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小事,林方知自然是打发林府的人去的,不过庆元朝姓林的何止他一人,这样的供词就算惹人生疑,一时也做不得什么数。

苏小千岁抬眼看他。

“姓林?倒是合了丞相的姓氏了。不过林大人处事一向光明磊落,自然不会做这等下三滥的事。”

光明磊落的下三滥被好一通嘲讽,林方知喉咙口紧了又紧,拱手道。

“下官,一直都是恪尽本分的。”

苏月锦赞许的点头。

“如此甚好,传张木生和刘守财进来。”

宝通钱庄的人一进来,便先望向案前的林方知。他眼神阴翳的看向那两个,不由让他们抖了一抖。

郭先生拿出两本账册,让在座的人看了,缓缓道。

“这是他们交出的地下钱庄和赌坊的黑白账目,字迹清晰并无改动。而二月十六日下午,沈括确实没有将银子存入宝通钱庄。以下是他二人的供词,几位大人可以看看。”

郭先生本身并无官职,却呆在圣上身边多年,但凡涉及皇家要案,都是由他执笔记录。

这两件证物的份量,可见一斑。

苏千岁不咸不淡的把玩了两下扶尺。

“诬陷朝廷命官是大罪,你二人是受了谁的致使,又是仗了谁的胆子?!”

惊堂木一声轻响,震得堂下包括在场的官员都是一惊。

那张慵懒的脸上只多了三分肃目,便足以让众人不敢逼视。

刘守财哆嗦着上前,一字一顿的道。

“小人是受了林方知林丞相的指示,将三十万两银子的黑账嫁祸在沈大人的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四章叫个饭

“大胆!!”

几乎是那话刚一落下尾音,乔严令便站了起来。

“林大人贵为一朝丞相,如何会做这等龌龊之事。”

瞪着刘守才,他向前迈开两步。

“前些天你敢污蔑沈大人,今日又想陷害林大人吗?你倒是说说,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

乔严令是背对堂上的,怒斥中的那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二人,若不是碍于苏月锦在,只怕伸手掐上他们的脖颈都是有的。

双手拱与胸前,他躬身对苏月锦说。

“王爷明鉴,林大人平日一直尽忠职守,同朝臣关系向来交好。虽同沈大人的关系不算亲厚,也断没有故意诬陷置他于死地的必要。”

乔严令同林方知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一听说牵扯到赌坊之事便乱了阵脚。手里头有多不干净,心里就有多慌乱。

苏千岁别有深意的看他一眼。

“乔大人所言甚是。不过这话还是说的早了些,无非是几句说辞而已。乔大人想要力保,有的是机会。”

这一句话,说的意有所指,乔严令面上一片僵硬。

“下官只是,只是。。。”

“乔大人只是一时情急才会这般无状的。”

林方知突然接下了话茬,郑重对苏月锦施了一礼。

“下官同乔大人关系亲厚,方才失礼之处还望王爷恕罪。”

千岁闻言轻笑。

“无妨,你等都是老臣了,这等小事没什么怪不怪罪的,只要不犯什么大错,本王都是体恤你的。”

他自来以“我”自称,如今说出“本王”二字,一是让林方知摆正臣子该有的态度。二则,小错不论,大错不恕,便是教他若此事是事实,我也绝不会因为你是老臣而姑息,也不用在那里倚老卖老。

苏月锦话里的意思林方知当然明白,一面颔首称是,一面转脸对刘守才问道。

“俗话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两位既然说本官故意诬陷沈括,不知可有什么凭证?”

上下牙一咬就能吐出个”死“字,作证不是单靠两张嘴就能说明什么的。

凭证?

张木生同刘守才的面色有些苍白。

“并无凭证。”

林方知平日甚是谨小慎微,不论大事小情,吩咐的时候都是命人将他们秘密带到一处地方交代的。若不是有次赌坊出了件大事,一定要出面解决,只怕他二人都没有这份“福分”能见到他。

林方知再问。

“既无凭证,那可有其他人证?”

刘守才苦思一会儿,颤颤巍巍的指着张木生。

“那日张管事的也在,他,他可以证实。。。”

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小,他心里也是明白的。张木生同自己相熟,就算那日他在,他的话也不足以作为有力的证明。

林方知脸上挂着几分得意。

“口说无凭,万事都讲究证据二字。诬陷朝廷命官是大罪,二位还是想好再张口吧。不然连累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可就得不偿失了。”

一句”一家老小的性命“一语双关,带着心照不宣的威胁。两人偷眼看向堂上,一时竟是语塞。

他二人被苏月锦带走之后府里的家眷便消失了,除了林方知,无人知晓他们的住址。

刘守才握在手中的一封信函都有些汗湿了。

那是一次林方知离去时他无意在地上拾到的,笔迹清晰的记录着几笔朝中往来的账目。

但现下。。。

他看了眼他状似无意,把玩在手里的一只长命锁,不由又将信揣回了怀中。

那是他儿子满月时一直挂在脖子上的,他的妻子孩子,果然在他手中。

场面一时冷凝,寂静的恍若一根银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的分明。

苏月锦泰然坐在堂上,转而吩咐桂圆。

“将悦风阁的小二哥唤来,我有事吩咐他。”

悦风阁是上京较为出名的一家酒楼,因着菜品不错,不少达官贵人出门,包括朝臣叙旧,都喜欢在那里吃上一口。

林方知同乔严令互换了个眼神,都有些担忧。莫不是他在那里得了什么消息?

