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岐南昨夜的那句:“小鹤,我们要个孩子吧”,几乎还犹言在耳,夏悠光是想起再和霍岐南生个孩子这件事,就觉得后怕。隔着父亲的仇恨,夏悠不敢想象这种可能,她更害怕的是,万一再有个孩子,会重蹈郁默的覆辙。那种想要爱护自己的孩子,却因为仇恨横亘,根本不敢爱的复杂情绪,夏悠不再想尝试第二遍。毕竟,那种痛苦,只有她知道。

她不敢经由越芹的手,让她去买避孕药。她怕被越芹发现,也怕被郁欢发现,她利用自己的身体来接近霍岐南的事实。她更怕,郁欢会质问她,是不是因为对他还有情,所以才借由复仇的因素,重新陪在他身边。那样的夏悠,会无地自容而死。因为她早已发现,执迷于留存在霍岐南身边动手脚的想法,或者说是基于自己不想离开他的原因。

距离越芹去买甜品,已过去十分钟。

夏悠坐在车里,忐忑不安地想着对策。霍岐南说要跟她再要个孩子,就势必会竭尽所能,达到他想要的。那时候,如何避免自己怀孕,又是一个难题。

目光不经意地一瞥,让她看到了包里的米分底盒。

望着那个黑色的盒子,夏悠不禁心下一动。她立刻翻开了包,将里头的米分底盒取出。

打开米分底盒,扔掉米分扑,她开始用手一个劲地去扣里头的米分底。很快,米分底被全部抠去,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盒子。

夏悠把所有避孕药片,都装进了米分底盒里。她心想着,这或许是个绝妙的办法。

身为一个演员,她无论去到哪里,必定都要化妆,随身带米分底盒实在太正常不过。况且,去霍岐南那儿,她随身带着,需要的时候拿出来,既掩人耳目,也不易被霍岐南发现。

车窗外,对面的越芹已经拎着打包盒走了过来。

隔着密不透光的车窗,夏悠立即将碎掉的米分底以及避孕药盒扔出窗外,毁尸灭迹。

**

夏悠原以为,将避孕药片藏在米分底盒里的计划万无一失。

然而,在一星期后,某日她服过避孕药之后,竟是一时失手,将米分底盒忘在了湖光山墅里。

那一整天,夏悠都是提心吊胆的。

令她没想到的是,湖光山墅里,同样因为这个米分底盒,几乎炸开了锅。

钟点工无意间捡到了夏悠遗失在卫生间里的米分底盒,交给了方致晟。方致晟以为这仅仅是一盒简单的米分底盒,然而不小心打开后,他才发觉里头别有洞天。

彼时,霍岐南还在书房处理公司事务,方致晟赶紧敲开了书房门。

“先生!”

霍岐南从容地抬脸:“怎么了?”

“您看这个。”方致晟将米分底盒递到霍岐南面前。

“这不是夏悠的东西吗?怎么在你手里。”霍岐南瞧了方致晟一眼,徒手扭开米分底盒的暗扣。就在打开的那一刻,里头白色的药片猝不及防地掉了一桌。他不由蹙眉:“这是什么…”

细小的白色药片散落在桌面上,背后镂刻着一串英文字眼,霍岐南不难从那些字眼里看出端倪。

待霍岐南意识到这些药片是何物时,方致晟的嗓音也一并响起。

“先生,是避孕药。”

霍岐南不置一言,唯有紧皱着的眉宇,将他此刻的愤怒展露无遗。

片刻后,“砰”地一声,打破了整个书房的寂静。

米分底盒被霍岐南暴戾地砸在地面上,里头残留的药片胡乱地洒了一地,杂乱不堪。隔着咫尺的距离,方致晟看见霍岐南扣在桌面上的手,越收越紧,仿佛是即将暴怒的征兆。

方致晟不敢触怒他的逆鳞,只小心翼翼地试探:“先生,你也别太生气,夏小姐估计也是一时想不通。要不趁现在夏小姐不知道,我把里头的药片换成维生素?”

