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没有猜错。东宫那些人早已按耐不住性子,等不及要对谢砺动手了。

想想也是,雨夜最适合杀人了。

一场滂沱大雨过后,一切痕迹都会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一个小小的军医消失,不会在偌大的皇城引发任何动静。

年轻的女子沉着冷静,不紧不慢地说:“杨叔,那是晋王府的人,咱们得帮他。”

杨彪转头悄声问:“小姐,我们要怎么做?”

“所有人下马,都到车上来。”叶世歆有条不紊地吩咐:“杨叔,径直将马车开过去,开得越快越好,千万不要停。”

杨彪拉紧缰绳,“坐好了小姐!”

马车呼啸而过,带起阵阵泥水。

突如其来的意外,防不胜防。电光石火之间,刀光剑影戛然而止。

“撤!”十多个黑衣人见状一下子就闪身不见了。

谢砺紧紧摁住流血的手臂,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马车并未做逗留,绝尘而去。

一阵风过,车帘晃动,年轻女子的脸一闪而逝。

***

晋王殿下手底下的那些人办事效率极其高。不出两三个时辰,白松露便向他复命了。

白松露福了福身,“今日之事奴才已经查到了。”

林木森正在翻看兵书,听到白松露的话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视线仍旧聚焦在书上。他换了个看书的姿势,淡声道:“说吧。”

“是嘉宁郡主。”

男人的脸上竟然不见任何意外,“倒是和本王猜测的一样。”

白松露:“殿下,咱们接下去怎么办?”

男人勾了勾唇,冷冷一笑,“老侯爷戎马一生,为大林还伤了一双腿,只可惜这唯一的女儿没教好。既然他没教好女儿,自然有人会替他教。”

就在这个时候白松茸匆匆而至,朗声道:“殿下,谢军医到了!”

林木森霍然起身,直接扔了手中的兵书,“快让他进来。”

谢砺闪身进入内室,一手握剑,一手摁住手臂。手臂处衣裳被划开,鲜血淋漓。

“你这是怎么了?他们动手了?”林木森面露担忧,“松露,赶紧去请大夫!”

谢砺摆手,虚弱道:“只是小伤,无碍。”

林木森赶紧将人扶到椅子上坐好,“我让松露先替你简单包扎一下伤口。”

谢砺:“多谢殿下。”

白松露包扎好伤口,就悄声退了出去。

屋子里寂静,烛火微微摇曳。

谢砺轻声道:“我在状元岭遭遇埋伏以后,我使计巧妙躲过,便走了小路。这一路上都很安全。路上也没有人围追堵截。没想到入城以后却出了事。他们在归慈巷动的手。”

“看来他们是狗急跳墙了,天子脚下,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竟然也敢杀人。”林木森冷冷一笑,“来了多少人?”

“十多个高手,武功一流,看招式像是江湖人士。”

“十多个高手,你如何脱身的?”

“说起来也是我运气好,叶家小姐偶然经过,无意中将我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会涉及一丢丢夺嫡争斗。

女配要留着慢慢收拾,男女主都会教她做人的。

☆、(036)答谢

(036)答谢

“叶家小姐?”林木森猛地站起来, 表情分外严肃,“她可有大碍?”

谢砺:“我在归慈巷与那黑衣人混战之时, 叶府的马车恰巧经过,对方想必是害怕暴露身份便马上撤退了。他们并未正面交锋。”

听见叶世歆无碍, 林木森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么晚了叶小姐怎么会在归慈巷?”

谢砺:“这属下就不清楚了。”

得知叶世歆平安,林木森的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悄然放下。

放松过后, 寻回理智。

“先不说这个了。”林木森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双手随意地搭在扶手处, “本王让你查的事儿查得怎么样?”

谢砺双唇泛白,虚弱道:“殿下您猜得一点都没错,背后主使是裕王。”

“合炎一向唯三哥马首是瞻,那这件事多半是三哥的意思了。”林木森凉薄一笑, 笑容冰冷, “这次东宫那位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不过以本王对他的了解,如此好戏他是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谢砺轻声问道:“殿下您打算如何应对?”

“先按兵不动,此时不宜打草惊蛇, 咱们静观其变即可。”

谢砺神色担忧,“太子一党着实阴毒,即便殿下您无心皇位, 他们也早已将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万不会留您。只怕日后像七日散这样的阴谋还会有很多。殿下您如今的处境委实令人堪忧呀!”

