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喝什么?”陈励深低下头看着女儿。

“我要喝星冰乐,妈妈上次就喝的这个。”小耳朵记性很好。

这家星巴克的椅子有些高,陈励深把小耳朵抱上去,只点了一杯咖啡星冰乐,坐在对面看着她喝。

小耳朵小小的吸了一口,香甜的咖啡冰凉凉的进了喉咙,立刻眯起眼睛冲着陈励深傻笑:“好喝…”

陈励深托着下巴,看着她的样子,心都化了,竟也跟着笑了。

咕噜噜,小耳朵卖力的吸着,在吃的方面,一点都不含糊。

“慢点喝,待会儿还要留着肚子吃别的。”陈励深的声音异常柔软的说。

小耳朵问:“叔叔,我妈妈来不来?我没带钱…”

陈励深浅浅的笑:“我发短信给她了,她马上就到,我请你,别担心。”

小耳朵放心的点点头。

“你很喜欢这个么?”陈励深指了指杯子上印着的logo,也就是小耳朵说的绿色的小人。

“嗯,我长大了也要留这样的长头发。”小耳朵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小牙。

陈励深起身,到柜台前付了钱,买了一个礼品杯,拿到她面前:“送给你,以后在幼儿园,你就用它喝水。”

小耳朵满心欢喜的摆弄着手里的杯子,像是得到了宝贝一样。

陈励深坐在那里,有些疲倦的拄着头,看着她,忽然觉得,只要眼前的这个小东西想要,他愿意一掷千金。

这种感觉有点可怕,但确实在他们第一次见面,陈励深就有了这股冲动。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陈励深专注的望着她。

小耳朵咬着吸管,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

“你妈妈为什么叫你小耳朵?”陈励深问。

小耳朵歪头想了想,这个问题她曾经经常问妈妈,每次妈妈都不厌其烦的这样说:

“因为妈妈少一只耳朵,有了我,妈妈就什么都不缺,妈妈是个完整的人了。”

陈励深的心忽然像是暖春里乍然开化的溪流,潺潺的流动起来,他深深地看着小耳朵那眨着与梁肆如出一辙的眼睛,目光中充满了温暖。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每每想到这句话,陈励深都无法抹平当时的感动。

这个孩子,就像是上帝赐予他和她的天使,可以令所有仇恨与怨念全部消失。

她像是她的另一只耳朵,让她感到不再恐惧,让她找到新的完整。

梁肆推开星巴克的门,就看见那两个一大一小的人,对坐在角落里,陈励深安静的看着小耳朵,眼里充满了深深的探究,而小耳朵则浑然不觉的摆弄着手里的杯子,爱不释手。

陈励深不经意的抬眼,就看见梁肆打远处走过来。

“妈妈来了。”陈励深微微一笑,小声提醒道。

小耳朵一愣,赶紧握住杯子,面容有些紧张:“妈妈看见我喝这个会生气的…”

陈励深轻轻地勾了勾手,小耳朵竟默契的将星冰乐的杯子推到他面前去,陈励深一低头,含上还沾着女儿口水的吸管,轻轻的将杯子里的水吸光,只剩下杯底的冰块。

梁肆走过来,在他们俩中间的一角坐下来,看着陈励深嘴下的咖啡,轻松的问道:“呦,陈总,这么抠门儿呀!”

陈励深笑着与小耳朵交换了一下眼神,他冲小耳朵单眼眨了眨,魅力四射,小耳朵也偷偷的捂着嘴笑着,心照不宣。

小耳朵悄悄地转过头去,用小手偷偷的抹了抹嘴。

“小耳朵,你干嘛呢?”明察秋毫的梁肆冷冰冰的叫住女儿。

小耳朵一愣,见事实败露,只好无精打采的将下巴搁在桌子上,任由妈妈处置。

梁肆冷着脸,看向陈励深。

陈励深有些心虚,将嘴从吸管上拿开,苍白的解释:“我喝的,她没喝。”

此地无银三百两。

梁肆想告诉陈励深,咖啡因对小孩子的坏处,可难得他们父女俩第一次见面,梁肆不想给两个人添堵,便也没再追究。

天太冷,三个人只能就近在万达里转了一圈,梁肆欣慰的发现,尽管陈励深对待小耳朵显得有些生涩和严肃,但小耳朵却异常喜欢他。

之前她也曾带小耳朵与季辉一起去游乐园玩,可她也未曾表现的如今天这样开心。

陈励深也是一样,在商场里,基本上被小耳朵摸过的玩具,他都结账了,梁肆劝也劝不动,只能看着他跟在小耳朵后面刷卡,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纸袋。

梁肆站在肯德基的儿童区,看着小耳朵从滑梯上滑下来,一边滑,还一边朝着陈励深挥手。

陈励深冲她挥挥手,转身看着梁肆,心里竟还不能平静。

“她很喜欢我。”陈励深几乎是有些得意的说。

梁肆瞪了他一眼,嘴上却泼他冷水:“我女儿是咖啡喝多了,你看不出来?”

