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定心神,她缓缓转过头,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最后轻笑一声,一字一顿地说道:“董宓,我是董宓。”

那是他们初次相见。她带着大哥的命令刻意去接近他,他惊艳于她的容颜,即日带她回宫。自此,三千宠爱在一身…

一恨,恨不能与你三千青丝直白头。

二恨,恨不可与你举案齐眉至永久。

三恨,恨不得此生你我从不曾遇过…

“皇上…”

眼前蓦地一黑,董皇后的手颤抖着伸出,在空中似想要紧紧抓住什么,却终究是空。

“宓儿!”

左相眼睁睁看着怀中的人慢慢闭上眼睛,伸出的手突地重重垂落下,左相惊声喊道:“宓儿…”

怀中的人,却是再也听不见了。

一阵寒风忽地穿堂而过袭来,大殿外,翻滚的乌云过后,漫天大雨突然从天而降,稀里哗啦的雨点狠狠砸在地上,似一曲凄绝缠绵的哀歌。

殿中所有人默默无言看着这一幕,谁也没有作声。

须臾,左相轻轻放下怀中的董皇后,脸上已经恢复成最初的淡然,对着身后的众人说道:“皇上驾崩,皇后娘娘悲伤过度,自绝身亡…”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顿,很快又恢复如常,继续道:“将皇后与皇上…合葬在皇陵吧。”

“奴才知道了。”大内总管低声应道。

“那就好。”

说完这句话,左相拂袖转过身,几步走到右相身旁,突然大笑一声,“哈哈哈…”

笑声在偌大的宫殿中回荡,夹杂着一声低低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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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沉默过后,左相举步走到右相身边,两人在对方眼中同时看到一抹狠绝。

这一场仗,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嗡——”

一声钟声乍然响起,让殿中的人同时惊得一阵心悸。

那声音哀绝而绵长不断,听在耳中让人心底禁不住一阵发寒,冷彻心扉。

“是丧钟。”期间不知是谁小小说了声,抬头便触及左相猛地扫过去的凌厉眼神,当即吓得立即噤声,再不敢多嘴一句。

左相皱眉看一眼对面的右相,没好气地哼道:“右相的动作倒是快,这么快就让人准备好了丧钟。”

右相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拧眉道:“不是你吩咐的吗…”

话还未说完,两人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惊悸。

如今这宫中能够做主的就只有他们两人,若这丧钟不是他们吩咐下去的,那么敲醒丧钟的又会是谁?

不等两人回过神来,门外忽地传来一声低笑:“两位相爷。”

左右二相同时回头,就看到一袭黑色长衫的男子正翩然而来,颀长的身影在大殿门口拉出长长的影。恍惚没有看见殿中的紧张氛围,他带着一抹浅笑信步走了进来,手中持着一柄乌骨桃花折扇,扇子在另一只手上有一下每一下的敲击着,闷响声在大殿中显得尤为清晰,带着篸人的诡异。

随着他的走进,那张极为俊美的容颜逐渐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其余人不由得愣住。

他的背后,天际的乌云滚滚涌来,漫天大雨洒下,他的衣摆被雨水湿透了,他却好似浑然不觉,闲庭信步而来。

看到那人时,右相的脸色蓦地变了色,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秦、秦观?!”

来人正是秦观。如今的禁卫营统领。

其余人亦是脸色微变,面面相觑。

“你不是在东宫?怎会出现在这里?”左相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也正是在场的人的疑惑,谁都知道,今夜秦观被困在东宫,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对于众人纷纷投注过来的惊异视线,秦观慵懒地勾了勾唇角,歪头靠在门边,漫声道:“左相说的可是守在禁卫营周围那些虫子?”

左相脸色剧变,阴沉着脸瞪着他。

秦观无谓的耸耸肩,继续道:“哎呀呀,原来那些虫子是左相家里养的,我还以为是没人教养的东西,所以…”褐色眸底掠过一抹狠戾,秦观微微一笑,“我就让禁卫营的兄弟们将他们全部‘处理’掉了。”

他刻意加重“处理”二字,果不其然,下一瞬就看到左相和右相的眸光同时变得阴鸷,死死瞪住他,眼神凌厉得仿佛要在他身上生生挖出两个洞来!

