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面那眉目如画的人,龙祁钰薄唇微抿,顿了顿才继续道:“即使没有我,你大概也不会出什么事。”

这话说得颇有些深意,沈容和眸光一滞。

“这是你要的东西。”将一方锦盒放在桌上,龙祁钰没有理会他异样的眼神,“东西到手了,你也可以走了。”

沈容和挑眉看着他一手打开盒子,里面装的竟是还魂草!

“你这是…”

“沈容和,沈大人,你这一次的苦肉计真是精彩。”

对于他的话,沈容和神色依旧不变,只是问了句:“你何时发觉的?”

“一开始。”

略略侧首,龙祁钰的视线自屋中的某处轻轻滑过,淡淡地说:“既然敢大摇大摆的进来,就不必躲躲藏藏。”

语落的瞬间,原本躲在暗处的魏商便一脸晒笑走了出来。

转头看到桌上的锦盒,魏商夸张地低呼道:“龙祁钰你真是够意思,这东西就这么白白送我们了?”

并非听不出他话中的质疑,龙祁钰少见的笑了笑,“沈大人演的这一出苦肉计这般精彩,我又怎么好意思不给个好彩头。”

他分明在笑,那笑,却丝毫没有到底眼底。

闭了闭眼,龙祁钰继续道:“这是最后一次就这么放过你,沈容和,下次若再见到你,你我就是敌人了!”

魏商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沈容和,依稀看到他眸底一闪即逝的黯淡,待到他再看,却什么也没发现,只微微一笑,道:“多谢。”

烛光下,沈容和的脸色泛着几分异常的苍白,龙祁钰心口一窒。

用力摇摇头甩开心底那一丝悸动,龙祁钰低咳两声,脸色不见波澜,“东西也拿到了,两位想来也没兴趣留在这里了。”

他如此明显的下逐客令,让魏商颇为不爽的暗中瞪了他一眼。

“那么…”

从始至终,沈容和都没有再抬头,魏商知听到他有些低沉的声音。

“后会有期。”

说罢起身出去。

魏商见状,忙拿起那锦盒跟上去,边跑边喊:“你倒是等等我,别走那么快…”

龙祁钰坐在房中,直至他的背影彻底消匿在沉沉夜色中也未回头。

攥着茶杯的手缓缓收紧,最后生生将茶杯掌心捏碎,尖锐的瓷片将手中刺出了血,鲜红的血顺着指尖流下…

龙祁钰仿佛早已失去了知觉,定定地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地方。

沈容和,再见之日,亦是你我彻底敌对之时。

第六十二章 红妆(上)

待沈容和一行人回到沧州府衙时,秦观坐在大堂里喝茶,眉儿百无聊赖数着自己的手指头发呆,一见沈容和出现立马迎了上来。

“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安抚的拍拍他的手,沈容和面向秦观和魏商,“疫病的事情要尽快解决,最近沧州不太平。”

想到今夜见到的龙祁钰,魏商皱了皱眉。

龙祁钰会出现在这里,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明明应当是带兵在漠北的人,此时却在沧州城中的原国丈府里,这其中缘由…。

低头看着手中的锦盒,这是龙祁钰给他们的,他愿意救沧州的百姓,他自是不可能恩将仇报将去追究龙祁钰。

喟叹一声,魏商将眼底的复杂迅速敛去,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享受着容月奉上的上等碧螺春,状似无意的说道:“诶?沈容和,你们在这里还要留多久?”

沈容和睇他一眼,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秦观截断了话题:“今夜太医和大夫们会连夜准备药,如无意外,三日后我们就要离开。”

动了动唇,沈容和将欲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真是可惜,难得见你们一面,这么快就要走了。”魏商不无遗憾的叹了口气。

“你在说什么,三日后你要与我们一同回帝都。”沈容和挑眉道。

魏商惊诧地瞪大眼睛:“现在这种情形让我回龙城?”

