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杨彪见他回来,忙接过他的斗篷,“老爷回来了。”

“府里今日可出了什么事?”

“府里一切都好。”

“小姐呢?”

“小姐在夫人房里陪她用膳。”

“去问问小姐今日可出了府,都遇到了哪些人。”

“奴才这就去办。”

叶方舟快步去了叶氏的房里,母女俩正在用膳。

“老爷回来啦!”叶夫人忙站起来,“可有用膳?”

“尚未。”

叶夫人起身吩咐下去,“贵芝快去拿碗筷,再叫厨房多添几个小菜。”

叶世歆主动问好:“见过父亲。”

叶方舟垂眸看了女儿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下人很快便送来了碗筷。

叶夫人同往常一样给丈夫倒酒,却被他制止,“今日不饮酒。”

“那便用饭。”叶夫人一怔,转手给他盛了碗米饭。

“今日去丞相府议事可还顺利?”叶夫人问起丈夫的行程。

“倒也顺利,还碰到了晋王殿下。”

“晋王殿下?”母女两个心下骤然一惊。

叶夫人:“晋王殿下去拜访李相么?”

“嗯,碰到了就聊了两句。晋王殿下还说过几日来咱们府里拜会。”

叶世歆:“……”

叶夫人:“……”

难道晋王殿下认出自己来了?

叶方舟看着女儿,“歆儿你跟为父说实话,今日可有出什么意外?”

“今日女儿在西市冲撞了晋王殿下的马车。”叶世歆不敢欺瞒父亲,只能实话实说。

叶方舟:“……”

“他认出你来了?”

“没有,殿下当时身在车内,连面都没露,女儿和他并未碰面。女儿有易声,他定是没听出来的。”

“那他如何要说过几日来咱们府里拜会?我和晋王府素来无任何走动。”

“兴许只是那么随口一说,客套一下呢。老爷您是不是想多了。”叶夫人安抚道。

叶方舟忧心忡忡,“我看此事定不简单。歆儿你没事就不要出府了,好好在家里待着。一个姑娘家别老是想着去外头厮混。”

叶世歆眉眼低垂,点点头,“女儿记住了。”

叶方舟睨她一眼,摆摆手,“罢了,先用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很好,有一次完美错过!哈哈哈哈哈哈

☆、(017)除夕

(017)除夕

陪父母用过晚膳以后,叶世歆再回到房里,这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她细细回忆傍晚在长街的情形,两辆马车相撞,当时晋王殿下并未下车,就连车帘子都不曾掀开过。照理不应该会认出她。可他为何又故意跟父亲说要来府里拜会?难不成是哪里出了纰漏?

可她绞尽脑汁想也没有想出所以然来。她来京城数月,晋王殿下也是近段时间才回的京城。除了今日不巧撞车,两人从未有过交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竟无从得知。

越想越烦,喝了一大杯杭白菊茶也并未沉下心来。

画眠见她忧心,忙安抚道:“小姐,那兴许就是晋王殿下的客套话,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叶世歆内心只觉得烦躁。索性也不再多想。

***

晋王殿下说要来叶府拜会,可却迟迟不见动静。叶世歆惴惴不安地过了七八日。

她估摸着他应该也就那么随口一说客套而已,哪里会真的来府上。从未有交集的两家,他贸然前来不是惹人猜议么。

如此一想,叶世歆便放心多了。

除夕将至,叶家的亲戚朋友也都多了起来,常来府里走动。叶夫人整日忙着应付这些亲朋好友,忙碌得很,无暇顾及叶世歆。

横竖叶世歆都是个挂名小姐,除了至亲露下脸,旁的人她一概不见。

那日不小心冲撞了晋王殿下的马车,她怕横生枝节,从那以后便不敢轻易出府。整日赋闲在家,翻翻医书,看看话本,实在不行就听画眠唠叨几句,听听外头的八卦。每日琐碎无比,无聊得很。

近几日她有了新的乐趣——柳传言从南境替她带来了很多花草幼苗,其中以忍冬花居多。她终于可以摆弄花草打发时间了。

柳传言这位少谷主在京城的日子和流沙谷一样滋润。整日里沉溺温柔乡,左拥右抱,那叫一个肆意快活。

兄妹两如今身份有别,为了避人耳目平日里很少见面。

柳传言每次来尚书府都是悄无声息的。这人热衷刺激,大半夜翻墙到府里时常把人吓一大跳。

他把那一大捆花草幼苗给叶世歆送来时,她不得不佩服这位爷是真的有本事。

京城守卫森严,巡夜的侍卫一班连着一班。而尚书府又有护卫把守,外人亲自进不来。

而柳传言却不费吹灰之力就进来了,一点都没被人发现。

“你究竟怎么进来的?”叶世歆震惊万分。

这位少谷主甩了甩头发,特傲娇地说:“就这么点守卫,小爷两根手指头就够了。翻个墙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叶世歆:“……”

