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岐南悻悻地笑着,意味深长道:“你以为拿到那两样东西就够了?小鹤,你未免太单纯了些。”

“什么意思?”夏悠眯眼。

“我既然可以将保险柜钥匙和号牌都给你,让你取得合同,将股份转让给周湛。那我势必就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让周湛在股东大会上输得一败涂地。”

“不可能!”夏悠兀自打断他:“我把股份转让给周湛后,他就拥有了和你持平的股权。只要我们设法让那些老股东咬牙不松口,这周氏集团就决计不会是你的。”

霍岐南笑笑:“就如你所说的,前提也要是那些老股东不松口才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岐南抱着肩,意兴阑珊地笑着:“你不用多猜,实话告诉你,我早就打点好了一切。之所以留着那些老股东的股权不收,只是想给你还有周老先生留点期盼,留点面子。毕竟,若是周氏开国的老股东都倾向我霍岐南,怕是周老先生面子上不好过。”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霍岐南到底是拗不过她的牛脾气,败下阵来:“小鹤,别白费功夫了。”

夏悠嗤笑一声,瞳孔里的那股倔强,却并未消散:“即便是白费,我也要争。若是知晓前路是逆境就后退,那样的人,不是我夏悠。”

她话音刚落,霍岐南就欺声反问。他站在离她不足方寸之间,眼神相触的那一刻,不甘示弱的两人,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博弈。

霍岐南质问她:“如你所说,你夏悠确实争得起,耗得起。可是你想过周老先生吗?以他现在的身子骨,还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吗?周氏集团的股东大会,历来由当家人做主召开。你以为身为大会主持人的周老先生,能经得住自己数十年打拼的事业,拱手让人的挫败?”

话到末尾,霍岐南只剩下叹息:“小鹤,周老先生已经八十岁了。”

“如此又怎样?”

夏悠厉声反驳他:“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周氏落入你的手里!”

说罢,她不给霍岐南任何语言寰转的余地,提起步子,转身离开。

推开房门,绕过长廊,迈下楼梯,夏悠发了疯似的往外跑。然而,当推开别墅大门,室外犀利的寒风,窜进夏悠的四肢百骸,将她整个人吹得寒心彻骨的时候,她才惶惶然地明白,她不能走。

若是结局当真是要看周老先生失去周氏,她何不再搏一搏?毕竟,她还有最后一枚筹码,那就是——

她自己。

霍岐南向来对她仁慈,只可惜以她骄傲的性格,却是绝不会向他服一次软的。然而,当祸事临头,施加在她的亲人头上的时候,夏悠才恍然发觉,其实那些矜贵的自尊骄傲…也是可以放下的。

毕竟,这比起她的亲人来,根本无足轻重。

她开始转身往回走,重新迈上楼梯,绕进长廊,拉开房门。

果不其然,他像是笃定了她会折返似的,还守在原地。

夏悠走到他跟前,她定定地看向他,眼里分明绝望,却又隐隐含着期盼:“霍岐南,我问你,如何才能放过周氏?”

“什么都可以?”他挑着眉反问。

“是。”夏悠颔首:“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能保全周家,什么都可以。”

意外地,霍岐南说了句无关的话:“我知道你是周老先生唯一的孙女。”

“对。”夏悠已无心问他从何知道。

他忽然抬手,霸道且蛮横地,将夏悠揽进怀里,声线冷冽:“所以,我要你嫁给我…”

“又或者说,我们联姻。”

此刻,夏悠很想推开霍岐南,咬牙切齿地告诉他——“我可以嫁给任何人,但绝不是你!”

然而思及如今的处境,那双试图推开的手,却变得力气全无。她迟疑许久,连嗓音都开始沙哑,最后却只愣愣地回了一句。

“容我再想想。”

第50章

第五十章

获得保险柜钥匙与号牌后,夏悠第一时间根据保险柜号牌上的信息,赶到银行,取走了那一份股份转让书并签字。

签下字后,她的心是定了,但那股不安感,却像是上了魔咒似得,仍旧萦绕在她的周围。

霍岐南既然能将保险柜钥匙和号牌给她,就必定是做足了获胜的把握。即便是她把股权过度给周湛,兴许也就是九牛一毛的作用。如果她想要保全周氏就必然…必然要用自己来换。

夏悠在心里问自己,到底值得吗?然而,却究竟问不出一个答案。

望着那张泛黄的合同书,夏悠陷入沉思。

**

入院之后,周老先生的病情一直在恶化。

医生说,在西北桓城那边,有个专门治疗中风的医学老教授。若是能得到他的医治,周老先生的病兴许能转危为安。只可惜,那名老教授早已退休。要是想找到他,并让他亲自上门为周老先生医治,怕是只有登门造访了。