“不用。”霍岐南冷冷摆手:“待会让人过来,把地上的这些东西扫掉。”

“是。”

霍岐南用手轻点着桌面,脸色冷峻,仿佛目空一切:“对了,我让你准备的,利用夏悠对付周湛的下一步计划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方致晟微愣:“不过…那不是一个月后的计划吗?”

“该提前了。”

霍岐南勾唇一笑,目光投向地上散落的白色避孕药:“这东西,多吃一个月可不好。”

**

米分底盒的事情,令夏悠一整日都惶惶不安地。

傍晚,结束通告后,夏悠就立刻独自一人赶回了湖光山墅。

夏悠估算着时间,现在霍岐南应该还在公司。于是,趁着别墅里没人,她大大方方地闯了进去,寻找米分底盒。

她仔细回想着米分底盒放置的地方,然而,书房、客厅、厨房、卫生间全都未能找到。当她正打算上到二楼,去霍岐南的卧室里一探究竟时,在楼梯转角口,突如其来地,就撞上了一个宽厚的肩膀。

夏悠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结果一脚踩空,险些掉下去。还好,后腰被人扶住,所幸没摔下去。

头顶传来霍岐南嗓音,带着点细碎的笑意:“急匆匆地干什么呢?”

“没什么。”夏悠有些无所适从地慌乱,故意岔开话题:“怎么今天你回来这么早。”

“公司的事情结束了,就回来了。”

“哦。”夏悠搂住他的肩膀,将脚跟放平。站稳的脚跟,仿佛给了夏悠勇气,她小心谨慎地试探着霍岐南,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有没有见到我的米分底盒,就是我经常用的那款,褐色盒子的?”

“米分底盒?”霍岐南反问,却不答。

这样的情况下,夏悠胸口如同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心情愈发忐忑。

当然,霍岐南并未让这样的状况持续很久。片刻后,他眯眼笑着,说:“不记得了,是丢了吗?”

夏悠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匆匆放下。虽然米分底盒没能找到,但幸好米分底盒没有落入霍岐南手中,而霍岐南也必定不知道暗藏在里头的避孕药。思及至此,夏悠松了口气。

她调整了呼吸,语气稀松平常:“是啊,经常用的那款米分底盒不见了,有点紧张。”

“兴许是在打扫过程中,被钟点工当垃圾清理了。”

“有可能。”

“你要的话,我让方致晟联系保洁公司的人,让他们把米分底盒找回来。”

“不用。”夏悠听霍岐南要替她找米分底盒,立刻拒绝。

夏悠不敢将米分底盒的事情闹大,她生怕这样周转来回,藏在米分底盒内的玄机也会因此被查出来。她赌不起这个可能,她也了解要是被霍岐南知道她一直在暗自服用避孕药,怕是定会暴怒。因此,她宁可息事宁人,再也找不回那块米分底盒,也不想让事情闹大。必定,小事化了,才最不会引人注意。

她无所谓地说:“不过一块米分底盒而已,没必要劳师动众的,我改明儿再买一块就是了。”

“也好。”霍岐南低眉一笑,又问:“明早有通告吗?”

“嗯,有个剪彩仪式要参加。”

霍岐南揽住她的肩头,与她一同拾级而下:“那今晚别留这儿了,你两面跑,我看着心疼。不过,还是陪我吃顿晚饭再走吧。”

“好。”

霍岐南意外的体贴,令夏悠心有狐疑。平日里,霍岐南不蛮横地强留她,对夏悠来说已经是好事一桩。今日,他突然愿意让她回家,反倒让夏悠有些疑虑。当然,疑虑也仅仅持续了几秒,夏悠就欣然接受了。毕竟若是待在这里,保不齐要发生点什么,而她身边有没随身带避孕药,赌不起这个万一。

