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希望这就是一场噩梦,当她狠狠握紧拳头指甲扎进血肉里的时候,那种疼痛令她明白这一切都不是梦,是永远的现实。
“我知道一种草药,名唤嗟娥,将它放在灵柩里,可以保证尸身不坏。”萧谣吸了一口气,“寻常药铺里会储存一些,只是卖的很贵。”
“没关系,我会去办好,这几天你要好好养伤。伤要是不好的话,我不会让你出门。”慕容听风道。
“我想单独陪他一会儿。”
“……好。”慕容听风扶着萧谣坐下,随即走出门去。
萧谣看着叶逸,她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因为她知道她和叶逸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需要说出来,他们彼此都会牢牢记住。
“你叫我不要为你报仇,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本来就是一个任性妄为的人。这一次,我要做我想做的事情了。我知道你会生气,说不定还会嘲笑我,本来嘛这些是是非非……奈何桥头忘情水,前尘旧梦一场空,你都不会记得了,我却要纠结。”萧谣扯起唇角,笑的极为难看。
“你永远是叶逸,我也永远是萧谣。”
第二天清晨,慕容听风便下山到镇上去购买嗟娥。当他背着一筐草药走回定禅寺的时候,没料到慕容凌日竟然站在那里。
“爹。”慕容听风颔首,然后走向寺门。
“你是不是中意那位萧姑娘?”慕容凌日骤然开口问道。
慕容听风轻笑了一声,“萧姑娘是听风的知交。”
“你对你的知交倒是比对你的亲兄长还要好。如今我们都在商议如何救出那些被困镜水教的武林同道,你却专心致志只为了萧姑娘一人。”慕容凌日的声音沉稳,语调中没有责备的意味,只是仿佛话中有话。
“爹,武林正道有您坐镇,儿子就不必再露锋芒了。而且诸位不是也没有定出个计划吗?我先帮忙送叶逸的遗体回去药王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爹你放心,你要是指东,孩儿怎敢往西?”慕容听风一脸恭顺的表情,但偏偏任谁都能看出他志不在此。
“你这个孩子,慕容山庄有什么不好?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从小就不愿意待在山庄里仿佛就害怕沾了慕容山庄一星半点的名声。”
“但人人都只会说我是慕容山庄的二公子。就算我想不做这个二公子,却没人会忘记我是。”
“可若不是慕容山庄,你又岂能名扬江湖?”慕容凌日呵斥道。
“可那并不是我想要的。”说完,慕容听风便不再多言。
他来到叶逸的灵堂,陪着萧谣将嗟娥放入灵柩之中。一叶禅师和其他四名弟子念着听不懂的经文为叶逸超度。
棺盖缓缓合上,萧谣倒抽了一口气按住了它,“让我再看最后一下吧……以后都看不到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叶逸的脸,她要看的清楚一些。
“盖上吧。”萧谣松了手,转过身去,毅然决然。
听着那钉子一声一声被敲下去的声响,萧谣知道那些简单而快乐的年华就此远去了。
无量在一叶禅师的救治之下,双眼保住了,只是恢复的时间没有那么快。他只是将萧谣送出门口道:“萧姑娘,无量只愿你能放下。放下得与失,放下喜与悲,放下生与死。”
“放下二字,说起来永远容易。”萧谣想无量行了个礼,“多谢大师。”
灵柩被扶上了马车,萧谣上了车,慕容听风驾车离去,车厢内是贺小梅陪伴着她。
“慕容大哥,现在所有人都在忙着搭救被镜水教囚禁的武林同道,你不留下来帮忙,你父亲不会责怪你吗?”萧谣掀开车帘问道。
慕容听风却笑了,“你还不了解我吗?去救他们,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有了我,其他人就会失去表现的机会。”
“那些人怎么能和公子比。”贺小梅的心中,她家公子是无人可及的。
“只是这次不同了。”萧谣轻声道。
“在我看来没什么不同。送你离开反而能让我远离这些是非。”
“慕容大哥,如果你真想远离是非的话,应该连我也远离。”萧谣苦笑道。
“为什么?”慕容听风转过头来一笑。
“因为我放不下,所以镜水教的事情我一定会管。”
“那我就陪着你,等着你。”慕容听风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没有半点犹豫,这就像个誓言,他说出的时候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一定能做到。
“陪着我什么?等我什么?”
