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八个丫鬟开道,就连对王爷也未用尊称。莫不是,要被抬进门了?

“怎地都不动筷子?觉得菜色不好吗?”

苏千岁满坦然的指着桌上糊成一团的佳肴。

“怎会,怎会。大老远便闻到一股子香气,没想到沈小姐不单人长得漂亮,厨艺也这般了得。”

“是啊是啊,单看那颜色便让人食指大动。”

王爷的饭,谁敢不吃?

沈衡看着一种朝臣面如死灰的将那些乌漆吗黑的东西塞到嘴里,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苏千岁却是自始自终未发一言,偶尔端起茶盏缀上一口,悠闲的紧。

宴席过半,胖乎乎的桂圆公公来回话说,竹苑那边的膳食已经做好了,让王爷同沈姑娘去那里用膳。

他点头,转脸对桌上的朝臣们说。

“世间食物百味参杂,有的混在一起合适,有的,不见得合适。乱吃了东西,不过难受个三五十日,管住自己的嘴才是关键。”

“我倦了,你们各自散了吧。剩下的东西带回府里,分给家眷们尝一尝鲜。”

言罢,也不多做客套,直接拉着沈衡离去了。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明白了这“鸿门宴”真正的含义。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再乱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七章桂圆公公威武

寂静的竹林里,没有一丝风声,漂亮的亭台水榭照旧被自由生长的植物遮盖的看不出华贵的面容。

端王府,亦如往常的如山林幽谷般自在。

沈衡呐呐的坐在石桌前,脑子还未从方才的刺激中缓过神来。

四菜一汤,真正的精致御膳。她扫了一眼,都是她喜欢的菜色。剥了壳子的虾蛄上面,浇着她最爱的微辣汤汁。

就连她不吃青葱,也被仔仔细细的拨到了一边。

苏月锦若是真心想讨好谁,真的是让人无法拒接的体贴。

舀了一碗香浓的羹汤到她碗里,他说。

“阿衡,我肚子饿了,有什么话可以等吃完再说吗?”

那一张清俊的脸本来就生的精致,再配上略显委屈的神情。

沈衡闭了闭眼。

他倒是将自己这个“资本”运用的淋漓尽致。

轻叹了口气,还是先吃饭吧。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她也真觉得饿了。一顿饭下来,竟然吃的甚是香甜。

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她说:“你。。。”

“阿衡,书房里尚有些事情没有处理,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只是很简单的一些小事,很快便好。”

沈衡僵硬了。

苏千岁的话却并非是征求的意思,直接拉着她往廊下去了。

圣上龙体欠安,许多政事都交给他代为批复。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沈大小姐真的想说:这就是你说的,简单的小事?

她转身想走,却再次被他叫住。

“阿衡,你能不能过来帮我磨墨,这样写起来也快一些。”

“不-能!让你的丫鬟来。”

她是不会再妥协了。

“可是他们今日放假啊。”苏千岁说的面不改色。

这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越发精进了。

沈衡恶狠狠的拿眼瞪他。

“正午的时候还有那么多端盘子的,什么时候就开始放假了?”

他甚是无辜的指了指窗外。

“就是刚才放的。”

院子内的桂圆公公正在有条不紊的组织仆从离去,看见他们看过来,还堆着满脸的笑意邀功请赏。排列整齐的队伍,实在让她大开眼界。

果然是,刚-放-的。

“那就让桂圆来磨。”

她说的咬牙切齿,她怎么就忘了这人混账起来,比坊间的混球还要无赖。

桂圆是近身伺候的人,奏折写完也要由他送进宫里,她就不信连他也要“放假”。

“桂圆啊。”苏千岁皱了皱眉,似乎也在想用个什么像样的理由合适。

桂圆公公却是在听到之后,猛然撞上一旁的磐石柱子。

“主子,奴才的手断了,磨不了墨。”

果然是好样的。

沈衡盯着那柱子裂出的一条条细纹,真心拜服了。

之后的时间里,沈衡都在为苏月锦磨墨。

点点墨汁在石青的砚台里随着手中的动作越来越浓,泛着好闻的墨香。

寂静的书房内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这是她头一次看见苏月锦做正事,端坐在桌案前的他,依旧是那一身襦袍,带着些许书生气。偶尔掠过眉间的沉思,却是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上位者的冷静沉稳。

都说认真的男子是最有魅力的,做正事的苏月锦,也确实让人移不开眼眶。

沈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拂袖而去,或许在潜意识里,她也想同他多呆一会。

今日之后,她一定不会再来了。

她只是想对他说,别再去吓唬她爹了。他们,无论怎样都是不可能的。

夕阳西下时,沈衡点燃了屋内的烛火。

跳跃的火光中,映衬着苏月锦那张精致的侧脸。

他的睫毛很长,带着些女儿家的秀气,眉目却是俊朗的十分英气,像是个和气的儒生。

如果不是见识过他处理事情的手腕,大概会认为这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吧。

她突然想起她爹曾经说过的,庆元二十二年的贡米案。

那是苏月锦当上王爷之后彻查的第一件案子。

贡米是产自鲁南万安县的一种大米,因着米粒圆润,口感得宜而被定为御贡。

朝中买官卖官的风气十分严重,圣上明令禁止不让行贿。而外省的官员,为了在上京谋得一官半职,总是绞尽了脑汁的琢磨。 随着几年的相安无事,胆子大的人,也逐渐将主意打到了这上面。

