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调侃听在耳中,恨意涌动,陈婉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他闷哼一声,强忍着牙齿陷进肉里的痛感,威胁说:“再咬,我就咬你了啊。”

第43章

“你还咬还咬还咬?”秦昊一叠声的叫唤,湖边空旷,怕是传得四周皆能听见,“我真咬你了啊!”

陈婉抬起头,直着脖子,眼里尽是挑衅。

秦昊把领口拉开,肩头两排深红色牙印深陷在肉里,斜睨她一眼,说:“还说自己不是猫不是狗,瞧你这小样,跟斗牛梗似的。只剩没咻咻喘气了。”说着吸口气狠揉了两下。“来帮我揉揉。”

她满怀的伤恸被他一搅合,所余无几。不耐烦地瞪他一眼,站起来往房间走,没几步便被他一把扯进怀里。

她极力挣扎,几次从他大腿上起来又被他强捺住。被迫窝在他怀里,紧挨着他热得发烫的胸口,臀下他硬实的大腿严丝合缝地贴着她,暧昧到极点,“你有完没完?”

“没完,死丫头片子,哄你一晚上还不是瞅你心情不好想逗你高兴?还不领情?还不消气?”

陈婉怒目横眉,鄙夷说:“你别给我装好心,你打什么主意真当我傻到不明白?大老远把我拐这儿来不就是为了……”语音一顿,推攘着他再次挣扎。

秦昊哪里放她起来,双臂箍紧,等她挣扎到没力才稍稍放松些,“敢情你跟我闹了一晚上别扭是为这个。”他被点破心思,一时有些羞恼,强自掩饰说:“我要真想那个,哪处不行?非要挑这?我用憋几个月吗我?说的我跟禽兽似的。”

她看他的眼光分明就是说你这个禽兽,秦昊难堪不已,窘着脸,半晌才闷声说:“我答应过再不会逼你,上次你当我发疯也好神经错乱了也好,再不会那样。你不喜欢咱就坐着看一晚上月亮还不成?”

她眼里幽幽暗暗的,凝注在他脸上,像是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假。然后继续挣扎起来,“你先放我下来再说。”

她说话时吞吐的热气搔弄得他脖子痒呼呼的,强忍着某处的紧绷,低声说:“放你下来可以,不许再咬人。牙利得比得上小狼狗,咬得人生疼。”说罢缓缓松开手,绵绵软软的身子一离开,顿觉胸前空虚清冷了很多。见她一离开就避之不及地坐去另一端,秦昊心里满不是滋味,郁着气说:“在外面坐一晚上也不怕受风着凉,感冒了我可没空管你。”

陈婉冲口想说谁要你管,又感觉说出来更象小孩子斗气,没完没了牵扯个不休。把头扭过去朝向湖面,不愿多看他一眼。

过了许久,听见他站起来的声音,以为他是不耐烦先进房间,却不料他走到身后重新坐下来,再没有其他动静。只是坐在身后,只是静默着陪她聆听此起彼伏的夏虫吟唱、如鼓蛙鸣。

月上中天,湖面上清辉泠泠,阳台角落印度榕树叶上残雨滴落,断续有声,落入心里,一滴滴尽是失意伤情。

“猫儿,我们说好的以后好好处。那件事别老挂在心上记恨着,再信我一回行不?”他在身后轻声问。

她把脸埋在臂弯里,过了好一会才微微抬起头,说:“不记恨你?相信你?任谁遇上那样的事还能好好和你处?那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每次和你在一起就提心吊胆的,不知道下步会怎么样,你会不会又发起狂?都是父母生父母养的都是人,凭什么你可以随便糟践我?你知道有多疼多恐怖?你若是有姐妹遇上这样的事你能接受吗?我次次见了你就想大耳刮子抽你,刚才恨不能咬你一块肉下来吃了。可我不能,我只能被你糟践,被你欺负,我没办法反抗,可我还能恨你鄙视你一辈子诅咒你……”

“猫儿……”晚上说起洪建学,他脑子里全部是她蹲在金色年华走廊上无力自制不停抽搐的样子,想到如果他大意疏忽那晚上没有赶到的后果,心胆欲裂。他恨洪建学,但是在她心里,他所行所为与洪建学有和差异?“猫儿,我是喜欢你,真的喜欢你。那事是我的错,但我和洪建学不一样,我是因为喜欢你。”与其说是向她解释,不如说是宽慰自己,可是这理由自己听来都苍白无力。

