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在脖子上的胳膊在不知不觉中收紧,耳边有成茵娇软的呢喃,胸腔里的那团火愈烧愈旺,杨帆觉得自己快要失控了,不得不仓促地松开她,和她保持距离。

成茵还缠在他身上,哼哼唧唧不肯松手,酒精在她体内燃烧,红云染红了她的双颊。

杨帆扯下她吊在自己脖子上的双臂,哑声警告,“茵茵,我是男人,你再这样搂着我不放,我不保证不会做出让你明天早上后悔的事来。”

成茵于迷糊之中怔了一怔,思量了下他话里的严重程度,昏沉的思绪不是很吃得准,不过他深沉威严的表情还是令她乖乖缩回了手。

杨帆重重舒了口气,大冬天,他竟被她折腾出了一身汗意。

他就手将成茵抱至卧室里自己的床上,“好了,你什么也别想,在这儿好好睡一觉。”

成茵一把拉住他的袖管,可怜巴巴地央求,“你别走!”

“好,我在这儿看着你睡。”他只得在她床边坐下。

她确实困极了,不过在迷糊过去之前,还是会时不时睁开眼睛来看看他,见他还靠在床头陪着自己,她安心地发出微笑,没隔多久,就彻底陷入梦乡。

听到她沉稳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杨帆才放松下来,他没有立刻离开,俯下腰,细细打量她清爽干净的面庞,额前那一圈软软的细绒毛还在,只是被毛巾氲湿了,软塌塌地黏在脑门上,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杨帆忍不住凑上去,在她嘟起的双唇上轻轻印了一吻,直起腰来时,一抹笑意荡漾在他嘴角,心里骤然间溢出满足。

成茵做了个梦,梦里,杨帆背着她往一座山上爬,她感到幸福极了,附在他耳边说:“杨帆哥,咱们不走了吧。”

杨帆扭过头来对她笑,“好,不走了。”

他们坐在一块石头上,她还紧紧偎依在他怀里,然后,他低头,他们很自然地吻在了一起…

18-4

天蒙蒙亮时,成茵被尿意憋醒,扭曲着面庞爬起来,抓抓乱糟糟的头发,刚要寻了拖鞋去洗手间,低头一看,整个人愣住了,地上那双大大的褐色棉拖显然不是自己的,也不是自己家任何一个人的。

她的目光从地上渐次浏览往上浏览,再环顾四周,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做了个春意盎然的梦之后,她竟然穿越到杨帆家里来了。

不对!她昨晚好像的确是遇到杨帆的。

记忆一点一点恢复,成茵的脑子里像被置放了一个火球,轰地一声就点燃了一片。

她,她,她竟然没皮没臊地给杨帆打了电话?!

成茵鬼鬼祟祟地摸出房间,又探头探脑地钻进洗手间,几分钟后,她又鬼鬼祟祟地从洗手间里出来,但很快就发现没有必要鬼鬼祟祟了——杨帆穿着睡衣,就站在客卧门口,眼神迷蒙地望着她。

“你醒了?”

“嗯?咳,是,是啊!”

杨帆扫了眼客厅墙上的挂钟,“才六点,还要再睡会儿吗?”

“我,我睡不着了。”

“盥洗室有新的牙刷和毛巾,你随便拿了用。”

杨帆返身欲走回房间,忽地又顿住,转过头来,“需要我给你找套干净的衬衣吗?”

“啊?不,不用了。”

杨帆凝视在她面庞上的目光足足定了五六秒,忽然对她绽放出迷人的微笑,瞧得成茵心惊肉跳。

成茵诚惶诚恐地返回洗手间把自己料理干净,蓦地想起来自己一夜未归都忘了和父母说一声,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急到报警。

她在沙发上找到自己的拎包,匆忙翻出手机来察看,真奇怪,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她顾不上胡思乱想,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这么早接电话的只可能是老爹,他正在厨房煮早饭,嗯嗯啊啊听成茵解释完,还气定神闲加问一句,“那你回来吃早点吗?”