“陪你承受,等你看开。”慕容听风的声音潇洒不羁,萧谣只觉得自己的心神在那一刻似乎脱离一切束缚飞了起来。
“慕容疯子!”萧谣一把将帘子扯了下来。
贺小梅看着萧谣,而萧谣看着窗外。贺小梅几次张了张嘴很想说无论慕容听风为了萧谣,什么都愿意做。
来到药王谷的入口,果然看见薄雾皑皑。
“哎呀,这么浓厚的雾气,怎么看的清楚?”
“那雾气有麻痹的效果。”萧谣下了车,摘了几片藤蔓的叶子分给慕容听风还有贺小梅,“把这个垫在鼻子下面,才不会中毒。”
萧谣再上车,便是坐在慕容听风的身旁,指点他如何驶入山谷。
待到薄雾散去,慕容听风看见眼前场景不由得赞叹道:“果然人间仙境。”
“什么什么?”贺小梅钻了出来,她早就听到了水声,当她看到远处的瀑布,还有那些少见的植株以及岩壁上的楼阁时,嘴巴张的就像鸡蛋那么大,“这里真美……”
“所以我才要带他回来啊。”萧谣吸了一口气,“这里是他的家,他长大的地方。”
“人杰地灵,怪不得叶氏能代代承袭神医的名号。”
萧谣来到埋葬叶氏夫妇的地方。她仔细地为他们擦拭了墓碑,坟上开满了不知名的花朵。时不时有蝴蝶翩翩飞过。
三人祭拜了叶氏夫妇,便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叶逸的灵柩也埋葬在了一旁。萧谣身体不好,贺小梅又是女孩没什么力气,基本上都是慕容听风一个人完成的。
看着慕容听风挖掘墓穴的身影,萧谣心下震动。她知道慕容听风是武林中有名的贵公子,成日鲜少涉足武林纷争,做的最多的事情无外乎风花雪夜,把酒听歌,而不是像今日这般身上满是尘土,那袭白衣失了颜色。可是他的风度似乎永远不会因为他在做什么而改变。
慕容听风以内力将叶逸的灵柩从车厢内扛了出来,即便如此还是十分费力的。贺小梅与萧谣上前顶住,没有吊具,灵柩落入墓穴中时少不了一阵震动。
萧谣倒抽一口气很是心疼,她害怕叶逸睡的不安稳,方才那一下会不会震痛了他。随即她有觉得好笑,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就这样,叶逸的一生被掩埋了。
墓碑立好了,上面的碑文是慕容听风以剑法刻出来的,潇洒之中不失庄重,很适合叶逸。
萧谣忽然想起了什么,奔向石壁上的楼阁。她此时轻功不济只能借由绳索上去,慕容听风紧随她而去,搂上她的腰两人飞身来到了那楼阁之中。
这个楼阁里有无数的柜子,萧谣来到其中一个柜子前拉开,里面是一些种子。
“把这些种子撒在叶逸的坟上面,它们会自己开出那些小花儿来。以后我不可能经常来为他打理,与其杂草丛生不如就像他父母的坟墓那样,与鲜花为伴。”
“好,我帮你。”
一整天很快就过去了,他们要住宿在药王谷中。萧谣在这里待过许久,但是叶逸的房间她不想有人进去,阿媛的房间里只怕有不少秘密,慕容听风让小梅住过去,顺便检查一下阿媛有没有留下一些什么。
夜幕垂落,满天星斗竞相辉映。只是此时坐在那吊床上看着药王谷中一切的心境已然不同了。
慕容听风将她送上楼去,当他看见那间房间时,唇上掠起一抹笑意,温暖之中略带无奈。
“为什么要有这样的表情?”萧谣问他。
第59章
“看了这间房间,我就知道叶逸对你有多用心。”
“是啊,你这么一说我才觉得除了那些草药,好像叶逸真的最在乎的就是我了。”
“应该说你比那些草药更重要。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身体还没有好,不要在露台这里吹太久冷风。”
萧谣点了点头,慕容听风扶着她进了屋里。待到慕容听风离开之后,萧谣并没有睡下,而是撩起窗前的草帘,吹响草笛。山间传来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一只白鸽朝着萧谣飞来,几乎是撞进萧谣的怀里。
萧谣笑了,转眼又有几分想哭的冲动。她找出笔墨来,提笔时万千心事想要告诉殷无羁,却最终没有写下来。
殷无羁在清尘筑过的自在写意,自己何必要拿江湖上的是非来烦恼他呢?