周湛因周氏的事情忙得走不开,周璟又尚在国外。夏悠想了想,总不能让周老先生的病继续恶化,于是就担下了这个担子。

此刻,候机大厅内人声嘈杂,多数人或是拖家带口,或是公务出差,各个都忙得不可开交。

夏悠一人坐在登机口,看周围人来人往,她却孤身一人,这样的落寞,令她无所适从。

身为明星,夏悠生怕被人认出来,默默地将口罩拉高了些,只恨不得半个手掌大的口罩,能将自己整个脸都盖上。

就在她调整口罩的时候,猝不及防地,一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夏悠下意识地抬眼望向来人,但当她看清楚那人的面貌时,却不由一愣。

她呢哝地蹦出一句话:“霍岐南,你怎么在这儿?”

霍岐南撩着眼角,慢条斯理地说:“我听说你打算去桓城给周老先生找医生,正好闲着无聊,就跟来了。”

“谁告诉你的。”

他低眉一笑:“我想知道,自然有的是法子。”

霍岐南顺理成章地往夏悠身旁一座,夏悠立刻往另侧闪躲,对着霍岐南唯恐避之不及似的。

霍岐南分明也看见了夏悠眼中的避让,但他却依旧强势地坐在她身旁,将袖口撩了撩,露出里头名贵的腕表。他读着指针上的分秒,说:“你早上十点从医院出发,一刻不停地回家收拾行李,赶往机场。现在将近下午四点半,在这之间,你应该连一顿饭都没吃过。”

“不想吃。”

面对夏悠的拒绝,他毫无所谓,反倒是开始把算着时间,缓缓道:“航班五点起飞,盛城飞往桓城,需要耗时三个钟头。三个钟头的航班,没有飞机餐,意味着你需要挨饿到晚上七点。小鹤,你这样对身体不好。”

面对他的温柔,夏悠不置一言。

霍岐南却忽地站了起来,将她一并拉扯起来:“走,我带你去机场大厅吃点东西。”

夏悠很想拒绝他,甚至想放肆地挥开他的手,让他离开,让他滚。然而,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别开脸,静默地不说话。她是个明眼人,现如今周氏死活尚且掌握在霍岐南的手里,她对他,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样肆意嘲讽呵斥。毕竟,道理夏悠到底还是懂的,把柄还在霍岐南的手里,她定是要留给他三分薄面的。

机场大厅的餐厅里,乐声悠扬。

霍岐南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夏悠的碗里。而夏悠却只是兴致阑珊地拨了拨眼前的食物,未曾动筷。

等到餐厅里的时钟,逐渐指向五点时,她才站起来,对霍岐南说:“我要走了,航班要飞了。”

闻言,霍岐南只是轻点着筷子,不动声色地说:“小鹤,好好陪我吃顿饭,吃完饭,我会让你走的。”

“霍岐南,我根本不想吃,你这样强迫我有意思吗?!”

夏悠到底是没忍住,脾气终于爆发。她拎起包,头也不回地就要往外走,偏生在这时,身后传来男人从容淡漠的嗓音。

“我正好在桓城有些人脉,要想帮你找到那名老医生,并不难。”

夏悠脚步一顿,这才回过头去,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帮我找到医生,救周老先生?”

“是。”

夏悠仍旧持疑:“真的?”

“他是你的亲爷爷,我不可能不救。”他拉住她的手,将她重新按回座位上:“好好把这顿饭吃完,我保证能找到那名医生。”

听完霍岐南的话,夏悠的心仿佛安定了几分。先前为周老先生的事情担心,提起筷子来,连食欲仿佛都没了。现如今,有希望在眼前,几乎是松了一口气。

夏悠摘下口罩,将容貌暴露在空气里。她重新拎起筷子,将碗底的那块鱼肉夹起来。鱼肉划入唇舌的瞬间,夏悠感受到自餐厅阴暗的角落里,似乎传来一丝或明或暗的光线。

那样的光亮,似曾相识,有些类似于…摄影棚里的闪光灯。

夏悠瞳孔猛地一缩,她这才意识到,有人在偷拍她和霍岐南!