“你说的本王又何尝不清楚。”林木森抬了抬衣袖,袖口处一圈生动的金丝莲纹一闪而过。

纵观这京城汹涌澎湃的局势, 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大臣们不论主动与否大多都已卷入党争。太子联合其他几个皇子已经将他彻底视做仇敌,准备除之而后快。他看似深受恩宠,风光无限,实则处境艰难,孤立无援。

“虽说陛下如今还尚健在,可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夺嫡的确十分凶险。可即便您不参与,太子一党也绝对不会放过您。与其处处受制于人,何不主动出击?”谢砺忍着疼痛,有气无力地说:“您征战多年,北境百姓对您颇为爱戴,贵妃娘娘盛宠正浓,又有徐老将军一家拥护,手底下还有穆军师等能人强将,您若是有心,东宫那位恐怕也根本无力与您相抗衡啊!”

林木森坐在长椅之上,腰板挺直,音色沉稳有力,“自古帝王薄情,他的的恩宠能维系几时?母妃哪怕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也终究抵不过美人迟暮。后宫新人一批换一批。舅父看似风光,可在军中却受到诸多掣肘。大林和陈国停战,父皇便不肯再让我回到北境。以上种种迹象表明父皇对我的忌惮从未放下过。但凡我悄悄表现出一点夺嫡的苗头,我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便会顷刻间消失殆尽。咱们这位陛下最爱的人始终是他自己。”

“我从未怀疑过你们的忠心和能力,我知道如若我点头,你们定能不遗余力地助我登上那皇位。我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我怕我有朝一日也变得像父皇这样凉薄无情,敏感多疑,对所有人都心存猜忌。要知道权势和欲望改变一个人的速度你根本无法想象。我不是不愿意争,我只是早就看清楚了帝王之心。”男人的目光蓦地变得深沉,神情复杂。

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许多久远却清晰的场景。

生母终日郁郁寡欢,最终香消玉殒。

姨母被迫入宫,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徐家人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却受到朝廷中人的多番猜忌。

……

皇权禁锢了太多人,他的生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她一生渴求自由,追求真爱,向往宫外的日子。然而终其一生却未能走出宫门半步。

他不想成为第二个父皇,将心爱之人困死在这金丝牢笼之中。

他也有他想要守护的人。叶世歆同母亲一样向往自由。他不想有一天用皇权禁锢她,将她困在这冷冰冰的高墙大院之中。他更不想将她置于这夺嫡的漩涡之中,他要护她平安。

片刻以后,男人的双眸出浮现出狠厉的眼神,“我无心皇位,却不代表我柔善好欺,他们对我做的我定会如数奉还!”

***

晋王殿下那日说改日再登门致歉,叶世歆只当那是口头之言,并未放在心上。

殊不知过了两日,晋王殿下当真备了一大堆的礼物来了叶府。

画眠来通报的时候,叶世歆只觉得难以置信,“殿下他当真来了?”

画眠:“老爷已经把人请到前厅喝茶了,老爷让奴婢来喊你过去。”

叶世歆起身,整理几下身上的衣裙,“我这就去。”

年轻的男人今日穿了一件紫色的长袍,腰间别白玉玉佩,长身玉立。他面色清俊,举手投足间大有王者之气,矜贵非常。

“臣女给晋王殿下请安。”

“叶小姐无须多礼,请起。”

“那日长公主不知礼数,在贵府惊扰了叶小姐。本王今日略备薄礼,特地来府上给叶小姐道歉。还望叶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于静言那丫头计较。”

叶世歆随意瞥了两眼搁在桌上的礼品,各种包装的盒子堆得桌面满满的,足足叠了好几摞。晋王殿下口中的“薄礼”还真是让人惶恐呀!

