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很巧。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慕容朝出使大晋,自称途经晋兴郡遭遇晋军伏击,还说有晋军俘虏和武器做证据。我当时说晋兴郡兵马有一半是长沙王的,一半是我的,他也照旧神色镇定,丝毫不怕被查的样子。”

“你是说,他早就和长沙王有瓜葛?”谢殊想到件事:“长沙王在宫中的内应就是个吐谷浑女子,极其忠心,以命挑拨九皇子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原来她忠于的是慕容朝。”

“难怪说反就反了,原来准备这么久了。”卫屹之看着谢殊:“你有什么打算?”

谢殊正要说话,帐外忽然传入一道熟悉的声音。

“叨扰武陵王了,我送汤来了。”

她抬头看去,聘聘婷婷的少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彩绣襦裙,璀璨珠钗,眉黛双翠羽,霞飞染粉颊。

居然是穆妙容。

根本没想到帐中还有别人在,穆妙容抬头看到谢殊,险些把端着的汤给洒了。

“你怎么在?”话说完才意识到失礼,又不情愿地行了一礼:“参见丞相。”

谢殊扫了一眼卫屹之:“难怪一段时日不见,武陵王气色好了许多,原来是天天喝汤补的啊。”

卫屹之朝穆妙容使眼色,叫她退出去。可穆妙容一见谢殊就浑身防备,恨不得上前将二人隔开两三丈才甘心,不仅不走,还端着汤送到了案前。

“武陵王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说完笑盈盈地看着谢殊道:“丞相也要来一碗吗?”

谢殊笑眯眯的:“本相就不用了,武陵王倒是很喜欢,你还是都留给他吧。”

卫屹之按了按额头,只好直接开口:“妙容,你出去吧,本王有事要与谢相商议。”

穆妙容瞅一眼谢殊,不乐意地出门了。

谢殊听到卫屹之对她那亲昵的称呼,笑道:“仲卿回武陵也不久,再回来身边倒多了个亲近的人了。”

卫屹之叹气:“别提了,她从宁州到建康探亲,途经武陵,去我府上拜谒,家母因为穆家与我的渊源便留她多住了一些时日,后来听说了她要来建康,又让她与我同行。”

谢殊呵呵两声:“挺好啊,旅途寂寞,有个如花美人在旁,才有消遣嘛。”

卫屹之忽然紧盯着她,似笑非笑。

谢殊瞥他一眼:“本相打算劝说太子和九皇子摒弃前嫌,携手与长沙王议和,稳定局势,出兵击退吐谷浑。武陵王以为如何?”

卫屹之只好收敛情绪,刚要回答,穆妙容竟去而复返。

“方才忘了问武陵王了,晚上您想吃些什么?”

卫屹之无奈:“这些自有火头军安排,你就不用亲手去做了。”

穆妙容还要说什么,他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谢殊抿紧唇。

卫屹之接着道:“你方才说的法子好是好,但我担心长沙王不肯和两位皇子和谈,尤其九皇子还未成年…”

穆妙容又走了进来:“丞相打算在这里留多久?可要尝尝妙容的手艺?”

卫屹之哭笑不得。

谢殊冲她温柔地笑了笑:“那是自然,既然穆姑娘这般积极,不如去本相府上小住几日,本相也能多饱口福啊。”

穆妙容一愣:“啊?不不不,多谢丞相,我还是不去了。”

“别啊,刚才不是说的挺好的么?”谢殊叫来沐白吩咐:“去帮穆姑娘收拾一下,送她去相府吧。

五三章

卫屹之对谢殊的安排乐见其成,若非襄夫人一定要穆妙容跟在他身边才准他回来,他也不至于将她一个在室女带在军营里。

穆妙容却不甘心,就是不肯跟沐白走:“襄夫人明明答应我可以随时出入武陵王身边的,丞相也无权干涉人家家事。”

谢殊挑眉看向卫屹之:“原来这是你们卫家的家事啊。”

卫屹之干咳一声。

“也罢,只是今日本相与武陵王商议要事,只有穆姑娘进进出出,若以后消息泄露,便为你是问,你可愿承担责任?”

