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间似乎听到一声低笑,古月唇角的微笑有一瞬的僵硬,饶有深意的冲某处看了一眼。

“若是被秦太傅见到这般模样,不知他会气成什么样子。”房间最角落的横梁上,那名满脸黝黑的奴仆坐在上面,勾唇扯出一抹戏谑的笑。

一旁跟着的黑衣男子看了看他,再看下面那红衣人,唇角微微上扬。

缓了缓,那奴仆继续道:“能看到秦三公子这般狼狈的模样,这趟南风馆之行也算是值了。”

眼看底下的元亨无意识的抬起头朝这边望过来,旁边的黑衣人赶紧扶住他的肩,让他往里面坐一点。

“你小声点。”

沈容和晒然笑笑,继续趴在横梁上观看下面的表演。

横梁上的,就是伪装过的沈容和与龙祁钰。至于楼下的红衣人古月…

自然就是秦观。

容城璃河决堤,造成水患,众多百姓流离失所,而当地的知州领了一笔又一笔的赈灾银,却未见灾情好转,沈容和他们这一次来容城,便是为解决这件事。

昨夜里,秦观提出让沈容和伪装南风馆的小倌去引诱元亨,从他口中套出真相,沈容和自然不肯同意,结果他还未来得及拒绝,就见龙祁钰脸色一沉,道:“不可!”

秦观微怔,旋即冲沈容和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笑。

知他脑子里绝对没有什么好想法,沈容和心有不悦,眸光一转,扬眉道:“其实秦大人这法子甚好。”

秦观意外的“哦”了声。

龙祁钰脸色更加难看,冷笑着讽道:“那么沈大人是愿意去诱那元亨了?”

沈容和也不计较,继续道:“我和世子来容城是皇上的命令,众所周知。若我们两人就这么出现在大庭广众下,必定会有人认出来,到时候恐怕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秦观眸子微眯。

勾了勾唇,沈容和微笑道:“至于秦大人就不同了。他此番来容城并没有什么人知道,若是他出面,也不用担心被人识破。再者,秦大人这幅模样,不用任何妆扮便能引得其他人俯首拜倒,何愁不能迷倒那个元亨。”

此言一出,龙祁钰的脸色方才好转,若有所思地看向秦观:“的确是这样。”

沈容和笑容加深:“如此…秦大人,此次的事情就要麻烦你了。”

这件事就此敲定。

秦观作为诱惑元亨的诱饵,沈容和与龙祁钰暗中相助。

所以,也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底下,那元亨早已被秦观迷得七荤八素,加上秦观刻意诱导,将那酒一杯一杯给他灌下去,整个人更是昏昏沉沉,不知东南西北了。

酒喝多了,人的警惕心也就渐渐松了。秦观看向对面满脸红晕的元亨,心中微动,微笑道:“听闻今日里帝都来了几位大官,大人都不用去接待吗?”

美色当前,元亨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打着酒嗝笑道:“唉~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边说着边借着酒胆抚摸上秦观的手。

秦观浑身一僵,脸上的笑容不变,低声问道:“哦?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边摩挲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元亨笑道:“那些个帝都来的官员无非就是些酒肉庸官,我只要在事情办得差不多的时候,再用美酒美人送过去,他们自然不会怪我现在冷落了他们。”

“大人果真是聪明。”秦观起身为元亨的斟酒,同时不动声色摆脱元亨的抚摸。“来,这杯我敬大人。”

元亨看也不看,直接仰头喝下。

看他眼光越发恍惚,秦观继续问:“大人,我来的时候刘总管告诉我,大人与朝中的一位高官有关系,所以万万不可开罪大人。”

触及眼前那张俊美至极的脸,元亨一双眼睛眯起,伸手揽住他的腰。

秦观扶着酒杯的手抖了抖。

横梁上,沈容和忍笑忍得肩膀直抖,导致龙祁钰频频回顾,生怕他不小心暴露了两人的行踪。

见秦观似乎有要反抗的心思,元亨冲他笑笑,道:“刘总管说得没错,所以古月,你可要好好伺候我。”

“那是自然。”秦观微笑,眼底一片危险。

“不知大人说的,是哪位高官?”忍住在自己腰间作祟的那只手,秦观刻意诱导他。

掌中就是绝色美人,元亨自是心猿意马,听见秦观的话几乎是想也未想就应道:“这朝中能够独霸朝政的只有当今左相。”

左右看看,元亨冲他神秘兮兮的笑道:“不怕告诉你,当今的董皇后就是我的侄女,左相便是我侄子。”

秦观心中了然,难怪容城水患之事能够多次领取大笔赈灾款项,可之后却一直无人探查。

“水患一事,听闻皇上前后拨了三十万两银子,大人如今可是春风得意呐。”

元亨脑子里早已想着待会儿与他颠鸾倒凤的情景,哪里还有理智,不在意的笑笑:“古月啊,这里面的名堂你可就不懂了吧。容城水患领的三十万赈灾款,现在虽然在我手里,可最后我一定是分文不剩,即使有,那也是残羹剩饭,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大人就不怕被人发现,会引来杀身之祸?”