与此同时,机场里开始来回播放催促登机的通知,空姐温柔和煦的嗓音,开始在整个机场大厅里回荡——

“乘坐a239头等舱的霍岐南先生与夏悠小姐请注意,客机将于十分钟后起飞,请尽快登机。”

闻声,夏悠周身一颤。记者偷拍,再加上机场广播,无一不意味着,夏悠和霍岐南的这段关系即将面临着曝光。此地无银三百两,夏悠登时就慌了神。

夏悠重新戴上口罩,开始低声向霍岐南求助:“霍岐南,有记者偷拍我们。”

“那就拍吧。”

“那样会被曝光的!”

霍岐南抿了一口茶,看向夏悠:“无所谓,我们俩的关系,迟早有天是要公开的。”

“可是…”

他语调笃定,夏悠分明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唇边,却欲言又止。到底是受制于他,夏悠连反驳都显得虚弱。

她转而灰心丧气地想想,如此也罢,自己迟早是要远离娱乐圈这个是非之地的,名声再臭些,媒体再给她如何套上个丑恶的标牌,倒也无所谓了。

她呷了一口茶水,明明浓烈的茶香在口,她却根本尝不出味儿来。

**

入夜,两人终于抵达桓城。

得益于霍岐南在桓城的人脉,不到二十四小时,夏悠就找到了那名医生,并成功邀请他一同去一趟盛城。

他们乘了最快的班机飞回盛城。然而,就在抵达盛城机场的时候,在机场大厅,夏悠和霍岐南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围堵。

陵川集团二公子霍岐南与女明星夏悠的恋情曝光只在一瞬间,而此时此刻,所有的舆论几乎都冲向了夏悠。什么没有演技的花瓶,什么靠男人上位,抱大款,各种字眼不堪入目。

记者们将两人围得水泄不通,数十只话筒横在两人面前,与之同来的,是记者们狂轰滥炸的提问。

“请问夏小姐,您是何时开始于霍先生交往的?”

“对于外界猜测的,您企图依赖霍先生嫁入豪门的事,您怎么看?”

“有人爆出您靠潜规则,获得了霍先生投资的《御前女捕快》的女主角资格,请问您是否承认?”

面对耳边毫无止境的人声,夏悠只觉得脑子都快炸开了。周老先生的病情尚且是个未知数,她就遇到了如此烦心的事情,她只恨不得自己此刻死了算了。

推搡之中,夏悠原本用以自我保护的口罩也因此掉了下来。相貌被曝光于人前,她好似也失去了最后一块遮羞布,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此刻,她忘记了所有身为公众人物的规则,下意识地伸出手,试图捂住耳朵堵住这些难听的言论。

她不想听,也不想看!

然而,就在她闭上眼,将手捂上耳朵时。另一双略微冰凉的手,却已经附上了她的耳朵。

霍岐南敞开大衣,将夏悠包裹进大衣里。末了,还不忘伸出双手,将她的耳朵牢牢堵住。

夏悠稍稍抬眼,就看见头顶的霍岐南,朝她投来了一个宽慰的微笑。即便是被他堵着耳朵,但此刻,夏悠却仍旧清楚无虞地听见,霍岐南对着众位记者说了一句话,堵住了幽幽重口。

“夏悠是我的未婚妻,我追了她很久,麻烦各位媒体朋友,多给我留点面子,别把她吓跑悔婚了。”

说完,他还不忘低眸看她一眼。两人目光交接时,被好事的记者捕捉。霍岐南唇角微勾,笑得像是春日里盛放的阳光。而夏悠却只是躲在他怀里,半张着眼,神色胆小怯懦,像是只受伤的小兽。男人的目光怜爱着怀里的女人,此等画面,令人为之心动。

得益于事件男主角的一句话,记者们很快散开了。毕竟,记者们想要的,霍岐南都经由一句话回应了。记者们都懂,这桩恋情里是挖不出东西了,出生豪门的男主角,对处于事件的女主角可是心疼爱护得很,可见定是没什么潜规则、抱大款之类的狗血佐料可以挖,怕是只能将通稿写成金童玉女祝福之类了。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之前身在桓城,霍岐南和夏悠未曾收到媒体干扰。回到盛城之后,两人才发觉恋情已被无良的媒体渲染地众所周知了。