对于这一切秦观都视而不见,目不斜视的穿过跪倒在地的群臣,目光在掠过床榻早已毫无知觉的皇上和倒在地上的皇后时,唇齿间溢出一声浅叹。

“唉…”

眼见他来去自如,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右相大怒,冲门外大吼道:“人呢?你们这些狗东西是全部瞎了了吗?我不是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轻易出入吗!”

守在大殿外的侍卫齐齐垂首,没有人应声。

见此,右相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几步走到门口,随手抽出一名侍卫的佩刀,用刀尖指着秦观,“秦观,你这是想做什么?”

左相眼中闪过一抹防备,目光警惕地盯着他。

看看两人,再看看依旧跪着的朝臣,秦观无辜的耸耸肩,笑道:“我可是禁卫营统领,皇上如今出了事,难道我不该来?”

一席话问得两人同时哑然,无言以对。

短暂的沉默过后,左相嗤笑一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秦观,如今皇上驾崩,我和右相暂时处理朝政,若是你敢妄动,休怪本相不顾念你我同朝未臣的份儿了!”

秦观顺着他的话点点头,脸上全然一副无所畏惧的随性,随口道:“左相大人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我只是来保护皇上安全的,免得…”饶有深意地环视一眼大殿,秦观继续道,“免得让那些个奸人趁机…犯上作乱!”

他意有所指,气得左相脸色越发阴沉。

“岂有此理!”冷斥一声,右相冷声道:“来人呐,将秦观给我拿下!”

语落的瞬间,立即有两名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押住秦观的胳膊。

“两位相爷,不可!”原本一直跪在地上的秦太傅急忙起身,沉声道,“小儿顽劣不堪,惹恼了两位相爷,还望二位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不计前嫌。”

看一眼他,右相张口道:“秦太傅,既然是你教子无妨,就该回去好好教教他,什么叫规矩!”

秦太傅诺诺的应下了。

冲两名侍卫看了一眼,两人慢慢松开秦观,径自退后两步。

不紧不慢捡起地上的折扇,秦观笑眯眯注视着那两名侍卫,他分明什么也没有做,却让两位侍卫背后一阵寒意袭来,莫名的战兢。

缓步走到龙榻边,秦观的目光只在皇上脸色停留了一瞬就匆匆移开,嗤道:“这手段还真是够利落。”

秦太傅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没有出声。

转身面对着左右二相,秦观继续道:“两位相爷,你们胆子倒是不小,竟敢谋害皇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大殿中的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结在一起了。

这一出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也没有料到,秦观竟会面无惧色的说出这番话。

左相拧眉,语气不善:“秦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仿佛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浓浓威胁,秦观扬眉道:“今夜在场的所有大臣都有目共睹,你们二人谋害皇上,难道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听得此言,右相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几声,捋了捋胡须道:“秦大人,你这是脑子糊涂了还是哪般,竟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左相亦是嗤笑一声,满眼不屑。

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秦观转过身面朝着跪在地上未起身的群臣,扬声道:“众位大人,你们可是都有看见吧。”

左相拧眉紧盯着他,“秦观!你不要以为秦太傅在这里,你又是禁卫营统领,本相就不敢动你!”

“左相大人,你这可算是恼羞成怒了?”秦观语带调侃,气得左相一张脸唰地沉了下来。

“真是岂有此理,你真当本相不敢奈你如何了!”左相眼中一片阴霾,冲着外面厉声喝道:“还不快将这出言不逊,大逆不道的秦观拿下!”

