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周站在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语气平淡:“你歇好了没有?”

颜淡不理睬他。

唐周的语气柔和了一些:“我们该走了。”

颜淡还是一动不动。

唐周居然走到她身后,托住她的手臂往前拖。颜淡挣扎两下,见挣脱不开,便回过身搂住他的颈,柔声细语:“师兄,当初你我学艺山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眼下你身边又多了别人,果真便要负了曾经的海誓山盟么?”

唐周看着她不说话,颜淡似嗔似怨地叹了口气。

唐周松开手,将她扔在地上,转身便走。

颜淡连忙站起身,这次学乖了,和前面两人始终相隔四步,万一再发生什么事情,也好有一步留着打底。

她被唐周扔在地上,身上还有些疼,不由小声嘀咕:“被我开个玩笑反应就这么大,怎么开我玩笑的时候就不见客气……”她心中想着等有一日有了无穷妖法,一定要将唐周先零碎剁再整个浸盐水最后活埋,这样想了一会儿,心中怨气稍稍减轻。

三人走了长长的一段地道,眼前的路变成了两条,两条路一模一样。颜淡趁着他们在讨论走左边还是右边时,仔细地打量周围。慢慢往上看去,只见头顶上是一段断龙石,只要一触动机关,石头放下,恐怕被关在里面的人就没有法子脱身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只见那两条路的顶上竟然也有断龙石。

唐周看了她一眼,问:“你会选那条路?”

颜淡抬头向上看:“哪条路都不选,就坐在这里。”

唐周说:“那好,就走右边,说不定这两条路其实是相通的。”

“喂……”

没有靠山,本事又低微,只能向恶人低头。颜淡叹了口气,想她从前是如何风光,如今竟然被一个凡人欺压到头上,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她的风光已经入土半截,风烛残年,恐怕马上就能入土为安。

右边石道修得并不深,百步就走到底,尽头还是一间墓室。颜淡已经心生敬意了,一座墓地修成这个模样,不知要费多少人力钱财。当她看见石室中的景象,忍不住赞叹一声:“真是风雅。”

这间石室同之前地上铺满水蓝琉璃、墙上镶着夜明珠的那间相比,简直可以说得上是简陋了。里面的摆设齐全,湘妃竹制桌椅,青花瓷茶具,白陶花瓶,七弦古琴,所能想到的一样都不缺。棋盘摆在桌上,黑白子争雄,正下到一半。

陶紫炁走到琴桌前,抬腕拨弦,琴声叮咚,如珠落玉盘:“这张琴是由桐木和梓木做的,音色悦耳,看来琴主人定是精通此道的高人。”

唐周站在墙边,看着墙上那幅水墨画,江上烟水弥漫,绰绰影影可见青山逶迤,一笔一划,风骨清华。颜淡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死场,夜忘川,黄泉道。”

陶紫炁闻言,不解地看她:“你刚才说什么?”

颜淡露齿一笑:“陶姑娘,你相信我去过幽冥地府么?”

陶紫炁一下子坐倒在竹椅上,刚刚开始红润的脸色又刷得白了。

唐周语气不善,斟字酌句:“师妹,现在做梦还嫌太早。”

颜淡一摊手:“好罢好罢,说笑而已,大家不要那么较真嘛。”她转身走到茶几边,只见软垫上摆着一只沉香炉,是檀香木雕,里面贴着一层铜锡。仔细一看,就会觉得这只沉香炉很像一朵莲花。她伸出手去,慢慢摩挲,从边角上刻得精致的莲叶,到炉壁上栩栩如生的菡萏。她微觉恍惚,好似置身于寂寂空庭之中,赤足踏在冰凉的石砖上,落地时会发出嗒嗒的声响,慢慢在长庭回荡。

突然额上一凉,她立刻回过神来,伸手将在额上一摸,摸到一张纸。她撕下来一看,果真是一张符纸,上面还描着歪歪扭扭的驱邪咒文,忙揉成一团朝唐周扔过去:“你你你……”

唐周正色道:“你刚才表情不对,怕是中邪了。”

