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在婚礼即将开始时,邓雅淳离开了新娘的房间,去等着迎接盛装打扮完毕的封絮了。

  化妆师小心地帮封絮戴好头纱,封絮整个上身都笼罩在朦胧的头纱之中,肌肤白皙,红唇轻抿,一颦一笑,仿佛美丽的维纳斯。

  作为伴娘团的一员,桑寻义不容辞成为带着封絮去候场的第一人。她率领着新娘和其他伴娘到达候场地的时候,看见封父已经等在那了。

  封父瞧见她们过来了,自觉地曲起手臂,封絮立刻走上前去挽住了。

  今天的花童,是两个金发碧眼的小可爱,是邓雅淳下属副总裁之一的孩子,两个小朋友是双胞胎,长得玉雪漂亮,让一众伴娘们都暗自感慨,将来一定要生个混血宝宝。

  随着婚礼的开始,紧张得不行的封絮终于要上场了。婚礼现场的人们在期待着新娘子,新娘子也在期待着万众瞩目的现场。只不过,新娘子除了期待之外,还有一丝担忧。

  因为时间太赶,她事先并没有来过场地,对这里不是很熟悉,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形。封父挽着她出去的时候,是她第一次看见婚礼现场。

  无数的媒体围在酒宴的外围,庞大的场地摆满了雪白的桌椅,一桌一桌好像花朵一样簇集在一起,美不胜收。

  这么大的场地,这么多的桌椅,能够坐满这么多人,也只能邓雅淳的办得到了。

  在婚礼大堂的顶端,悬挂着薰衣草颜色的吊灯,一团团的仿似美丽的云朵。而有了云朵,自然不能少了星星,稀疏的繁星吊灯搭配着整个基调,使得走在漫漫的、用干冰制造出来的雾气中的新娘,仿佛高高在上的仙女。

  这场婚礼,就是王子与仙女的结合。

  封絮神情略有些茫然,连身为新娘的她都被这美丽的布景所震撼,就更不要说来参加婚礼的客人和媒体了。

  邓雅淳一身白西装站在舞台上,牛奶色的台阶仿佛一踩下去就会融化,他笔直修长的身影从台阶上缓缓走下来,目光直直地望着封絮的方向,两人的视线隔着众人相遇的一瞬间,双方都是一震。

  封絮觉得眼睛有点酸涩,这很无能,因为婚礼还没开始,她却已经哭了,幸好化妆师有先见之明,否则呆会妆哭花了,媒体拍下那些照片,邓雅淳还不知道该怎么找后账。

  总而言之,现在的一切都几近完美。封絮由父亲挽着,在一首熟悉的旋律中慢慢靠近邓雅淳。这首旋律不是婚礼进行曲,而是她写在曲谱上,却一直没有时间去演奏出来的大提琴曲。

  这个旋律,恰好是她想在自己的婚礼上用的曲子,邓雅淳居然连这个都想到了,肯定是看见她在曲谱上写下的名字了。

  封絮再次生出惭愧的心情,她何德何能,让那样一个完美的男人为她做到如此?她在走向邓雅淳这不长的路途中想了很多,从她和他初识,想到他们吵架分手,再到他们和好、订婚、结婚。这一路走来,他们都成长了许多,今天,他们在万众瞩目之下成为彼此的合法丈夫/妻子,今后的日子,不论艰难、险苦,她都愿意陪伴他在身边,他亦然。

  封父在当初把封絮嫁给费铭的时候,也从未想过自己还有第二次挽着女儿的手臂将她交给别人的一天。

  他没有封絮想得那么多,他唯一想的就是,希望这是他最后一次将女儿交给别人。

  当封絮戴着薄纱手套的手缓缓放在邓雅淳手里时,她感觉到他用十分温柔的力量将她牵到了身边。她含着眼泪望着他,眼前他英俊的影子模糊不清。但她还是可以看到,他朝她的父亲深深鞠了一躬,表情庄重诚恳。

  封父红了眼圈,上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未发一语,转身坐到了前排的位置上。

  至此时,婚礼进入高-潮阶段,邓雅淳并没有排斥媒体进入,因为他并不介意更多的人来记录他和封絮这辈子最重要的环节,所以这时媒体和婚礼摄影师一样,几乎疯狂地按着快门,将他们的一举一动按帧记录下来。