她疲倦万分,也不抵抗他伸来的手臂和拥抱,嘴角颤抖着,竭力保持讥讽的笑,“是,喜欢一个人就要强暴她。你的喜欢可真伟大。”

他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接受她的讽刺,紧抿着嘴。那日她哀绝地迭声央求说不要,而他仍旧兴动如狂、脑子里只有占有和征服。死灰般的面孔渐渐和此刻她凄婉的笑容重叠,心里痛得无以复加,“猫,我……”想开口说对不起,喉间却实实地哽着一块,呼吸都不畅顺。

动物能将兽性潜藏不发?他让她相信他,好笑,“你在说笑话是不是?狼不吃肉,狮子能做朋友?”陈婉神情恢复平静,非常的平静,说:“我也扛不住了,很困。你要做什么就快点。”

时间一直流逝。他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她对他的敌视与坚忍他心里清楚透亮。他不在乎。他只在乎这一刻,她是他的,在他怀里。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认识她后,自己会有这么多陌生的情绪。快乐,不舍,心痛,酸楚,忧伤,焦灼,患得患失……每一样皆激烈得他无法招架难以抵挡,澎湃如惊涛拍岸。越来越不受控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侵入了,占据了他的心灵他的思绪,左右他的情绪。

秦昊渐渐从内心的冲击之中摆脱出来,强行压抑住心神,抱她起来。感觉到她身体骤然的僵硬,他停住脚,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她。背对着月光,陈婉半边脸笼罩在阴影里,表情难辨。他暗自咬牙,接着继续抱她进了房间。

将她置于床上时,他沙着声音说:“你说的没错,我是没安好心。我知道你怕我,每次我碰你一个手指头你就会不停地抖,在济城几回早上醒来都发现你躲在床脚蜷着。今天我是特意想换个地方,你怎么恨我都行,我不能让你怕我一直怕下去。我保证,这次绝对不会让你疼。”

她闻言又是一阵轻颤,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他后背的肌理中,抵挡恐惧的战抖。冷声说:“我知道是迟早的,躲不过去。你也不用假惺惺地充好人。”

他托着她下巴迎向她不甘示弱强自镇定的眼睛,“好。”他轻声应说,语罢毅然决然地低头吻住她嘴唇。

陈婉下意识地拧头躲闪,他不依不饶地紧迫不放,辗转舔吮,徐徐缓缓地深吻着,舌尖探入她的唇间。感觉到她的僵滞,他也是一顿,随即彻底地侵入,纠缠着她的细滑,含咂挑弄。她低唔了一声,抵在他胸前的手抬起来,印在他脸上。细软的小手覆上他脸颊时,秦昊心头一喜,下一秒,自己的头却被她一掌狠狠推过一侧。

陈婉深吸一口气,手背在唇上滑过,试图抹去他的印渍。秦昊见她如此,眼底郁色愈加浓结,晦暗难明。“猫儿,从开始你就不喜欢我,为什么?我想过好多次想不明白,第一次在你家门口遇见的时候我也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你一直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半点瞧我不上眼?”他喃喃自语,似乎并不期待她的答案。

褪去她上衣的时候,她掩住自己前胸,对上他深幽的眼睛,心立时抽紧成一团,无法自已地轻颤起来。“别怕,我真的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他低头覆上她的颈子,厮磨着她细白的皮肤,“那次是意外,我没法解释。真的是意外。”双手握住她手腕,轮番亲吻她的手背。“猫儿,如果能断了念想还好了,也不用我们两个一起受折磨。可断不了,我断不了。”

她死死地闭着眼睛,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希望能淡化身体的一切触觉,将所有感官封闭。可她做不到。她还是能听见他的话,他印盖在她拳头上的亲吻,他的体味,脑海里是随之而来的憧憧恐怖回忆。

他的唇顺着她优美绝伦的弧线一寸寸缓缓向下,她的峰尖近在咫尺,柔弱如风里花蕊。他知道下一步会吓住她,可仍然情难自已,血液奔流欲望呼啸,使他本能地含住她,体会她柔软细腻的极致。

