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遥,北遥,”她嘴唇翕动,薄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发出。眼皮慢慢睁开,一丝光亮迎入眼中。

旁边毕涵正欲走开,听到她的声音,停了脚步,见她醒转,惊到:“醒了?”

施晓然瞳孔圆瞪,满脸的慌张与惊恐,“北遥呢?他在哪儿?怎么样?”

她的声音带着沙哑,全身微颤。

“他,不好。”毕涵唇瓣微动,眉梢都带着凝重。

似三九风雪刮在身上,施晓然血液凝滞,掀起身上的被子,翻身欲起,却跌在地上,“我要去看他。”

毕涵忙扶住她,“你身上的伤还没来得及治,先休息,二宫主那里有我在。”

“我要去看他。”施晓然肿得像鱼泡的双眼已经流不出泪水,她拽着毕涵的衣服,双手颤抖不已,恳求道:“你带我去,好不好?”

“也好。”毕涵答应她,其实他很希望有人能帮忙,施晓然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二宫主也需要你的照顾,我希望你能撑一撑,帮他渡过这一劫。”

施晓然身上被狼抓咬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顾南远带着人星夜赶来,随行没有女人,一是不便,二是治疗重心都放在了命悬一线的顾北遥身上,还没顾得上施晓然。

施晓然身上还是那件被抓破衣服,脏兮兮血迹斑斑,她此时满脑子都是顾北遥,想不到别的。毕涵随意给她披了一件外衣,顾不上男女大防,扶着她到了旁边顾北遥的营帐。

大帐很大,正中一张榻,顾北遥安安静静躺在上面,唇色惨淡,俊逸的脸如同一缕袅袅青烟,仿佛随时都会被吹散。

顾南远站在三尺以外,面上结了厚厚乌云,瞧不出平日里半分凌厉。

顾北遥之前被顾南远隔空带物点了他身上大穴,毕涵金针使得出神入化,一丈之外尚能飞针走穴,两人配合了整整两个时辰,弦绷得紧紧才为他继续吊上一口气。

只是,这份距离始终妨碍进一步治疗。

施晓然跌跌撞撞入内,脚下踉踉跄跄磕磕绊绊地向前走去,甩开了毕涵的手,看不到顾南远天塌地崩乌云笼罩的脸色,整个人向前扑倒跌到榻上。

他微弱的气息像针一般扎在心上,身上依然是之前施晓然胡乱为他包扎的布条,她喉头哽咽,声音断续,语无伦次向毕涵问道:“你医术那么好,可以救他的,对吗?”

“我能做的很有限,要靠他自己撑过去,幸好那一剑走偏,没有正中心脏,但他伤势严重。也想请施姑娘帮忙。”

“我能做什么?”

“你帮忙照顾一下他,该上药就上药。我去熬一碗药,待会你喂给他。”

毕涵说完,还不等他动手,顾南远就把旁边的药箱递了过来。

药箱放在榻边藤椅上,她深吸一口气,他身上的布条虽然没换,但上面涂满了厚厚的伤药。想来是因为无人能靠近,隔空撒上的。

手指有些僵硬,施晓然颤颤巍巍拿过剪刀、伤药,慢慢为他拆除之前的裹伤布条。

伤口基本上不流血了,施晓然拿起旁边的毛巾轻轻擦拭,有些布条和凝固的鲜血沾在一起,她不敢拆,只是剪了多余的布条,再次涂了药,换上干净的绷带缠好。

她的脸覆了一层薄薄的霜,往日鲜活有神的眼睛失去了色彩,肿成一团,睁开都难,每根头发丝都透出疲累与忧伤。她身上多处抓痕,右边半张脸肿起,腮上几条划痕,疼痛让她眉头深深蹙起,顾南远看得出来她的精神非常差,就像屋檐下悬着的一滴水随时都会掉落一般,这个女人随时都会晕过去。

但她没有,手上的动作依然妥妥帖帖,一定有强大的精神支撑着她。

那个时候他遥遥看到她跳下马,准备以身殉狼为北遥换得一丝生机;明明没有武功,高举着匕首的身姿却比任何高手傲岸生辉--他的心里是震撼的,那样一个柔弱又世俗的女子,竟像一朵花在尘埃中昂然绽放,流光溢彩!