秦观却是勾了勾唇,淡笑道:“近日不会有事。”

他说得云淡风轻,语调中却有种毋庸置疑的肯定,让魏商一时语塞,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话。

最后还是容月打破了这僵局,莞尔一笑:“秦公子既然说没事,就一定没事,公子何不回去瞧瞧。”

沈容和偏头直视着容月,她穿着一袭月白色襦裙,衬得眉目更是淡雅如画,瞳眸中泛着轻轻浅浅的涟漪,动人心魄。

不知为何,每每见到容月,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曾相识。

没有注意到他的走神,秦观接过魏商扔过去的锦盒,交给身后的侍从,顺带着吩咐一句:“快送去药庐。”

那人立即领命退下,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中。

魏商眉梢一动,颇为玩味地扯唇笑道:“秦大人身边倒是能人辈出。”

转头迎上他的视线,秦观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但笑不语。

眼角的余光瞥见沈容和过于苍白的脸色,秦观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状似无意问道:“你没事吧?”

沈容和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秦观是在问他。

在他的注视下挺直背脊,沈容和淡然道:“我没事。”

薄唇微启,秦观似想说什么,却又最终没说出口,只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三人在堂中稍作歇息便各自散去,沈容和收回视线,边回房边思忖着容月的事情。

眉儿在旁边连续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不禁撅嘴轻哼了声,拽住沈容和的胳膊,在他耳边扬声喊道:“公子——”

沈容和一惊,倏然回过神来。

“怎么了?”对上眉儿不满的目光,沈容和揉揉眉心。

“公子你今天怎么古古怪怪的,我刚才叫你好久你都没有答应。”眉儿嘟囔着嘴抱怨。

眼前忽然一阵轻微的晕眩,沈容和一手撑住桌面,定了定心神方才开口说道:“大概是今晚中的迷药还未完全清醒,眉儿,你去帮我打盆冷水过来。”

狐疑地看了看他,见他似乎并没什么事情,眉儿“哦”了声便匆匆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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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沈容和就从睡梦中醒来。

外面天色尚早,沈容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后干脆起床。

拥被坐起身来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阵强烈的晕眩,沈容和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好在他及时扶住了床柱。

用力甩甩头,那阵晕眩似乎淡了些,沈容和一时也未放在心上,慢吞吞穿好衣服就出了房门。

出去的时候正遇上魏商,一见他,魏商轻佻的吹了声口哨:“怎么?沈大人你这是孤枕难眠了,所以才起得这么早?”

沈容和眉梢一挑,反唇相讥:“我怎比得上魏大人,每日自是美人在侧花满堂。”

一句话堵得魏商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讪笑道:“我就说容月跟我不是那种关系。”

沈容和正低头去扶正一颗伸进长廊的海棠花,不知有没有听清楚。

凝眸瞧着不远处的沈容和,他今日穿着一身白衣,更衬得面色莹白如玉,仿若画中人。那开遍了整个庭院的海棠花,竟不知不觉褪去了所有异彩,仿佛眼前有颜色的只有这个人…

魏商眸光一滞,脑子里突然冒出几个字:人比花娇。

这几个字自脑海中一闪即逝,魏商倒抽一口凉气,用力拍拍自己的头,暗骂不该自己胡思乱想。

真是见鬼,沈容和长得再好看,他也是个男人,他没事儿恍什么神呐!

越想越觉得心慌意乱,魏商用力扯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扬声道:“对了,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碰见秦观了,他说要去药庐看看。”

将那株挡在长廊中的花枝扶出栏杆,沈容和不甚有兴趣的应了声:“我知道了。”便没有再开口。

“沈容和,我们先去草堂看看情况如何?”

掸了掸衣袖上沾上的花瓣,沈容和略一思忖,点头应道:“我也正有此意。”

途中,魏商时不时转头看一眼沈容和,直看得他心里发毛。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在魏商第十二次回头时,沈容和顿住脚步。

魏商微微一愣,旋即将脸凑近他,“喂,沈容和你没事吧?你脸色有些奇怪。”

不动声色退后一步,避开过于近的距离,沈容和挑了挑眉,反问道:“我能有什么事?”