颜淡一言不发,别过头顾自生闷气。

陶紫炁微笑说:“唐公子,你师妹多可爱啊。”

唐周矜持地笑了笑:“都被宠坏了,脾气大得很。”

颜淡继续装聋作哑,心中却想这种宠爱再多几分,她都怕要气疯了。

唐周又道:“看来这里是没路了,再折返回去看看。”

三人沿着原路返回,待走回之前那个岔道口的时候,陶紫炁抬手在一头青丝上摸了半天,神色惊惶:“遭了!”她咬着嘴唇,嗫嚅道:“我的簪子不见了,可能是落在之前那间石室里……那是我娘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我看我还是回去找找看……”

唐周见她着急,便淡淡道:“陶姑娘,你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帮你去找。”他一走,颜淡就是不乐意,也要被牵着一起走。她抬头看着石道顶上每隔十步就悬着的断龙石,眼波流转,笑问:“师兄,你有没有想过,那位陶姑娘之前说被神霄宫主掳到这里来种种,都不是真话,其实她是化为人形的旱魃,又或者,和我是同道中人。”

唐周斜斜看她一眼:“陶姑娘身上没有妖气。”

颜淡伸出手腕:“你闻闻看,我身上也没有妖气。”她本来是说着玩的,结果唐周当真握住她的手腕闻了一下,长眉微皱:“妖气是没有,不过有股莲的味道,你的真身是菡萏?”说话间,两人回到那间石室,果然在竹椅上找到一支做工粗糙的簪子。

颜淡一指头顶,悠然道:“你看头顶上,千斤断龙石,里面还有最坚固的玄铁,放下来后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飞。你猜什么时候会落下来?”她话音刚落,墙壁中立刻传来机关响起的隆隆声。

唐周拉住她的手腕,疾步往前,只听身后轰隆隆的巨响不绝于耳,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大,地动天摇,不断有碎石子砸下来。他不觉加快了步子,身后的断龙石一块一块地落下,而出口处的巨石正慢慢于地面贴合。

他们离出口之处越来越近,不过十步之遥。而出口那块断龙石离地面还有及膝的距离。唐周一推颜淡:“快,你先走!”忽觉头顶风声凌厉,一块断龙石又砸了下来。他只得低下身往后一滚,轰得一声巨响,巨石落地,周围暗不透光。

他坐起身,用剑鞘往断龙石上一敲,隐约有金铁之声,只怕就是如颜淡所说,这巨石里面还包着玄铁。

“这世上最会作恶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人。这句话,你现在该是信了吧?”颜淡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唐周颇为意外:“你怎的也在这里?”

颜淡微微笑着:“我来说道理给你听啊。”她挨过来,慢慢道:“也不知道陶姑娘在外面是不是也遇上危险了。”

“你是说,断龙石不是她放的?她也不是故意骗我们进来取簪子?”

颜淡很干脆:“我怎么会知道?这有差么?”

这差别很大罢?唐周闭上眼,沉默不语。在这墓地中,遇上的事都是如此扑朔迷离,而同行的人却不能信任,是友还是敌,虚虚实实,辨不出真假。

颜淡靠在断龙石上,慢悠悠地说:“这里会越来越气闷,我们不久就能和这墓地的娘娘一样尝到被活埋的滋味了。听说人被活埋的时候,会连气都喘不过来,只好乱抓乱咬,可惜这里四面全是石头。”

他慢慢睁开眼,眼前还是黑漆漆的看不真切:“是我连累了你,本来你可以脱身的。”

颜淡轻声道:“你糊涂了?你设了五步禁制,我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你若是心里过意不去,就把我放了吧?”

唐周握着她的肩,声音冷静:“差点就被你骗过去。只要我一解开你身上的禁制,你恐怕就能离开这里罢?”

颜淡嘟着嘴:“男女授受不清,你挨得这么近做什么?”她叹了口气:“我们来谈条件好不好?”

唐周冷笑:“我为何要听你的?”