“师父,萧谣本来早就应该回去清尘筑了,迟迟未归恐师父挂念。徒儿一切安好,只是还有一些琐事未能处理完全,待这些都了断了,萧谣就会回去了。”
本来放下了笔,她正准备将纸条卷起的时候,却又像是有什么不舍一般,提笔写下最后一行小字:“萧谣很想你。”
待到那墨迹干了,萧谣喂那鸽子吃了些点心碎末,便将它放飞了出去。
贺小梅在屋里翻了翻阿媛的东西,她有些惊讶,因为阿媛除了些简单的衣物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床头倒是放了一本医书,翻来看看记载的全都是一些草药而已。床头倒是还有几个瓶瓶罐罐,贺小梅打开来闻了闻,一瓶是金创药的味道,另外的应该也是一些日常应急用的药物。
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根本就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显示阿媛潜伏在叶逸身边是别有用心。
镜水教内,萧肃在囚室中被挂在半空,铁钩从他的锁骨下穿过,每时每刻他都忍受着剧痛,可偏偏萧紫风不知道给他吃了什么药,他既死不了也无法昏过去,只能无比清晰地体会着那种痛苦。
壁火一阵摇曳,囚室的门开启,走进来的是阿媛。
她抬头看着萧肃,笑了起来,“萧肃,这滋味怎么样啊?”
萧肃冷哼了一声,身体颤抖着额角渗出冷汗来。
“这只是开始而已,离结束还有很遥远的距离。”阿媛用手指拨弄了一下萧肃的脚尖,铁链晃动了起来,铁钩勒得萧肃闷哼了起来。
“好好享受吧,以前造的孽,现在总是要还的。”阿媛笑呵呵走了出去。
另一间囚室里,花游云闭目养神。一旁的两位弟子问道:“师父,现在可怎么办啊?我们都中了化功散,根本没机会逃出去……”
“就算没中化功散,以我们之中任何一人的武功,有谁能在萧紫风的面前逃脱?”花游云显得非常平静。
“师父……”
“既来之则安之。萧紫风既没有少你们吃喝,也没有□你们。不如安静地等待,看看这萧紫风到底有什么目的吧。”
此时,他们似乎听见有人在敲墙。
花游云转过身去,他的弟子拾起一块石头也敲了敲,对方马上就有了回应。
“师父,是不是有人要救我们?”那名弟子脸上满是欣喜。
花游云覆在墙面上,问道:“不知墙的对面是何人?”
“在下月亮城苏月河。”
“是苏城主,在下是花游云。”
“什么……连花堡主也被他们擒住了吗?那么我等还有什么希望?”
那弟子原本欣喜的表情瞬间黯淡了下去,“原来我们都是镜水教的囚徒啊……”
两天之后,慕容听风带着萧谣驾车返回定禅寺。离开之前,萧谣去到叶逸的药房里取走了一些她认得的丹药。这两天的条理,萧谣的内伤好了六、七成了,武功内力也恢复了一半。
离去时,萧谣趴在车窗上,看着叶逸的墓碑逐渐远去。
以后再没有烦心事了,叶逸。希望你从此开怀,做你自己。
“你真打算跟着我爹吗?”慕容听风问她。
“你爹不是盟主吗?”
慕容听风轻笑了一声,听不出喜乐,“只怕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萧谣扬起眉梢有些不解:“你好像一直不欣赏你的父亲。”
“在他的眼里,只有慕容山庄没有父子。”
萧谣明白慕容听风的意思了,“你别担心,我也不是傻瓜。”
在江湖这个是非之地,没有谁是简单的。
几天之后,他们回到了定禅寺。
当萧谣走入大殿的时候,却意外发觉各派掌门包括慕容凌日都站在那里等着自己。
“萧姑娘,叶神医的身后事可安排妥当了?”慕容凌日问道。
“安排好了,不知道诸位齐聚在此有何见教?”萧谣问,很快慕容听风也走入殿内,看见眼前的场景不由得微微蹙起眉来。
“想必萧姑娘也知道我们武林正道已经结成同盟要对抗镜水教了。但是势力单薄,不知道能否请动你师父出世?”崆峒派掌门邱少仪问道。这邱少仪在所有的掌门之中算是年纪最轻的,不过三十有二,但是崆峒派的武功他却修习的炉火纯青。一直以来他一直避免江湖是非,对待其他武林同道谦谦有礼,萧谣对他本来是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只是请殷无羁出来恰恰就是他的主意,想到他们总想去打搅殷无羁的清净,萧谣心中总是不悦。
“我会写信与家师商量的。只是他来与不来就不是萧谣能够决定的了。”萧谣虽然不想告知殷无羁,但是这一路马车上她也有所思量。毕竟清尘筑的职责就是看守《束水心经》,如今萧紫风再入魔道,不让殷无羁知道是不合适的。
“萧姑娘,你的伤还没好吗?还是因为一路劳顿所以面色不佳?”