成茵探头朝厨房的方向望了一眼,那里传来微波炉转动的声响,空气里飘着面包的香气。

“不了,我直接去公司。”

“哦,酒店负责早餐的,我都忘了。”老爹乐呵呵地补充。

撂下手机,成茵一阵风似的跑回房间,把散乱在床柜边的毛衣、长裤一件件套回身上。

重回客厅时,杨帆正在往窗边的餐桌上摆碗碟,五六片全麦面包,两杯牛奶,还有两份水果沙拉,完全是西式早餐的做法。

仍然穿着睡衣的杨帆在渐起的晨光中回眸注视她,含笑说:“小姐,本酒店的早餐有点寒酸,不过相信你能吃得饱。”

成茵脸红了,他显然听到自己刚才对老爹撒谎了。

杨帆给她拉开一张椅子,“你慢慢吃,我去换衣服。”

他从她身边经过时,成茵只觉得恍惚间有一股温暖的风朝自己袭来,她不禁回首,目光偷偷追随着杨帆的背影。

他穿着一身白底淡蓝格子的睡衣,身形挺拔中又不失一种浓厚温情的家常味道,瞧得成茵一阵失神。

等杨帆穿戴齐整了回来,但见成茵把面包和牛奶都干掉了,小碗里的沙拉纹丝未动。

“不好吃吗?”他皱眉端起来闻了一闻,和平时的味道一样新鲜,毫无异样。

成茵眯起眼睛来,咧开嘴对他夸张地笑笑,“我早晨不吃这种东西的。”顿一下,“我不是兔子哩。”

杨帆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平时在家都吃什么?”他一边落座一边问她。

“白粥、小笼包、煮蛋、炒花生。”

“都是你爸爸做的?”

“嗯。”

“我明白了。”杨帆低头喝一口牛奶,笑道:“下次你再住这里,我给你煮粥喝。”

成茵顿时窘迫起来,扭捏了片刻,嗫嚅问:“杨帆哥,我,我昨天没,没怎么样吧?”

杨帆盯着她看了会儿,“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

成茵想起夜里的那个春梦,一阵心惊胆寒,“我喝醉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我都不知道怎么会跑来你这里?”

其实模糊的记忆还是有的,但此刻耍赖是最好的办法。

“你打电话给我,我去酒吧接你,”他帮她回忆,“然后你不肯回家,一定要来我这里,没办法,我只好带你过来喽。”

成茵听得疑窦顿生,“真是这样?”

杨帆一本正经地点头,“你还跟我说了很多话,很多…”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我听了容易误会的话。”

成茵的脸腾地涨红,她再也坐不住,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全记起来了?”杨帆睁大眼睛。

“我…”成茵一时语结,“没,我没…”只得又慢慢坐下。

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瞧在杨帆眼里,又有趣又有些不忍,他决定不再逗她,清了清嗓子说:“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就算说了什么胡话,我现在也都忘了。”

他把她那份沙拉拿到自己面前,又从自己的盘子里夹了两片烤面包给她,成茵忙说自己够了,杨帆坚持,“你在家里吃那么多东西,两片面包绝对不够!”

杨帆又给她杯子里注满一杯牛奶,成茵嚼着面包喝着牛奶,渐渐地,凌乱的心绪有所平复,昨天的烦恼像清晨竹林里的雾气,再次浓郁地包围过来。

“林如辉和赵总联合起来给范总下了个套,我莫名其妙就成了帮凶,还… 我没脸再去瑞远了。”成茵苦闷不堪。

“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杨帆安慰她,“范总的为人我略知一二,不像会胡来的人,也许是个误会,很快就能澄清。如果他真的有问题,我只能说,今天这样的结果是早晚的事,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成茵不恁,“范总有问题,那赵总就没问题了?我觉得他比范总更可能有问题!”

“成茵,看问题尽量要避免主观臆测,做咨询这一行,最注重严谨和证据,不能靠主观想像来评判。”

成茵撅了撅嘴,“道理我都明白,我就是觉得被人这样利用不爽嘛!”

杨帆感慨,“哪里都有这样的风险存在,除非你不干这一行。”思考了下,又道:“企业革新难就难在既要创新又要尽量避免伤到元气,就像一个人生了病,到底是用保守疗法还是动手术,利弊权衡一定得考虑清楚,才有可能把杀伤力降到最少。”

成茵问:“如果你是林如辉,你会怎么做?”

