眼睛一闭,马上又睡沉了。

第140章 chapter139

叶言言醒来的时候,手脚酸软,喉咙干涸,一张嘴几乎能冒出烟来,身上黏黏的一层汗,她抬头看,房间里打着空调,身上还盖着两层羽绒被,难怪要热出汗了。再加上月经的侵扰,身体感觉再糟糕不过了。

她起床上完厕所,找水喝的时候,套房客厅的沙发上忽然坐起一个人,身影高大挺拔,肩宽腰窄腿长,几乎占据了整张沙发。

她转身的时候猝不及防,险些尖叫。

“是我。”梁州的声音先一步提醒。

他打开案几上的台灯,还穿着白天的衣服,衬衣原本丝质光滑的面料都变得皱巴巴的。

叶言言猛灌一口水压惊,“你怎么睡这里,曹佳呢?”

他站起身两三步就走到她面前,修长有力的手贴上她的额头,滚烫的体温传来,炙热了她的皮肤。似乎有点不确定,他拿开手,直接微微弯腰,额头抵上她的,漆黑的眼眸和卷长的睫毛清晰地映进她的眼里。

呼吸近到交错包围在一起,叶言言脑袋往后一躲,又被他伸手按住,“别动,看你退烧了没有。”

“出汗了,已经退了。”她赶紧说。

梁州放开她,“还要巩固下,喝完水再睡。”

叶言言很久没有和他这么近距离说话了,很不自在,转开头说:“我要洗澡。”

“先忍忍,你在水里受了凉,发烧容易反复,等睡好再洗,嗯?”他的口气有点哄人的意思。

叶言言听他说的内容,几乎跟以前在家听老妈说话一样,她别扭着,说:“都是汗有点臭,我洗洗很快的。”

他黝黑的眸子里泄露出几分笑意,用鼻子深深吸了两口气说:“挺好闻的,没臭,快回去睡。”

无论怎么缠,他都不同意她现在洗澡,几乎是看押着让她躺回去。被子厚,叶言言掀掉一层,他又重新盖回来。

“开空调盖那么多热死了。”她不满抗议。

“发烧就得盖厚点,多出出汗就好了。”

他的关怀几乎无微不至,叶言言却烦躁极了,心里仿佛有什么不受控制地悄然滋生,憋着一口气想要发火,她板起脸,“你烦死了,跟我妈一样。什么年代了,还用拼命加被子的办法。”

发完火了,她有些心虚,手指抓着被子,垂着眼,假装要睡的样子。

梁州笑了笑,坐在床边的轮廓是坚硬的,神色和眼神却很温和,半点不见平时的冷峻,他轻轻说了一句,“我年纪比你大一轮,做是有点老派。反正只要是好的,对的方法,什么时代都可以用。”

叶言言翻了个身,把后背对着他。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身上又是一层汗,身体却感觉轻松很多。守在房里的是曹佳,不会阻碍她洗澡。等叶言言弄得清清爽爽的出来,曹佳告诉她,导演给了两天假可以休息。最后忍不住还嘀咕了一句,“梁总昨天守了你一天,瞎子也看得出他的意思了。”

听到这样的话,叶言言陷入了沉默。要说她不感动绝对是骗人,生病的时候本来就很脆弱,很难维持平时坚硬的外壳,再加上平时那么冷硬深沉的男人,突然这么温柔小意,任她怎么发火都包容下来。

褪去外在光圈的男人,让她产生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

可是她心底深处有一根紧弦,提醒着她,警示着她,于是她在心里悄悄止步,不敢向他靠过去。感情的事,本来就是在患得患失的弦上旋律,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在这种动摇的时候,她只有去回想云南的经历,才能让情绪冷静下来。

曹佳劝说:“梁总平时虽然冷冷的,但是对自己人是真的好,像是沈旭晖,宋朝寅,还有马哥,他们几个,别的公司都来挖过好几次了不成功,不就因为梁总待他们好嘛。”

叶言言看看她,叹了口气,这才多久就倒戈了,“你怎么不说还有韩菲。”

“那都是过去式了,”曹佳说,“是人都会犯错的,言言,别看梁总演戏多,其实这种事他经历的少,分不清主次,我听说以前梁总家里条件也不好,所以特别珍惜过去的朋友,韩菲不就占了这个便宜嘛。”

“谁说他经历少,都交过多少女朋友了。”

“那些都做不得数。”

叶言言尖锐地说:“过段时间,我说不定也是做不得数的一员。”