  邓雅淳牵着封絮的手缓缓走上台阶,两人行走在干冰制造的雾气当中,仿佛走在仙境花园里的王子和仙女。

  他缓缓靠在她身边,低头叮嘱着她:“小心脚下,跟着我走。”

  封絮慌张地点头,手紧紧握着他的,仿佛就算前路是深渊,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跟他一起跳下去。

  邓雅淳微微喟叹,牵着她来到舞台中央,进行婚礼最重要的步骤。

  婚礼的主持人是邓雅淳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他是中美混血,从事媒体工作,在国际上享有很高的赞誉,能让他纡尊降贵来主持婚礼的,也只有邓雅淳了。

  坐在台下最角落位置的邓承允,看着台上的一对新人,听着主持人的言辞,在见到秦洛云推着邓君昊上台时,深深地被打动和打击了。

  那是他的父亲,是他记忆中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父亲,他现在已经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只能靠轮椅来代步,而陪伴在他身边照顾他的人却不是他,是他抛弃数十年的前妻。

  邓承允愧疚难当地埋头哭泣,他这一桌没几个人,大家都在专注看婚礼,没人注意到他的行动,否则一定会奇怪,为什么这个人见到邓雅淳的母亲和爷爷,会如此反应?

  在台上,邓君昊在秦洛云的搀扶下缓缓从轮椅上站起来,朝封家二老深鞠一躬。

  这样的行为,让封家二老非常惶恐,连忙地鞠了回去。

  这边老人在互相感谢,那边新郎新娘也颇多感慨。

  封絮挽着邓雅淳,眼泪落满了美丽的脸庞,几乎无法连贯地说出一句话。

  邓雅淳见她这副样子十分心疼,眼眶也渐渐发红,过了一会后,终于还是情不自禁隔着面纱吻住了封絮的唇。

  现场所有的摄像机再次疯狂地记录下这个动人的镜头,一身白色西装瘦削高挑的新郎微闭着眸子垂头亲吻新娘,新娘一手牵着新郎,一手握着捧花,稍稍抬起头迎合着新郎的吻。

  两人的唇瓣间,隔着一层薄纱,那薄纱不但不显得碍眼,反而给这一幕增添了更多的缠绵。

  邓承允红着眼睛看完这一幕,吸了吸鼻子缓缓起身离开了婚礼现场。

  他答应过秦洛云,不让邓雅淳发现他,免得他的儿子……倒胃口。

  这个地方,这些人已经不再属于他,是他当年亲手放弃他们,选择了欺骗了他半辈子的一对母子。一切都是他自己造下的孽,他只能自己承受。

  邓承允在走出酒店时,碰见了一个熟悉的人,那是和邓嗣有来往的费铭。

  通过新闻,邓承允多少了解到了费铭和封絮的一些事。这时他出现在婚礼外围,让邓承允很不安。

  他生怕费铭在邓雅淳和封絮的婚礼上捣乱,皱着眉冲上去不由分说地把费铭拉出了酒店。

  费铭本来就打算离开,现在忽然被邓承允拉走,他也没反抗,因为他知道他是谁。

  来到大街上,本该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互相对视,谁的脸色都不好看。

  费铭讨厌这个生出邓雅淳的男人,邓承允也讨厌这个可能会阻碍自己亲生儿子的男人,他们不多会便一起移开了视线,不再看着对方,仿佛多看对方一眼都觉得恶心。

  片刻,费铭开口道:“原来是邓老先生,真惊讶可以在这见到您。您现在是不是很遗憾,没有资格和秦女士一起站在台上祝福自己的儿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费铭似乎故意想要戳邓承允伤口,邓承允怎么也比他年长,思想绝不会比他落后,开口便回击道:“你不也是一样么,站在台上的新娘曾经是你的妻子,现在她的新郎却变成了别人,你连婚礼现场都进不去,谁更可悲呢?”

  费铭皱起眉盯着邓承允道:“邓老先生,你不要忘了你们邓家现在还得靠我维持呢,如果你再说一些让我不悦的话,我可就不管你们了。”

  “你说错了,这不是邓家,我几十年前就被逐出家门了。”邓承允惨然道,“你随便吧,无所谓了,我为了一个欺骗自己三十多年的女人和不知道哪来的野种背叛家族、背叛妻儿、散尽家财,这也算是对我做错事的报应了。”

  费铭面露疑惑:“野种?邓嗣?他不是你儿子?”

