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姑娘怎么称呼,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

“我叫温婉。”

她对着他眨眼,留下她娘亲突发奇想给她起的小字,大笑着离去。

那个少女自然就是沈衡。

那时候的她刚从挽瑕山庄出来,跟着自己的娘亲去京城寻父亲。张扬的个性,生动眉眼,随口说出的一个名字,却让一个十岁的少年深深刻在了心间。

自那以后,顾小侯爷便开始习武了,这样的结果无疑是让顾将军欣喜的。

但是却没人知道,这份转变全是源自于一个笑容明媚的少女。

再一次遇上沈衡,是在刘进臣的后宅。

那时他已经着手帮助顾将军分担一些证事,搜集刘进臣贪污的罪证。

他也没想到会在那里见到沈衡。

她看上去有些慌乱,身后还跟了一名比她更加无措的少女和大群举着火把的家丁。

他温润的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一处偏僻的地界让她逃走。

激动的她连行了三次拱手礼。

“这位小哥,大恩不言谢,等我攒足了银子定会回来赎你的。”

她这么说的时候,一双大眼满是真挚,带着一股傻里傻气的娇憨。

他笑着对她点头,却最终没有等她回来。

刘进臣被抄家了,他也跟着父亲去了军营历练。

在离开上京的那些年,他也曾幻想过两人重逢的场景。

然而再相遇时,她却将他忘的一干二净。

“侯爷安好,洒家这厢有礼了。”

他看着她笑的几分无奈,又欢喜极了她这副慢半拍的样子。

并不是没有失落的,潜意识里他希望她能想起来,又希望她忘记。

对于一个男人来讲,美女救了英雄这种本末倒置的往事,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似乎晚了一步。

她看苏月锦的眼神总是同自己不同,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倾慕他再熟悉不过。

所以在她小心翼翼的询问,苏漾同苏月锦的关系时,他故意隐瞒了真相,告诉她那是他的童养媳。

江城边关告急,他父亲手下并非没有可用之人,但是他却不想轻易放弃了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三年军旅生涯,让他深深的明白战功对于一个军人而言多么的重要。

他喜欢那份挥洒在刀箭之间的豪气,也想底气十足的站在一众将士面前,而不仅仅是依靠他父亲的羽翼。

他不想做一个没出息的“二世祖”,他渴望每一个可以掌控在手中的机会。

男儿志在四方。

他那个时候是这样说服自己的,却在临行前去见沈衡的勇气也没有。

他怕他会舍不下。

他对苏月锦说:“我打算去江城。”

他淡淡的看着他,清晰无比的说了几个字:“路怎么走,在凭脚的选择,莫后悔便是了。”

他知道他喜欢沈衡,而他亦从未掩饰过他的情感。

君子坦荡。

那一晚,他们畅谈了一夜,他执杯醉倒在案旁。

“也许从我想去江城的那一刻,我便输了。”

他甚至衡量过,留住沈衡和能否胜了江城的那场战役哪个胜算更大一些。

他们这样的人,习惯了用理性的角度去揣度问题,却忽略了爱情本事的那份纯粹。

苏月锦说:“允之,你不是不爱,你只是爱的不够奋不顾身。”

他大笑着看着窗外摇曳的青竹。

“也许吧。输给你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好不服气的。”

他见过他放在木匣子里的那些回信,一字字一行行,都写着一个少女对另一个男人的眷恋。但是他却那样珍视,平平整整的叠好,视若珍宝。

感情付出了,没有人能先知是否能开花结果,苏月锦却选择了守候。

年少时的惊鸿一瞥,换来半生遗憾的错过。

站在江城的城楼上,他俯看那片平静的疆土。

每个人的选择都是不同的,他无悔,却仍旧留了一份此生难解的遗憾。

“将军,那个蛮横的二当家的又来了,您要不要见见?”

“不见,如果她再来便把她丢出去。”

“可是...她已经进来了。”

营帐之前,坐在马上的女子手执长鞭,趴伏在马背上飒爽一笑。

“顾允之,追你怎么就那么难?”

缘分天定,错过了是缘,遇见了也是缘。

但愿每一对有情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番外:面瘫绕姑娘

饶染是个面瘫,这件事她从记事开始便知道的很清楚。

在旁的孩子都咧着大嘴傻笑的时候,她总是清冷着一张小脸坐在一旁,觉得这些人傻透了。

然后回到房里,默不作声的用手揉着僵硬的两团腮肉,希望它们也能生动起来。

没有人会喜欢一成不变的东西,即便饶染的脸长得不错,但她也不喜欢整日面无表情的自己。

绕家是将门世家,从庆元朝建国那一日起便世袭了光武侯的爵位。

历代子孙都以冷兵器见长,就连府里的丫鬟都会些拳脚功夫。

绕家在朝中的地位极其尊贵,几乎就是后位的不二人选。

而饶染,在十六岁的时候便知道,自己将来要嫁的将会是储君。

对于爱情,她没有那么多的幻想。私下想来也不过是找个不算讨厌的男人,凑合着过上一辈子。

只是庆元朝这一任的储君却迟迟未立。

皇族子弟皆非凡品。

老皇帝的儿子们就是太精明了,一场鹬蚌相争,最后却是远在封地的闲散王爷苏沉羽坐收了渔翁之力。

圣祖驾崩前颁了一道诏书,封绕言龄之女饶染为皇后,国丧之后便举行封后大典。

饶染当时接到圣旨时已经二十六岁了,作为一个在这个年纪还能风光大嫁的女子,她觉得这实在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当下便带着丫鬟和包裹便住进了庐陵宫。

第一次遇见苏沉羽的时候,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天气“晴朗”的能让人恨不得把身上的人皮一并扒下来。

绕姑娘光着一对雪白的小脚仰躺在树上小憩,刚一抬眼便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容颜。

他说:“你就是饶染?”