大半夜翻别人家的墙从他口中说出来都变得理直气壮了。

虽然她不怎么待见柳传言这个人。可看在他辛苦替她弄来这些花草幼苗的份儿上,她也就不给他冷脸看了。

京城天气湿冷,不比南境来得温暖。培植花草并非易事。她请教了府里的养护花草的园艺师,偷偷学了几招。好不容易才将那些幼苗给种活了。

人好像总是恋旧的。虽说离了流沙谷,可心好像一直都没有离开。流沙谷里成片成片的忍冬花是她记忆里最美好也是最珍贵的的景色。似乎只要留住了这些花,她便没有离开流沙谷,没有离开师父。

虽然柳传言顽劣惯了,很不着调,可到底还是了解她的,知道她闲不住,就弄着花草来给她打发时间。

***

京城的除夕比流沙谷热闹多了。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不断。

这是第一个没有和师父在一起过的除夕。她倒也没有觉得冷清。只是非常想念师父她老人家。虽然入了京城以后一直都有和师父通信,可惜见不到面。这心里总归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叶大人和叶夫人给叶世歆包了压岁钱,沉甸甸的。她欣喜万分。因为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收到来自父母的压岁钱。

她不仅收了压岁钱。叶夫人还送了一只玉镯给她做新年礼物。那镯子通体碧绿,晶莹剔透,成色极佳,一看便知道是上品。

她虽不懂玉。可光看这玉镯的成色便知道它一定十分的贵重。

她心中惶恐,不好收,“娘,这东西太贵重了,歆儿不敢要。”

叶夫人笑道:“傻孩子,不过就是一只镯子,能贵重到哪里去。玉养人,女孩子戴最好。何况你这两只手上什么都没戴,也未免太空荡了一些。听娘的话,快快戴上。”

叶方舟也说:“既然是你娘送你的,你便戴上。”

叶世歆想着这是叶夫人的心意,也就欣然收下了。

她肤色白净,这玉镯戴上手腕上竟出奇的好看。

晚上和画眠一起守岁。主仆两个弄了桌小菜,热了壶酒,一边守岁,一边谈心。话题虽不多,可气氛却相当不错。

烛火明晃晃的,外头的烟花爆竹不绝如缕。

画眠熬不了太晚,就先睡了。

叶世歆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外头纷飞的雪花儿。

雪片儿打着卷儿往下掉,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整个皇城银装素裹,白皑皑一大片。

左侧窗柩半开着,雪沫子零星往屋里飘,窗台上一片潮湿。

叶世歆眼皮打架,有些犯困。她撑着脑袋,一不小心就打了个盹儿。

一点细微的声响,窗子里悄无声息进来一个人。

她扬手打了个哈欠,响起清凌凌的声线,“看不出来少谷主还有翻窗的嗜好!”

柳传言:“……”

“你不是犯困睡了么?”柳传言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如何听到声响的?”

“我又没真睡着。再说你的脚步声我听了十多年,怎会辨别不出?”

柳传言大摇大摆地走到窗边,揭下窗户,“叶大小姐好耳力!”

“说吧,找我干嘛?”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吗?”柳传言努努嘴,“今儿可是除夕,小爷我不能找师妹叙叙旧啊?”

她抬了抬眼,冷声道:“少谷主狐朋狗友一大堆,还愁没人叙旧?”

柳传言:“……”

“我发现你这嘴可比在流沙谷毒多了。这京城的风水就是养人,你这嘴都变毒了。”

叶世歆懒得跟他废话,“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小爷我奉娘亲大人之命给你爱心。”柳传言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顺带一只包裹,“喏,这些都是我娘让我转交给你的。”

叶世歆拆开信快速看完。

包裹里都是师父给她送的补药。京城不比流沙谷,天气严寒。她的身子骨打小就弱,寒冬腊月就得多进补。

还有每年必不可少的压岁钱。

柳传言长叹一声,“我很多时候都怀疑你才是我娘亲生的。而我肯定是外头捡回来的。咱俩的待遇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师父她老人家没给你包压岁钱?”

柳传言瘪瘪嘴,满不在乎道:“压岁钱算什么?小爷我才不稀罕!”

