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棺盖这一头被压住,另一头又被聂明玦踢起,魏无羡轻巧地一跃,压住了被顶起的一端,左手把陈情插回腰间,飞速咬破右手手指,如行云流水般地在棺盖上画下了一整串龙飞凤舞、鲜血淋漓的咒文,片刻不滞,一笔到底!

 

至此,棺材内野兽嘶嚎般的声音才渐渐歇止。

 

魏无羡轻轻吁出了一口气,蓝忘机也按住了颤动的七弦,凝住了指下的琴音。

 

谨慎地感应了一会儿,确定棺盖下没有力量了,魏无羡这才站了起来,道:“脾气真不好,对吧。”

 

他站在棺材上,高出太多,蓝忘机收了琴,睁着一双颜色浅淡的眸子,抬头看着他。魏无羡低下头,右手忍不住挠了挠那张白白净净的脸,不知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给他挠上了几道血红的血印。蓝忘机什么也没说,摸摸怀里,没摸到手帕,便没擦,道:“下来吧。”

 

魏无羡这才笑着跳了下来。

 

这边稍稍安静了,那边,聂怀桑却开始唉唉痛叫了。

 

他道:“曦臣哥!你快来帮我看看,我的腿还跟身子连着没有!”

 

蓝曦臣走过去,按住他一番察看,道:“怀桑,没事,不用这么害怕,腿没有断。只是刺破了一处。”

 

聂怀桑恐怖地道:“刺破了!刺破了还不害怕。刺穿了没有啊,曦臣哥救命啊。”

 

蓝曦臣道:“没有那么严重。”

 

聂怀桑还是抱着腿满地打滚,蓝曦臣知道他最怕痛,便从怀中取出药瓶,放到聂怀桑手里,道:“止痛。”

 

聂怀桑连忙取药来吃,边吃边道:“我怎么这么倒霉,莫名其妙被那个苏悯善半路抓来,他都要逃跑了还刺我一剑!不知道对付我直接推开就行了吗,用得着动刀动剑……”

 

蓝曦臣起身回头。金光瑶跌坐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头发微微散乱,额头满是冷汗,狼狈至极。大约是断手处痛得太厉害了,忍不住轻声呻|吟了两声。

 

他抬眼去看蓝曦臣。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可光是这幅捂着断腕的样子,还有凄惨无比的眼神,无一不很难让人心生怜悯。

 

蓝曦臣看了他一会儿,叹息一声,还是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药粉。

 

魏无羡道:“蓝宗主。”

 

蓝曦臣道:“魏公子,他现在……这副模样,应该再做不了什么。再不给他救治,怕是要当场死在这里。还有许多事都没问清。”

 

魏无羡道:“蓝宗主,我明白,我不是不让你救他,我是提醒你小心他。最好禁了他的言,不要再让他说话。”

 

蓝曦臣微一点头,对金光瑶道:“金宗主,你听到了。请你不要再做些无谓的举动了。否则为以防万一,你有任何动作,我都会不留情面。”

 

金光瑶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微弱的一句:“……多谢。”

 

蓝曦臣俯下身,谨慎又小心地给他处理断腕的伤口,金光瑶一路发抖。见昔日风光无限的义弟落得此时这般下场,蓝曦臣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摇头。

 

魏无羡和蓝忘机一起走到角落。温宁还半垮不垮地以一个尴尬的姿势倒在江澄和金凌身上。魏无羡把他平放到地上,检查一番他胸口那个黑洞,大是犯愁:“你看你这……该用什么东西堵才好……”

 

江澄是沉默,金凌则是要说不说。

 

那边蓝曦臣给金光瑶处理完了,见金光瑶疼得快晕过去了,原本想借此惩戒他一番的蓝曦臣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回头道:“怀桑,方才那瓶药给我。”

 

聂怀桑吃了两粒止了疼便把药瓶收进怀里了,忙道:“哦,好。”低头一阵翻找,摸出来后,正要递给蓝曦臣,突然瞳孔收缩,惊恐万状地道:“曦臣哥小心背后!!!”

 

蓝曦臣原本就对金光瑶一直提防着,绷着一根弦,见了聂怀桑的表情,加上他这声惊呼,心中一凉,不假思索地抽出佩剑,往身后刺去。

 

金光瑶被他正正当胸一剑刺穿,满脸错愕。

 

魏无羡和蓝忘机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

 

魏无羡道:“怎么回事?!”

 

聂怀桑道:“我我我……刚才看见三哥……不是,看见金宗主把手伸到身后,不知道是不是……”

 

金光瑶低头看着贯穿自己胸口的一剑,嘴唇翕动,想说话,却因为已被下了禁言,欲辩无言。

 

魏无羡觉得这情形有些不对劲,还没等他发问,金光瑶咳出一口血,哑声道:“蓝曦臣!”

