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岐的手,也随之抚摸上夜千陵的脸,刚才的那四个字,是他这整整五年来,第一次发出声音。明明,面前之人的神色,很是平静,可是,小云岐就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一双眼睛深处极力掩埋的痛楚。于是,小手,在划过夜千陵的脸庞后,轻柔的抚了上去,“娘亲,留下来!”

夜千陵霎时整个人一震,很想点头,真的很想点头,但是,但是却怎么也点不下去…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如此的残忍,残忍的要自己做这样的抉择。简直,比杀了她还痛苦。握住小云岐的手,覆上自己的眼睛,遮挡住一眸酸楚。

宫玥戈随之上前一步,也蹲下身来,苍白的手,抚摸上夜千陵的脸,黑眸,似水柔情,那独独给面前之人的柔情,“陵儿,告诉我,当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相信你会如此做。”

“…”

夜千陵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声音。

宫玥戈微微皱眉,“陵儿,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夜千陵不知道一切的事,究竟该怎么说,又从何说。而她,也不能说。不然,风攸…余光,在这个时候,忽然毫无征兆的瞥见了林子外那一抹不知道站了多久的红衣。于是,整个人,明显的一僵。下一刻,深深闭眼,身侧之人,为什么不是恨她呢?不想,真的不想说出任何伤害他的话,可是…衣袖下的手,死死地紧握成了拳,许久许久,一字一顿,面色平静,然心却被狠狠的撕割着,“宫玥戈,你错了,我从未爱过你!”

音落,四周的花瓣,刹那间一止,下一刻,密密麻麻加快速度落下。

只是,每一瓣,都恍若一滴泪。

她的泪。

旋即,夜千陵慢慢的站起身来。

而后,决然的迈开脚步。然,手腕,却在这个时候被一只手给扣住,“我不信!”

“…”

夜千陵背对着宫玥戈,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那手掌心传递过来的温暖,让夜千陵的心都跟着碎了。眼眶发酸,眸底的痛苦,有泛滥出来的迹象。

“陵儿,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宫玥戈虚弱无力的手,扳过夜千陵的身体,令夜千陵面对着自己。至于,林子外的那一抹红色,自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但却是视而不见!

“…”

夜千陵猛然闭上了眼睛,可不可以,不要逼她?

许久许久等不到回答,等不到一个字,终于,宫玥戈眼中所有的光芒,都暗淡了下去。如日夜星辰,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一瓣一瓣飘落下来的白色梨花瓣,在四周吹拂的轻风中,开始如蒙蒙细雨落下。轻柔的音声,足可以痛彻人的心扉,“真的,一点都没有爱过么?”

“…”

夜千陵依然没有回头,轻轻地点了点。

而,已然痛彻的心,在点头的那一刹,更似被人生生地撕裂了一般,越发的疼入骨髓。原来,这世间,没有最痛,只有更痛。

至于,宫玥戈

那轻微的一点,一瞬间,如神兵利刃,直插宫玥戈心头。

霎时,宫玥戈呼吸一窒,扣着夜千陵手腕的手,不由自主一寸一寸松开,倒退了一步,有些不稳。

夜千陵在宫玥戈松手的那一刻,毅然抬步。同时,右手,紧握成拳按住胸口,没有人看到那满眸已经溢出来的痛楚。该离开了,必须改离开了,不然,她真的无法再坚持下去!

风云乱世·入局 第392章 结局(15)

但,普一迈开脚步之际,却听,身后之人道,“别走!”

两个字,那浓重的祈求,夜千陵…夜千陵…一滴泪,突然间,猛然从夜千陵的眼眶中砸落了下来,然后,一滴一滴,串联成线,再也控制不住。

小祈陵与小云岐两个人,再度拽住夜千陵的衣摆,不让夜千陵走。

夜千陵…

“真的,不能留下来么?”

“不能!”

“为了纤儿与岐儿呢?”

“不能!”

“为了我呢?”

“不能!”

每一次回答,都带下大片泪水。

夜千陵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竟如此会落泪。

“若是,我强留呢?”

“不要让我,恨你!”