  邓承允自嘲一笑,转身走入车流。费铭站在原地思索这件事,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冲上去追邓承允,可他去晚了,在他的手即将拉住邓承允的前一刻,邓承允猛地冲到了马路中央,飞驰而来的汽车狠狠地撞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飞出数米远,落地后惨不忍睹。

  费铭难以置信地看着被车撞飞的邓承允,几乎颤抖着手打了电话叫救护车。他刚才是因为看邓承允脸色不对劲,担心他会想不开才追上去的,但他没料到对方真的会做出自杀的事。

  叫完救护车,费铭慢慢朝被人围起来的邓承允走去。他躺在血泊中,仿佛已经失去所有生机。

  他的生命终结于儿子结婚典礼这一日,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他对于自己非常亏欠的母子的偿还吧。

  他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自己犯错的代价,也不知正在办婚礼的那些人会是什么想法。想来,邓承允到底还是不了解他的前妻和儿子,因为哪怕他们就算再恨他,也绝没有想过要他死。

  救护车来到时,警察也同一时间到达,撞到邓承允的司机紧张地向警察解释,当他看见目击全程的费铭时,立刻把他拉了过来。

  “警察同志,这也是当事人啊!当时我正在开车行驶,一切都很正常,那个男人忽然冲出来的时候,这个男人就跟在他身后,还朝他伸手呢,也不知道是在推他还是救他!”

  推他??怎么可能?费铭无语地瞥了那人一眼,对警察说:“我只是想拦下他,这位先生误会了。”

  “那看来你的确目击全程了?”警察道,“很好,你跟司机一起去局里一趟,至于你到底是想拦着那个男人还是在推他,等我们查清楚才能下定论。”

  这可怎么才好。

  本来只是想来婚礼外围看封絮一眼,却意外地和她公公的死贴上了关系,这要是让邓雅淳和封絮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想。

  在费铭无奈地跟警察一起离开的时候,酒店里的婚礼已经进行到了敬酒的阶段。

  那么多桌客人,不可能挨个去敬酒,那会累死的,所以封絮和邓雅淳只是挑选了坐在最前面的几桌至交和亲戚,其他人就等呆会一起上台统一敬就好了。

  在敬完了亲戚之后,封絮和邓雅淳一起来到伴郎和伴娘坐的桌子,这里不但有查格和桑寻,还有周洛琛以及其他和他们关系非常好的朋友。

  其中,有三个生面孔,据邓雅淳后来说,里面有两个是著名的悬疑小说家傅煜书先生和他的太太蒋品一,而另外一个,则是坐在周洛琛身边的女孩。

  女孩看起来刚刚大学毕业,年纪很轻,却已经非常漂亮。她身材高挑丰满,黑色的微卷长发松散地绾在脑后,拘谨地站在周洛琛身边,端着酒杯硬着头皮接受封絮和邓雅淳的敬酒。

  周洛琛喝完酒侧首看了她一眼,表情虽然一如往常那么清淡矜贵,可熟悉他的人都能发现,他眼中流露出来的那分隐秘的感情。

  封絮和邓雅淳敬完酒离开这一桌,就忍不住问邓雅淳:“刚才和周律师站在一起的女孩是他女朋友吗?长得可真漂亮。”

  几乎连邓雅淳都无法反驳这一事实,那女孩的确非常漂亮,不过在他眼里,谁也比不上他的妻子。

  他这么想着,就这么说了,说完后封絮直接红了脸,别开头不看他。

  邓雅淳凑到她耳边低声问:“你喜欢今天的婚礼吗?”

  他们正一起朝后台走,那里设有私人房间,里面摆了简简单单的一桌饭菜,只有他们两家人吃。外场的事已经基本结束,下面他们可以简单休息一下了。

  “喜欢。”封絮由衷地说,“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有机会成为这种婚礼的新娘。”她的眼睛还红着,有点肿,是刚才哭得太久了。

  邓雅淳从西装口袋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封絮道:“擦在眼睛周围,可以消肿。”

  封絮诧异地接过来,稍稍朝下拉了拉红色的旗袍,不让腿侧的开叉走光。

  “你连这个都想到了,我该说点什么?”她窝心地说着,又有点想哭。

  邓雅淳揽住她的肩膀,他已经和她一样,在要去敬酒时换上了传统的西装和旗袍,他们此刻相拥的背影,仿佛画上的人儿一样相配。

  “什么都不用说。”邓雅淳望着前方,目光笃定,“只要记得一辈子就够了。”