曹佳说:“你和她们不一样,梁总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的,以前从来没有过。”

“这些话谁教你说的呀?”叶言言转过脸好奇地问她。

曹佳楞了一下,随即吐了一下舌头,“有部分是李勤教的,还有一点是马哥说的,剩下三分之一是我自己总结的。”

叶言言一听,顿时觉得自己陷入敌人包围圈了,瞪大眼,佯作恶狠狠的样子说:“他们我不管,你是我的助理,要站在我这边。”

“我希望你能快乐,言言。”曹佳说,“我妈常说人生苦短,很多事情都不能圆满,所以心放宽是最重要的,我就怕你因为过去的心里疙瘩,就错过了梁总。和那些约饭的富二代和投资代表比起来,梁总无论是卖相还是身价,都算是上上之选吧。”

叶言言点了点头,“最后这句也是你自己总结的?”

曹佳正色说:“恩,最后那句,是梁总暗示我在你面前提一提的。”

叶言言:“……”

梁州有一整天的拍戏行程,一个上午都没有出现,到了下午,叶言言和曹佳在网上刷论坛和评论,门铃突然作响。

曹佳去应门,转头朝叶言言做口型“顾沛东”。

“让他进来。”叶言言说。

顾沛东昨天摔水池里,手掌划伤一道口子,简单的做了点包扎,他身体强壮,睡了一觉精神就恢复了。走进房间,他问:“你好点没?”

叶言言笑笑:“好多了。你呢?”

顾沛东把手掌伸到她面前摇了摇,“轻伤,就是被石头划了一下,但是被你吓到了,陈导硬是让我去医院一趟。结果在医院碰到两个粉丝,咋咋呼呼吵得我头疼。”

他一脸郁闷,叶言言却忍不住想笑。

顾沛东看着她,脸上轻松的表情渐渐隐去,他伸手摸了一下口袋,想起什么,又松开手。

她问他怎么了,顾沛东盯着她看,直到她感觉有些异样了,他才低沉地开口说:“你是不是……和梁州好上了?”

第141章 chapter140

叶言言避开他的目光,半垂着眼不吭声。

她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顾沛东是什么人,怎么会不知道这沉默的意义,他心中本来就有些疑惑,现在当面知道了答案,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火燎火燎的,胸口像是燃着一团火,灼烧得难受。

顾沛东挑了挑眉,咧嘴一笑,两分痞气,一分邪气,“你看中他什么啊?哦,今年宏成上市,公司市值不一样了,他这个大老板身价也翻了几倍。哈……”

叶言言听完他口不择言,并没有生气,抬眼盯着他看,语气淡淡地说:“之前我们谈过一段,现在分了。”

顾沛东憋了满肚子酸话气话说不出口,看着她,渐渐眼神深处有掩饰不住的热烈。

叶言言说:“我和他之间,和上市不上市,和公司都没有关系。”

顾沛东愣在那里,皱皱眉头,“什么意思?”

“我喜欢他,”叶言言说,“和他身份能量无关,只是喜欢他这个人。”

顾沛东面色一沉,眼里怒意凝聚,浑身上下仿佛扎满了刺似的,他看着她的脸,“可是你们还是分手了。”

“沛东……”

“谈过还是分手,说明你们根本不适合,”顾沛东说搁在腿上的手握成拳,下颌紧绷,“叶言言,你是知道的吧,我喜欢你。”

叶言言抿了抿唇。

“我是说真的。”顾沛东说。

他的面部棱角分明,侧面俊逸犹如雕刻而成,经过几年历练,早已褪去青涩,露出属于男人成熟的一面。尤其是他的气质特殊,帅气中带着些微的痞和坏,带着点神秘和不可捉摸,迷倒屏幕前万千少女。

当顾沛东瞳仁幽深,认真告白的时候。叶言言也忍不住心中动摇了一瞬,可她笑着摇了摇头,“对不起。”

顾沛东声音有些压抑,“为什么?你觉得我不如他?等我到了那个年纪,不会输给他的。”

“你们是完全不一样的,没有必要去比较。”

顾沛东心里烦躁,脚猛地一伸,在床脚上踢了一下,砰的发出一声响,他意识到不妥,扒了一下头发,脸上又是懊恼又是愤怒,“说的好听。”

“沛东,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你会遇到更好更适合你的。”叶言言说。

“这种话你留着台词说吧,”顾沛东冷声说,“既然我适合更好的,你为什么连考虑一下都不肯。”