霎时间她惊得几欲跳起,却象是自己迎身相送一般,他更深地含住她轻轻用牙齿深吸浅咬。她挣脱开他双手的禁锢,捶打他肩膀。自觉半分力气也没有,对他毫无影响时她捂着脸挫败地呜咽。

“猫儿。”他回身想吻她的唇,急于安抚她的抗拒和震颤。她捂着脸躲避,他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她颈下耳垂间,一只手已经探入她双腿间。她如遭雷击,整个人向后闪躲,只是被他手臂箍紧了,无处可逃。

他呼吸急促,心迷神摇之际强自压抑着,指尖轻轻拨寻。嘴里低声唤着她细细地吻着,手指轻轻地揉弄起来。那样可怕的感觉,陌生的奇异的酥麻和记忆里被撕裂被劈开一半的痛感交相袭击而来,一波波地从那处蔓延至全身每个角落。她惊悸万分,脚背弓起,绷得笔直。紧咬住的下唇随战栗而簌簌颤抖,然后她听见一声模糊细碎的呻吟,象是她的声音。她抵御不住怪异的酸软与强烈的恐惧,又不齿自己的呻吟,象是在向他投降被他征服,强忍的泪终于滑下来,泉涌一般。

他低叫她一声,吻住她。两唇相接,有她的清香有泪里的苦咸有她的委屈她无力的抵抗,他心里的怜惜浓郁到几乎让他为之颤抖。“对不起,猫儿,对不起。”他第一次向她道歉,二十多年生命里第一次向人道歉,充满歉疚、郑重其事。“对不起。”

她嘤嘤地一直哭,在他进入的刹那哭音一顿,强抽了口气,接着发疯一般扭动、不停捶打他。他粗喘着,炙烈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颈间,“对不起。”他带着颤音低声抚慰,“还疼吗?”

她指甲掐进他后背的肉里,他闷哼地忍受着,更加难忍的是相接处一探到底的渴望。

她躲闪他双唇诱哄的亲吻,只是自己的丰软在他掌心被揉捏抚慰,“别再弄了,你快点做完好不好?”她抽泣着央求他,那股陌生的酸酥再次袭来,羞辱万分。

“是不是不一样?”他凑进她颊边亲吻,对着她耳心轻声问,“忘了我犯浑的事,只记得这次好不好?我们从今天重新开始好不好?”饱胀的欲望渐渐被一片温热的腻滑包裹,顿时意乱情迷,浅抽缓送起来。

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的喘息,她的呜咽融合在一起。世界退散消失,只有他们两个,她紧阖着双眼努力回想上次被粉碎般的痛楚,指下紧抓住对他的恨意。回忆越来越模糊,某处的感觉越来越敏锐,她徒劳地掐着他的脊背,抵御那一波波涟漪般荡漾到每个毛孔蚀骨旖旎。

第44章

清晨时又是如注的暴雨。砸在玻璃窗上,白花花的水珠四溅。

秦昊心中窃喜,却故作感概说:“这么大的雨,今天怕是走不了了。”

“又没落冰雹。”陈婉心里冷哼。

掌下的肌肤如丝的触感,光洁清凉。他满满的欢喜几乎盛接不住,溢在眼角眉梢。在她后颈上连连细吻着,本能地又起了反应。

她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往边上移开少许,接着又被他拉入怀中,耳际是他戏谑的笑和热热的鼻息。“别跟虫子似的一直扭。你不乱动,我保证也老老实实的。”这样的清晨,相拥而卧,静看雨幕连天,只觉得人生第一乐事不过如此。“就这样多好,只有你,只有我。”

“在想什么?”许久之后听见他问,陈婉没有回答。事实上她心中空濛茫然,什么也没有想,却又重峦叠嶂地被层层雾锁,不知归路。或者每个女孩子都要经历这样的过程?潜意识里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有着无尽泯灭众生的万丈光芒,却在生命的大开大阖大喜大悲后才恍然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块极其普通的朽木,和溪边所有砾石杂草一般无二,面对如水岁月,默看一溪静水深流。

“猫儿,我们还没有正经聊过天,来和我说说你。想知道你小时候什么样子,家里怎么样,上学有多少人追,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你不是说不管朋友还是敌人,都要把他底子先淘清楚吗?问我做什么?”

