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请自己多年的知交好友长生子去行刺方横斜。”

慕枕流大吃一惊。

夙沙不错冷笑一声道:“长生子大败。尽管这件事一直秘而不宣,民间却开始传闻方横斜师从东海逍遥岛,是当代顶尖高手。”

慕枕流想了想道:“阿裘挑战方横斜时,长生子和谢非是先后出战,莫非,这其中有所关联?”

夙沙不错揉了揉鼻子道:“为何这么想?”

慕枕流道:“我只是猜测。长生子既然败于方横斜,还全身而退,一定另有原因?”

夙沙不错点头道:“不错,方横斜放走长生子的条件便是,让他迎战阿裘。”

慕枕流叹道:“却没想到阿裘武功之高,竟在长生子和谢非是之上。”

夙沙不错冷哼道:“比武胜负,不一定是武功,也可能是其他原因。依我看,那个阿裘轻易被霍决打败,武功未必如传说中的这般高明。”

慕枕流道:“莫非是瞿相知道了长生子为方横斜效力,心生不悦,才令俞大人和俞夫人心生嫌隙?”

夙沙不错道:“瞿相哪里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他大气得很!知道长生子刺杀失败之后,他为了撇清关系,直接遗弃了这颗棋。长生子过世后,方横斜暗中打压长生子的门人,他亦不闻不问。断得干净又利落!”

慕枕流哑然。

夙沙不错道:“我猜,要不是俞大人不是俞夫人的对手,只怕早就将她休弃。哪里还像现在这般,拐弯抹角地将她送入险地,然后夜夜在府中求神拜佛地祈求她有去无回。”

慕枕流道:“这也不过是你的猜测。”

夙沙不错道:“不然这世上有哪个男子会让自己的妻子护送别的男人去外地,还一去数日?你以为人人都知你是断袖吗?”

慕枕流又哑然。

夙沙不错道:“此次出行,唐驰洲和俞东海都十分可疑,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早些睡吧。”

慕枕流突然拉住他。

夙沙不错不耐烦地看他:“嗯?”

慕枕流疑惑道:“你为何对长生子的事这样清楚?”

第35章 上山

“我是江湖人,自然会关注江湖中的事,这有何稀奇?长生子既被成为江湖第一人,我自然会多关注一些。你以为不拘一格庄只是摆着好看的吗?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不等于我做不到,我想要知道的事情自然就能够知道。”

夙沙不错一口气说了一长串。

慕枕流看着他躲闪的目光,低下头笑了笑道:“我只是随口一问。”

夙沙不错道:“还不去休息?”他率先回卧室,看到墙上的裂缝时,倒茶的手僵了僵。

慕枕流道:“等回来再找人修补。”

夙沙不错突然回身,瞪着他道:“以后不许与我唱对台戏!”

慕枕流扬眉。

“省的浪费银子。”

“…”

翌日,天蒙蒙亮,俞夫人派来的车驾就到了门口。

慕枕流推着半睡半醒的夙沙不错出门。

上马车时,夙沙不错满脸不悦。

慕枕流叹气道:“你不如留下来…”

夙沙不错重重地哼了一声,掀帘入内,慕枕流随后上车,手里捧着一个长匣子。

夙沙不错来了兴致,伸手接过来:“这是什么?”

慕枕流示意他打开看看。

夙沙不错打开匣子,冷厉之气迎面扑来。他一把握住匣中物,提了出来。顿时,车厢中冷光四溢,纵然穿着薄棉衣,依旧能感到阵阵寒意渗透进来,慕枕流忍不住缩了缩身体。

“不愧是王阳林大师的心血之作,钝光的兄弟!”夙沙不错手指在锋刃上抹过,轻轻一敲,听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才满意一笑,将宝戟收回匣中,笑看着慕枕流,“这不是军器局的镇局之宝吗?你怎舍得拿出来?”

慕枕流道:“既是镇局之宝,自然要随身携带。”

夙沙不错笑得有些暧昧:“慕大人何时变得如此不诚恳?”

“哪里不诚恳?”