柳传言这么一说,叶世歆知道她师兄铁定是没压岁钱了。师父她老人家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区别对待。

叶世歆起身从梳妆匣里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压岁钱。

她知道柳传言除夕夜一定会来,便一早就备下了这份压岁钱。跟往年一样,师父给压岁钱她,她给柳传言。

她把压岁钱递给柳传言,“师父她不给你压岁钱,我给你。师兄,新年快乐!”

柳传言垂眸瞟了一眼,冷冷道:“既然师妹这么有心,那师兄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

这人明明心里乐得很,偏偏嘴硬,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拆开数了数,面露嫌弃,“师妹入了京城倒是越发抠门了。”

叶世歆:“……”

“没办法,京城物价虚高,我从流沙谷带来的银子可一点都不经用。”

柳传言翻了个白眼,完全不信,“得了吧师妹,你那小金库都够买下一个尚书府了,你会没钱?还不就是抠门!”

叶世歆:“……”

叶世歆板起脸,“爱收不收,不想收便还我。”

“别啊好歆儿,蚊子腿也是肉,我可舍不得还你。”

她面露鄙夷,“分明就是你抠门!”

这对师兄妹自小就打打闹闹,互相嫌弃对方。可如今他们远离故土,只身在这偌大的京城,这久违的拌嘴似乎都变得有意思多了。

叶世歆喊画眠去厨房弄了几个小菜。两人迎着风雪共饮两杯。喝的是那名酒七里香。醇厚甘冽,回味无穷。

秉烛夜饮,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柳传言不动声色地来,很快又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偌大的尚书府无人觉察。

***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一大早叶世歆便被叶夫人叫起来,同她一起去京郊的普宁寺进香祈福。

普宁寺是京城郊区的一座大寺庙,原本仅供皇室中人拜祭,外人一律不得靠近。自从先帝大搞所谓的“亲民政策”才逐渐平民化,不仅一些达官显贵可以前往,就连一些平头老百姓也可以到寺中烧香拜佛。

普宁寺常年香客不断,香火鼎盛,信男善女络绎不绝。

叶夫人一贯潜心礼佛,每逢初一十五必到普宁寺拜祭。

今日是正月初一,一年中的第一天。人们都会到庙里进香祈福,祈求新的一年家宅平安,家人诸事顺利。

正月初一去普宁寺烧香拜佛的人素来很多。叶夫人一行人赶了个大早。

叶世歆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将自己的心愿告知佛主。

她从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生平安顺遂。

拜完佛,一行人未做逗留便回城了。

说来也凑巧,马车竟然在城门口与晋王殿下的车驾不期而遇。

认出那是晋王府的车驾,叶夫人忙沉声吩咐车夫:“避开,让殿下先行。”

叶家的马车规矩地退到一旁。

叶世歆掀开帘子,偷偷往外头瞟了瞟。只见晋王府的马车呼啸而过,一下子就没了影子。

“今儿是大年初一,也不知道晋王殿下这么着急赶着出城所为何事?”画眠不免嘀咕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日常一问:今天女主掉马了吗?

☆、(018)玉佩

(018)玉佩

皇陵坐落于京郊,依山傍水,景色怡人。

除夕夜下了一整夜的雪儿,今早便放晴了。整座皇陵被皑皑积雪覆盖,入眼皆是一望无际刺眼的白。

风吹得有些紧儿,刺骨冷冽。吹在脸上似刀刮一般,隐隐生疼。

几个年轻人站在墓前。墓碑静寂,周边荒芜萧条,凄清枯槁。

男子身形颀长,芝兰玉树。水墨色长袍衣角翻飞,猎猎作响。

“四哥,你要是难过你便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林静言吸了吸鼻子,鼻尖被风吹得通红,痒痒的。

她穿着绛红色的斗篷,肤色白净,姿容清丽。

长公主殿下那故去的生母原是大林数一数二的美人儿,那姿色可谓是倾过倾城。长公主的长相随了她生母,自然也是精致耐看的。

听到妹妹的话,林木森忍不住转头斜了她一眼,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几岁了你,还说这般孩子气的话。”

很多年前的正月初一,他满心欢喜等着母亲来陪她过生辰。最后却等来了天人永隔。

难过吗?

当时定然是难过不堪的。只是时隔多年,他已经不太记得当初的那种疼痛了。时间是一味良药,能够抚平一切的伤痛。时至今日,痛是不会痛了。那那种心中的缺失却是存在的。

徐成靖捅了捅林静言的胳膊,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在她耳旁低声细语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找他不痛快了,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儿呢!”

林静言直接赏了对方一个大白眼。

年轻的男人静默许久,末了沉声说:“差不多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