陈励深低头笑笑,不语。

晚上回家的时候,陈励深开车,梁肆抱着小耳朵坐在后面,小耳朵玩累了,躺在妈妈怀里香甜的睡着,陈励深把大衣脱下来,递给她,梁肆接过他的衣服,盖在女儿身上。

陈励深将车子开出停车场,看看倒后镜里,梁肆慈爱的脸庞,总是想和她说上几句话,却并不知说什么好。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路,直到车子开到了梁肆居住的小区。

“陈励深。”

“嗯?”他回过头去,轻轻的答应着。

梁肆低头,用手掌怜爱的摸着女儿的额头,替她捋去额间的碎发,贪恋的看着她熟睡的脸庞,异常平静的说:

“在有了她之前,我一直觉得,你亏欠我的太多了,可当她第一次开口叫我妈妈,而你却远在天涯,我忽然就觉得,我们扯平了。”

第48章 愿无岁月可回头(7)

【所以没有梁肆的日子,陈励深很容易快乐,只是未曾感到过幸福罢了。而现在,他想要肆无忌惮的幸福,非常想。】

陈励深定定的看着她,仿佛时间都凝结在他的睫羽间。

梁肆觉得自己有些煽情了,便太好意思的朝他笑笑,说:“我要抱她上去了,你开车回去,小心点。”

她说着,推门下了车,小心翼翼的抱着熟睡的小耳朵,慢慢的出了车门。

陈励深立刻推门下车,往她身边走去,梁肆却竖掌做了个止步的姿势,和善的说:“家里还有别的女孩在住,你上去,不方便,不用送了我可以。”

陈励深顿住脚步,停在了原地。

他看见她转身进了楼道,她的臂膀竟比看起来有力得多,娴熟的托抱着小耳朵,迈步上楼的时候,可能觉得高跟鞋太危险,便熟稔的将高跟鞋脱下来,拎在手里,穿着袜子踩在地上,步履平稳而坚实。

陈励深本想上前去帮帮她,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

他忽然发现,这个走的一步比一步高的女人,如今谁也不需要,她比从前,变化太多。

他抬头,看着那老旧的楼道里,随着她的脚步声亮起的暖黄色的声控灯,一层,又亮了一层,仿佛她的身上,是暖暖的火种,足够燃起幸福的引线。

陈励深站在楼下,靠着车身,久久都舍不得离去。

他翻着手机,反复的看着相册里的那两张,小耳朵自拍下来的照片,上扬的嘴角似是破冰的船。

他有女儿了,他和她的女儿。眼睛像她,鼻子嘴巴更像他,简直与他小时候的照片一个模子。

所有的一切都那样美好,像是被打开的盒子,摊开在他眼前,亮闪闪的,美好到舍不得去触碰。

第二天是周末,梁肆睡到了自然醒,微微睁开眼,小耳朵的屁股冲着她,正呼呼大睡着,梁肆搂住她柔软的身体,懒洋洋的哼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陈励深一早就靠在车边站着,清晨的霜雾刚刚褪去,阳光透出云彩,将他身上的冷气晒化。

他抬腕看了看表,已经是早上八点,梁肆却还在关机。

昨晚他很晚才睡着,早上又无意恋床,开着车绕着绕着,就绕到了她家楼下。

陈励深锁好车,进了楼道去。

到了她家门口,他刚要敲门,忽然想起昨晚她说家里还住着别的女孩子,便收起了手准备下楼继续等。

这时候,门开了,出来一个女子,见她站在门口,便奇怪的看了看他。

陈励深有些尴尬,但又不能调头就走,只好硬着头皮问道:“梁肆是住在这里吧?”

女子打量着她,点点头:“是呀,您是?”

“我叫陈励深,是…”

“陈励深?”顾年末带着几分惊讶之色看着他,“你是小耳朵的爸爸?”

陈励深的耳朵瞬间变得又红又热,不可否认的点点头。

顾年末再一打量面前的男子,与梁肆在相册里展示给她看的那个人,果然是同一个人。

“哦,你好,她跟我提起过你。”顾年末扬起笑容,指了指门口:“你可以先进去。”

她提起过他?陈励深忽然很好奇,好奇在她对别人的讲述中,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没关系的,你进去吧,”顾年末善解人意的说:“我要去超市买点菜,做个早餐,哦对了,你吃了没,没吃就在我们家吃点吧?”

