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祁钰,这…便是皇权啊。”

喃喃吐出这句话,沈容和没有再看他一眼,毫不犹豫转身出去,替他关上房门。

龙祁钰比她更明白,娶了琅华当皇后代表着什么。

龙祁钰比她更明白,若是违背了蒙古王代表着什么。

龙祁钰比她更明白,沈容和…怎比得上这如画江山?!

呵!呵呵呵…

弯弯唇角,沈容和徒步走出御书房,只觉得连唇角都开始一阵阵抽疼。

外面的雪还未停,皇宫御苑中覆盖着白茫茫的积雪,沈容和站在廊下,就这样信步走进雪地里,任由鹅毛般的大雪不断落在自己的发间,身上,衣服上。

凛冽的寒风迎面而来,打在脸上仿佛刀割般生生的疼,沈容和一步一步走在雪地中,脚下厚厚的官靴被雪水浸透,里面凉得刺骨。

脚下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沈容和徒步走在这茫茫大雪里,心中是无边无际的怅惘。

走着走着,头顶突然多了一把白色的油纸伞,替她挡去风雪。

沈容和扭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的人,他穿着一身暗红色长衫,外面罩着白色披风,领口镶着白色的玄狐白毛,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装扮,穿在他身上却是别有一番风华,生生让周遭的一切黯淡了颜色。

她禁不住戏谑地笑道:“怎么,你连你同类也给穿在身上了?”同时心里暗骂一声,果然妖孽就是妖孽,怎么穿都风骚无比!

秦观勾唇笑笑,并未作声。

将油纸伞递给她,沈容和正奇怪他怎么突然想到给自己送把伞,就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扯掉披风,继而覆在她的肩上,围领前打了个结,将一身寒冷悉数挡去。

“你这人还真是不怕死,这么冷还穿这样少,也不怕冻死在外面。”略带责备地看她一眼,秦观不容分手又抢过伞,撑在她头顶。

沈容和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再低头看看紧紧围在脖子上的披风,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有些不适应,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

“你好像挺闲,去哪里都能看见你。”沉默半晌,沈容和讪笑道。

知她有意挑开话题,秦观也不与她争下去,顺着她的话应道:“还好。”

“沈容和,你这性子还真是令一般人吃不消啊。”

“哦?”

“还好我不是一般人。”

“是是,你秦三公子可是如今龙城里,那些个未出阁姑娘们嘴边挂念得最多的人,怎会是一般人。”

她语带嘲讽,他眸光一转,呵笑道:“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人。我对她,钟情如一。”

再次听他提起未婚妻的事情,沈容和越发好奇。

到底是哪位彪悍的女子,能让这秦狐狸如此隐忍。

“皇上大婚之时,我决意要要去求亲了。”

秦观说这话时慢吞吞往前走,脚下踩出一个个深深的脚印,沈容和略一怔忪,旋即,就着他踩过的地方踩上去,跟着他的步伐慢慢往前走。

“哦?我倒是想要看看,你保密的未婚妻到底是谁。”

“很快你就知道了。”秦观笑得意味深长。

沈容和看着他嘴边的笑容,无端觉得背后一凉。

秦观说这话时慢吞吞往前走,脚下踩出一个个深深的脚印,沈容和略一怔忪,旋即,就着他踩过的地方踩上去,跟着他的步伐慢慢往前走。

发现她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秦观略略侧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自眼眸深处一闪即逝,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看他唇角越来越明显的笑,沈容和知他发觉了自己的小动作,也不退缩,反而大大方方跟着他的脚印走。

他一转头,她就在身后,不曾远离。

一步一步,亦步亦趋。

刹那间,仿佛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他与她,如此清晰。

他怔忪了一阵子,然后,不再犹豫,就这样继续往前走,耳边听着身后的人脚步踩过雪地时发出的沙沙声,唇畔的笑温柔得引人沉醉。

“今日早朝时大臣们提出,要皇上册封琅华郡主为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阆苑,沈容和忽然开口。

秦观挑眉:“何时。”

他问的漫不经心,她答的亦是如此。“恐怕,快了。”

秦观似是低笑了声,没有再问。

沈容和专心致志踩着他走过的脚印,仿佛那是目前唯一值得花心思的事情。

“秦观…”动了动唇,她唤道。

“嗯。”

“你也认为他应当娶琅华,是不是?”