  ……

  ……

  白桦从邓嗣所在的医院赶到邓承允所在的医院时,医生已经宣布邓承允抢救无效死亡了。

  她站在急救室外,看着邓承允被医生推出来,面上蒙着白布,只觉恍如隔世。

  她在照顾邓嗣的时候看过新闻,知道今天是邓雅淳和封絮的婚礼,他们结婚的事闹得满世界风雨,她想不关注都不行。

  在今天这个日子,邓承允居然去撞车自杀,可见他有多恨她,又有多后悔当初选择她,放弃了秦洛云和亲生儿子。

  白桦不敢去看邓承允了无生气的面孔,她捂着脸泣不成声地歪倒在地,记忆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春天。

  那天晚上她下夜班,经过一个混乱的胡同,被一个喝醉的亚裔男人强.奸。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因为害怕被当时还在她和秦洛云之间犹豫的邓承允知道。

  她一个人瞒下了所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压根没怀疑过邓嗣不是她和邓承允的孩子。

  连她自己都想不到,就那么一次,竟然酝酿了一颗毁掉她所有未来的种子。

  医院的医护人员看见死去病人的家属在走廊里哭得那么伤心,都纷纷上来安慰她。他们并不知道这个人和死去的病人是什么关系,略微猜测到他们可能是夫妻,都十分替他们惋惜。他们永远不会清楚,白桦和邓承允之间有过什么故事,而邓承允又为什么选择自杀。在彼此眼中,他们都是各自生命中的路人,我们都无从得知今天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有过什么故事。

  邓雅淳知道邓承允死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今天忙碌了一天,他有点疲倦,晚上吃完东西就直接上床搂着封絮看电视去了。

  婚房里一片红色,抬眼便可看见他们的巨幅婚纱照,她幸福地倚在他怀里,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切都那么安宁。

  那个时候,邓雅淳正在和封絮看一部古装电视剧。这部电视剧的配乐是封絮负责的,邓雅淳根本不注意情节,只注意音乐,时不时就哼两段,一想到这么优美的音乐是他老婆作的,就觉得特别骄傲,心情特别好。

  手机响起来时,邓雅淳还觉得很烦,因为它打断了他欣赏音乐。

  当他拿起手机,看到是警察局的电话号码时,还愣了一大会,半晌才疑惑地接了起来。

  封絮好奇地问邓雅淳:“谁的电话啊?”

  邓雅淳用口型告诉她说“警察局”,随后发出声音跟电话那边说:“对,我是邓雅淳。”

  警察在电话另一边道:“您好,我们是警察局的,今天下午在朝阳路发生一起车祸,死者是您的父亲,邓承允。您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到我们局里来一趟吧。”

  邓雅淳瞬间瞪大眼睛,脸上的震惊和茫然吓了封絮一跳。在封絮的认知里,就算邓君昊死了邓雅淳也不会如此震惊和无措,因为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那么,难不成是秦洛云出事了?

  封絮一脸担忧地观察着邓雅淳的表情,半晌后才听见他找回了他的声音,沉郁道:“你说我父亲自己故意撞上飞驰的汽车,自杀了?”

  封絮如刚才的邓雅淳一样不可思议地愣在那里,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六十九章

  洞房花烛夜,邓雅淳和封絮却没有在婚房里缠绵悱恻,而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守着一具慢慢冰冷的尸体相互沉默。

  这事儿他们还没告诉秦洛云,对方并不知道邓承允去世的消息,还在家里照顾邓君昊。也不知等以后她知道了这件事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痛快?大约不会,应该是莫名的失落与无奈吧。

  这么多年记恨的一个人,到她终于释然的时候,却用这种方法在这种时间选择死去,这到底算什么呢?