甚至,连身处在医院病房的周老先生都知晓了此事。

自桓城来的老医生,第一时间给周老先生诊治了,只是待观察完周老先生的病历,他却只是摇摇头,留下一声叹息。周老先生还睡着,大概是担心谈论病情吵醒他,老医生借故挥了挥手,示意夏悠和周湛一同出去。

然而,就在三人一同走出去的时候。从病房内却传来了周老先生沙哑粗糙的嗓音:“阿湛跟医生去就好了,夏悠,你留这儿。”

夏悠点头朝周湛示意让他先走,周湛很妥帖地带医生离开。末了,还不忘将房门悄悄摇上。

两天不见,周老先生仿佛又苍老了几分。明明前些日子八十大寿时,夏悠眼中的他,还恍若是个英姿飒爽的老人家。只可惜,病来如山倒,再加上周氏的落败,周老先生显得愈加老态。

“小鹤,回来啦。”

周老先生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夏悠乖顺地走了过去,挪了个凳子,坐到周老先生身边。

周老先生见她过来,笑着抚上她的手:“阿湛那孩子也真是的,让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跑到桓城去。等他待会进来,我可要好好说说他。”

夏悠将手从他的掌心里腾出来,继而又拍拍他的手背,宽慰道:“爷爷,不用了,周湛还要忙着公司的事,两头兼顾太辛苦。既然我空着,就顺便行个举手之劳了。”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周老先生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睁得老大,像是难以置信似得。

“小鹤,你刚刚叫我…叫我什么?”

夏悠粲然一笑,继而又唤了一声:“爷爷。”

只这一声称呼,周老先生瞬间热泪滚烫:“小鹤,我以为你会恨我的。没想到这么多年,等到你这一声爷爷,死倒也瞑目了。”

“胡说什么呢?”夏悠作势要捂住他的唇:“爷爷可要长命百岁,不乱说。”

“好好好,小鹤说什么就是什么。”周老先生的笑容险些快溢出眼角。

周老先生眼里浑浊,像是有泪要落下来。夏悠见状,就从床头柜那边抽了张湿巾,细致地替周老先生擦拭着。岁月在老人家的脸上,留下了布满褶皱的痕迹,再难寻觅年轻时的影子。

想起前些日子,医生给周老先生下的病危通知,夏悠尚且还心有余悸。擦着擦着,不知怎么地,她也开始有些泪意,唇边不自觉地说:“爷爷,你要好好的,我会一直守着您的。”

这时,一双温和老迈的手,捉住了夏悠那只来回擦拭的手:“小鹤,既是你叫我一声爷爷,我就想多嘴的问一句。”

“什么?”

周老先生顿了顿,才开口问:“你现在是不是和霍岐南在一起?”

“是。”夏悠没有任何迟疑。

“是陵川集团的那个霍岐南?”

“对。”

周老先生从鼻腔里吁出一口气,类似叹息:“小鹤,你是真心喜欢他?”

夏悠笑得有些苍白:“应该是吧。”

周老先生眉头紧拧,又问:“那你养父白宏海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他是霍岐南害死的。”

“即便是这样你还…”

夏悠微微笑着,打断了他:“爷爷,不瞒你说,我很恨他。可大概是因为太恨,这种长久的恨意,霸占了我所有的行为方向。当这股恨意开始变得不那么重要,我才发觉,我竟是离不开他的。”

“那往后呢,你打算和他怎么办?”周老先生目光焦灼。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周老先生神情紧绷,夏悠知道,他是在担心她。这么多年,自父母过世后,夏悠第一次体验着,被人担心的温暖。思及至此,她心里恍惚也是暖暖的,情不自禁地地下了头,将脑袋靠在周老先生的肩上。

“爷爷,我很想问你,周氏对你来说重要吗?”

“固然重要。”周老先生慈爱地抚了抚她的长发。滑润的发丝,在他的指尖流动:“但比起你来,它又显得无足轻重。”

得闻周老先生的话,夏悠的心仿佛定了不少,她喃喃道:“既然周氏在爷爷心中是重要的,那说明我的选择没有错。”

周老先生蹙眉:“小鹤,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