霍岐南又说:“待会我让方致晟送送你。”

“也好。”

夏悠很乖顺地,接受了霍岐南让方致晟送她的想法。

**

夜幕初初降下,趁着别墅里人烟稀少之时,夏悠不紧不慢地走出别墅大门。

门外的路灯下,停着辆车,方致晟站在车旁。

见夏悠来了,他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夏小姐,先生让我送您回去。”

“嗯。”夏悠点头。

方致晟走到后座,将车门打开。临末了,还不忘将手置于车门框上,生怕夏悠撞到了。

夏悠顺势垮了进去。方致晟就在她的身侧,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夏悠蓦地看见一张纸从她面前飘过,落在车门边的水泥地面上。

她定睛往地上一瞧,居然是一张赌场高利贷的欠条。

而签名栏那里,正赫然写着方致晟的签名!

顺着夏悠的目光,方致晟这才发觉口袋里的东西竟是掉了出来,他颤抖着身子,慌忙去捡。

就在方致晟的指尖触到欠条的那一刻,从车里露出一双红色高跟鞋,鞋跟稳稳地踩在了那张欠条上。

是夏悠。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怎么,外头欠了债?”夏悠拿眼打量方致晟。

方致晟冷冷道:“不关夏小姐的事。”

“霍岐南知道吗?”

“先生不知道,也烦请夏小姐不要说。”

夏悠饶有兴致地问:“着急用钱怎么不去找霍岐南借,反倒去找高利贷,难不成怕霍岐南不给你?”

“先生才不是这样的人。要不是我姑妈…”方致晟欲言又止。

“你姑妈?”夏悠挑着眉问。

方致晟眼见事情藏不住了,干脆对着夏悠开诚布公:“我是孤儿,从小由我姑妈抚养长大。前两年我姑妈被查出癌症,我花了很多钱替她治病。然而,癌症这东西始终是个无底洞,这几年我的存款耗尽。您也明白先生私生子的处境,我又不好意思轻易向他开口。后来,走投无路,我迷上了赌博。”

他弯腰伸手将欠条从底下一抽,欠条脱离了夏悠的鞋跟,重新跑回方致晟手里。

他扬了扬手中的欠条,语气无奈:“如你所见,这是赌场高利贷的欠条。”

说完,方致晟将欠条揣进兜里,转而走向驾驶位。

他别转钥匙,发动机细碎地响了一阵,最后趋于平稳。

方致晟说:“夏小姐,我知道你是个多疑的人。我把事实告诉你,只不过是希望你明白,我不想骗你,更不想你把这件事告诉先生,引起他的烦恼。”

夏悠掩嘴低笑一声:“方致晟,其实我不太懂,你为什么会这么死心塌地地效忠他。”

相较于夏悠的语气轻佻,方致晟显得认真且笃定:“先生是先生,我替他办事,就一定会效忠他。”

夏悠一挑眉:“那你有没有考虑过…”

“什么?”

“效忠我。”

那三字甫一出口,夏悠就看见驾驶位上的方致晟浑身一怔。

须臾后,方致晟才笑笑,只当是夏悠的一个玩笑:“夏小姐你开高抬我了,我不过是一个公司办事的,不懂娱乐圈里的那些东西,没法帮你…”

冷不防地,夏悠打断了他。

“我可以给你钱,比霍岐南给你的多十倍。”

利诱摆在面前,方致晟迟疑了。他良久没有说话,整个人像是个雕塑一样摆在驾驶位上,唯有胸口的起伏,昭示着他此刻还活着,或者说,现下的他是在思考。

许久以后,方致晟终于轻启唇缝,试探性地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知道霍岐南在陵川集团的一切动向。”

“不可能!”方致晟拒绝道:“我不可能背叛先生。”

“我不是要你背叛他,我只是要你效忠我。”夏悠轻描淡写地说:“你尽管放心,我现在和霍岐南在一起,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绝对不会害他。只是,偶尔我还是想知道他工作上的事,毕竟他那么累,我总也想帮帮忙的。”