“…你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何必问我。”

“…”

前方是茫茫无边的大雪,沈容和抬头看着前方人的背影,突然听他问道:““那么你呢?”

沈容和抿了抿唇,想要找些辩解的话,却又忽然觉得实在没有必要。

在秦观这只“阴险狡诈”的狐狸面前,她没有必要找借口来遮掩。

“我的决定,又能怎样呢。”末了,她沉沉叹了口气。“我是沈家人啊…”

后面还有一句话,她的声音太小,秦观似乎并未听到。

秦观没有再应她,她也懒得再开口去说。

天地间,只听得见沙沙的雪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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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早朝上,群臣再度提出要龙祁钰册封琅华郡主为后,龙祁钰不置一词,任由下面的大臣们说得面红耳赤,视线有意无意总是落在沈容和头顶。

沈容和只当做没有看见。

又过了一日,大臣们的话题依旧是册封皇后之事,龙祁钰不置可否,依旧没有作声,他没有再看沈容和,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第三日,众位大臣提的话题还是立后的事情。这一次,龙祁钰没有再回避,而是抬眸环视一眼整个大殿,目光似有若无的自沈容和面上滑过。

“众位爱卿,是否都认定琅华郡主理应封为皇后?”他问沈容和,语气带着几分逼人的气魄。

群臣齐齐看向沈容和,她静默片刻,尔后无声跪下。

无声胜有声。

朝中大臣跟随她跪下。

龙祁钰缓慢地直起身来,站在大殿正中央,看着跪在下面的沈容和,眼中仿佛一片没有生机的死水。

跪在人群中的方轻尘不经意抬起头,瞥见这一幕,不禁一阵怔忪。

脚下是匍匐在地的文武百官,锦绣江山,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眼中却是沉静得令人觉得可怕。

很久很久以后,他忽然想起那时那位年轻的明启帝的目光,瞬间想到一个词:荒芜。

那一日的早朝上,龙祁钰除了那句莫名其妙,听起来不知是在问谁的问话,再没有开口,待到一切结束后,他霍地起身,拂袖而去。

下早朝后,册封郡主琅华为皇后的圣旨到了蒙古王府。

夜里的时候,沈容和因为高烧不退,病倒在床上。

管家赶忙找来大夫为沈容和治病,沈容和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侧首就看到管家似怜似悲悯的目光,忽地晒然笑了笑。

“管家,我想,我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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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德元年,十二月,当今皇上明启帝下旨,三日后迎娶琅华郡主入宫,且册封皇后,入主中宫。同时,皇上特大赦天下,以示天下同喜。

消息在坊间一传开,百姓间仿佛炸开了锅,到处都是谈论琅华郡主与当今皇上三日后的大婚,各种数不清的民间传言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无数的人写成了小说在街上到处叫卖,一时间,热闹得无以复加。

这两日因为皇上要准备婚事,所以不必早朝,沈容和乐得自在,无意去参加外面普天同庆的盛大婚礼,就躲在府中做自己的事情,怡然自乐。

方轻尘今日来了相府,在庭院中拉了一张书桌,和眉儿一同在做纸鸢,沈容和抬头看过去时,他正俯身一笔一画教眉儿画纸鸢上的图画,清隽温和的眉宇间尽是柔和。

这两日病已经差不多好了,加上这两日天色不错,还能见到阳光,沈容和干脆就搬了张躺椅在廊下,低头翻自己的书,偶尔抬眼看一眼眉儿与方轻尘。

须臾,微眯起眼眸,沈容和忽地开口:“眉儿,替我去厨房拿些吃的过来。”

“好!”眉儿欢欢喜喜的跑了出去。

方轻尘一手撩起衣袖,轻轻将蘸了墨汁的毛笔搁置在笔架上,待到一切妥当后,这才转过身面向沈容和,颔首道:“沈相可是有事要对在下说。”

好个七窍玲珑心,此后应当可以不必担心眉儿了。

赞叹地看他一眼,沈容和微微一笑,“你知道我找你有什么事情?”