“账簿…嗝…一直都在我身上,恐怕也没人有会想到。”说到这里,元亨不耐的皱皱眉,猴急道:“别说这些事情了,古月,不如我们…”

他的话音未遁,就见一脸微笑的古月忽然变了脸色,紧接着脖子一阵疼痛,他便失去了意识。

“秦大人,你出手是不是也忒快了点。”被龙祁钰带着跳下横梁,沈容和挑眉看着被秦观一掌打晕的元亨。

厌恶的拂开腰间的手,秦观转头看向沈容和,眉头一挑:“沈大人看戏看得可满足了?”

沈容和莞尔一笑:“还不是秦大人入戏三分,表演得太精彩。”

秦观轻哼一声。

沈容和笑容愈深。

两人在一旁眉来眼去,旁若无人,龙祁钰低低咳嗽两声找回存在感。

俯身在元亨身上摸索一阵子,龙祁钰果真找到一本账簿,打开一看,里面记录的便是那三十万两银子的详细情况。

“这里还有一封信,写的是左相董元卿和元亨关于那些赈灾饷银的事情。”沈容和扬了扬手中的信封。

“你何时得来的。”龙祁钰抬眸看他一眼,接过那信大略看了一遍。

“他进来的时候我就拿到了。”沈容和莞尔。

“…”龙祁钰沉默着看了他一眼,不语。

秦观几下便将身上的红衣脱去,换上一袭白衣,看着倒在地上的元亨,顿觉心头一阵强烈的不适,忙挪开视线。

暗暗疑惑他到底从哪里找来的白衣,沈容和转头看向龙祁钰:“如此一来,也不怕这元亨不肯开仓拿银子赈灾了。”此次容城之行,可说是基本无恙了。

龙祁钰点点头,在触及晕倒在地上的元亨时眸光一沉,“事情差不多已经解决,这人…”顿了顿,龙祁钰继续道:“此人留不得,可…”

沈容和了然颔首。

留不得,可如今…也杀不得。

“也罢,此时还未到时候。今日我们就先回去,明日再到元亨府上拜访。”略一沉吟,龙祁钰说道。

沈容和点点头。“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翌日一早,龙祁钰等人便到知州府上拜访,那小厮依然不肯放他们进去,沈容和含笑看了一眼身旁的秦观,道:“你进去通报,说是古月来了。”

秦观持着扇子的手僵了僵,褐眸中掠过一丝异色。

沈容和以拳头掩唇,轻咳两声。

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样,那小厮狐疑地看着几人,最终留下一句:“稍等。”便匆匆进去了。

不过片刻,小厮又回来了,这次身后还跟着那个元亨。

“你、你…”一眼就看见站在最后面那个一身白衣的秦观,元亨气得胡须乱抖,对着门口的侍卫吼道:“来人,快将他们给我拿下!”

第三十六章 男宠

数十名侍卫瞬间涌了出来,将龙祁钰一行人团团围住,闪烁着寒光的刀剑齐齐对准几人,只待那元亨一声令下随时可将几人斩杀。

“将他们给我带进来!”元亨脸色铁青,拂袖转身。

冲暗处的暗卫打了个手势,龙祁钰依言沉默着进入知州府。

沈容和与秦观对视一眼,随即跟了上去。

“砰!”两扇朱红色大门猛地关上,眉儿低呼一声,看着府中突然涌现的众多侍卫,不知所措地看向沈容和,却发现他神色不变,静静看着这一切。

“元大人,你这是何意。”龙祁钰站在最前面,漠然看向坐在大堂门口的元亨。

他话音未落,就见元亨霍地起身,冷声道:“东西拿来。”

他说这话时眸光一直在秦观身上打转,后者恍若未闻,慵懒地斜靠着廊下的朱红色大柱。

好半晌未得到回应,元亨的脸色愈发难看,瞪着秦观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地吼道:“若还想活着走出这里,聪明的就把东西拿来!”