震撼的同时心里泛出点点庆幸,像是夜空星辰闪烁,北遥为她付出那么多,总算得到了回报。

毕涵端了药碗进来,施晓然接过放在旁边小桌上,她现在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却是颤颤抖抖拿了个小勺,舀着药汁送到他嘴里。他牙齿闭合不张嘴,她便轻轻掰开他的唇瓣,一点一点地喂,一碗药直到凉了都没喂完。

施晓然拿着毛巾擦着他唇角的药汁,低低叨念:“你要快点醒过来,醒过来。”

虽然她的声音含糊不清谁,旁边两人还是听得真切。

毕涵又端了一碗药进来放下,“施姑娘,这是你的药,你先趁热服下。”

施晓然斜了一下余光,有气无力道:“我喝不下。”

“你的身体也要紧,要是连你也倒下了,谁来照顾他?”顾南远还从未用如此柔和的语气对她讲过话。

她不再说什么,稳着神端好碗,一口倒下,她的嘴里本来就是苦的,现在苦到了肺腑。脸上却没有以前喝药的纠结表情,只是一片木木然。

“我很感激你没有放弃他,没想到你会有如此大义的一面。”

“感激我做什么,他也是我的亲人。我不晓得什么叫大义,我只晓得,我爱他,他死了,我就算苟活在这世上,也没有意义。”施晓然有气无力回道,整个人活像深秋枝头的黄叶,摇摇欲坠。

“你先去疗伤休息,有事我再叫你。”顾南远轻道,他深知她的身体撑不了。

施晓然摇了摇头,“我要守着他。”

现在她也帮不上什么忙,若耗得油尽灯枯,又会添上麻烦。顾南远一向是行动多余言语的人,他拿过旁边一条鞭子,轻轻一挥便将她带过来,随手点了她睡穴,递给旁边的毕涵,“你给她包扎一下伤口,还有脸上,耽误这么久,别留下什么疤痕。”

毕涵很为难,“脸上倒没什么,但她身上的我可不敢,这儿也没个女人,颇有不便。”

“那把能处理得先处理吧,我传信再派些人过来。”

毕涵将施晓然带入旁边的帐子,她脸上被狼从腮帮抓下,直下锁骨,伤口很深,倒真是要小心处理。但他只能为她把脸上的伤上药包扎,身上的衣服也不方便换,给她盖好被子,便又匆匆赶过来看守顾北遥。

顾南远守在帐中,愁云深锁,他能做的全都做了。顾北遥从小就在和死神搏斗,身体自是强悍,又有神功护体,他相信他一定能撑过去,一定可以,他不断对自己重复。

目光不知拂过多少次榻上之人的面庞,这个唯一的弟弟从来都是这般多灾多难。他记得当年只有六岁的顾北遥被带走时惊慌失措,满脸泪水,哭叫声响彻整个大殿;从此幼时那个一起练功的活泼可爱的弟弟消失了,再相见已是八年之后,他制服了荒唐的父亲,掌了七阳宫大权,提着剑劈开毒室的门,见到弟弟被关在一个铁笼中,瘦弱单薄,跟十一二岁孩子一般大小,双眼却似深潭一般幽暗。顾北遥看到他,暗沉墨黑的双眼陡然闪出光芒,看了许久,方不可置信地说:“大哥……”

殷红的血顺着剑身滴落,与白晃晃的剑刃形成鲜明对比,他提剑靠近,顾北遥却退到铁笼深处,惊恐地说:“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会害死你的。”

他记得那时顾北遥的眼神,含了希望,又含了绝望,那般令人心碎。

眼下药终于找齐了,也有女人说爱他,挣扎了这么多年,才守得春暖花开,老天不会那样残忍。

他实在不知该做什么,心里的忧虑让他坐立难安,于是不断对他说话,期望唤醒他。

“你要撑过去,快点醒过来,我这些年为你费了多少心思,现在这么远跑过来,你在那里躺着,对得起我吗?”

“这么点伤就躺着,还怎么统领七阳宫……就把一大堆事丢给我,有没有良心?不是说了要为我分担重任,还躺着做什么?”