方轻尘淡淡的笑了笑,低眸间一片清隽,青色衣袍在风中微微晃动着,“应当是眉儿的事情吧。”

沈容和也不隐瞒,直言道:“既然你明白,咱们就不要打太极。你可是喜欢眉儿?”

“她毫不造作,生性淳善,我自是喜欢的。”

“方大人,我想把眉儿交给你照顾。”

方轻尘雅然笑道:“多谢沈相成全。”

沈容和正欲说话,就见庭院门口突然跳出来一道身影,对着她就是一通急吼吼:“沈相,你要将卫展眉许配给方轻尘?!”

沈容和与方轻尘同时抬头,心里暗暗奇怪他到底来了多久了。

对于被直呼其名,方轻尘也不恼,冲着莫名其妙冲出来的喜儿咧嘴一笑,牙齿白得足以去给人当招牌。

喜儿登时觉得一口气憋在心头,对着方轻尘呲牙咧嘴。

沈容和讶异地看着两人,自从在幽州时,喜儿知道眉儿是女子后,就对时常在眉儿身边的方轻尘态度极度恶劣,不但直呼其名,还时不时就想扔陷阱整他,偏偏方轻尘每次都“好运”的避过了,反倒是喜儿被整得满头灰。

第七十七章、第七十八章(上)

无心参与两人的相互挑衅,沈容和转向喜儿,“方侍卫,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喜儿自从龙祁钰登基后,便成了四品御前侍卫。但,其实也只是挂了个名头,喜儿所做的也仅仅是经常跟着龙祁钰打转。

听到她的声音,喜儿这才慢慢将注意力转移到沈容和身上,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懊恼地拍拍脑袋,惊声道:“哎呀!我差点忘了!”

沈容和正要听他说是什么事情,去厨房的眉儿去而复返,出来一看见喜儿在场,眉头立即挑得老高,“哟哟哟!这是谁呢!”

“娘娘腔,你想说什么?”喜儿一见她的表情立刻横眉冷对。

喜儿自然也是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讥:“咱们方侍卫怎么有空到相府来了?不去继续当皇上的小跟班儿,代替黄公公做事?”

“娘娘腔你说什么!”喜儿一副怒发冲冠的愤懑模样,全然忘记自己是来相府做什么的。

眼见喜儿气呼呼大步上前,方轻尘突然出现在眉儿前面,挡住了喜儿的去路。

“喂!你干嘛挡我的路?”喜儿拧眉喊道。

方轻尘微微一笑,端的是君子翩翩。“方侍卫,你还是早早回宫的好,免得晚了,宫门关闭,可就不好回去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语气却带着刺,听得喜儿火冒三丈,恶狠狠瞪着他,仿佛恨不得在他身上生生剜出个洞来!

“就是,你还是回你的皇宫去吧!”眉儿从方轻尘背后探出头来,一张笑脸上全是幸灾乐祸。

三个人看着就要闹腾到一起,沈容和揉揉眉心,忙打断他们:“方侍卫,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皇上宣沈相你进宫…”喜儿还未说完,就被正对着他做鬼脸的眉儿气得牙痒痒,看见她和方轻尘黏在一起的亲密模样,霍霍磨牙。

三人各自闹开了,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沈容和在听见喜儿的话时,微微变色的面容。

转头,喜儿正一脸忿忿然指着拽着方轻尘衣袖的眉儿,吼道:“你…你不知羞!居然跟个男人这么亲近!”

眉儿天性随意,且这些日子以来与方轻尘的关系越发的好,这种事情也就未放在心上。见喜儿板着脸指责她,眉儿高高扬眉,哼道:“管你什么事情!”

说罢,眉儿干脆直接抱住方轻尘的胳膊,还示威的冲喜儿吐了吐舌。

没有再看下去,沈容和径自起身,抱着手中的书回房间。

“公子,当真不要去见皇上?”管家静静跟上沈容和。

沈容和没有回头,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书本,头也不抬地回道:“不去。”

“皇上此次大婚本就仓促,如今宫中可说是忙得团团转,皇上怎么还叫公子你去宫里。”管家在身后碎碎念。

手指在触及书本上的名字时缓缓停住,沈容和垂眸看着《素问》两个大字,答非所问地扔过去一句:“今日我有些乏了,今日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管家诺诺的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