陈励深想了想说:“超市远不远?”

“还行吧,坐公交也就两站地。”

陈励深说:“我开车送你去吧,顺便给小耳朵买点零食。”

顾年末刚要说不用,陈励深以迈步下了楼。

热闹的超市里,顾年末拿起一包纸巾放进陈励深的手推车,看了看这个始终不说话的男人,忍不住问:“你是想问我关于梁肆的事吧?”

陈励深正站在牛奶架前仔细阅读儿童果奶的背后说明,抽空看了看她:“介不介意和我聊聊?”

顾年末微笑道:“当然不介意,你是小耳朵的爸爸,我跟梁肆一起住了四年,你说吧,想问什么。”

陈励深听到她这个问题,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问她如何提起他?问她提起他的时候是哭是笑是恨还是,爱?

顾年末是个会读心的姑娘,便一边推着车往前走,一边自顾自说道:“她呀,提起过你的,不过你可别说我跟你说了这些哦!”

“嗯。”陈励深跟在她后面,侧耳聆听。

“我那个时候刚刚在58同城上发布求合租的消息,她就联系我了,然后搬进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不太大的手提箱…”

“你好,我是梁肆,也在深港工作,很高兴能和你住在一起,我很爱干净,没有不良嗜好,朋友很少,电话也少,不过我要提前告知你,我是个孕妇。”这是顾年末初次见到梁肆时,她给她留下的深刻印象。

陈励深听了,吞咽下长长的缄默,没有做声。

他走的时候,她就已经怀孕了,而他却一点都不知晓。

顾年末说:“梁肆姐是个不太爱表达的人,我刚刚接触她的时候,就觉得她话挺少的。”

陈励深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不是的,从前她气他的时候,能将他数落得百口莫辩。

顾年末又说:“我第一次听她说起你时,是在去香港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先到的深圳,然后在宝安机场坐大巴,我催她快一点,她说…”

“年末你等一下,我想看看深圳是什么样子。”

“你喜欢深圳吗?”顾年末问。

似乎是积压在心底许久未曾提起,梁肆说起他的时候有些怅然:“小耳朵的爸爸和我说过,他的名字和深圳有关。”

顾年末当时特别雷的开玩笑:“啊?他不会叫陈深圳吧?”

梁肆瞥了她一眼:“别瞎说,他叫陈励深。”

顾年末讲述完这一段,便看了看陈励深,发现他正浅浅的低头笑着,笑得很好看。

“她就和我提过两次你的事,这是第一次,还有一次是小耳朵发烧住院。那孩子之前身体一直不好,动不动就会发烧,那一次烧了五天,医生说要住院观察是不是川崎病,梁肆姐吓坏了,那几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有一次我回家的时候,发现她正坐在客厅里看相册,一边看一边哭…”

“梁肆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小耳朵出什么事了?”顾年末手足无措的问道。

梁肆摇摇头,抬手擦了擦眼泪,用拇指轻轻的摩擦着照片中学生模样的男孩子。

“年末,我想他了,我想陈励深。我在想是不是我太自私太任性了,如果这么可爱的小耳朵真的有什么闪失,他却没见过,那我一辈子都要恨我自己的。”

顾年末讲完,陈励深深深地吸了口气,胸口里挤压着的情绪却久久不能释放。

……

梁肆又睡了个美美的回笼觉后,伸伸懒腰,坐起来,头发蓬乱的踏着拖鞋,去客厅的冰箱里找水喝。

“年末?”她听到厨房里有锅碗碰撞的请问声响,便问道:“你在做饭么年末?”

厨房里没人回应她,梁肆想了想,觉得不能总让年末下厨,自己也得去搭把手,于是迷迷糊糊的晃荡进了厨房,却发现家里有个男人正背对着她切着蔬菜。

梁肆愣了一下,揉揉眼,定睛一看,那不是陈励深是谁?

陈励深听闻她走过来的声音,回过头去,刚要说话,却愣住了。

梁肆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只穿了三点。

家里常年没有雄性动物,梁肆和顾年末都比较随便,早上起来穿的少实属正常,只不过…

陈励深的眼睛都直了…

梁肆脸一红,立刻本能的捂住胸口,恨不得多生出一只手来,索性赶紧转身,一溜烟似地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陈励深也用了好一阵才消化掉方才的“景色”,只能转回身,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放下了刀又去拿勺子,不知要做什么了。

梁肆再次出现在厨房的时候,不仅衣冠整洁,脸上竟然还涂了bb霜。

“你怎么进来的啊?”梁肆跟在他身后,向锅里煮着的冒着泡泡的汤锅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