“殿下言重了,您亲自登门,反倒让臣女惶恐了。”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人同罪,既然长公主有错在先,那本王身为公主的兄长,自然该到贵府向叶小姐道歉。公主年幼,做事难免会冲动,失了礼数。还请叶小姐念在她年幼的份上,多多担待。”

“殿下的道歉臣女收下了,也原谅长公主了。不过这些东西请殿下带回去吧。”

“本王送出的东西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叶世歆心想你不收便不收吧。等会儿她就把这些礼物都赏给下人。

气氛有些僵持,叶方舟很有眼力劲儿出来打圆场:“殿下有心了,那微臣便替小女收下了。”

林木森点点头。

他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叶大人的茶不错。”

叶方舟惶恐地说:“这茶还是早些时候陛下赏赐的,微臣一直留着舍不得喝。”

“说起茶本王倒是有些怀念之前在塞外喝的忍冬花茶,香醇回甘,清热解火。”他说这话故意看着叶世歆。

女子着白色襦裙,腰带将腰肢束得纤细窈窕,盈盈玉立。衣裳素净,全身上下都看不见一丝纹饰,袖口更是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图案。

想来这偌大的京城,满城的世家小姐,也只有她小小年纪便穿得如此素净。偏还撑得起这素净。

对方倒是一派从容,看不出一丝异样。叶世歆知道他还不死心,依旧在试探。

即便他一早就知晓了她的身份,可她依然要端着明白装糊涂,打死都不能亲自承认她就是柳星叶。

“忍冬花茶倒也不是太名贵的茶,前不久府上倒是新得了几斤,若殿下不嫌弃,不如带一些回去?”叶方舟不太懂晋王殿下为何突然提起了忍冬花,只能这样接话。

“既是如此,那本王便不客气了,谢过叶大人。”

男人喝了几口茶,慢腾腾地放下茶杯,迎上叶世歆的目光,“叶小姐,本王听闻归慈巷新开了一家酒楼,很是热闹,不知叶小姐可有去过?”

叶世歆:“回禀殿下,臣女前两日刚好去过。”

“如何?”

“挺热闹的。”

林木森勾唇轻笑,“看来本王过几日也该去游玩一番。不知能否邀小姐一同前往?”

叶世歆恭顺道:“承蒙殿下看得起,臣女却之不恭。”

男人的唇边挂起一抹微笑,悄悄给白松露递了个眼色。

白松露会意,忙从衣袖处摸出一份庚帖拿给林木森。

林木森看着叶方舟,轻声道:“过几日便是太后娘娘的寿辰,皇祖母托本王把这庚帖送到府上,届时请叶大人携夫人小姐一同进宫赴宴。”

叶世歆看着那庚帖不禁在心底冷笑。这入京以来鸿门宴都参加了好几次了。可好像没完没了,总也断不了似的。

叶方舟接过庚帖,“多谢太后娘娘抬爱,微臣必定准时进宫赴宴。”

“好了,道歉也道了,这庚帖也送了,那本王便先告辞了。”

叶世歆送林木森出府。

前厅前那两棵桂花树越发葱郁了,枝叶繁盛。

林木森压低声音道:“那日在归慈巷本王替谢军医谢过你。”

叶世歆面色平静,波澜不惊,“臣女偶然路过,何须言谢?”

“一般人遇到那种情况,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掉头离开。你又为何要命车夫将马车径直开过去,岂非多此一举?”

“殿下既已看破,又何必问我?”

男人霍然一笑,“我知道你绝非无心之举,定是有意而为。谢砺是本王的左膀右臂,跟随本王出生入死,情同手足。你担得起本王这声谢。”

“我只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旁人怎么想与我无关。殿下若是真的想谢我,那就多赏些银子吧。口头道谢哪有银子来得有诚意,殿下您说是吧?”

林木森:“……”

男人哑然失笑,“我晋王府的库房都快搬空了,难道叶小姐还觉得本王不够诚意?”

年轻的女子音色愉悦,“钱财这种身外之物自然是多多益善才好,有谁会嫌弃银子多的?”

将人送到府外,叶世歆福了福身,轻声道:“殿下慢走!”

晋王殿下离开后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他便安排白松露送了一箱金元宝过来。

白松露毕恭毕敬道:“叶小姐,殿下说这是给您的谢礼。”

画眠看着那一箱金光闪闪的东西眼睛都直了,怔怔道:“晋王府当真这么有钱么?”