“你不愿也没办法。反正我二十天滴水滴米不沾也能活,我们就来比比看谁能撑的时间长好了。只要下禁制的人不在世上了,禁制也就没用了。”

“撑不住之前,我也可以拖你一起上路。这点你也莫要忘记了。”

颜淡被他这样一说,才想起还有这一回事。只是谁先露怯,气势上便输了。这关乎她的脱身大计,肯定是不能认输的:“既然如此,那就试试看好了。”可惜黑暗之中,看不清唐周此时是什么表情,实在很是遗憾。

隔了良久,唐周慢慢道:“你的条件是什么,说出来听听,只是别太长了。”

终于,等到她占尽上风的时刻了。颜淡回味一阵这种占上风的感觉,笑着说:“我的那个同伴是不是平安?你告诉我实话,我立刻就带你出去。”

唐周一怔,没想到她提出的条件竟是这个:“我根本就没去收他。”

颜淡很是怀疑:“你会有这么好心?”

唐周轻咳一声:“那鱼精遁到江里去,我难道还会跳下去追?”

颜淡顿时大为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走山路的。她不满地嘀咕了一句:“这余墨,运气还真是好……”可是心中重负终究是放下来了,便扶着断龙石慢慢站起身来:“咦,似乎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轰隆隆的巨响,像是断龙石被机关拉了上去。

不多时,面前的巨石也开始摇动,石头缓缓抬起,露出一张如春花烂漫的脸:“鸟儿说,有人被困在这里面,还说被困在里面的不是坏人,让我来救。”

富商沈家

一身雪白衣衫的少女站在外面,微微歪着头俏皮地笑。她的肩上站着一只色泽鲜艳的鹦鹉,正亲昵在啄着她的耳饰。

颜淡忍不住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少女抬手摸摸肩上的鹦鹉:“是它告诉我的,鸟儿是这世界上最聪明的了,什么都知道。”

唐周心思百转,猜不透对方是在装傻,还是在说真话。

少女转过身,走了两步,见他们没有跟过来,便回头挥了挥手:“快走快走,鸟儿带我们出去。”她一边走,一边和肩上的鹦鹉唧唧咕咕地说话,时而笑,时而生气,脚步却一直不停,一路打开墙上的机关,快步往前走。

他们在地道中转了几转,突然眼前一亮,竟是从乱坟岗下的一个山洞里穿出来了。此刻正值傍晚,他们竟然在墓地中捱过了整整一天一夜。颜淡走近两步,微笑着问:“那鸟儿有没有告诉你,是谁将我们关在地道里的?”

少女别过头,笑颜如春花绽放:“鸟儿什么都知道,当然会告诉我了。鸟儿说,是一个蛇蝎心肠的漂亮姐姐,她被别人救了还要恩将仇报。”

颜淡闻言,同唐周相视一眼,接着问:“那她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少女偏着头,像是在倾听肩上的鹦鹉说话,那只鹦鹉呱呱叫了两声,少女说:“它说,因为那位漂亮的姐姐和一个丑陋大哥哥很要好,你们看到了那个大哥哥的秘密,她才要把你们一辈子关在里面,永远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秘密……?”颜淡不由轻声重复。

陶紫炁是神霄宫主的手下,这件事倒很有可能。

“小姐,小姐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之前见过的那个妇人扯着嗓门跑过来,累得气喘吁吁,“真是不让人省心,我才一个不留神你又不见了!”她抖开手中的披风,将少女裹了进去,看着唐周和颜淡:“多谢二位照顾我家小姐,不如来家里坐一坐吧?”

唐周婉拒道:“我们并未帮到什么忙,更不好上门打扰,这份好意只能心领了。”

妇人点了点头,面色沉重:“这样也好,我们沈家现在正闹鬼闹得很凶,之前有个叫凌虚子的牛鼻子老道说要来帮忙驱鬼,刚刚跑过来,整个人疯疯癫癫,又哭又笑,也不中用了。”

唐周想了想,道:“在下也是天师,同凌虚子前辈也相识,不如让在下去贵府看看情形?说不好会有对策。”