 

蓝忘机解了他的禁言。

 

金光瑶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伤,左手被毒烟灼伤,右手断腕,腹部缺了一块,周身血迹斑斑,刚才连坐着都勉强,此刻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竟然靠着自己就站了起来,又恨声喊了一次:“蓝曦臣。”

 

蓝曦臣失望又难过地道:“金宗主,我说过的。你若再有动作,我便会不留情面。”

 

金光瑶恶狠狠地呸了一声,道:“是!你是说过。可我有吗?!”

 

他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面孔,这时居然露出了如此市井凶蛮的一面。见他这幅大为反常的模样,蓝曦臣也感觉出了什么问题,立即回头去看聂怀桑。金光瑶哈哈笑道:“你看他干什么?别看了!你看得出什么。连我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呢。怀桑,你真不错啊!”

 

第109章 藏锋第二十二 3

 

聂怀桑瞠目结舌,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指摘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金光瑶恨恨地道:“我居然是这样栽在你手上……”

 

他强撑着想走到聂怀桑那边去,可一把剑还贯穿着他的心口,走了一步,立即流露出痛苦之色。蓝曦臣既不能给他致命一击,又不能贸然拔剑,脱口道:“别动!”

 

金光瑶也确实走不动了。他一手握住胸前的剑锋,定住身形,吐出一口血,道:“好一个‘一问三不知’!也难怪……修为差怕什么,会写信送信煽风点火不就够了!”

 

聂怀桑哆嗦道:“信?信?什么信?曦臣哥你们信我,我刚才是真的看到他……”

 

金光瑶面色狰狞,喝道:“你!”

 

他又想朝聂怀桑扑去,剑往里又插了一寸,蓝曦臣也喝道:“别动!”

 

由于之前他已经吃了金光瑶无数个亏、上过他无数次当,这一次也难免心怀警惕,怀疑他是因为被聂怀桑拆穿背后的动作,情急之下才故意反咬,只为再次使他分神。金光瑶轻而易举地读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怒极反笑,道:“蓝曦臣!我这一生撒谎无数害人无数,如你所言,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天下的坏事我什么没做过!”

 

他的肺似乎被刺穿了一片,吸了一口气,哑声道:“可我独独从没想过要害你!”

 

蓝曦臣怔然。

 

金光瑶又喘了几口气,抓着他的剑,道:“……当初你云深不知处被烧毁逃窜在外,救你于水火之中的是谁?后来姑苏蓝氏重建云深不知处,鼎力相助的又是谁?这么多年来,我何曾打压过姑苏蓝氏,哪次不是百般支持!除了这次我暂压了你的灵力,我何曾对不起过你和你家族?何时向你邀过恩!”

 

听着这些质问,蓝曦臣竟无法说服自己去对他使用禁言。金光瑶道:“苏悯善不过因为当年我记住了他的名字就能如此报我。而你,泽芜君,蓝宗主,照样和聂明玦一样容不下我,连一条生路都不肯给我!”

 

这句说完,金光瑶突然急速向后退去,脱剑而出。江澄喊道:“他要逃跑!”

 

蓝曦臣两步上前,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再次擒住。金光瑶现在这个样子,跑得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就算是金凌蒙上眼睛也能抓住他。何况他多处受伤,又中了致命一剑,早已无需防备了。可魏无羡却突然反应过来,喝道:“他不是要逃,蓝宗主离开他!”

 

已经迟了,金光瑶断肢上的血淌到了那口棺材之上,淅淅沥沥的鲜血爬过魏无羡原先画过的地方,破坏了符文,顺着缝隙流进了棺材。

 

已经被封住的聂明玦,猛地破棺而出!

 

棺盖四分五裂,一只苍白的大手扼住了金光瑶的脖子,另一只,则探向了蓝曦臣的喉间。

 

金光瑶不是要逃跑,而是要拼着最后一口气把蓝曦臣引到聂明玦这边,同归于尽!

 

蓝忘机斥出避尘,风驰电掣着朝那边刺去,可聂明玦几乎跟本不畏惧此类仙器,即便是避尘击中了他,多半也无法阻止他进一步缩小和蓝曦臣喉咙之间近在咫尺的距离。

 

然而,就在那只手还差毫厘便也可扼住蓝曦臣脖子时,金光瑶用残存的左手猛地在他胸口一推,把蓝曦臣推了出去。

 

他自己则被聂明玦掐着脖子拽进了棺材里,高高举起,就像举着一只布偶。金光瑶痛苦地挣扎了两下,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异常残忍且清晰的一声“喀喀”。

 

金凌不由自主肩头一颤,闭目捂耳,不敢再听再看。

 

蓝曦臣被推得踉跄着退了好几步,尚未明白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什么,蓝忘机在庙中那座眉清目秀的观音神像背后一拍,神像周身震颤,朝棺材那边飞去。

 

聂明玦尚在审视着手中已经歪了头的这具尸体,一座沉重的观音像袭来,生生又把他砸得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