夙沙不错撇嘴道:“口是心非。”

慕枕流低声道:“你不是说此行凶险,我想,有宝戟傍身好过赤手空拳。古塘镇那次,那人不是说过,他练的是掌爪功夫,你却是空手,是他占了便宜。由此可知,有个趁手的兵器方能将你的武功发挥出来。”

夙沙不错脸色一变:“你都听见了?”

慕枕流微愕,随即道:“你若是不想我知,我会装作没有听到。”哪怕,明知他与行刺之人的关系不同寻常。哪怕,他的口吻行为疑点重重。哪怕…他留在他身边的用意不清不楚。

“你倒是体贴!”夙沙不错本不想他寻根究底,但是听他主动放弃,又十分郁闷。

慕枕流沉默了会儿道:“你救我一命,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

夙沙不错道:“你以为我救你是施恩图报?”

慕枕流道:“不然是为何?”

夙沙不错双眼瞪着他,就是不说话。

慕枕流叹气道:“整日里对着一个…”很看不惯的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吧?

“一个什么?”夙沙不错没打算轻易地放过他。

慕枕流笑了笑道:“迂腐的人,很辛苦吧。”

夙沙不错想到他对俞东海、高邈等人种种的推崇和示好,心里一把火就烧起来,冷哼道:“何止迂腐,简直好坏不分!”说罢,见慕枕流对着自己笑,觉得他笑得极傻,一掌罩在他的脸上。

到了知府衙门,门口两列士兵,队列齐整。俞夫人的马车被夹在中间,等慕枕流的马车到了,立刻上路。

慕枕流连忙差人去问,俞夫人差人回道:“赶路要紧,那些繁文缛节等他们回来,自个儿和俞东海对个痛快罢!”

慕枕流掀窗帘,俞东海站在门口石阶上,遥望俞夫人的车驾,见慕枕流看过来,忙挥了挥手。慕枕流正要回礼,脸被夙沙不错推了回来。夙沙不错冷哼道:“这种人看多了伤眼!”

慕枕流无奈地笑笑。

卫队是唐驰洲从自己贴身近卫中抽调二十人,俞东海调二十人,凑起来的杂牌军,两队人马各有一个领头,一个请示慕枕流,一个求问俞夫人。好在慕枕流性情温和,俞夫人不理琐事,直到火云山,两帮人都相安无事。

到了山脚下,便看到一片绿化花的营地。

马车被送到营地门口,二十名总兵府近卫就地归队,进了营地,剩下知府衙门的人护卫着两辆马车在门口等。等了近一炷香,才看到一个身穿银色锁子甲的青年骑着黄骠马,怡然自得地从里面晃悠出来。

慕枕流下车见礼。

青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火云山山路险阻,车马难行。你们在营地住一晚,明天再上山吧。”说罢,也不管慕枕流答不答应,调转马头就走。

慕枕流头也不回地拦住从车厢里出来,准备冲上去的夙沙不错。

夙沙不错道:“你不觉得他看上去很不顺眼吗?”

慕枕流无奈道:“你看谁顺眼过?”

夙沙不错眉毛一挑道:“你不知道我看谁顺眼?”

慕枕流正要说话,俞夫人走了过来:“我赞同夙沙公子。武功平平还趾高气扬,的确让人很不顺眼。”

夙沙不错道:“俞夫人真是客气,何止是武功平平,简直是花拳绣腿。”

俞夫人道:“还是夙沙公子说得实在。”

慕枕流:“…”他现在知道夙沙不错看谁顺眼了。

慕枕流和俞夫人各分到一个小帐篷,夙沙不错和二十个衙役及车夫一起分到一个搭帐篷。慕枕流见夙沙不错脸色发黑,怕他盛怒之下找那青年的茬,将他拉入自己的帐篷。

夙沙不错这才消停。

第二天收缴兵器以慕枕流及他带来的二十个衙役为主,那青年只派了一个小兵带路。

正要出发,俞夫人突然抢到小兵身前,飞快地抽出刀子,用刀背在他胸前一敲,小兵应声而倒。营地士兵见状聚拢,将慕枕流、俞夫人、夙沙不错及二十个衙役都围在中央。

俞夫人高声道:“如此不堪一击,如何抵得住火云山的山贼!他这是带我们去收缴兵器呢,还是带我们寻找阎王殿呢?”