叶言言哑然。

房门打开,曹佳和小孔走了进来。顾沛东进来后,两个助理特意腾出空间让他们说话,谁知回来后气氛却诡异得凝重。

顾沛东猛地站起,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往外走。小孔朝叶言言歉意地笑笑,紧跟着小跑出去。

休息了两天,回到片场,陈谋不含糊,中午刚过,就开始补拍水池逃命的片段。这次有了准备,顾沛东的戏鞋合脚不打滑,助理和工作人员准备了姜茶,热水袋和羽绒被。

叶言言和顾沛东在水池里来回奔波了四次,不用任何化妆,都是面色发白,唇角发青,完全一副狼狈逃命的样子,终于完成了拍摄。

回到岸上,叶言言换下滴水的戏服,穿上羽绒服,还是冷得手脚发抖。顾沛东套着大衣,两人在休息室外碰头,顾沛东一声不吭,只当做没有看到她的样子。

梁州拿着保温杯过来,拧开盖子,倒了一杯滚烫的热汤出来,确定温度后放到她面前,自己也坐在她身边的位置。

顾沛东盯着那杯热汤,冷冷哼了一声。

梁州瞥他一眼,大度的笑笑,特意提醒说:“导演让人准备了热汤,你也去喝点吧。”

顾沛东扬了扬眉说:“谢谢梁总,我年轻力壮,这点冷受得住。”

梁州说:“还是注意点好,年轻时受的暗伤,老了身体都会有反馈。”

顾沛东笑,“梁总这是经验之谈?”

对他的挑衅梁州不以为意,“拍戏十几年,比你懂得多些也正常。”说完他不理睬顾沛东,转头催促叶言言趁热把汤喝完。

拍完这一段宫变内容,接下来一个月的拍摄,都是围绕着几个男人之间的争斗,太子和三皇子一场剑击,还有皇帝病愈御驾急行回宫。

太子带着东宫卫以及从玉城公主借来的公主卫,最后依然没有夺下宫廷,在被禁卫团团围住之后,罗将军特意将皇帝病体无恙的消息透露出来。太子终于意识到中计,重围之下,他举剑自尽。

听闻到太子自刎消息传来,子虞大惊失色,她和三皇子睿绎为逃避太子卫的追击,躲在废后的宫殿之中。下水的时候子虞就觉得腹部隐隐作痛,此时一听到太子身亡,身体一软摔倒在地上。睿绎惊慌将她扶起,才发现她石榴红的裙子上一片暗红印渍,不仔细看绝难发觉。

“娘娘。”睿绎哀呼。

“嘘,”子虞忍着剧痛,颤抖着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让陛下知道,今夜,他失去了两个孩子。”

密雪下,漫天飞白。御驾回京,子虞穿一袭红衣站在宫殿之前,罗将军紧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单薄的身体,既疑惑又担忧。

就在昨夜,子虞眼中蓄着泪对他说,“哥哥,我们已成为罪人。”

罗将军张口欲驳。

子虞语气哀伤地说道:“太子若是活着,宫变之事就是铁证。但如今太子死了,一切罪孽就将一笔勾销。过不了多久,陛下就会怀念他的儿子,能想起的都会是他的好处。父亲怀念儿子,想来没有道理可讲,我们就会成为害死他儿子的主谋。看着吧,这一局我们并没有赢,而且,永远也将赢不了了。”

卫士的铁蹄停在宫廷前,御驾顿止。皇帝从行辇中走出。朝臣宫人跪满一地。唯一没有跪着的是玉城公主,她参与了太子夺宫,失败后却没有太子自刎的勇气,子虞饶过她的性命,并拘她在宫中。

御驾刚至,她就一身素衣白服地奔到最前面,推开阻拦的宫人,匍匐在皇帝的脚下,哭得凄厉,“父皇,太子殿下被他们害死了。”

皇帝没有理睬这个平时爱如掌珠的女儿,他面色沉凝,缓缓抬起头,看向站在宫人前首的那个女人。

风声猎猎,卷起子虞大氅和衣袖,她面色平静,露出微微笑容,全然不复前夜在罗将军面前表露的哀切。猩红的一袭衣装,于雪色中鲜亮夺眼,明丽绝艳。

两人隔雪相望,却谁都没能看清对方的表情。

陈谋对着监视镜看着这一幕,感觉到久违的一种激动荡漾在心底。这对男女主角表演炉火纯青,毫无表演痕迹,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他有预感,这部戏会成为他职业生涯的一个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