“那不一样,那是外人。我想听你自己说。”

“没什么好说的,和别人一样。”

“那我说我的给你听。从哪开头?”他丝毫不为她的冷淡所打击,兴致极其高昂。停顿片刻,说:“还记得我们头一回认识在哪吗?在你家门口。走路贪玩,专往有坑的地处走,每跨过一个水洼,马尾巴就甩一下,手上好像还端着个蓝花大碗。我那会一见,就想起了我奶奶,想她年轻时是不是也这样,扎着大辫子穿行于巷子里。忘了和你说,我奶奶也是朱雀巷人,李家的。”

陈婉记得老辈人提过李家,那是当年朱雀巷乃至济城有名的大户人家。整个家族搬走之后,老房子被分划给好几家共住。最近似乎听说李家人又回来了,重金买下了李家大院。

“我奶奶年轻时可俊,不比你差多少。我爷爷说,那年我奶奶他们文工团随一野转战演出,那可是里面最拔尖的一个,我爷爷一眼就瞅中她了。我奶奶嫌弃我爷爷没文化,喜欢的是团里上海来的一个创作员。后来创作员娶了别人,她就嫁给了我爷爷。我爷爷等了几年,那叫一个坚持不懈……”

“你们家算家学渊源了。”陈婉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被她抢白之下,秦昊颇有些难为情,狠狠咬了她耳垂一口,说:“你懂什么?那叫革命精神,坚忍不拔自强不息无坚不摧,八年抗战就是靠这意志打下来的。”又说,“你不知道我爷爷对我奶奶有多好,五七干校的时候,我奶奶身子熬不住,我爷爷天天早上星星还没收,赶一个多钟头马车去旁边的农场给我奶奶端牛奶。”

他似乎陷进回忆里,良久没说话,她问:“然后呢?”

“然后?”秦昊见她来了兴趣,又继续开讲,“我奶奶是我爷爷的克星,我爷爷那么火爆的脾气,回了家,我奶奶拿眼睛一瞪,马上和小绵羊似的。我爷爷不讲究卫生,他那辈子人都那样,又是农村出来的,我奶奶看不惯……”远至爷爷奶奶年轻时打架打到组织来调解,近到奶奶走的时候爷爷把自己关在房里几天。一件件能记得的有趣事罗列出来,语声随着她睫毛的忽闪越来越轻。“睡了?”见她眼皮终于合上,他苦笑。“撑了这么久,终于睡了。你这犟脾气和我奶奶有的比的,她要是还在,不准能把你宠到天边去。”

秦昊期望这场雨下个几天几夜,最好能把高速路给淹了,可惜到了下午醒来时天已放晴。

陈婉站在洗手间瞪着马桶里残留的橡胶薄膜状物体时,秦昊前额的头发遮住半边眼睛,迷迷糊糊拖着鞋走进来,张手就要抱她。她凶巴巴地一手按下马桶上的去水键,漩涡消失,抽走他亿万个子孙,暗自祷告最好什么时候能把它们的主人也一并冲走。

“你快点,别故意拖延时间。”她推开他出去,留下他对着镜子笑眯眯地开始刮胡子。

回程时秦昊自知不能太过张扬,可嘴角就是不自禁地微微上挑。欠揍!陈婉看在眼里,心下堵着气,憋足了一路。车进市区,他在药店门口停下。陈婉不明白他进药店做什么,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店里,突地回想起上次自己去买药的经历。再次重温当日的无助与凄惶,心里即时被冷意包裹,冰寒透骨地疼,眼一酸,又想掉泪。

不知道何时变得如此软弱?她恨自己不争气,擦擦眼角,装做无所谓地目注着前方。

“喏,拿着。”他上车时说。

她瞟一眼他手上的东西,有些出乎意料。

“昨天晚上才看见你腿上的红斑,怎么咬成那样?我妈提过这牌子,效果特好,不留疤的。”他漫不经心地说。

陈婉脸上微红。朱雀巷的蚊子比普通的毒,站厨房里一晚上能被咬得象葡萄串。她的皮肤又敏感,一抓就发肿,即便最后疙瘩消掉了,也有点淡褐色的印,要过一个冬天才能完全消失。平常再热她也是穿长裤多,昨晚……脑海里闪过他低头一寸寸亲吻她小腿的景象……顿时赧颜耳热地别开视线,手上紧紧攥着他买的药膏。