妇人看着他,迟疑了一阵,似乎觉得他年纪太轻不够牢靠,最后还是点点头。

少女一听他们要去自己家中,更是高兴,缠着他们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那妇人在一旁看着,感叹一句:“真是造孽啊,我家大小姐身子不好,足不出户,二小姐却什么都不懂,生下来就是傻子,可怜我家老爷……”

沈家是青石镇上出了名的富豪之家,在郊外修了一座大宅,门口立着两个高大健硕的护院。

唐周踏进沈宅,就听颜淡轻轻说了一句:“果真是鬼气森森。”他也立刻感觉到周围的冤灵之气:“能否领我去见一见沈爷?我有些事想问他。”

那妇人将他们领到花厅中,又让人端上了茶:“两位稍坐,我去叫我家老爷。”

颜淡在大厅中来回走了几步,眼波一转,笑得很乖巧:“师兄,你既然打算帮他们驱除鬼气,总不是想让我也时刻跟着吧?你看这个禁制……”

唐周看了她一眼:“你再熬一熬,晚点我就帮你解开。”

颜淡心中欢跃,不禁晏晏而笑,心中又还有些狐疑,只能偷偷打量对方几眼。只是唐周始终不动声色,她也看不出什么。

不一会儿,沈家当家的便出来了。

寒暄几句之后,唐周话锋一转,直接说起正事:“不瞒沈爷说,这宅子的确不怎么干净。沈爷可知道这座宅子的由来?”

沈老爷是一个白面商人,面目平庸,和之前的少女并不怎么相像,指甲修得极短,身上的衣料很好,想来也是会享受的人。他听见唐周如是说,不禁脸露惊恐之色:“这宅子是后来购置的,请了风水先生看过,说是风水很好。我这几年在外走商,财源也很稳。家里怎么会不干净?”

“可能是之前这座宅子里冤死过人的缘故。”

“这、这驱逐起来可是方便?公子若是能帮我们这个忙,不管多少酬金都只管开口。”

唐周点点头:“也就两三日的功夫,沈爷不必担忧。之前令千金帮过我们,酬金就不需要了,只当是还了一个人情。”

沈老爷苦笑道:“你是说我的二女儿湘君吧。唉,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可惜偏偏是个傻姑娘,老天无眼啊。”

“我看沈姑娘眼神清明,可能只是不谙世事。”

“唉,我也希望是这样。湘君她,若是有她姐姐半分的聪明伶俐,我也心满意足了。”沈老爷语气一顿,又连连摆手,“看我,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两位也是累了吧。胡嫂,胡嫂!”之前带他们来这里的妇人立刻赶过来。

“胡嫂,你赶紧替两位安排厢房,再让人多烧点热水让贵客沐浴。”沈老爷吩咐几句,又转向唐周和颜淡,“两位想吃点什么就和胡嫂说,厨房那边会送过来的。”

唐周淡淡道:“您太过客气了,不必如此麻烦。”

沈老爷立刻道:“要的要的。”

若是在平日,颜淡肯定不耐烦这种客套来客套去的啰嗦,可是刚才唐周答应帮她解开禁制,心绪甚好,安安静静地等在一边。胡嫂将他们安排在了东厢,相邻的两间厢房已经收拾妥当。

唐周果真帮她解开了手上的禁制,然后带上门去隔壁客房休息。颜淡心中还剩下的几分狐疑也消失了,又在送来的热水中泡了一会儿,更觉得神清气爽,待用过晚饭后,便觉得应该开始实行她的逃跑大计。

她刚一打开门,忽觉眼前金光闪烁,踉跄着后退几步,坐倒在地上。颜淡凝神看去,只见门边和门槛上贴着几张符纸,想来又是唐周的手笔。原来满心的欢喜像是被一盆冷水浇过,心中瓦凉瓦凉的。

晚风轻拂,送来沈湘君清脆的笑声,还有唐周低低的说话声。两人慢慢走近,沈湘君的肩上还停着那只花斑鹦鹉,她时不时唧唧咕咕地同鹦鹉说两句,又和唐周说两句,神态亲昵。唐周低着头,耐心地听她说话。

颜淡抱着膝,死死地盯着唐周。唐周很快便感觉到她的目光,同沈湘君说了两句话,她马上带着鹦鹉走开了。唐周走到客房门口,轻轻笑道:“怎的坐在地上?”