杨帆笑笑,“我不可能成为林如辉,林如辉选择赵总是要给瑞远动大手术的,我只想帮范总煎药而已。不过,”他沉吟着又道:“从长远上讲,赵总和林如辉的思路也没错,瑞远迟早都需要变革的这一刀,把旧体制打破,否则会越来越脱离整个时代,只是他们有点急功近利,没有顾虑瑞远以现在的体质是否能够承受得了,手段又过于偏激,很容易激起负面情绪,这样做会埋下很多隐患,后续麻烦不见得会比改革本身少。”

成茵心情郁郁,沉默了会儿,明知是废话,还是忍不住说:“为什么赢的那个人不是你呢?”

“想要赢,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能缺。”杨帆泰然道,“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

“你难道就不知道有争取一说吗?”成茵反驳。

“强求来的东西未必真是自己想要的,我对很多事都不想强求,过份强求有可能得不偿失。”

成茵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她的心思当然早就不在瑞远上了,她只是想借题发挥探探他的底线,没想到他竟是随遇而安的态度,心里隐隐不快起来。

吃完早点,成茵抹抹嘴打算去公司,时间尚早,不过对着眼前的杨帆,她有点意兴阑珊。

杨帆提出送她,成茵拒绝了,在门口很快换好鞋。

正要推门出去,杨帆忽然道:“听说酒后吐真言,可昨晚上你说的那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成茵正在气他淡定的态度,头也不回地回敬了一句,“信则有,不信则无。”

杨帆立刻伸手将她拽入怀中,笑着说:“那我就相信吧!”

“我说了什么我自己都忘…”

成茵没好气地刚想再给他顶回去,杨帆已经不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俯首牢牢吻住了她。

这缠绵悱恻的一吻勾起了昨晚那些让成茵脸红心跳的回忆,她心头的怨愤再次在他柔情似水的深吻中化为乌有,手臂轻轻挽上去,娴熟地搂紧了他的脖子…

他松开她时,成茵正凝视着他,眸中既有淡淡的喜悦,又有一点点不甘心。

“我有问题想问你。”

“我也是。”杨帆笑着答,“你先说。”

“你真的是喜欢我,不是…唔…因为对我内疚?”

杨帆仰头作思索状,片刻之后,俯首对成茵道:“做事的时候忍不住会思念那个人,时常想看见她,想和她说说话,哪怕不说话,只要能守在一起也是好的,如果内疚的感觉是这样的,那么我承认,我对你是内疚。”

成茵笑了。

杨帆伸手轻轻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轮到我问你了,你是不是因为生气才拒绝我?”

成茵嘟起嘴,狠狠点头,“我可不想让你觉得我是那种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我,我也是有尊严的!”

杨帆忍着笑,“你肯定得有尊严,必须的。”

成茵揪住他前襟的衣服,想起来还是有点生气,“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

“我怕我会错意,呃,这辈子没干过死皮赖脸的事。”见成茵脸色不好看,赶紧又补充一句,“下回一定试试。”

“还有下回吗?”成茵嚷起来。

“打个比方而已。”

“那如果我跟别人好了呢?”成茵没好气。

“我会送上我的祝福。”

成茵猛力推开他,气呼呼地道:“你这人真没劲,不想跟你说话了。”

杨帆陪着笑再次揽住她,“好了,不开玩笑!如果你真跟别人跑了,我就出家当和尚去。”

“啊?为什么呀!”

“我连一个傻丫头都追不到,人生岂不是太悲惨了?”

“你又取笑我!”成茵上蹿下跳与他打闹起来。

闹够了,两人重又依偎在一起,成茵叹道:“真不想离开。”

杨帆轻揉她的发顶,“那就请几天假,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真的?”

杨帆点头。

“你能挤得出时间?”成茵忽然想起什么来,“你最近在英锐怎么样?高登走了,不过我看你们那个麻烦还余韵未了的样子。”

杨帆想了想说:“所有的丑闻都需要一只替罪羊来平息,我们那里自然也不例外,只是现在这只羊迟迟推不出来。”

成茵紧张起来,“谁做的就该谁来负责,为什么一定要替罪羊呢?”

杨帆笑着捏捏成茵的脸蛋,她还是太天真了,不过他决定对她实话实说,以后他无论有什么事都不打算瞒着她。

“我的那几个合伙人知道我早生了去意,所以跟我谈过好几次,希望我能出来做这只羊,代价是把我的股份全额退还给我。”

“你,你不会答应了吧?”成茵瞪大了眼睛。

“如果是你,你愿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啦!”成茵气愤,“个人尊严怎么能用钱来交换呢!”