没到前街,她已经匆匆喊停。秦昊诧异,陈婉说:“以后别停前街路口了,上次被人看见了,传到我舅妈那里,我舅妈在问呢。”

“那你怎么答?”他好奇。

“还能怎么说?说是问路的。”见他毫不掩饰失望,她没好气,“我走了。”

“等会。”他拿出个信封递给她,陈婉瞬间沉下脸,秦昊连忙解释说:“你别想歪了。叶慎晖指名说送你的,就是汇星城的购物卡。别往心上放,他一年送出去不知道多少。头回见,叫他一声哥,他也该给的是不?”

她迟疑了数秒,接于手中。

“唉,你别急着走啊。”秦昊喊说,“就没话和我说了?”

“没了。”

他一口气被噎住,想了想问:“放暑假真不能出来?”

“嗯。”

“白天也不行?”

“要看店。”

“那记着有事没事给我电话。”

她敷衍地点头。

“那个……方存正没找过你?”

她瞥他一眼。

“我就问问,顺口问问。”

“没别的我走了。”

他点头,指尖敲击着掌下的方向盘,见她拉开车门,忍不住说:“要记得有空想我。”

陈婉一触上他眼中殷切不舍的眸光,即刻垂下眼,淡淡应了声,提起东西下车。

他倒是信守承诺,偶尔有电话来,也是问问近况。每每她敷衍以待,他便是一阵欲语还休的沉默。过了不久说回去看爷爷,陈婉听闻后微微松了口气。

家里的房子据舅舅说和中间人谈过几次,价钱比周围卖出去的几家略高,毕竟巩家的宅子靠路边,保护的也好,不像别家那样四处搭建。只是舅舅一直怕上当,中间人又推说买主忙,不在省内,周旋了数次仍旧没有确定下来。

舅舅说不急,陈婉心里明白他是强颜镇静。转眼已经几个月,伤好了七七八八,欠方存正的医药费还一直拖着,那次砸烂的酒水也赔进去不少钱,而她和小宇,再过不久又要开学了。

何心眉电话打来时,陈婉连连点头。“就是帮人家地产公司做广告,帮新楼盘派发宣传单什么的。以前高中时和宁小雅经常这样打散工,钱又多又好玩。就是这两个月太晒了,你不怕晒黑的话明天过来,还有其他几个,几乎都是我们学院的。”

每年下半年是地产界的旺季,虽然是按日计酬也要比一般的散工钱多。陈婉多了个心眼问是哪家公司,实在是害怕又遇上洪建学那干人等。何心眉一幅大姐大的架势,说:“是我老同学亲戚家的,放心,拖谁的工钱也不会拖咱们的,明天记得准点来就行。”

第二日到了地头才知道是信诚地产的楼盘,想起叶慎晖,马上记起包里还有一张卡。何心眉正与宁小雅几个插科打诨地逗乐,一个说“我有胸!”一个说“有胸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有锁骨呢!”“我有蝴蝶骨!”嘻嘻哈哈地互相贬低着对方穿着统一服装的丑模样,说着火就烧到陈婉这里来,何心眉叹说:“如果工钱是按照谁的腿长来定的话,我就没的混了。全给陈婉好了。”

话音一落,就有几个平时看陈婉不顺眼的冷着脸,抱着宣传单吆喝说:“走了走了,干活去了。”

宁小雅也抱起一摞子花花绿绿的宣传单,忿忿说:“你又没撬过她们男朋友,在学校也是再低调不过了,干嘛把你当仇人一样?”

“别理她们,恨人有笑人无,人都这样。你越是不在意,她们心里越不痛快。”何心眉说话常无禁忌,没想到一句话又给陈婉惹了麻烦,讪讪地安慰她说。

陈婉浅浅一笑。她尝的白眼多了,这点小事从来没往心上放。想起那张卡,于是问起来。

何心眉接过惊呼:“这么多钱,你从哪里来的?”