“真的没事?”魏商一脸不信任。

太阳穴胀痛得厉害,沈容和只当是昨夜中了迷药,所以如今有些后遗症,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我真的没事,快走吧,前面就是草堂了。”

魏商还想说什么,沈容和已经加快脚步往前走,他只得噤了声。

昨夜里大夫们连夜熬制草药,几乎是马不停蹄送来草堂这边,衙差们用布紧紧掩住口鼻,将药一碗碗分发给前来领取药的病人。

“再等两日大概就能看到这药到底有没有效了,你说是吧。”

魏商拍拍身边人的肩膀,半晌都未得到回应,不禁疑惑地转头看去,却发现沈容和额头上不断冒出涔涔汗珠,脸色惨淡如纸。

心下一沉,魏商扶住身体正摇摇欲坠的沈容和,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沈容和你没事吧?”

“我没事…”话刚出口,沈容和的眼前骤然一黑,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让他几乎难以站稳。

“沈容和!”魏商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他。

眼前的魏商忽然变成了两个,三个,沈容和想要看清,眼前却陷入一片黑暗…

他的身子一软,魏商连忙用双手环住他,“喂!”

顾不得其他,魏商左右巡视一番,其他人都在忙着给病人们发放药,没有人可以叫过来帮忙。

“啧!我居然沦落到要抱一个男人…”咋了咋舌,魏商认命的屈膝蹲□子,双手横抱起沈容和,待到抱起他才发现,沈容和竟是出乎意料的轻。

看一眼怀中面色苍白的人,魏商暗自嘀咕:“平时到底都吃了什么,怎么这么轻。”

草堂附近就有一间医馆,魏商直接闯进去,看也不看大夫就冲老人喊道:“大夫你快看看,他突然晕倒了。”

行医的大夫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看一眼魏商怀中的沈容和,扔给他一句:“把人抱进内堂去,你帮忙把他衣服给脱掉,我待会儿好好替他施针就行了。”

魏商半信半疑的看了看他,不相信他看一眼就能看出病因,可这附近又没有其他医馆,无奈之下只得依言将沈容和抱进医馆内堂,轻轻放在那张床上。

低头看着床上的人,额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脸色惨淡,魏商皱了皱眉,手轻轻扯住他的衣带一拉,沈容和的外袍就松松解开了。

眸光无意识地触及手下人莹白的脖颈,最后没入衣襟间,魏商咽了咽口水,欲替他解开里衣的手重重一颤。

“不对!他是男人…是男人…”

默默念叨着,魏商颤抖着手去拉开他的衣襟,目光游弋到他胸前时陡然滞住。

不敢置信的用力眨眨眼,沈容和胸前用白布紧紧裹住,隐约能看见底下一片如玉的莹白…

“啊——”

半晌,医馆内堂响起一声凄厉的哀嚎声。

准备好针灸的大夫一声轻斥:“没事儿叫什么叫!”

大夫正欲掀开门帘进去,就见一道身影心急火燎的窜了出来,死死挡在门口不让他进去。

大夫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没好气地低吼道:“臭小子,你这是做什么?”

眼前不断浮现出刚才看到的,魏商心绪如麻,脑袋里更是一团浆糊,只死死把守住门口不肯让大夫进去。

“你…你不许碰她!”语无伦次吼出这么一句,魏商不甘示弱回瞪。

“又不是姑娘家,老夫如何碰不得!”大夫气得浑身发抖。

敏感地捕捉到那三个字,魏商一张脸涨的通红,喊道:“总之我说不许!”

见那大夫被气得不轻,他略略侧首往内堂看了看,又匆匆补上一句:“你开些药就好,总之就是不能碰她!”

大夫重重一哼:“不看就不看!”抬头瞥一眼魏商,他狠狠拂袖,“莫名其妙!”

魏商脸上一片绯红,见那大夫转身去抓药才松开了手臂,左右看看,确认没有其他人了才回到内堂,看着床上的沈容和,脸上烧得更厉害。

眼下顾不得其他,唯有尽快将他送回府衙,思及此处,魏商顾不得双手直发抖,慌忙为他拉好衣襟,又将外衫仔细给他穿好才松了口气。

被大夫奚落了几句,魏商一句也未听进去,所有心思都在床上的人身上。

自幼在国子监就与沈容和相识,这么多年来,他知道沈容和长得比许多男子都好看,却从未往这方面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