贡米作为御用的膳食,进宫都是有专人运送的,当时的尚书令王岩龄就是负责监管的朝臣。

运进来的贡米,都是有数量限制的。然而却有人发现,送进来的米,越来越重了。甚至有的时候,都能清晰的看见车轮因为承受不住重量而深陷在地上的情况。

彻查出来的结果很令人心惊,胆大包天的外省官员竟然在米里参杂了将近三分之二的金粉。

而这些多出来的米粮,随着进宫的关口,也会有专门的人悄悄运走,送去各个朝官的家中。

贡米圆润,颗粒饱满。收到米粮的官员用筛子一筛,便能化成万两黄金。

普通的米面摇身一遍变得这样金贵,所谓的行走关系,方便通融,也变得轻而易举的多。

涉案的朝官不在少数,更有甚者还是宫内几位娘娘的亲信。这样的案子,没人敢接。

但是苏千岁接了,且手段用的极其刁钻。

被抓的王岩龄碍于背后主脑的显赫官职不敢咬出来,三缄其口只求速死。

他倒是未曾用刑,甚至好吃好喝的让人在牢里养着。在旁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几名可疑官员的家眷都接到了宫里。

且接进来的人,只挑得宠的有了子嗣的妾侍。

这些人不似发妻那般“愚忠”,娘家又没有太过坚实的身家背景可依靠。说白了,就算是死了,也没谁敢跑来喊冤。

金子可断肠,混杂着金粉的米饭被蒸熟了摆成一排,不肖说一碗,就是几口便是穿肠过肚的毒药。

坐在饭桌前的妾侍们第一次在看见金灿灿的颜色之后吓的浑身发抖。

他对她们说:“路怎么走,都是自己选的。若是想的通透了,用纸笔写下来,宫里自然会送些银子给你们过活。若是想不通,便吃了这饭,陪着你们大人一块去吧。”

那个时候,许多朝官都被抓到了慎刑司,没人知道里面的情形到底如何了。

妾侍们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只当是那边已经认了罪。做没做腌臜,有几个是心里没数的。就算为了子嗣考虑,她们也断没有梗着脖子强撑下来的必要。

在妇人眼中,老爷便是天,儿子却是命。

供认的结果直指当朝从一品的吏部尚书杜宪。

此人是太妃薄宛的亲侄子,老太妃在后宫听说此事以后,拄着龙头拐杖跑到殿前喊冤,要求重审。

先帝生前最宠爱的便是这位太妃,就连圣上也会买几分薄面。

苏小千岁却硬是顶着压力将人给砍了。

他说:“朝廷的腰杆子,如果不为百姓撑腰,如何服众?宫内攀亲带顾着若干,数百双眼睛都在看着呢。杜宪,决不能留。”

那一场贡米案,从盘查到抄家,只用了短短三天的时间。也是因为这个案子,让朝中的老臣们不再敢小觑,这位十六岁便坐上亲王爵的少年人的手段。

坊间都说,苏千岁是个才思敏捷的男子。但是沈衡倒是觉得,这人只是将人心看的太过透彻。蛇打七寸的道理人人都懂,但不见得人人都会用。

而苏月锦,便是那个运用得宜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该死该死,忘记选更新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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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坐怀不乱?

磨墨的手被笔杆敲了三下,苏月锦有些无奈的笑看着她。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墨都干了。”

她讪讪的收回手,打算再加些水进来,却是被他拦住了。

“歇歇吧,该吃晚膳了。”

不觉间,她竟是陪了他整整一个下午。

再留下去,不知又要到何时了。

沈衡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拒绝了。

“何必呢?你明知道。。。”

“因为我不想放弃啊。”

他出声打断她的话,清澈的眉眼那样温润。

“阿衡,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我不是林曦和,你也不再是不韵世事的小姑娘。有些事情不要光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人生短短数十载,我的人生既然多了一个你,便从未想过再错过。”

寂静的书房内,烛火摇曳,那张清俊的脸依旧精致的有些清冷。但面上的真挚,却是那样诚恳。

略有些冰冷的手掌轻轻握住她的指尖,骤然加快的心跳声不知道是她的,亦或是他的。

从端王府出来的时候,沈衡整个人都是蒙蒙的。

苏月锦的话,并非不让她动摇。

如果他不是皇子,或者,只是一个朝中大员家的儿子,她或许都会赌上这一次。但是偏生他是,而且还是离“那个位置”最近的人,而那里,注定不是一个可以一人独占的“后院。”

夜晚的星星很亮,她推开门进去的时候,自己的爹正在后院看书。

她呐呐的走过去,轻声说:“如果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事,还需要努力吗?”

沈括看着她微笑:“没有人会在开始的时候就预先知道结果。但是衡衡,你不是已经有了结果了吗?”

这是他爹说的最有哲理的一句话,在沈衡同他的诸多对话中,这句颇有禅意的言论实在是难得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

“其实我并不确定,只是心里,总是不忍心去拒绝他。”

她以为她爹会再说几句名言警句来安慰她,然而接下来的话,却是十分通俗易懂。

沈括说:“生米困惑的,是要不要被煮成熟饭。而熟饭需要困惑的,则是煮米用的锅子适不适合自己过一辈子。衡衡,爹不是腐朽的人,若你真觉得这口锅太金贵想要抽身,爹还是会支持你的。”

他说完这句话,便去睡了,徒留下一个“我很开明”的背影让沈衡彻底僵硬在了原处。

生米煮成了熟饭?可是她这饭还没熟呢啊!!

她爹怎么。。。。

苏月锦!!!

第二日清早,沈衡没用谁劝便自己冲到了端王府。

彼时的天还泛着霜青,早起洒扫的奴才们在看见突然翻墙进来的她后,差点唤了侍卫将她抓走。

胖胖的桂圆公公一路小跑的凑上前来,甚是惊喜的问:“沈大姑娘想通了?怪到都说恋爱中的人一日不见便像隔了好几个秋天似的,您这么火急火燎的,是急着见我们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