杨帆欣慰地搂紧她,“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作好了最坏打算,也许会两手空空地离开英锐。”

他忽生感慨,“十年前,我带着父母赞助的一笔学费去费城求学,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我现在的情形和那时候差不了多少。”

成茵把手搭在他肩上,“可口可乐的故事你总听说过吧,他们的总裁曾经很自信地说,哪怕把全球所有工厂都烧了,只要这个品牌还在,他就能在一年内火速重建,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她如哥们似的用力拍拍杨帆的肩,“你就是那罐可口可乐,我看好你!”

杨帆失笑,“你真瞧得起我!”

“从15岁那年开始!”成茵严肃地予以肯定。

杨帆像抱小孩一样把她整个人抱起来,在厅内连转了好几个圈,两人欢乐的笑声立刻洒满公寓的每个角落。

19-1

成茵在公司平静地上了两天班,第三天早上,她一踏进大厅就发现林如辉的办公室门开着,他回来了。

部门会议上,瑞远依然是热点,成茵代表项目组作了简短汇报,对林如辉的提问答得亦是条理清晰,他频频点头,谁都能预感到,成茵这次会受到重大提拔。

会后,林如辉单独留下成茵谈话,先玩笑似的开场白,“三天过去了,我也从美国飞回来了,你的气该消得差不多了吧?”

那天接完成茵的电话,林如辉马上打给小袁了解情况,三言两语间已然明了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再打回给成茵,这样的事摊在谁身上都不会立刻心平气和,更何况是女孩子,所以他想给她几天时间平静一下再谈。

今天一早,成茵走进大厅他就透过办公室的玻璃墙看到了她,淡然的神色令他放下心来,刚才在会上逻辑分明的一番对答更是令他满意。

成茵淡淡一笑,没有接茬,低头思忖片刻才道:“吉米,瑞远的首期报告我已经完成,你也认可并通过了,接下来我想…退出这个Project。”

林如辉脸上的笑意渐次收起,“为什么?就因为陈芬那一巴掌?”

成茵抿了抿唇,不急于辩解。

林如辉道:“陈芬在瑞远做了二十多年,是范总从底层一手提拔上来的,对范总的感情难免会不太一样,她的反应我可以预料,但不代表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对你来说,它就像一段小插曲,有点出人意料,但不必真往心里去。”

一股强烈的不以为然从成茵心底升起,很快浮现在她脸上,“Sorry,吉米,我已经决定了。”

林如辉眼眸里对她的赞赏宽慰之意渐渐蜕变成失望,“芬妮,你这样考虑问题会不会太草率了。做事哪有不碰到挫折的,但如果每次一碰到就退缩,你怎么可能成长得起来?”

成茵这才仰起脸,面庞上挂着林如辉略感生疏的成熟,“如果我遇到的只是技术性困难,我不会退缩,可惜不是。”

林如辉眯起眼睛来盯着她,成茵没有避开他审视的目光。

“我所了解到的事实以及需要我参与其中的那些事都和我的价值观产生了冲突,它们让我良心难安。我不确定以后会不会重蹈覆辙,但就我目前的心态来说,我已经不适合继续跟进瑞远了。”

林如辉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我明白你的心结在什么地方,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论换谁来主持瑞远的Project,都只能这么做!”

他走回办公桌前,没有立刻坐下,手撑在桌面上,直视着成茵又道:“你那天说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逼范总走,这话不完全对,让范总离开不是目的,只是改革的手段,他太固执,对瑞远的长期发展不利,没有人特别针对他,就是赵总,也是为了能把企业做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那么底层的员工呢?”成茵忍不住反诘,“清理了高层,接下来的裁员也是势在必行的事吧?”这些正是引起瑞远上下动荡不安的最致命原因。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那些从线上精简下来的员工,他们已经不年轻了,再找工作很难。”

林如辉抬起下巴,眼眸中透出冷然,“改革总会有人牺牲,这个不可避免。”

虽然已经预料到是这样的答案,但此刻由林如辉用不带任何感□彩的语调说出来还是让成茵心寒。

林如辉捕捉到她眼眸里的黯淡,心略微一软,“不过赵总答应会妥善安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