  封絮观察着邓雅淳的表情,他坐在病床边盯着邓承允的尸体,从头到尾没动过一下。

  要不是他偶尔还会眨一下眼睛,封絮几乎都已经他石化了。

  封絮瞥了一眼病床尾部,白桦站在那,面无表情,眼睛红肿,眼神茫然。

  她一直在那呆着,怎么赶都不走,不知道是故意做给邓雅淳看的,还是真的无法接受邓承允的死讯。

  夜已经很深了,按理说已经去世的病人该早就送到太平间去的,等办理了死亡证明,联系火葬场火葬。可是现在,邓承允依旧躺在这,没人敢动他,因为大家现在才知道,这位死者和大名鼎鼎的金融大鳄邓雅淳有关系。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小灯,邓雅淳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穿着粗花呢的格子西装,黑色的碎发柔软地贴在额头,紧锁的双眉透露了他心情的抑郁。

  少顷,在气氛压抑到极点的时候,邓雅淳开了口,话是对封絮说的:“去帮我买杯咖啡吧。”

  封絮明白他不是想喝咖啡,只是想让她给他一个和白桦单独交谈的空间。

  他大概是有什么话不愿意让她听见吧,她相信他这么做绝对不是想隐瞒什么事,应该只是不想让她领略人与人之间最肮脏的部分,他一直都是这样。

  所以,封絮顺从地起身离开了病房,去给他买咖啡。

  白桦的视线追随着封絮转移,直到她离开病房,门重新关起来,她的表情才终于有了一点点变化。

  她有些慌乱无措地望向邓雅淳,邓雅淳坐在邓承允的尸体旁边单手抄兜看着她,外表冷峻,眼神锐利,极具侵略性。

  “我……”白桦抿了抿发白的双唇,硬着头皮挤出一句话,“我并不知道他会去你的婚礼,但也猜得到他会去。”

  邓雅淳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你猜得到?为什么?”

  白桦深吸一口气,半晌才道:“因为,阿嗣不是我和他的儿子。”

  邓雅淳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白桦神情恍惚道:“前阵子阿嗣出了车祸,我着急地想让他去给阿嗣输血,但医生说直系亲属之间不能输血,我一时情急,说漏了嘴。”她自嘲一笑,“当年,你父亲还没和你母亲离婚,我只是他的情人。那时候他还没打算为了我抛弃你们,他之所以选择那么做,是因为我怀了他的孩子,并且也是个男胎。”

  邓雅淳的眸子像深冬的湖面一样,一寸一寸结成冰。那眼神落在白桦身上,直让她觉得彻骨发寒。可事已至此,她已经无法再隐瞒,就算她不主动说,邓雅淳也不会放过她,与其在对方盛怒的状态下说出口,还不如现在自己讲出来,这样说不定下场还会好一点。

  “我被人强.奸过。”白桦咬着唇说出令她不愿回忆的、肮脏的往事,声音颤抖道,“只那一次我就怀了孕,我那时连自己都不信,满心以为那个孩子是你父亲的,但后来冷静之后,我发现时间上有出入,心里就有了怀疑,偷偷拿了你父亲和阿嗣的头发去比对DNA,结果显示……阿嗣不是你父亲的孩子。”

  邓雅淳露出一种嘲弄的表情,嗤笑一声道:“所以说,是一个跟强.奸犯生的孽种让他选择了抛弃我和我妈,跟你生活在一起。现在他明白了一切,连他自己都接受不了,然后选择自杀了?”

  白桦泪流满面地别开了头,哭得不能言语。她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已再也无人欣赏。

  在邓雅淳眼里,只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恶心透了,简直想把她从窗口推下去,可也只是想想而已。法律不允许他这么做,他的教养也不允许。

  “说起来也真可笑。”邓雅淳说着这话,就笑出了声,“你说,他选择什么时间死不好,选择我结婚的时候死,这是故意的吧?”他仰头看着天花板,“这要我以后怎么庆祝结婚纪念日?他是有多不待见我,要用死来让我恶心一辈子。”

  虽然嘴上说着难听的言辞,但邓雅淳的眼圈却红了,不过病房里光线昏暗,在场的第二个活人并没注意到这些变化。

  白桦是很害怕邓雅淳的,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内心绝对不像他表现得那么谦和有礼。

  真正的大恶棍看上去都是个好人,对人总是彬彬有礼得体大方,那种长着恶人脸做着恶人事的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小喽啰。

  白桦现在很担心邓雅淳会把她和邓嗣怎么样,邓承允已经死了,唯一一个可以保障他们母子安全的人不在了,她心里既难过又不安,还要承受邓雅淳给予的精神压力,她几乎已经崩溃了。

  “他不是的……”她只能尽量剖析邓承允自杀的心态,让邓雅淳的心情好一点,从而为自己和儿子赢得更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