购物卡是这两年才兴起的馈赠佳品,早年陈婉父亲在世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低调而实际的玩意儿。听何心眉惊呼一声,有些莫名其妙,又有点着慌,嗫嚅说是捡的。

“我怎么没这么好运气?”何心眉哀叹,“大喇喇五千块。”

宁小雅一贯仔细,接过手上认真看了看卡上印的数额,问:“会不会是用完了的空卡?”

“空了一般都会收回的,反正去星汇城验过就知道了。”何心眉说。

陈婉没想过这么多钱,听说五千心下一凛。想起秦昊那日说叶慎晖一年不知道要送多少这样的卡出去,又不由黯然失神。有人高朋满座,鲜衣怒马;有人糟糠陋室,荼然疲役。甩了甩头说:“如果不是空卡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换现金,我家等钱用呢。不说这个了,干活去。”

第45章

陈婉再次默记了一遍存折上的数额,才小心翼翼地揣回包里。叶慎晖那张卡以八折价卖给了何心眉,说是家里换空调还是电视。

从何心眉手上接过钱时,她作贼般的心虚,又有些自嘲的苦涩。坚持的、捍卫的、倚仗的、赖以维系继续昂颈生活下去的尊严与信念,在卡与钱的交换间荡然无存。深究到底,没有秦昊的关系与面子,叶慎晖不可能平白赠与;深究到底,最终还是间接接受了他的施舍。之前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看起来极为虚伪与矫情,她与蒋小薇之流,殊途同归,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差。

上个星期日,在楼盘门口见到蒋小薇,一如既往的明丽,不见丝毫憔悴之色。她记得当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随即失笑不已。她不是做坏事的人,何须为他人强加于己的罪恶自惭?真正面对,最需要的应该是质问一声为什么?

从冷得象冰窖的银行出来,热浪陡然滚滚而至,地面淌火一般。迎向正午的日光,她有瞬间的眩晕,拿手遮在额角,挡住炎炎烈日,往树荫下避去。

连续两个周六日在中山路派单子,扬起的胳膊已晒成小麦色。她今天来的早了些,何心眉说正午时候中山路也没多少人,确是如此。

手上的冰水变成温水,只有瓶身握起来有些许凉意。“我的妈,怎么蒸出来的是汗,不是油?”坐在冷饮店门口的凳子上,何心眉不停地以手扇风,“是油还能当减肥。还是宁小雅奸猾,说三点来。早知道我们也拖到四点。”

“我们找哪里坐坐?这样子估计等街上人多也是四点后了。宁小雅长期躲懒惯了,我还真不确定她三点能不能到呢。”她们分几个商业区派广告单,陈婉何心眉还有宁小雅负责上海路和中山路。陈婉对上何心眉的目光相视苦笑,不约而同地记起一年级时,军训头一日宁小雅就假装中暑晕倒的事迹。

“去商场里面溜达溜达去,免费空调。”何心眉决定说。

“那我们的东西……”陈婉犹豫。

“多的放这儿,没人要。我和老板打声招呼。”

从商场出来,日头偏斜,暑气稍微收了些。何心眉一叠声地数落宁小雅不讲信用,不来连个电话也没有。“算了,我去中山路路口,你守这条街,早点派完了早点回家。”陈婉也有些无语,三个人的工作量加到两个人头上,又是大热天,任谁都有些不痛快。

好在没有了第一日时的腼腆,见了人过来假笑着往人面前一递就行。至于转身后是不是进了垃圾箱那就不是她考虑的了,毕竟只是博人眼球的商业行为而已。到了傍晚时,街上人多了起来,她眯起眼西眺橘色的夕阳,估摸今天晚上又是要到晚饭后才能回去了。

眼前的黑影挡住她的视线,她眨眨眼,金光太绚烂,一时有些看不清,手上却习惯性地递出去。

“在这儿晃荡做什么?”秦昊眉毛快挑到额顶,一脸的错愕。说着看一眼手上印刷精帧的宣传单,眼皮抬起扫过她金黄色短裙下的长腿,脸上随即布满阴霾。

陈婉也是难掩惊讶,不是说回去看爷爷吗?不是不在济城吗?心念未动,已经一把抢回来,说:“没看见在发楼盘广告吗?”她想问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的事情与她无关不是吗?“什么晃荡?我是正经事。”说完迎向前方走过来的一对情侣。