卫屹之点头:“谢相说的也是,毕竟兹事体大啊。”

穆妙容受了委屈,瘪起嘴扭头跑出去了,沐白连忙跟上。

帐中终于恢复安宁,谢殊这才朝卫屹之抬了一下手:“你接着说。”

卫屹之对着她一本正经的脸只能忍住笑意:“我是说长沙王未必会答应与两位皇子谈判,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九殿下这边就由我来说服,太子就交给你吧,找个机会让兄弟俩见面把话说清楚,他们都是明白事理的人,不会分不清轻重。”

“也好,那就这么办吧。”谢殊说完起身就走。

卫屹之伸手拉住她:“这就走了?”

“不然呢?”她瞄一眼案头的汤碗:“汤都放凉了,你还是快喝吧,别辜负了人家一片好心。”

“嗯…说的也是。”卫屹之松开手,故作无奈地端起汤碗。

谢殊冷着脸出了大帐,他放下碗,终于低低地笑出声来,随即又起身追出帐外:“谢相且慢,本王随你同去建康。”

谢殊依然面色不佳:“武陵王请便。”

穆妙容先一步到相府,满脸不乐意,沐白跟在后面问她打算做什么好吃的给丞相,她气得直跺脚。

“什么都不做!”

沐白摸摸鼻子,小声嘀咕:“不做就不做,我们相府什么没有?嘁!”

谢殊和卫屹之策马同行赶回建康,一路都没什么机会说话。入城后又兵分两路,一个要入宫去见太子,一个要回大司马府去劝说九皇子。

分别前卫屹之本想与谢殊私下说几句话,谁料王敬之匆匆赶来了,一见面就道:“丞相终于回来了,在下等候多时了。”他说完又来向卫屹之见礼,倒也算热络,但紧接着就又去和谢殊说话,还要请她与自己同车而行。

谢殊也不拒绝,大大方方跟他上了车。

卫屹之看二人言辞亲密,微有不悦。

苻玄默默退后一些回避,心里还奇怪,郡王之前不是还挺高兴的么?

王敬之急忙前来是因为长沙王的动向发生了变化。他并没有按照原定计划直往建康而来,而是忽然发兵往南,攻下了南康郡,目前已兵至晋安郡城下,若能拿下,他就能绕开江州,再取道会稽到达建康。

王敬之道:“长沙王一向行事低调,朝中竟无几人了解他,此人心思诡谲,忽然变更计划,定然是得知了武陵王在江州驻扎的消息。”

谢殊用扇子敲打着手心:“徐州的兵力已经守在都城外,长沙王一定是为对付他们保存实力才绕道的。本相已和武陵王商议好,要劝太子和九皇子联手退敌。”

王敬之神色间仍满是担忧:“太子温和,但秉性怯懦,未必能被说动啊。”

“总要试一试。”

东宫内,司马霖侧卧在榻上,郁结忧愁。

谢殊和王敬之一前一后跟随宫人进去,见到这情形都觉得不太妙。

榻边坐着王络秀,素雅宫装,云鬓高挽,那原本端庄的容颜不觉显出几分艳丽来。

谢殊上前见礼,王络秀起身回礼,悄悄看了她一眼。

司马霖从榻上坐起,一见谢殊就叹息:“丞相今日来此,可是九皇弟又有动作了?”

谢殊摇头:“九殿下还不至于冲动到真攻入东宫,太子殿下可以放心。”她朝王敬之使个眼色,让他说计划,毕竟一家人好说话。

王敬之将谢殊和卫屹之商量的结果告诉司马霖,他果然面露犹豫:“九皇弟会答应吗?”

谢殊劝道:“太子殿下是长兄,您都发话了,九殿下绝对会答应。”

王敬之点头:“丞相言之有理,九殿下也是担忧陛下和贵妃才会受人唆使,不会糊涂到这种地步的。”

“那…长沙王那边呢?”