颜淡气极反笑,语调居然还很柔和:“师兄,你要是怕人家跑出去被恶鬼缠上就直说嘛,何必要在门口贴那么多符纸呢?”

唐周笑着道:“还不是怕师妹你尽做些顽皮事,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难为师妹可以懂得为兄的苦心。”

颜淡冷下脸:“你到底何时打算拿我去炼丹?”

唐周走进客房,在桌边坐下:“这个不急。”

颜淡站起身,掸了掸衣衫上沾到的灰:“这天下妖怪何其多,你偏生不放过我。”

唐周在暮色苍茫中看她,慢慢地嗯了一声:“其实,我是想过到底要不要放了你,你的本性似乎并不坏。”

颜淡目光灼灼望着他.

“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者应该让你再跟我一段时日,把心性再磨一磨?”

颜淡立刻道:“你还是快点把我炼成丹药罢。”

庭院中火光点点,可这又不是普通的火光,透着鬼气森森的蓝绿色。过了一阵,那磷火又自己慢慢熄灭了。

唐周轻轻走进庭院,低下身将地上的土包了一些拿在手中。他正要折回客房,忽听西厢传来一阵似哭似笑的怪声,声音隐约熟悉,像是听过一般。他轻轻走到西厢,侧身贴在门边,往门缝里看。

只见一个杏黄道袍的年长道士坐倒在地,捶胸顿足,又哭又笑,正是凌虚子。此人也算是一代宗师,竟然会落到如此的地步,让人叹息。

唐周转过头,忽见眼前寒光一闪,锋利的长剑几乎是贴着他劈过。唐周用两指一拈,立刻将剑身夹在手中,只见那执剑的人竟是沈湘君!他微微一怔,想来夜色苍茫,她一下子没有认出他来。他才刚松开手,沈湘君又是一剑刺来,又快又狠。

只见她面色阴郁,眼中凶狠,竟和白天变了个人似的。

唐周不想伤她,便用剑鞘在她的肩井穴上一点,沈湘君手一松,手中长剑咣当一声落了地。他转过身,单足一点,轻飘飘地离去了。

从西厢回东厢,必须要经过庭院,只见一人慢慢走过来,却是沈老爷。他背着一只背篓,还拖着一把花锄,看起来十分吃力。他解下背篓放在一边,拿起花锄开始挖起坑来。唐周步履轻捷,绕到他附近的树上,什么声响都没发出。

只见他挖了很久,一直挖了三尺多深,方才停手。他拿起脚边的背篓,慢慢把里面的东西倒进坑里去。唐周藏身于树上,只能看到他的侧影,却看不清他埋进去的是什么。他想了一想,突然记起之前帮陶紫炁找回的那支簪子还在他这里,便看准远处的石砖投去。

簪子落地之时发出叮当一声,沈老爷立刻寻声而去。

唐周跃下树枝,借着月光往坑中一看,只是周围实在太黑,只好伸手从里面取了一些出来,和之前的那包土包在一起。刚做完这些事,就听见沈老爷的脚步声又近了,他身形如青烟一般,回到东厢客房。

颜淡房门口那几张符纸依旧贴得好好的,房中的烛火已经熄灭,想来她已经睡下。唐周回到自己的房中,借着烛火看着取回来的东西。那包土的土质很杂,可能是时常翻搅所致。而沈老爷埋下的东西更是奇怪,竟是几片鲜嫩的桃花瓣。唐周不觉奇怪,一个商人,怎么会去葬花,葬的还是刚摘下来的花瓣?庭院中的土为何会那么杂,难道有人时常在那里挖掘填埋什么东西吗?

他吹熄灭了灯,随便洗漱一番便躺在床上,只是心中想着事情,一时不能入睡。朦朦胧胧之中感觉有人站在自己床前,他一下子清醒,却见床前空空荡荡一片,房门早已被风吹开,在风中啪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