方致晟不言,只直勾勾地坐在原地。

夏悠知道,方致晟是动心了。不过光是动心哪够,要他当真效忠她,怕是还要下一剂狠药。

夏悠顿了顿,语气从利诱转化为威胁的口气:“当然,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可以立即把你姑妈以及你去赌场的事告知霍岐南。我太了解霍岐南了,他本身就厌恶别人在暗地里搞小动作。你以为,你上赌场欠高利贷,他还会愿意用你,愿意信任你吗?”

她凑上前,拍了拍方致晟的肩:“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闻言,方致晟终于回过了头,用一双忐忑不安的眼盯着夏悠。

“那好,我答应你。只不过夏小姐一定要答应我,我跟你说的有关公司的任何事情都不能告诉别人。”

“好,一言为定。”

夏悠抬着眉,勾唇浅笑。

她可真没想到,霍岐南那么信任的方致晟,居然最终还是败给了“钱”这个字。

**

当然,即便是与方致晟达成共识,但夏悠仍旧并未轻易相信他。

过去被霍岐南欺骗,以及父亲的死亡,时刻提醒着她,身边的人都不能轻易信任,更何况方致晟是霍岐南的人。

于是,她转而求助周湛,让周湛联系私家侦探严密观察方致晟的一举一动。在连续盯梢一个多星期后,确定方致晟确实经常出入赌场及医院。与此同时,方致晟所说,他有个身患癌症的姑妈一事,也被确认属实。

至此,夏悠确信,方致晟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

然而,当她通过电话,告知周湛,自己将想要利用方致晟窃取陵川集团机密的时候,周湛却犹豫了。

隔着电话,夏悠仍能听出周湛的忧心:“夏悠,你确定方致晟可用?”

“不确定。”夏悠顿了顿,又说:“但我们可以试。”

“什么意思?”

夏悠唇角轻勾,笑得危险:“我们不需要他替我们做实事,只需要他替我们探得消息,接下来的一切由我们来做。”

“你的意思是…把他当做安插在霍岐南身边的间谍。”

“正是。”

透过细微的电话声音,夏悠听见对面的周湛笑了一声:“夏悠,你真得很聪明。有时候我真庆幸,你不是帮着霍岐南对付我。”

夏悠回以一笑:“不必庆幸,那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周湛问:“其实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愿意不计后果地帮我?”

“因为…我想报仇。”

周湛那边沉吟了一会,才略有所思地问:“报谁的仇?”

“以后再告诉你。”

点到即止,夏悠挂断了电话,不敢与周湛多说。霍岐南固然是只心机颇深的老狐狸,但周湛也不见得单纯。若是再任由周湛问下去,怕是她是白鹤冉的事实,以及为父亲复仇的事,都要暴露出来。

因此,话停在关键一刻,最好。

**

三天后的清晨。

夏悠从湖光山墅回来的路上,经由方致晟探听到了一个重大的消息。

原来,经由上次高速公路建设案被抢一事,陵川集团士气大挫,甚至连股价都一并跌了好几个百分点。

已经退居二线的董事长霍启山,不再信任犯过错的大儿子陈桓北,转而将整个集团的裁决权划归二儿子霍岐南所有。

为了缓解陵川集团现如今的危机,霍岐南投注所有的人力物力,策划了一桩相关市政府bd建设的案子,正打算趁此机会令陵川集团重振旗鼓。

夏悠听完,不禁心下一动。

正因为霍岐南集中了所有陵川集团的力量,在谋划这桩案子。假若这桩案子成功,必然是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但倘若不成功,怕是陵川集团就要从此屈居于周氏集团之下的二线。若是再输得惨一些,那就是满盘皆输,陵川集团清盘破产。

思及至此,夏悠几乎已经想出了一个绝佳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