悦风阁的人很快便到了,小二哥似乎也没想到会被带到这里,哆哆嗦嗦的跪在堂下小声道。

“小人姓王名二宝,今年刚满十七。平日就是在阁子里跑跑腿,送送菜,从未做过什么贪赃枉法的事啊。不知官老爷叫了小人来,是有什么吩咐?”

苏千岁垂首看他,正色询问。

“你们阁里的招牌菜都是什么?捡几样报上来。”

众人不明其意,但经过前面柳红玉那一番,都知晓了这位千岁爷旁敲侧击的本事,因此也都正色看向那小二。生怕漏掉了什么。

可怜这小二哥无端被这么多大员死死盯着,头一次在公堂上报了回菜名。

那头上豆大的汗珠,自打进来就没有停过。

苏千岁听的满认真,然后慎重的点了三盘小炒并一碗浓汤。

再然后。。。

乔严令嘴角抽搐的看着那个径自吃的香甜的某人。

“王爷,恕下官愚钝。实在看不出这菜同本案有什么重要关联。”

他们眼睛瞪的都快发蓝了,也没看出这里面的意思。

苏千岁吃相甚好的咽下最后一口青菜。

“本官何时说过,这些同此案有什么关联吗?”

他不过是饿了,叫了些东西来吃而已。

看着堂下面如死灰的一张张老脸,他咋了咋舌。

都是经不起吓的人啊。

默默拿着帕子拭了拭嘴角,对桂圆说。

“先将盘子撤了吧,公堂之上总不能太过随意了。”

您这会儿方想到这一层了?

林方知心底冷哼,刚想将脸转过去,却赫然愣住了。

因为那上来撤盘子的竟然是两名妇人,年纪三十出头了,相貌只做平常。 发髻还有些散乱,显得风尘仆仆。

最关键的是,这二人,正是刘守才同林木生两人的家眷!!

苏千岁抬眼吩咐她们。

“该带出去的,都带了吗?莫要遗漏了什么。”

妇人垂首回道。

“回王爷。该带的都带了,并无遗漏。”

两句看似简单的一问一答,却是让刘守才和张木生暗暗放了心。

公堂上带出去的是盘子,外头带出去的,便是她家里的那几口人了。

而所谓的饭食,正是为了找人而拖延时间的一种手段。

林方知面色铁青,看到刘守才再无犹豫,缓缓举起手中信件交代道。

“小的手中还有一封林大人亲手所写的密函,请王爷过目。”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五对峙

林方知的脸色一变再变。

都说什么主带什么仆,他行事狠辣,手底下的人也不含糊。他做事喜欢留一手,手底下的人也有样学样。

林方知不知道那信上写的是什么,只恨百密一疏,让刘守才钻了空子。

信函由郭先生转放于堂上,堂下的几位旁听虽未直视,但眼神都若有似无的瞟向那里。

苏千岁用手拨了两下纸边,刚一拿起来,就感觉数道视线凝视过来。

随手放回原处,又是引来一阵紧张之气。

像是觉得有趣,他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直到堂下的那些老东西眼眶发干,几欲落泪时才缓缓将书信又放回了案前。

一旁的桂圆公公不知是从何处回来的,附耳同他说了句什么。

他微一颔首,颇为体谅的对他们说。

“坐的有些累了,不如出去走走吧。”

“。。。!!!”

走?去哪里?

~~~~~~~~~~~~~~

张挽君醒来的时候只觉一阵头晕脑胀,那头顶的青包就算不用手去触碰也知道已经发紫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晕了多久,只知道一抬眼就见到沈衡那张让人讨厌的脸,真的有一种想上前撕了她的冲动。

瞪着一双大眼,她无辜道。

“沈小姐这是何意,缘何将我关在这里?”

彼时的沈衡正盘腿坐在桌前吃芒果,冷不丁听见她张口也吓的一怔。

“你醒了?还以为要准备一桶冰水将你浇醒呢。”

她娘那一拳头着实打的不轻,生生让她晕了整整三天,道道都已经去准备抬水了。

“你居然要用冷水浇我?”

张挽君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沈小姐难道不知道我怀着身孕吗,就算端亲王宠着你,也不可能由着你随便抓人。若是此事让林家知道了,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身孕?

沈大小姐嚼着芒果走进几步。

“你说的是你绑在肚子上的那块枕头吗?放心,我已经让人给你摘下去了,就放在隔壁,稳妥的紧。”

什么?!!

张挽君下意识的抚向腹部,果然空空如野。

她确实没有怀第二胎,只因饶林先她一步怀了孩子。她心下惶急,生怕她会抢了她的位置,这才买通了大夫假装怀孕的。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慌乱过后,她反倒平静了下来。陆雁回打她的时候半点都没迟疑,可见那时便知道她是假孕,她们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抓了她来,就是断定这个把柄足够让林府难堪。

但是她们不知道的是,她手中亦然握着林府的把柄,林方知就是再气,也断不会随意丢弃她这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