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被晋王殿下瞧见,她用娟帕偷偷擦拭干净。

眼泪这种东西是一个人情感最直接的宣泄。林木森何等聪明的一个人,若是被他看到她对着一幅陌生女子的画像落泪,他定会生疑。

好在他专心瞧着那画像,倒也不曾察觉到她的异样。

母亲一生顺遂如意,如果当年大哥不曾起兵谋逆,她或许能够安享晚年。

“双宜姑姑年轻时还是生得极好的,我仔细瞧了瞧这画像,竟觉得你和她得有些相像。”晋王殿下看了看画像,又抬头看了眼叶世歆,这样得出结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电光石火之间叶世歆突然就想明白了一切。太后之所以会这般费心试探她,想必就是她这张脸出了纰漏。总归是母女,有些东西是浑然天成的,难以磨灭。熟悉之人自会有所觉察。

在这深宫之中,有的是熟悉母亲的人,看来往后她得更加小心谨慎了。

叶世歆装作不信的样子,“殿下真会开玩笑,哪里像了。”

“你这眉眼就很像啊!简直是一模一样的。看来你和双宜姑姑也是有缘。不过这天下之大,长得相像的人也有很多的。”

“既是双宜姑姑的遗物,那咱们就给它小心收起来吧。”

“听你的。”晋王殿下收拾好画像,放回原位。

“殿下今晚还走吗?”夜已深,总归是要考虑睡觉问题的。

“我不走,就在这里陪你。”晋王殿下说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叶世歆:“……”

“那咱们怎么睡?”叶世歆有些脸热,硬着头皮问出口。

晋王殿下睨她一眼,似笑非笑,“歆儿,咱们可是夫妻,你说该怎么睡?”

叶世歆:“……”

“殿下睡床,我睡地上。”说着就要跳下床。

“你敢?”晋王殿下脸黑了一度,紧紧摁住她左肩,“本王堂堂男儿,竟让女人睡地上,传出去本王都不用混了。”

“那要不我睡床,殿下睡地上?”

晋王殿下:“……”

“叶世歆!”男人咬牙切齿,脸马上又黑了一圈,“本王堂堂七珠亲王,你竟让本王睡地上?”

叶世歆:“……”

叶世歆放弃了,“那殿下你想怎么样?”

他看着她狡黠一笑,“当然是咱们一起睡床上了。”

叶世歆:“……”

她正欲发作,男人当即安抚她:“这里有两床被子,咱们一人一床,我保证不对你做什么。”

晋王殿下的人品叶世歆还是信得过的。他既然保证了他就应该会遵守。

不过他也确实尊重她了。成婚数月,他说不动她就当真没动过她,他恪守他们之间的约定,从未越线。

就冲这份信誉,她也应该相信他。

叶世歆指了指屋顶的大窟窿,“殿下是不是应该把房顶修好再睡?”

林木森微微一笑,“这个明日交给松露他们,我可不愿动手。在我看来这样也挺好的,躺在床上,抬头就能看见天上的月亮和星星。”

叶世歆无语死了,冷冷地提醒这位沉浸在幻想中的晋王殿下,“殿下,你好像忘了今日是阴天。你不但赏不了月亮和星星,还很可能兜头就是一捧雨水下来。”

林木森:“……”

说来也是凑巧,叶世歆话音刚落,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雨水顺着窟窿从天而降。还伴随着滚滚惊雷。

这场酝酿许久的暴雨终究还是下了。

就这么兜头浇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下晋王殿下身上。

晋王殿下:“…………”

叶世歆强忍着不笑,不过好像控制不住自己。

晋王殿下手忙脚乱地将床移到角落里,黑着脸冲房顶吼:“本王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速速将这窟窿给填了。”

白松露从房顶探出脸,想笑又不敢笑,表情都有些扭曲,轻声说:“殿下,用不着一刻钟(微*信*公*众*号:侒*侒*随*心*推)。”

晋王殿下寒着一张脸,“越快越好!”

叶世歆瞧着这样的晋王殿下也是可爱得紧呢!

——

白松露等人的格外迅速,没过一会儿就修好了房顶的窟窿。

外头雨势很大,不过这么会儿功夫,屋子里就留下了一滩雨水。而晋王殿下的头发和衣裳也沾湿了一些。

叶世歆拿来一块干净的帕子替他擦。(微*信*公*众*号:侒*侒*随*心*推)

帕子在他身上移来移去,晋王殿下被搅得心浮气躁。

他直接摁住她手背,“我自己来。”

“哦。”她直接送了手。

他接过帕子,眼神却直勾勾地定格在她脸上,耳畔蓦地响起一句十分熟悉的话,“王妃,得罪了!”