“…”

庭中一片静谧,无人应答。

有人忍不住朝秦观的方向望去,他有意无意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玉扳指,眼帘低垂下,令人看不清楚他眼中的真实情绪。

三番两次被人这般忽略,元亨更是怒火喷张,一把夺过身旁侍卫的刀就冲到秦观面前:“东西给我!”

那一袭白衣映衬得他脖颈宛如上好白玉,冰冷的刀刃紧贴着,隐隐可看见一丝殷红沁出,秦观把玩着玉扳指的手指缓缓停住。

注意到他的动作,元亨脸上闪过一丝得色,轻哼道:“只要你把东西还给我,再来求求我,或许我还会对你下手略轻…轻——”

最后几个字蓦地滞住,仿佛被人生生掐断了喉咙。

秦观缓慢地掀起眼帘,看了元亨一眼,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口气:“哦~”

分明是平淡无波的语气,不知为何,却让元亨蓦地一阵后背发凉。

“我倒想看看,元大人你如何对我下狠手了。”对抵住脖子的刀视若无睹,秦观勾起唇,似笑非笑睨着他。

握着刀的手没来由的一阵发颤,元亨惊疑地死盯着眼前的秦观,他神色依旧,甚至连斜倚着柱头的动作甚至都未变过。

“你…你、你究竟是何人?”吐出这句话,元亨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隐隐发抖。

“元大人,你莫不是连皇上的圣旨都不认得了吧。”龙祁钰淡然瞥一眼元亨,将一卷明黄色圣旨直接扔到了他的脚边。

元亨半信半疑看一眼几人,方才慢吞吞捡起地上的圣旨。这一看,整张脸瞬间变得惨白,惊慌地看着几人。

手中的刀骤然掉落,元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冲龙祁钰拜倒:“世子殿下恕罪啊,下官竟有眼不识泰山!”

庭中的侍卫面面相觑,全然不懂这一变故,直到元亨冲他们大声吼道:“混账!还不速速放下兵器,拜见安豫王世子!”

“哗啦——”

刀剑和长矛掉了一地,所有侍卫纷纷匍匐在地。

龙祁钰一掀衣摆,缓步走到庭中,面无表情地睇这元亨:“元大人可真是架子足,三番四次将我们拒于门外。这次更是威风,竟然一进来就刀剑相向。”

元亨的头叩得更低,颤声道:“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竟冲撞了世子殿下,殿下饶命啊~”

他还想再说下去,就被龙祁钰扬手打断:“不必说废话了,元亨,我问你,为何你迟迟不肯开仓赈灾?”

“殿下,下官…下官早已开仓赈灾,只是这灾情着实严重…”元亨面露难色,“殿下不知,堤坝下官已经派人修了一次又一次,可这水患实在无法阻挡…”

“砰——”

一声巨响,元亨的声音戛然而止。

龙祁钰一掌拍在庭中的桌案上,那张桌子竟生生一分为二,断裂成两截。

庭中登时一片死寂。

沈容和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秦观转动着玉扳指的手倏地停住,褐色眸子里一片森然。

眉儿瞪圆了双眼看着那张被龙祁钰震碎的桌子,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个鸭蛋,愣了好半晌,忍不住暗中捅捅一旁喜儿的胳膊:“喂,世子何时变得这么…”

眉儿无论如何也不愿承认,记忆中,那个只会被他家公子气得挠墙跳脚,又无限傲娇的世子竟会变得这般令人惧怕。

不屑地瞅他一眼,喜儿一脸得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两年前来世子四处南征北战,早就超出那些教他武艺的老师了。”

眉儿狠狠眨巴了下眼睛,决定直接忽略掉他语气中的得瑟。

龙祁钰冷眼盯着元亨,忽地淡淡一笑,将怀中的账簿与书信掏出:“元大人,你是否一定要到了御前,才肯说出实话。”

视线接触到那书信和账簿,元亨的脸登时一片惨淡。

“还是说,要让本世子摘了你的脑袋,你才肯认罪。”

元亨惶然望着他,颤巍巍地喊道:“你、我是皇上钦命的知州…”

话音未落,龙祁钰一个反手将腰间的配件握在手中:“哦?那真是巧了,这是皇上两年前亲赐给我的‘青锋剑’。皇上口谕,若是佞臣贼子胆敢欺君犯上,一律可先斩后奏。”

说罢,他瞥一眼面色惨白如纸的元亨,薄唇勾起一抹似有还无的弧度:“不如元大人来试试,我就在这里斩了你,皇上会不会怪罪于我。”

元亨全身瘫软着跌坐在地上。

将青锋剑收回鞘中,龙祁钰转过身,负手走出知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