她木着一张脸缓缓坐起。

“苏沉羽?”

他轻笑,算是应了。却是将头别过一旁,知礼的不去窥视她的纤足。

“你的鞋袜呢?穿上之后下来,我们说说话。”

她伸手指了指树下放置的缎面小靴。

“帮我穿上。”

他的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料到会有这般大胆的女子。怔愣良久之后,方傻傻回了句。

“我是皇上。”

“皇上不会穿鞋么?”

她淡淡凝着他,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

鞋子被套在脚上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那个人的笨拙。

他好像真的不是很会伺候人,清俊的眉眼微微蹙起。

“怎么那么难穿?”

“想把左脚的鞋穿到右脚上却是有些困难。”

她满认真的开口,不期然看到了他红透的耳根。

新帝登基有许多事情要忙碌,自绿柳桥头匆匆一面,再见时便已是头戴凤冠,身披红装之时。

他挑开盖头对她温润一笑,她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现在不是傻笑的时候,先帮我把脑袋上的东西拆下来再说。”

苏沉羽从来没有觉得这般挫败,从认识这个名叫饶染的女人开始,他似乎就一直在做着伺候人的活。

作为一名君主,他觉得这绝对是要不得的。

所以每次来凤栾宫,他都努力刷着自己的存在感。不是将热茶泼在身上,便是故意弄出些声响让对方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最后闹的近身伺候的八宝都烦了,看见他直接将茶水泼在他衣服上,大声叫嚷着。

“啊呀,万岁爷被茶水烫了。”

两个人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相处起来却意外的合拍。

在没认识饶染之前,女人对他而言无关乎喜欢与否。权衡势力,传宗接代,仅此而已。

然而饶染似乎同她们是不同的。

他也有些说不清楚哪里不同,就是觉得跟她在一起很舒服。

她不会刻意逢迎,也不会虚以逶迤,看见他来了也只淡淡扫一眼,然后说一句:“坐啊。”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像是,极寻常的一对夫妻一样。

他有时也会被这种想法吓到,但是下朝之后,不自觉便会溜达到她的凤栾殿去。

大婚之后,除了饶染,他没有再碰过过任何妃子。

苏沉羽登基之前便有三房侧妃,两名妾侍。

这对于一个二十七岁的皇子来说并不算什么过分的事情。

绕皇后有的时候兴致来了,也会接见一下抱着孩子故意来添堵的几位娘娘。

后宫要雨露均沾,沾不着雨露的人难免心中不平。

洛贵妃便是最不满的一个,因为在饶染没出现之前,她是最受苏沉羽宠爱的妃子。

然而她也是最聪明的一个,隔岸观火的撺掇了几只出头鸟飞出去探风。

也不知那位皇后娘娘是怎么跟她们说的,总之一个个飞回来的脸色都如霜打的茄子。

她心下思度着,晚些时候特意换了身素淡的衣服去了凤栾殿,低眉顺眼的说。

“听说晌午的时候有几位妹妹来扰了皇后娘娘的安,实在是臣妾平日管教不周,烦请娘娘恕罪。”

饶染之前,一直是她协理六宫。她此番的来意很明显,一则是想打个圆场,二则,也是想显示自己的地位不同旁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绕皇后正在给白圣轩顺毛,闻言依旧是淡淡的。

“原来今日来的都是你本家的姐妹,既是一家人便不用那么客套了。”

姐姐管教妹妹原本就是常理,洛贵妃想要自抬身价也要看她给不给这个权利。

一句本家姐妹,既告诫了她找准自己的位置,又示意了她这浑水趟的不算高明。

潘枝花是聪明人,当下含笑道。

“娘娘所言甚是,臣妾等共同侍奉皇上,自当是亲如一家的。只不过那些年纪轻的不醒事,成日担心谁被专宠了,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

“臣妾心里却明白的很,后宫的姐妹都不容易,但凡有机会,都会催促着圣上去旁的姐妹那里转转。”

这旁敲侧击的倒是显得比我有学问。

绕皇后这般想着,斜靠回绣着凤穿牡丹的软垫上。

“你这话说的我倒是很喜欢。但我向来不喜欢做那些表面上的东西,你既有心,便帮我多看着些。皇上要是哪日去了旁的妃嫔那里,你便催促着他来我这儿。左右在我这里过夜旁人是敢怒不敢言的,也算不上什么专宠,岂不两全了。”

您还能再理直气壮一些吗?

潘枝花瞠目结舌的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子,只觉往日那口伶牙俐齿都没了用武之地。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回来的那些人都被噎的面色惨白。

作为一名皇后。

她并不怀柔,也并不严厉,她只是单纯的用无耻就能让所有人闭嘴。

如果洛贵妃就这么放弃了,那便太小看了她。

上有张良计,下有过墙梯。

晚上见不到万岁爷,不代表白天见不到。

隔三差五的送上羹汤,含羞带笑的一个回眸都是抓紧了一切时机进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