萧谣朝那声音望去,随即露出一抹笑容来,“程大哥!是你!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程铁衣仍然一袭灰色袍子,笑容之中有几分无奈。
“我运气好,新婚大喜,岳父大人让我迟几天出门所以正好避过了镜水教的埋伏。如今岳父大人出事了,诸位武林同道也是商讨了半天也没有对策。”
“确实是。如果几位掌门是被囚禁在镜水教的总坛,我们便不能贸然潜入。进入镜水教的通道只有那一条,如果救人实在没办法不惊动他们。”萧谣朝慕容凌日行了个礼道,“慕容庄主有没有想过直接写信探一探萧紫风的口风?他掳走这么多门派的掌门肯定是有目的的。不如问清楚看他到底想做什么,这样才能有所准备。”
“不错。”碧水岛岛主方如是也赞成萧谣的意见,“就如同一叶禅师所说,进入镜水教而不惊动萧紫风是不可能的。敌人在暗我等在明,既然如此,不如正面交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慕容凌日思量了一会儿,“萧姑娘和方岛主言之有理,在下这就修书一封,只是……不知道有谁愿意送信去镜水教。”
此时,殿中一片安静。萧谣心中好笑,这些家伙果然和叶逸说的一样,沽名钓誉,关键时刻谁也没有胆量。
“我去。”
萧谣侧身,看见苏星云。
“我的姐姐被抓走已经半月有余了,生死未卜。我没有诸位这么好的耐心等待,我愿意去送信。”
苏星云伤势已经复原,他此话一出,各派掌门纷纷赞成。
倒是方如是劝道:“怎么能让苏公子一个人前往镜水教呢?在下愿意陪同前往。”
“不用了,诸位。我苏星云不过为了一己私心而已。如果萧紫风要对在下不利,那么方岛主若陪在下一起去,只怕我们两个人都不得脱身,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苏公子考虑的也不无道理。老夫这就修书给那萧紫风,看他到底有什么打算!”慕容凌日即刻去到禅房修书。
萧谣看想苏星云,忽然觉得这个表面上令人讨厌的公子哥儿,今天意外地顺眼。
而一叶禅师则将苏星云叫到一边,事无巨细地讲述镜水教的机关秘要。
苏星云得了慕容凌日的书信预计今晚离开定禅寺。
而程铁衣与方如是坚持与他同去,他们答应会守在镜水教外,倘若苏星云真的出什么事情也有人接应。
萧谣看着他们离开,心下有了几分思考。而慕容听风却走到她的身边道:“我知道你想要跟他们一起去,但是我会看住你。”
萧谣心中一惊,没想到慕容听风这么轻易就看穿了她。但是她又不得不去。萧谣很了解程铁衣,这个家伙看起来呆头呆脑一副迂腐书生的样子,却最重情义。镜水教掳走了他的岳父和父亲,他怎么可能不跟着苏星云一起下去一探究竟?
“如果你非要去,也一定要我陪着你。”慕容听风的声音淡然,萧谣的心像是忽然坠入一片柔软之中,再也无法浮上来。
“傻瓜。”她背过身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刀山油锅哪怕十八层地狱,萧谣知道慕容听风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她不想也不舍,他再为她受什么伤害了。
第60章
萧谣回到自己房中,贺小梅为她熬了粥,做了几样小菜,慕容听风来陪着她一起吃。
“小梅,你做的菜味道真好。”萧谣前些日子吃的不多,今天胃口总算开了。
“真的啊?”贺小梅听了夸奖笑的很开心。
吃完了晚餐,慕容听风陪着萧谣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