却原来,终是留不住。那一个‘恨’字,令宫玥戈的胸口,痛到极致。就连,利箭穿透身体之时,也远没有此刻疼痛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甚至是千分之一。

夜千陵随之迈开脚步,尽管身前泪流满面,但留给身后之人的,却依然是冷漠的背影。

一步、两步…

花瓣,又开始落了,淅淅沥沥的。

然后,一句黯到极致的叹然,如轻绫漂浮在空中,令天地为之黯然,“陵儿,若真无法为我留下,若真无法爱我,那么,就杀了我吧。你要与他在一起,只有我死了,你后背的那一个纹身,才会消失不见。你知道的,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包括,我的性命。”

闻言,夜千陵的心,越收越紧,越收越紧,痛得无可言状,痛的深入血肉骨髓。迈出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噗嗤!

猛然,一大口鲜血,抑制不住的吐出了出来。

旋即,双膝,忽然无力的倒了下去。要怎么样,才可以阻止这疼痛?她又究竟要怎么做才好?告诉她,随来告诉她?

“陵儿!”

下一刻,无力的身躯,便被猛然拥入了那一个熟悉的怀抱。

宫玥戈这才看到了夜千陵那满脸的泪水,于是,心疼如斯。手,抚上夜千陵唇角残留的那一缕鲜血。将夜千陵紧紧拥入怀中!

“娘亲,娘亲!”

小祈陵与小云岐,顿时,也快速的跑上前来。

夜千陵愣愣的抬头,望着小祈陵,望着小云岐,望着宫玥戈,望着面前的三个人。

渐渐地,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冷漠,土崩瓦解。双手,突然间用力地拥住了宫玥戈的腰身,似乎,想要穷尽自己毕生的力气,泣不成声。

“宫玥戈,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办?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我只剩下半个月的生命。我与他,竟然有一个孩子。她很危险,在那里,她根本活不了的,真的活不了的。而我与他,只有一道才能回去。宫玥戈,我想要去救她,一定要去救她。而纤儿与岐儿留给你,我很放心。我…”

一颗颗的泪…

一片片纷飞的花瓣…

是谁的哭泣,那般的哀伤?是谁的眼泪,那般的痛苦?

既然是抉择,那么,注定有一方要被舍弃。而那最后被舍弃的,又何止是一个孩子?

林子外,那一抹不知道站了多久的红衣,听着那最后一句话,身形一晃,脚步抑制不住的后退了开去。从来都是不择手段、霸道强取、随心所欲的人,可,这一刻,却怎么也无法上前。

最后,竟…落荒而逃。

山下。

快速赶来的丰初云,意外的碰到了险遭乞丐凌辱的司寇莞心。

司寇莞心不愿跟随老闾帝离去,非要老闾帝为她去报仇。意见不合之下,竟负气离去。但不想,乱世天下,她一个女子…一个一手残废的女子…

丰初云心生怜惜,命碧红碧青两个人留下来照顾,自己带着碧蓝碧绿快速上山!

那一边的山坡上!

风攸步履不稳离去,一袭红衣,踉踉跄跄。

忽然,行至一半时,前方的小道上,凭空出现了一袭胜雪白衣。衣袂飘飘间,他竟是凌空而立,哪还有前一刻的虚弱?除了,脸色苍白了些,“风攸,你输了!”

林子中,漫天花瓣下!

小祈陵拽着小云岐的衣袖,努力的解释道,“哥哥,不要生气么。是爹爹一定不让纤儿告示哥哥的。爹爹说,哥哥疼娘亲,一定会告诉娘亲的,哥哥…哥哥,娘亲在屋子内‘睡觉’,”事实上,是在那一刻,突然毫无征兆的‘昏迷’了过去,“哥哥,我们一起回去看娘亲吧。这一事件,爹爹说,绝不能让娘亲知道。哥哥,纤儿现在告诉了哥哥,哥哥绝不能告诉娘亲,好不好?”

匆匆忙忙赶来的丰初云,顿时,停下了脚步。

林子中的那一道声音,一时间,清清楚楚的落入了耳内。火光电石间,丰初云不可置信的微微后退了一步。那一个人,究竟是该说他深情呢?还是该说他可怕?

山坡上!

一根半截手臂长短,开着朵朵白色梨花的梨花枝,带着异常凌厉的呼啸风声,狠绝的袭向风攸的心脏。速度之快,力道之甚,杀气之戾,破空之响,与四周一早就布置着的精妙阵法相辅相成,巧妙配合。最后,竟是令风攸,都没能成功的躲过。

一刹那,硬生生的穿透了风攸的心脏。

一如之前,那锋利的利箭,绝狠的穿透出手之人的身体一样。

而,唯一的区别是,风攸当时只想要让宫玥戈品尝痛不欲生的滋味而已,所以,虽狠,却不索命。然,此刻的宫玥戈,他的目的,非常的明确,那就是索命!