营地士兵群情愤慨,纷纷上前请战,俱被制止,未几,身穿锁子甲的青年排众而出,低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士兵,道:“你要如何?”

俞夫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在他被看得翻脸之前,冷漠地说:“这里,就你勉强入眼。”

青年面不改色道:“好,我来领路。”

“小唐将军!”他身边的将士忙阻止。

俞夫人道:“哦,原来你就是唐驰洲塞进军营的小堂弟。”

小唐将军伸手推开身边的人,兀自向外走:“跟上。”

“小唐将军!”后面传来几声疾呼,都被他忽视了。

夙沙不错笑嘻嘻地凑过去:“毛还没有长齐的小子,现在跑还来得及。”

小唐将军道:“我知道我现在跑还来得及,但我看有些人已经成了别人的跟屁虫,腿都迈不动…”话音未落,脸上已经“啪”的挨了一巴掌。

夙沙不错手背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慢条斯理地说:“你哥哥没教你的,我不介意教你。”

小唐将军脸涨得通红,恶狠狠地瞪着他,放在身侧的拳头握得死紧。

夙沙不错低头看了看他的拳头,笑了笑道:“你想打我?”

慕枕流上前拉开他。

夙沙不错任他拉着,还时不时地回头冲小唐将军咧嘴笑。

小唐将军眯着眼睛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重新迈开脚步。

火云山极大,山寨设在半山腰上,从山脚到山寨,即使不停不休,也要大半天,何况慕枕流和衙役们气力不继,在路上休息了三次,到后来,要不是慕枕流执意不肯,夙沙不错几乎要背着他上去了。倒是夙沙不错,背着个装宝戟的匣子,依旧上蹿下跳,身轻如燕。

好不容易到了山寨门口,天色已然全黑。

衙役们点燃山寨门口的两个灯笼,留了一个,提着一个进寨。进寨后,还有一百二十二个台阶,拾阶而上,便看到一座简单粗犷的木楼。木楼下方用石头垒砌,挖了个坑洞,慕枕流派衙役进去探了探,发现是个地窖,刻着“平波城军器局”字样的兵器正藏在里头。

衙役们把兵器一箱一箱地往外抬,足有一百二十余箱,箱子有大有小,里头有弓有箭,有甲有盾,细算下来,竟能装备一支一千人左右的队伍。

带来的二十名衙役显然不够。想来俞东海一开始就想借用驻扎在营地里的士兵。

小唐将军倒也爽气,道:“明日一早,我就下山叫人上来。”

俞夫人道:“小唐将军的记性一定不太好,到了地方看到东西才记起我们人手不够。”

小唐将军道:“若是我记性太好,一开始就带了几百人上来,只怕俞夫人的心情就要不大好了。”

俞夫人道:“几千人在山脚底下候着,我的心情也未见得有多好。”

小唐将军道:“有我这个人质在,俞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俞夫人道:“怕你不够分量。”

说到此处,小唐将军终于变了脸色。

第36章 遇袭

俞夫人跃上木楼,径自推开门,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慕枕流冲小唐将军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唐将军冷哼一声,正甩袖要走,就看到站在慕枕流身后的夙沙不错冷冷地看过来,抬到一半的手硬生生地停住,僵硬地做了个回请的动作。

慕枕流仿佛没看到两人之间汹涌的暗潮我,面色自若地抬步上楼。

木楼建得不甚讲究,除了一楼大堂,其余都是七八尺见方的小房间,里面放着一床一凳,别无他物。慕枕流跟着俞夫人将木楼走了个遍,确认此地没有山寨余孽后,俞夫人选了最高的三楼居住,慕枕流住在她楼下,小唐将军不甘不愿地住在他隔壁,剩下的衙役们分住在一二楼。夙沙不错…

慕枕流无奈地看着出现在自己房中的男子:“你若是喜欢这间房,我让给你便是。”

夙沙不错伸手一拦,唯一的出口便被牢牢地堵住了。

慕枕流道:“床太小,容不下两个人。”

夙沙不错道:“挤挤总能挤下的。”

慕枕流道:“近来天气转暖。”

“夜间总有些凉。”

“屋子还有很多。”

“走过去太远。”

慕枕流静静地望着他。

夙沙不错道:“你隔壁住着小唐将军,谁知他会不会起夜的时候顺便跑来捅你一刀。”

慕枕流:“…”

夙沙不错道:“我是在保护你。”他的眼神仿佛在说,若是你不领情,就是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了!