“替我回去谢谢晋王殿下。”叶世歆来者不拒,欣然收下。

她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等有朝一日她摆脱了林木森远走高飞,这些私房钱都够她逍遥快活下半辈子了。想想都觉得好爽啊!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已经将后半生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哈哈哈

☆、(037)护犊子

(037)护犊子

四月十五是太后七十岁的寿诞, 阖宫欢庆。

圣上下旨大办,那场面自然是盛大无比的。皇亲国戚, 达官显贵齐聚一堂,好不热闹。

自从皇帝下旨赐婚, 叶家已然成为了整个京城的关注对象。毕竟和皇室结亲本就显赫, 加之又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这无疑又让叶家在那些世家大族面前抬升了地位。一些人贯会见风使舵, 早已动了攀附的心思,趋之若鹜。

好在叶方舟是拎得清的人, 懂得审时度势,面对别人的巴结也不为所动,照旧宠辱不惊。叶世歆倒也不会担心父亲会因此迷失了自我。

一部分人在巴结叶家,另一部分人则在心疼晋王殿下。外界都在传叶家三小姐相貌丑陋, 常年着面纱, 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而如今晋王殿下竟然即将要娶这位叶小姐。

明明是太后的寿宴,可叶世歆和林木森却成为了众人的话题中心。无数达官显贵围绕他俩这话题压根儿就没断过。

外界对于自己的传闻叶世歆听得多了。有关她相貌丑陋的传闻多半是柳传言之前暗中放出去的。而如今已然是全城轰动,人尽皆知。

之前是为了打消陛下赐婚的念头,她才不得已让柳传言四处散播自己样貌丑陋的消息。却没想到赐婚非但没有取消, 谣言倒是愈演愈烈了。闹得是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只要她一日不摘下这面纱,这谣言想必是无法破除了。

叶世歆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倒真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可叹现实残酷, 总归是不尽人意。

好在她这人活得随性又自我,从来不会过多在意他人异样的目光,更不会在意他人的各种言论。

只是可怜了晋王殿下, 所有人都在同情他即将要娶一个丑女。

湖阳长公主上次大闹尚书府,两人的梁子算是正式结下了。为此叶世歆简直头疼。静言是她大哥的血脉,她唯一的真正的亲人。回京以后她总在筹划究竟该以怎样的方式走近静言。然而谁能想得到人还没见两次面,这梁子倒是一早就结下了。也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两个姑娘在寿宴碰到。叶世歆向林静言行礼,可对方压根儿就没给她任何好脸色。

说到底静言这孩子还是太单纯,小孩子的心性,一切的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也好在圣上开明仁德,萧贵妃又将她视如己出,不然依到静言的脾性,又如何能够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护住自己。

太后的寿宴隆重非凡,来的都是大人物。那些个高门贵女们衣着华丽异常,妆容精致,一个塞一个的美。

大人们忙着交际应酬。苏烟倪和章青云等人则站在一旁说着女儿家的悄悄话。

“看看这女人的嘚瑟劲儿。也不知这圣上究竟怎么想的,竟然会允许一个丑女嫁进皇室。置皇家颜面于何地?”章青云直言不讳,“晋王殿下也是,也不知究竟是什么眼光如何会看上一个丑女。”

“青云你管着点自己的嘴,这周围可都是耳朵。”苏烟倪内心虽愤懑不平,可到底也无可奈何。

“章青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暗中编排父皇和四哥?”林静言双目一凛,板起脸。

“公主恕罪,臣女不敢。臣女只是替公主和郡主可惜呀!公主和郡主自小一起玩到大,感情最是亲厚。而晋王殿下又是公主最爱戴敬重的兄长。郡主若是嫁入晋王府,这亲上加亲多好啊!何况郡主本就和晋王殿下很是般配啊!”

林静言瘪瘪嘴,无奈道:“父皇的圣旨都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章青云:“也不知那女人究竟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竟把晋王殿下迷成这样,非她不可。”

林静言冷眼训斥道:“好了,章青云你少说两句,在本宫耳旁说个不停,吵死了都!”

——

怕招惹是非,叶世歆跟画眠特意站在角落里。叶方舟正在和一群同僚说话。

“小姐,你听听那些话,说的多难听啊!奴婢真替你不值。”画眠忍不住替自家小姐打抱不平。

“嘴长在别人身上,你还能捂住她们的嘴,不让她们说不成?”叶世歆一派泰然,全然不在意,“这些话明摆着就是故意说给咱们听的。咱们若是不听,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