丰初云在这个时候赶到,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却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在最后一刻,扶住了风攸闭目倒下去的身体。

指腹下的脉搏,已无力回天!

宫玥戈冷眼看着,并未立即转身离去。

因为,上一次,丰初云令风攸起死回生了。那么,唯一以绝后患的方法,便是挫骨扬灰!

而,几乎是在风攸闭目的同一时刻,茅草屋内昏迷不醒的夜千陵,猛然睁大了眼睛。旋即,身侧一侧,便吐出一大口鲜血。

紧接着,又昏迷了过去。

这一变故,立即惊吓住了床沿守护的小祈陵与小云岐。

小祈陵与小云岐顿时开口呼唤,想要将夜千陵唤醒。可是,夜千陵的呼吸,越来越弱,无半分醒来的迹象。

山坡上!

宫玥戈一步一步向着丰初云与风攸走去。

丰初云双手拥抱紧了风攸的身体,在宫玥戈走近的那一刻,忍不住微微失笑出声!

“宫玥戈,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分毫不差。相信,经过此一事,陵姑娘的心中,断然已再没有风公子的身影。之后,你再鬼使神差的除去他…不得不恭喜你,你赢了。这样决绝的方式,效果,也很是决绝,立竿见影,彻彻底底!”

宫玥戈没有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心爱的女人,心中还装着另一个男人。至少,他无法忍受!

他要她,就要她的全部!所以,他一定要完完全全的剔除其他人的存在。而,因为,风攸在她的心中根深蒂固,所以,他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

“可是,宫玥戈,你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就因为这一点,原本赢的你,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宫玥戈闻言,微微皱眉。负于身后的手,慢慢紧握。但冷凝的面色,却无变化。

只听,丰初云继续道,“他们的命,是始终连在一起的,任何一个人死,另一个人也会跟着死去,生死同命。”

闻言,赫然一道冷声,“我不信!”

“事实,会让你相信的。”

丰初云从来不知道,那一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竟也有如此卑微的时候。

七日后,宫玥戈亲自抱着昏迷不醒、气息薄弱如丝的夜千陵,前去找丰初云。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一个狠绝算计的男人,而只是一个女人的夫君,一个爱妻如命的人罢了!

丰初云看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宫玥戈,如今,能救她的方法,只有一个。不过,那一个办法,能救活她的几率,只有万分之一,你愿意尝试么?”

“什么办法?”

别说是万分之一,即便是千万分之一,他也要尝试!

“部落中,每当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他们的父母,便会在那一个孩子的手腕上,带上一条亲手编织的、融汇了无限的祈祷与祝福的红丝绳。那红丝绳,直到孩子满七岁的时候,才会被取下。然后,放入一个盒子中,一生珍藏。对部落内的人而言,那是比任何金银珠宝都宝贵的存在,没有人会愿意送出它,从来没有。如果,你能够得到整个部落内所有的红丝绳,记住,是所有,一根也不能少。然后,在月圆之夜,将它们全都捆绑在湖畔的那一个小森林内,那么,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她的命,也会至此与风攸断开。”

风云乱世·入局 第393章 结局(16)

其实,要得到红丝绳,并非难事!

而,难就难在…

“另外,你要记住,决不可用强。 部落内,近万余人,每一个人的性格都不同。难保有些人不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到时候,偷偷的毁掉一根,决查不出来。所以,用你的真心,让他们心甘情愿的送给你吧。如此一来,他们的祝福,便会留在上面。祝福越多,她能活下去的几率,就会越大。”

安静的房间内,床榻上,当虚弱不堪、面色苍白如纸的风攸,知道这一件事的时候,忍不住嗤笑,“宫玥戈,该不会那么愚蠢的信了吧?”

“我,从不骗人!”

丰初云一怔,没想到风攸竟怀疑她在戏耍宫玥戈。

风攸闻言,顿时,微眯起了凤眸,只是,片刻后,却又徒然紧闭了起来。难道,自己还真要她陪着自己一起死么?如果,宫玥戈能够…也好!

半响!