折扇在手中打了个转,秦观默然抬头,仅仅是看了那欲上前的侍卫一眼,几人心中登时一凉,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不敢上前。

“大、大人…”其中一名侍卫看看秦观,最后战战兢兢跪倒在地上。

大殿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紧滞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左相怒吼道:“我让你们把他给我拿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轻易动手。

右相死死拧眉,叱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依然没有人上前。

“你们——”右相气结。

仿佛根本未注意到殿中诡异的安静,秦观缓步穿过跪倒在地群臣,一步步走到门口,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动着。走到门口时,他的脚步一顿,头也未抬,对着身边那些侍卫淡然道:“左相和右相谋害皇上,企图犯上作乱,将他们押起来。”

闻言,左相和右相同时大笑出声,连连摇头:“秦观啊秦观,你好像还没搞清楚情势,他们怎么可能会听你的…话…”

话音未遁,大殿外突然有数名侍卫涌入大殿,齐齐站在秦观身后。

右相的话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看着门口的秦观。

旁边的左相亦是满脸错愕,口中喃喃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

秦观淡然一笑:“你们暗中将皇城所有兵马调换成自己的人,我不过是以牙还牙。”

左相最先反应过来,对着秦观怒骂道:“秦观,你竟敢戏弄本相!你分明答应不会参与这些事情…”

不等他说完,秦观长眉一扬,慵懒的笑笑,“我是答应你不会参与这些事情,不过…可我没答应,我不会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秦观,你——”

环顾一眼大殿,秦观的眼神变得凌厉:“皇上早已知晓左相和右相居心不良,所以提早已经写好诏书,命我辅助前朝太子之子龙祁钰登基为帝!”

后面有人恭敬地承上诏书,秦观举着明黄色的圣旨沉声喝道:“圣旨在此,谁敢不从!若有不服者,我秦观以皇上亲卫军,禁卫营统领的身份,还有皇上赐我的尚方宝剑将他就地将他正法!”

一股逼迫人心的紧滞之气萦绕着整个大殿,各人莫不敢言,战战兢兢的将头低到不能再低。

看一眼秦观,秦太傅最先跪倒,高声道:“臣自当奉旨全力辅佐新帝!”

“臣奉旨辅佐新帝!”门外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众人同时抬头望去,是匆匆赶来的骏平王及世子刘天宝。

骏平王与秦太傅在朝中的声望极高,此时两人同时这般,其余人纷纷跟进,高呼道:

“臣等当全力辅佐新帝!”

左相惊慌失色,正欲开口,就听右相狠声骂道:“秦观,我早已安排好,龙祁钰只要一入龙城,就会被除掉!”

说到最后,他大笑出声。

满殿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眼畏惧的垂首沉默。

秦观眸光一滞,旋即,侧首看向外面,雨势越来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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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龙城城门口

望着眼前敞开的两扇大门,龙祁钰和沈容和同时皱了眉头。

他们这几日马不停蹄赶回龙城,就算今夜下起了大雨,也是未曾停歇,一路往回赶,可此时,站在大敞的朱红色大门前,众人不禁停住了脚步。

平日里把守严防的德乾门城门口,竟是一个人也看不见!

放眼望去,城中一片死寂的沉默,唯有街道两边点亮的灯笼洒下朦胧的光,整个城里仿佛一座死城!

沈容和与龙祁钰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同样的担忧。

就因为太过安静,所以才会显得更诡异!

看一眼毫不客气大敞的城门,龙祁钰没有急着进城,反而是调转了马头,对着身后的人。

后面枪戟林立,身穿盔甲的士兵战列成排,刀剑早已出鞘,随时都准备伺机动手。

眼前有些模糊,龙祁钰抹去眼前的雨水,对着面前所有的士兵,扬声道:“此次随我入龙城,很有可能是有去无回,你们可害怕了?”

“嗒——”

所有士兵整军以待,脸上无一丝惧怕,齐声高喊:

“誓死追随殿下!”

气势恢弘,喊声直冲云霄。

见此情形,龙祁钰对着一直注视着他的沈容和傲然一笑,眼前分明是瓢泼大雨,沈容和却恍惚看见皓日当空,不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