……

“你那个丫头快死了,你还不起来救她?我是不会帮你救她的,自己的女人都看不好,像什么男人?我看她是真喜欢你的,眼下药也找到了,等你解了毒,你们想怎么缠绵就怎么缠绵,谁也不会管你……”

他的声音似从很遥远的地下深谷传出,隔了幽幽暗道和茫茫烟雾,竟有了哽咽的气息,如果他不是一直强势地站在山顶,此时怕不得哭上一场。他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但只要能唤醒自己弟弟,帮他渡过难关,就是叫他念上一年经文他也愿意。

他双目幽深暗沉,颤抖着声线:“你要是不醒过来,我就把她送给别人,让她天天伺候别的男人,到时,她在别人身下辗转承欢,看你还能不能睡得这么心安……”

榻上之人似听到了他的话,皱起了眉头,似在经历一翻痛苦煎熬。重伤昏迷之人最怕就是意志力不够顽强,顾南远火上浇油,“嗯,送给谁呢?就送给厉凡手下的人,你也知道那帮人最不心疼女人,她又那般不规矩,到时就有得她受了。上次还说有个人一个月折磨死了三个女人,希望那个施晓然不要那么快被折磨死。”

顾北遥额上浸出汗珠,似梦呓般轻哼,几不可闻,“不要,大哥,不要”

顾南远听到他的声音,忙唤:“毕涵,快来。”

毕涵进来瞧了瞧,面色缓和不少,“有反应就好,应该能撑过去,不过醒来还要段时间。”

“就知道你放不下她,没良心的小子!”顾南远骂道。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抽得太厉害,老是回复不了评论,希望各位亲见谅。

努力码字中,给动力啊

醒来

顾北遥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又带着疼痛的梦。

梦中又回到了炼狱般的少年,自己四肢被牢牢绑紧,有人拿来黑乎乎的一颗药,他甩着头,哭喊着“不要,饶了我!”

他哭得声嘶力竭,痛得五脏俱裂,旁边的人狰狞的笑脸像魔鬼一般。

全身上下都是入骨的疼,而意识,一直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的衰竭,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但慢慢地,疼痛开始消失,而他变得很轻,似一片羽毛,全身放松,平和安详,那是从未有过的舒服,想让人一直沉睡下去。

可有人一直在旁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那声音穿透黑暗,带了安定缓和的力量,他叫自己“北遥”,他唤自己快醒过来。他的声音驱走了那种愉悦,疼痛又重新袭来,真是不好的感受。

他的感官开始变得无比清晰,记得这个声音,是自己的大哥,对了,大哥已经将自己救出来了,再也不会被关起来,那些全是梦,自己已经被救出来了,还有一个温温软软的女人陪着自己。他听到那个声音说要把那个女人送走,他的心里一阵惊慌,黑暗中掠过一张朦朦胧胧的脸,带着灿烂的笑,他不要把她送走,他扯着力惊呼:“不要,大哥,不要”。

他要是走不出去,就没人照顾她,他似乎看到她可怜的样子。

接着,又陷入黑暗与疼痛。

但黑暗中有一双柔软的手拂过自己的伤口,有人在自己耳边说:“北遥,该喝药了”,不是之前那个人,是个女人,她的声音很温柔,脑中又掠过那张脸,他下意识地吞咽送入口中的苦涩的汁水。

这个梦很长很长,多年前的场景时不时出现,他依然被吓得全身绷紧;但还会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一个女人柔软的手,他们会驱散欲将自己拖入地狱的恶魔,带来一丝阳光和温暖,他有时能记起那个男人是大哥,有时却又记不得;他想不起那个女人的名字,却记得她有滑腻的手指,有一张俏丽的脸。

那个男人常常说要把那个女人送走,引得他一阵窒息难受;但那个女人还一直在身边,会送给他清凉的水或是苦涩的药,她的声音很温柔,似柔风拂过湖面,涟漪一圈一圈,她说:“北遥,你要好起来,你说了要照顾我的。”

过了不知多久,那个柔和的声音换成了抱怨,“我受伤了,毕涵都不给我疗伤,你看你不在,我多可怜,还不快点醒过来。”接着还是苦涩的药水,但她的手拂过嘴角,就不会那么苦。

疼痛和热感在减退,似乎不那么难受了。

可他依然无法走出这梦境。

那个男人又来了,他又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从柔和到威胁,从威胁变成了无奈,再从无奈变成了恳求,他不断重复这些。

他在黑暗中走着,四处一片混沌,找不到出路,但他不能沉睡,有人在不断呼唤他。

不知过了多久,走过了多少路,他看到一丝亮光。

眼睛迷迷蒙蒙睁开一条缝,陌生的营帐,却是温热舒适,身上多处伤口疼痛。

他偏了偏头,熟悉而挺立的身影映入眼中,双眼满是血丝,脸上没有平时的半分狠厉,憔悴而忧虑的脸见到他醒过来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你终于醒了!”