丰初云望着风攸,道,“我如今,每日给你续命,你才能够活着。”

而,续命的办法,所用的药引,乃是一日一大碗血。手腕上,那一条条丑陋的疤痕,从来都被衣袖完美的掩藏,丰初云从未与风攸提起过这一点,也从未让风攸察觉。

紧接着道,“但是,这并非是长久之计。最多,你还有三天的时间。”

“是么?”此刻,时间的长短,对风攸而言,已经毫无意义。对于丰初云的话,淡淡的笑了一声。

却听,丰初云继续道,“宫玥戈到时候,若是真的求得了部落内,那所有的红丝绳,那么,我便可以送你们两个人回去…”回去后,夜千陵自然能够活着。如此一来,也不算是‘骗’了宫玥戈。只是,未曾告诉宫玥戈,夜千陵会活在哪一个世界而已,“那是,送你们回那个世界的第二种方法。”

宝石,固然可以送风攸与夜千陵回去,只是,宝石送回去的,是整一具身体加灵魂。而风攸的这一具身体,根本已经无法坚持,所以,回不回去,都是一样!

至于,红丝绳送回去的,则只是两个人的灵魂而已。

所以,到时候,他们可以回到自己那一个世界的身体内,然后,安然无恙的活着。另外,红丝绳,还可以令两个世界的时间,维持同步!

一刹那,风攸猛然侧头望去。动作之大,立即带起浑身一阵闷痛!

再次回到了部落!

夜千陵时而昏迷,时而苏醒,情况,与风攸差不多。

宫玥戈抱着夜千陵,走过部落内的每一个角落,敲响部落内的每一道房门。因为,夜千陵身体越来越虚弱、再坚持不了多久的缘故,所以,宫玥戈甚至从不愿停下来休息一下。

而,红丝绳,对部落内的人而言,非常的重要!

如此重要的东西,自然没有人愿意给。

这也是,人之常情!

“砰!”

突然,一声闭门声,重重的响彻在皎皎夜空之下,使得宫玥戈怀中的夜千陵,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这一夜,她已经不知道听到多少声这样的声响了。一直不愿睁眼,只是不愿让宫玥戈看到自己眼中的水光而已。他是如此骄傲的一个男人,如今,却为了自己,如此低声下气的去求人…每家每户,挨家挨户,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驱赶…

宫玥戈察觉到夜千陵的睁眼,低头望去,柔声道,“醒了?”

“嗯!”

轻轻地应声间,夜千陵一个侧身,将头埋入宫玥戈的胸口。

同时,也将眼中一点一滴积聚的泪水,快速的隐入宫玥戈胸口的衣袍。待,再抬起头时,浅浅微笑,让人看不出一丝异样,“我想要坐下休息一下。”

“好!”

宫玥戈低头,亲吻了一下夜千陵的额头。

旋即,目光环视一圈后,抱着夜千陵向着不远处的那一块大石走去,让夜千陵坐在自己的腿上。担心,大石上的冰凉,会伤到怀中之人的身体。

夜千陵靠在宫玥戈的怀中,望着天际的明月,良久良久,轻轻地道,“宫玥戈,算了吧,万分之一的机会,便是没有机会。这些日子以来,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日子,有这些,就够了。”

“看,这是什么?”

宫玥戈没有回夜千陵的话,而是忽然将衣袖下的那几条红丝绳给取了出来。

夜千陵侧头望去,晶莹剔透的红色,竟是从未曾见过的一种红绳。手触上去间,甚至还是温暖的。也不知道是红绳本身的温暖,还是宫玥戈的体温。

“听说,这红绳带着祝福,能带给人平安,我给你系上,可好?”

话说着,手已经撩起夜千陵的衣袖,为夜千陵一条一条轻轻地系了上去。一共,七条。而得到这七条红丝绳,面前之人所受的闭门羹,夜千陵知道,一共五十七次。

她有记,她都记得的!

宫玥戈,你真是一个傻瓜,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突然间,眼泪便突如其来,一颗颗的滚落,全数滴落在手背上,宫玥戈的手掌上,红丝绳上。

其实,夜千陵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真的不是。甚至,十几年都从未哭过一次,但是,这一刻,汹涌而来的眼泪,却怎么止也止不住。那一条条的红丝绳,那缠绕腕间的红色…

“傻瓜,哭什么!”

宫玥戈抬起夜千陵的头,拭去夜千陵眼角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