谢殊抿住唇,用扇子直扇风。

王络秀看了看她和哥哥,忽然道:“让我与太子说几句吧。”

谢殊和王敬之对视一眼,退出了殿外。

殿门关上,王络秀走到太子身边握住他的手:“殿下在成婚当晚不是承诺过要保护络秀一生一世的吗?如今大敌当前,殿下这是要退缩了吗?”

司马霖一怔,面露愧色:“你说的是,本宫是一国太子,如今父皇卧病,国家危亡,竟还畏首畏尾,实在不该。”

王络秀靠进他怀里:“殿下安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与殿下共同进退的。”

司马霖搂紧她,点了点头。

司马霆那边也不太容易,卫屹之劝了他许久,可他仍有顾虑:“长沙王与太子关系亲厚,谁能保证他们不是联手的?”

“本相可以保证。”

卫屹之和司马霆齐齐抬头看向门口,谢殊正被苻玄请进门来。

“你这个奸臣,来这里干什么?”司马霆拍案而起。

谢殊笑容满面:“来说服九殿下啊,连太子殿下都答应对抗长沙王了,您还在这儿怀疑他的为人。”

“什么?太子哥哥答应了?”

“是啊,太子殿下随后便到,本相事先来探探殿下您的口风,不过看样子,殿下也不像人家口中所言的那般眼光长远嘛。”

司马霆被她一激,忿忿地坐了回去。

没多久,太子与王敬之一起到了。他特地着了朝服,甚为庄重,快步走入厅中后,见到司马霆,惭愧道:“九皇弟,若本宫能早些出面与你把话说清楚,未必会闹到这地步,这些都是本宫的错。如今内忧外患,你我兄弟,还是停下纷争吧。”

司马霆哼了一声:“别的都可以暂且不表,只怕太子哥哥与皇叔感情深厚,到时未必下得了手吧?”

“本宫与皇叔感情再亲厚,也是分得清何为大义的。”

司马霆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谢殊趁机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二位殿下齐心协力,陛下也会欣慰的。”

司马霆想起皇帝,终于动摇,又看了看卫屹之,后者冲他点点头。

“那好,我这便与太子哥哥一同入宫去见父皇。”

太子大喜,竟要请他先行。

王敬之随二位皇子一同入宫,谢殊本也想去,被卫屹之拉住。

他脸上若无其事,手却顺着宽大的袖口探进去牵了她的手:“我好不容易回来,难得有机会独处,你却不是吃味就是被王敬之拖走。”

“我何时吃味了?”谢殊一脸正气。

卫屹之看了一眼门外,将她一把带到门后搂在怀里。

谢殊挣脱不开,笑道:“我怎么觉得吃味的是你呢?”

卫屹之含笑点头:“是啊,我就不会像你这样否认。”

“…”谢殊白他一眼。

皇帝苏醒后眼见太子和九皇子齐齐跪在床头,同气连枝要对抗长沙王,倏然感动的热泪盈眶。

“想不到朕被亲弟弟谋反,如今还能看到你们兄友弟恭,朕心甚慰啊。”

这么一来,他看九皇子愈发喜爱,看太子也没了偏见,精神都好了几分。

第二日谢殊便下令让王敬之以太子口吻拟诏招降长沙王,又命武陵王重兵压后,若有不从,即刻发兵。

长沙王的兵马停在了晋安郡,暂时还没回应,宁州战场那边却传来了坏消息。

桓廷坐在酒家里和几个世家子弟饮酒,转头忽见窗外有美人经过,手中的酒不知不觉洒了大半。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简直是他平生见过最美的女子。

朋友们笑着推他,他的视线却舍不得收回来,忽然又见美人身后还跟着熟人沐白,心中大喜,立即冲了出去。

沐白带着几个人正跟在穆妙容身后做保镖,忽然被人扯住胳膊,转头一看却是桓公子,连忙行了个礼。

桓廷边往他手里塞银子边贼笑:“沐白,这美人儿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