似茫茫大海泅水脱力的人见到了海岸线,顾南远长舒一口气,重新精神焕发。

“大哥,”他发出沙哑的声音,欲抬起手臂,却是没有力气,他微微皱了皱眉,“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三夜”,顾南远缓缓说道,“真是让人提心吊胆,渴了吧?”

说着他倒了一杯水,轻发力,杯子平平稳稳落到榻边小桌上,水一滴都不曾洒出。他看着杯中水,露出一丝疑惑,眼光又在屋中转了转。

顾南远看出了他的心思,“别看了,她在另外的帐子里。”

“哦”,顾北遥含糊一声,“大哥,这几天你一直在这里吗?”

“嗯。”

顾北遥忆起睡梦中大哥威胁他要把施晓然送走的事,虚弱恳求道:“大哥,就算我有什么事,你也别为难她,行吗?”

顾南远却唇角微勾,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自己的女人自己照顾,大男人就要有担当。你要出了事,我就把她送给别人。”

“别,”顾北遥急了,手臂一动牵连起胸背剧烈的疼痛,面上露出痛苦的纠结。

“好了,我才不会跟一个女人过不去。”顾南远不想再刺激他,“幸好那日我来得及时,再晚一瞬,怕是你连她的骨头都找不到。”

顾北遥皱了皱眉,昏迷之后他就没什么意识,自然不知道后来的惊险,他疑问地看向大哥,“后来怎么了?”

“这里野兽太多,你们被狼围攻,那丫头自己跳了马,让你单独走,差点就被吃了。”顾南远寥寥几句简单描述,“说来那丫头还真不错,舍得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也不枉你对她付出那么多。这两日她也一直在照顾你,喂水喂药,都不肯休息。她毕竟受了伤,我强制让她休息了。”

之前顾南远一直对施晓然心有不满,患难见真情,他现在倒是真心为自己兄弟庆幸,于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所爱之人,而那个人,正好也深爱自己,这便是福分。“你好好养伤,等伤好再回去,就着手开始解毒,以后你们也能长长久久在一起。看到你幸福,为兄总算了了一件心事。”

顾北遥舒展了眉目,虽是虚弱,但眸中星光闪烁,熠熠生辉。药找齐,或许再过一年半载,他就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可以和大哥并肩站在一起,可以带着自己喜欢的人去见识大城的繁华,再也不用时刻注意着距离,再也不用看摘星峰上丫鬟仆从的惊悚的目光,再也不用见到那些丝丝缕缕鬼魅随行的毒气。

他自小便远离人群,在一隅孤独地成长,所有人都能拥的东西对他却是遥不可及,是多年的奋斗和追求。就在他已经不怀抱希望时,上天送来了施晓然,帮助自己驱赶那些寂寞和孤独;现在,他看到了更多的希望,他要和手足兄弟一起同桌欢庆,他要带着施晓然去看南北风光,做个正常人,他有太多的期待,幸福在前方招手,花开四野,溢彩流光。

他看着大哥,不是感激可以形容,这些年,大哥殚精竭虑为自己谋划,若没有他,恐怕自己早已不存活在世间,他带了雪色银辉般淡淡的笑,几生有幸,有此兄长。

毕涵进来,见他已醒转,忧思如潮水退却,绽开半片霞光,“二宫主到底身体底子好,要换了别人怕是没救了,我再给你瞧瞧。”

顾北遥费力将手臂挪出被褥,眨眼间,一根细细丝线已经缠在他手腕上,另一头执在毕涵手中。毕涵凝思细诊,说来这个悬丝诊脉他幼时极为不喜,觉得太过矫情,后来遇到顾北遥才勉力习之,偶尔也要用到。

片刻,毕涵舒展眉目,“休整一两个月,应该就和以前一样了。不过这段时间你不能剧烈活动,你的腿反复折腾,要是再不好好休养,以后怕真是要瘸了。”

顾北遥朝他微颔首,在阎王殿前走一遭,再睁眼看到自己熟悉的人多了丝感恩和珍惜。但他毕竟初醒,精力太差,昏昏欲睡。

两人都看出他精神不好,便嘱咐再休息一会,退了出来。

半睡半醒间,有人执了小勺带着药汁喂到嘴中,虽然她没有说话,但他知道是那个一直陪伴自己的人,他微微张嘴将药汁吞下,慢慢张开了眼。

他皓若星辰的眼睛顿时点亮了施晓然的夜空,施晓然眉眼如夏日的雨后树叶,焕发出生机与活力。她朝他露出一个柔糯的笑,却因为牵动左腮伤口引发疼痛,笑容最终纠结成一片怪异。

她左边脸到脖子抹了药,裹了纱布,顾北遥面上不悦,直直盯着她,眸中荡出一片心痛,“伤得重吗?痛不痛?”