这次是真的得罪了,根本不容她反抗。快准狠,一步到位。

浓郁的男性气息紧紧包裹住她,严丝合缝。她喘息不定,几乎岔气。

她挣扎一瞬,完全挣脱不开,索性放弃。

反正他真的要用强,她是根本招架不住的。

见她松懈下来,林木森察觉到异样,忙松开她,面露慌张,“抱歉,歆儿。”

他是怕她生气。他的确是心急了,他不应该这么着急的。要怪就怪他鬼迷心窍,失了以往的理智。

他向来引以为傲的理智,遇到她以后都悉数崩塌了。有好多次他都没能控制住自己。

他贵为皇子,尊贵的身份、金钱、名利、权势、地位他要什么有什么。如若他真的想得到一个人,他有的是手段,何必这般费尽心思。他不过就是想得到她的心。所以他不屑于用强。

像她这样如风一样的女子,向往自由,活得肆意张扬。看得见,也近在咫尺,可好像永远都摸不着。他用过一次强,那是情非得已,往后便不想再用。

她肯定是生气了。肯定是觉得他是说话不算数的登徒浪子,表面说得冠冕堂皇,这转头就给忘得一干二净,马上就对她动手了。

“对不起,我心急了……对不起……”一时间他居然无比慌乱,忙不迭向她道歉。

他是自小就骄傲飞扬的晋王殿下啊!他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也卑微到了这种地步。

他这般放低姿态,以至于卑微,叶世歆只觉得心疼。

他是真的喜欢自己的,疼她护她,将她放在了心尖上,唯恐她受了委屈。除去赐婚这项,他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自己。

她一向心气高,有自己的坚持。她拿皇权逼她嫁入皇室,这本就触了她的底线,她是极其排斥的。又因身份使然,她不可能真正接受他的喜欢,她也不可能给他任何回应。

这京城她总归是要离开的,她不想自己走的那天心中有所牵扯,放不下很多人。所以一直以来他对自己好,她都视若不见,近乎麻木。

殊不知不知不觉中也早就失了自己的心。

她心里五味杂陈。她并非生气,她只是认命了,清楚自己的位置。横竖这婚都结了,她能回避一时,却回避不了一世。有些事情她总归是要经历的。

“殿下,我没有生气。”叶世歆静静地看着男人,“你的心思我懂,我放在心里。只是这毕竟是双宜姑姑的故居,咱们作为晚辈理应尊敬,有些事情不宜做。”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晋王殿下喜提落汤鸡!

☆、(056)好戏

(056)好戏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 泾渭分明,倒真是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夜。

美人在怀, 晋王殿下硬生生做了他柳下惠。他还真是佩服自己的定力。

叶世歆有些认床,那一晚都睡得不安稳。

天蒙蒙亮之时她便醒了。

她醒来后林木森依旧在睡。

他就躺在自己身边, 眉眼平静, 睡得十分安稳。

他睡相很乖,像个小孩子。上一次见他熟睡的样子还是在北境军营。那时他身中剧毒, 昏迷不醒,她就坐在他床榻旁眼睁睁看着。

那时她心急如焚, 苦于研制不出解药。

毒发前一夜他还拖着病弱的身躯带她去看了若虚湖的萤火虫。他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不想留有遗憾,想给她一个美好又难忘的夜晚。

她始终记得若虚湖的萤火虫。满湖的芦苇荡,满湖的萤火虫, 像是一整片星空都置于眼前, 触手可及。

他拿皇权逼迫她嫁给他,当时她确实怨恨过他。后悔自己不该救他。

可今时今刻,她又庆幸她当时救了他。

这样优秀的男人不应该英年早逝。

“你若再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本王,本王可不敢保证自己能管的住自己。”

寂静的屋里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男声, 叶世歆倏然一怔。

抬头却见他早已睁开了双眼,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叶世歆:“……”

“你装睡!”叶世歆脸一红,有些生气。

“我本来是睡着的, 可见你如此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就不好意思醒了。”

叶世歆:“……”

“谁含.情.脉脉了,你胡说!”她矢口否认。

“正该拿面镜子给你照照。”林木森翻身而起, 坐直身体,静看她,“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

“有风流倜傥的晋王殿下替你保驾护航,你竟还睡不着?”他满面笑容,精神奕奕,没脸没皮地说。

叶世歆:“……”

她噗呲一声笑了,“我过去还不知道晋王殿下的脸皮这么厚的。”

“我说的可是实话,放眼京城有哪个男子有我帅?”晋王殿下的口气中颇有一些得意。

“那你是没见过柳传言,见了他你就甘拜下风了。”她脱口而出,竟将柳传言的名字给说出来了。

“柳传言?”晋王殿下听到了也只装糊涂,“这是何人?”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她忙敛起神色,“一个认识的人。”

“只怕不止认识这么简单吧?”晋王殿下紧紧盯着她,似笑非笑。

她岔开话题,“天亮了,兰桂姑姑肯定要派人过来了,殿下还是赶紧回去吧。”

晋王殿下丝毫不为所动,“我才不要回去,我与你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有什么好避讳的?”