他一把拽住她胳膊拖回身边,“正经事?和我说天天要看店,没空出来,现在又光着两条大腿站大街上?这就你正经事?我……”

陈婉听见大腿两个字已经气极怒极,再说下去不知还会有什么难听的,挣开他的手抽起袋子里的矿泉水瓶子顺手砸过去,秦昊急忙闪头避开。瓶子在半空里飞出条弧线,落在马路上滚了数圈才停下,这才看见他的车停在路边不远处。

秦昊扫了围观的人一眼,再看看陈婉,小脸通红,也不知是晒的还是气的,眼如刀眉如剑般横扫过来,冷艳无双。多日不见,此时整个人荡漾在她艳光里,刹时心神不属。定了定神,也知道自己说话过了,人多拉不下脸,于是冲周围人嚷嚷:“看什么看?”他眼神犀利,自有一股狷狂之气,边上伫足的数个人受不住他的瞪视,转身走开。他这才回过头,呐呐说道:“我这不是看你裙子太短了,说的气话吗?叶老四的楼盘怎么找到你了?也真是,发单子就发单子,穿这么短招人还是招鬼?”

陈婉见他先行给自己找台阶下,也不愿在大街上和他多做纠缠,只是冷着脸扯扯胸前印有楼盘名称的绶带说:“我们同学好几个,都这样穿!你有事忙你的去,别干扰我工作!”

秦昊见她想走,连忙问说:“做到几点下班?”

“什么时候派完了什么时候走人。”

“那不简单?全部丢垃圾桶里就完事了。”

陈婉匪夷所思的眼神停在他身上,感觉完全沟通不了,摇了摇头说:“我没空招呼你,你自便,该做什么做什么。”

“死丫头片子,多久没见,拿这态度对我?”他不满地抱怨,见她自顾自往前走,连头也不回一下,气得也想拧头走人,终归还是犹豫了数秒追上去:“给我一半。”

陈婉停住脚,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你手上的分我一半。”不等她说话,他已经接了过来,“发完了就能走了是不是?你在这儿呆着,我去前头。”

陈婉当场石化于街心。夕阳如火,照得她后背大汗淋漓才唤醒了她。望着前方他的背影,想笑又觉得很是诡异,诡异到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派完了手上和袋子里的,陈婉又回上海路的饮料店里拿存货。路上遇见何心眉,何心眉诧异:“这么快?”

她不敢说有免费劳工,只说前头人多搪塞过去。待走到路口,见有人发足狂奔,她还以为是抓小偷。再看多两眼,终于忍不下去捂着嘴站大街上哈哈笑起来。

秦昊的车被拖走了。

秦昊一边追拖车,一边哀怨地想:MD,今天是倒霉的一天。

他回京里看爷爷是真,但主要是为了朱雀巷的保护性修缮改造找设计师以及有古建筑修缮经验的技术人员和施工队。要看设计图初稿,要估价,他忙得昏头转向只为了能早点赶回来。从机场回到自己住处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出来找她,谁知出了中山路意外发现街头吸引了无数目光的长腿美眉竟然是他想了许多日的人。

认识这么久她从没穿过短裙给他看!连睡衣也是最老土的两件套,包裹的严严实实,而且还是他家老头子喜欢穿的蓝灰格子的样式,仿佛颜色稍鲜艳一点就会惹他兽性狂发似的。今天竟然在大街上光两条长腿给所有路人欣赏!短到躬身就会露个翘臀!

这也算了,他气不过的是她情愿顶着40度高温在街上派单子赚那几十块钱,也不愿意向他开口的骄傲。傲气能当饭吃?和她老舅一个脾气,买他们老房子的出价比别人的高了些,不是占了便宜的窃喜而是担心会不会上当受骗。他们家都一条筋的?

这也算了,他派完手上的单子转身就发现拖车。中山路不给停车,那也要看人看车!五个五的车牌,车头玻璃上贴着无数张通行证的车也有人敢拖?他姥爷的,邪门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