慕枕流:“…”其实,吵了这么多次,他早已习惯,不管有理没理,最终总是夙沙不错占理。

一夜无话。

次日凌晨,慕枕流朦朦胧胧苏醒,已听到窗外呼呼喝喝声不绝。他推窗俯看,小唐将军与夙沙不错正在楼前切磋,几个衙役在不远处围观。他上方,俞夫人的窗户半开半阖,开的方向正对着比武的二人。

小唐将军突地一声呼喝,手中大刀舞得虎虎生威,光华迫人,直逼夙沙不错面门,看得慕枕流不由自主地倾斜上半身,向外探出头。

夙沙不错双足划出几个圆弧,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速度奇快地从对方的剑势中闪了开去。

小唐将军剑未竭力,借势回挥,直取夙沙不错后颈。

夙沙不错大笑一声,身影又晃了两晃,脱出剑招范围。他见慕枕流醒来,跃到窗下,冲他招手,佯苦着脸道:“这厮卑鄙得很!竟拿刀砍我一个赤手空拳的人!慕大人为人侠义,最爱扶助弱小,快快帮我寻把趁手的兵器来!”

他的手边除了宝戟哪里还有其他兵器。

明知夙沙不错是装模作样,但看他被提着大刀的小唐将军追得上蹿下跳,仍是忧心不已,慕枕流只好回身去拿装着宝戟的匣子,更打算送下楼,就听夙沙不错在窗外喊道:“丢下来,丢下来!”

慕枕流从窗外探了探头。

夙沙不错一掌拍开逼近的小唐将军,朝窗户的方向跑来。

慕枕流将匣子丢了下去。

夙沙不错凌空跃起,半空开匣提戟,落地时,将宝戟当胸一横,冲小唐将军道:“来来来!再大战三百回合!”

小唐将军嗤笑道:“这可真是兔儿头,老鼠尾,不伦不类。”

夙沙不错道:“废话少说,来打!”

小唐将军摇摇头,扭头就走。

夙沙不错慌忙追上去,拿着宝戟朝他的脑袋砍去,小唐将军只好拿刀格挡,两人打打闹闹,跑远了。

慕枕流艳羡地看着两人渐渐消失的背影。若不是夙沙不错一开始就看穿了他有断袖之癖,兴许,自己也能如小唐将军一般,与他相处得如此自在吧。

山寨的粮食不是被山贼带走,就是被唐驰洲带人搜刮到山脚下去了,留给他们的只有空灶、空锅、空碗。

慕枕流等人只好继续啃身边的干粮。

用过早膳,俞夫人向夙沙不错使了个眼色,自己带着慕枕流走到一边,低声道:“决不能让他单独行动。”他自然是指小唐将军。

慕枕流道:“依夫人的意思?”

她道:“两个办法,一是我们一起下山,让他派人将箱子抬下去。数目我们都已经清点过了,有什么猫腻在我们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做了。二是我们都留在这里,派几个衙役带着他的亲笔信下去调人上来。”

慕枕流道:“仅凭一纸书信调用军中兵士怕是不妥,不如按照第一计行事。”

俞夫人点头道:“若能顺利下山,这个办法自然是再好不过。”

慕枕流知道她担心为何,与夙沙不错担心的一般,都是怕唐驰洲留了什么暗手。他们连想法都这般相近,无怪乎看谁都不顺眼的夙沙不错看她格外顺眼。

“你在想什么?”夙沙不错突然从他面前冒出来。

慕枕流回神,俞夫人已经走远了。

“还看什么?”夙沙不错身影一动,又挡在他的面前。

慕枕流道:“适才俞夫人提了两个建议…”

夙沙不错道:“一起下山或等人上山,我听到了。我刚才问的是,你在看什么?”

慕枕流道:“我在想这两个建议哪个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