叶世歆:“……”

叶世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难道殿下想让太后知道您昨夜夜闯慈宁宫?眼下慈宁宫宫门紧闭,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难不成殿下会那遁地术?”

晋王殿下:“被皇祖母知道了又有何妨,我才不怕呢!”

叶世歆:“……”

她见劝不动索性也就不劝了。反正他这人一向随性,做事全凭喜好,她才懒得去管他。

不过晋王殿下在也有一个好处,省得待会太后盘问,她不小心露了马脚。有晋王殿下在能替她打马虎眼。

——

没过多久兰桂姑姑便来敲门了。

见开门的是林木森,兰桂姑姑顿时吓了一大跳,“晋王殿下?!”

林木森挑了挑眉,略带不满,“姑姑也真是的,让王妃住这么僻静的屋子,也不派个丫鬟伺候。王妃自小体弱,她一个人住这样的屋子不害怕才怪。本王不陪着,她都该哭出来了。”

兰桂姑姑当然不能说这是太后的安排,只恭顺地说:“是奴婢考虑不周,委屈王妃了。”

“让人进来伺候洗漱吧,王妃起了。”

兰桂姑姑福了福身,“喏。”

几个宫女进屋伺候叶世歆洗漱。

洗漱完去偏殿用早膳。

不等太后开口,晋王殿下倒是先发制人了,“皇祖母您也真够糊涂的,慈宁宫那么多的屋子不给歆儿住,偏偏让她住一间那么偏僻的屋子,她胆子小,都快被吓哭了。要是我昨晚不去,她一个人肯定就偷偷抹眼泪了。”

太后听完神色一凛,音色深沉,“兰桂你是怎么做事的?哀家让你给王妃找间屋子,你怎么专挑那偏僻的。吓到王妃可怎么好呀!”

兰桂姑姑跪在地上,“是奴婢失职,请主子责罚。”

“还不赶紧去给王妃换一间屋子。”

“奴婢这就去。”

兰桂姑姑退出去以后,太后慈祥地看着叶世歆,“歆儿,是哀家疏忽了,没交代好兰桂,让你受委屈了。”

叶世歆微微一笑,明眸皓齿,“皇祖母言重了,歆儿无碍。”

太后笑着说:“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受了委屈也不吭声。倒是森儿,一大早就来替你抱不平了。”

“我自己的媳妇儿我不得宠着啊!”晋王殿下揽了揽叶世歆的肩膀。

“知道你宠你媳妇儿,为了媳妇儿大晚上还夜闯我慈宁宫。”

林木森:“……”

“要我说啊皇祖母,您宫里这些侍卫也太弱了,满宫的侍卫,竟没人察觉我进了宫里。”

“你好意思拿自己带兵打战的本事跟哀家宫中的侍卫比?”太后冷冷一笑。

晋王殿下作揖,郑重其事地说:“皇祖母恕罪,是孙儿做事欠考量。”

“罢了。”太后挥挥衣袖,“你不来哀家也该去找你了。”

“请皇祖母吩咐。”

“昨日慈宁宫之事你想必也听歆儿说了,你有何想法?”

“引蛇出洞。”

“和哀家的想法一样。”太后赫然轻笑,“如此看来你心里已经知道是谁了?”

“这是自然,这两日谁往含元殿跑得最勤快,那谁就是那条毒蛇。”

谁最想让陛下知道慈宁宫一事,最想借题发挥,那谁就是那幕后之人。

“你就不怕对方见到陛下?”

“这点皇祖母大可放心,他见不到陛下的。”

这两日徐贵妃的人一直守在含元殿这点尽在林木森的掌控之中。

太后抿嘴一笑,“那咱们便静观其变,等着看戏。”

男人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您且瞧好了,肯定是好戏。”

祖孙三个难得聚在一起用早膳。气氛倒也十分活络愉悦。

太后一边喝粥,一边远远看着叶世歆,“歆儿你昨夜睡得可好?”

叶世歆眉眼垂,“多谢皇祖母关心,除了有些认床,旁的都好。”

“她胆子小,若不是我陪着,住那样偏僻的屋子早就哭鼻子了。”

太后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看着林木森,“兰桂究竟给歆儿安排了哪个院子住?”

“东院,双宜姑姑未出阁之时住的那个院子。”

“糊涂的兰桂,这年纪大了差事倒是越办越不利索了。”太后神色凛冽,言语冷凝,啪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叶世歆乖巧地说:“横竖就是一个住的地方,住哪儿都一样,歆儿没那么多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