他记得她很怕痛,没习过武的女子自然娇弱些,忍耐力差很多。

“一点点。你醒了我很开心,就不觉得了。”施晓然回答得很慢,说话牵动脸上肌肉,很疼。这几天她似丢了三魂六魄,身体冰凉,满是忧虑,只要醒着就会来照顾他。有时顾南远会点了她的穴,强制让她休息。

她毕竟伤在身上,毕涵也不方便给她上药,她只是随便抹了点药,胡乱裹了纱布,是以虽过了几日,伤口也不见得怎么好,疼痛日日夜夜折磨她,只是这肉体上的疼痛,比起心灵上的空虚与恐慌就过于微小了。

她继续拿着勺,舀了药汁递过去。

顾北遥一口咽下,继而抬起胸背,欲起身。

施晓然连忙将药碗放在桌上,伸手扶他,塞了个靠垫在他背后,却不想扶他时用力过大,牵动身上被狼抓伤的伤口,一阵剧痛袭来,她禁不住闷哼出声。

“疼着了?到底伤在哪里?”顾北遥一脸担忧,急切问道。

“没事。”她在榻边坐下,又端起碗,抬起手将盛满药汁的小勺递过去。

顾北遥却没有接,他拧着眉,直直盯着她,似要看出个子丑寅卯来。片刻,见她手还是直直抬着,连忙喝下。又接过她手上药碗,一口喝完。刚搁下碗,轻牵了她的手,“伤到哪儿了?让我看看。”

“都说了没事,”施晓然转开话题,“你睡了多日,饿了吧,我去给你端碗粥。”

说着起身欲走,顾北遥却轻用力,将她拉向自己身前,两人都有伤,施晓然不敢反抗。

两张脸几乎紧贴,温热的鼻息喷在对方脸上,顾北遥轻道:“以前不是对你说过吗?遇到危险赶快跑,你不是我,受伤很危险。”

“我被你吓着了,我不要再看到你那个样子,要是你出了事,我一个人怎么活的下去?”因为脸上的伤,她说得有些含糊,只要一想到他满身是血,目中不由得流露出出恐惧。

顾北遥轻拍她的背,“不会让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毕涵看过了吗?”

“我上过药了,不严重。有点疼,真的没事的。”

顾北遥却觉得她没说真话,两人相处已久,他自是了解她的,一点点小伤往往会叫疼,惹他一片怜惜,然后她会露出很温馨幸福的笑意;倒真是有些严重了,她又往往不说。

“我看看。”

“不要。”施晓然侧过身,她才不要给他看,毕竟在身上,还要宽衣解带不成。

“别乱动,让我好好看看你。”顾北遥掰正她的身子,“你瘦了,憔悴好多。”

“你也瘦了,被折磨成这个样子,看来高手也不好当啊。”施晓然叹道。

“少说话,看你说话似乎都很疼,怎生伤到了脸?”顾北遥触上她未受伤的侧脸,极度惋惜。

“你是不是怕我毁容了?不喜欢那样的,嫌弃我?”

“哪有?”顾北遥忙辩解,“你就是你,好看或是不好看都是你,是我喜欢的人。女子都爱美,身上若留了疤,就是自己看到心里也会难受;若是留在脸上,多少会生些自卑,我不想你对镜自怜,不开心。”

“我才不会。”施晓然反驳,虽是这样说,但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是美丽的。

“叫毕涵进来,我问问他。”

“你还是好好休息,操这些心做什么?”

“他也要来看看我的伤,”顾北遥松松一笑,放下手,正欲唤人,就见顾南远和毕涵一同进来。

顾南远看他精神比上次醒过来要好些,心安不少,轻道:“总算让人放心了。”

“毕涵,她的伤怎样了?”

“这几天施姑娘一心扑在你身上,心中郁结,吃不下也睡不好,伤势没有好转。”

顾北遥眉头皱得更深,“伤好后会不会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