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不停,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身后一阵风,屁股被人蹬了一脚。

他一个踉跄,回头,被人骂道:“马上要比赛了,你怎么要死不活的,没吃饭啊你?”

罗娜赶路赶得风尘仆仆,黑色衬衫被汗水黏着紧贴身体,勾出婀娜的曲线,头发也跑散了一点,发丝在酒店高档的灯光下性感地凌乱着。

段宇成看了她足足二十秒,看得眼眶都红了。

罗娜眼见那张俊脸上的感情越来越充沛,稍往后退了退,警告道:“你别又来麻死人的那套啊,我可告诉你——呃!”

话说一半,他一把抱住她,后半句被那力道生生掐折了。

罗娜第一感觉是疼。

第二感觉是巨他妈疼。

国家队练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啊。

罗娜被他搂得呲牙咧嘴,痛苦地想着,这见面可一点也不唯美。

他陷入自身营造的悲苦氛围,对罗娜的暴漫脸视若无睹,沉痛又委屈地说:“对啊,我就是没吃饭呢,他们都不给我饭吃。”

罗娜很想提醒他一句,你这个黄金圣斗士的体格,已经不适合当宝宝了。

后来想想,还是忍住吐槽的欲望,给他顺了顺毛。

第六十六章

罗娜带着行李,两人先办了入住。

晚上酒店人多,电梯在十几层一直不下来,段宇成兴奋过头,说要走楼梯。

“你疯了?十一楼呢。”

“才十一楼!来,包给我!”

段宇成把罗娜的行李轻飘飘扛上肩,像没重量一样,一口气蹿上楼梯。

罗娜跟在后面看他的背影,宽背紧腰,健壮的大腿,长而有力的跟腱,他的身体像电脑设计出的机器人一样充满动量的美感。

她脑海里浮现出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他救人的视频。

那种惊人的反应和冲刺所营造的视觉冲击,任何电影特技都无法达到。

不知不觉爬到十一楼,段宇成找到房间,一推门又把罗娜抱住了。

他身上有淡淡的汗味,大部分还是清新的衣香,他习惯早起,身上自然沾着晨风和露水的味道。

罗娜捧起他的脸,俩人叭叭叭一顿亲。光亲吻还觉得不够,他们耳鬓厮磨,像两只久别重逢的亲密猫咪,相互在彼此身上留下气味。

直到他把她按到墙壁上,手往她衣服里摸的时候,罗娜才清醒过来。

打住。

有点得意忘形了。

“停……停停停停停!”

她捏住他的手,两人对视了一眼,段宇成道:“给我抱抱。”

罗娜说:“不行,赛前要禁止这种行为,你胆肥了你。”

“什么行为,我说的拥抱。”段宇成赖赖唧唧靠在墙上,“你想什么呢?”

那意味深长的小眼神,看得罗娜连啧两声:“你就接着装。”

他抬起双手,说:“来,抱抱。”

罗娜走过去,两人抱在一起。

他练到现在,连拥抱这么温柔的动作也充满了力量。

硬邦邦的肩膀,硬邦邦的胳膊,抱哪都硌得慌。

“我好想——”

一阵咕噜噜打断了深情的话语。

罗娜抬眼:“想干嘛?”

段宇成实话实说:“吃饭……”

罗娜嘿嘿笑。

“想吃什么?去外面吃吗?”

“就在屋里吧。”

他饿得已经等不及外卖了,把酒店赠送的四盒方便面煮了。

吃饱喝足后,段宇成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往床上一躺。房间定的是大床房,两人肩并肩望着天花板发呆。

段宇成先一步翻身,半搂住罗娜。

罗娜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段宇成问:“你怎么来了?”

“看看情况呗。”她懒洋洋道,“你在电话里都快断气儿了,我有点担心。”

段宇成肯定不承认。

“我才没有。”

罗娜努努嘴:“唔,你没有。”

她识破不戳破的表情让段宇成微微窘促,他低头往罗娜怀里钻。这么个庞然巨物钻到怀里的画面有点可怕,罗娜调整姿势适应了一下,抱着他问:“你备战情况怎么样?”

“还不错。”

“上面有没有给你们定成绩要求?”

“我们这个项目抓得不是特别严,不过今年我和蔡立秋的成绩和状态都不错,领导希望我们可以争一块奖牌。”

“你要加油。”

段宇成抱着枕头躺在床上看着她,半晌,忽然道:“如果我拿到奖牌咱们就订婚。”

罗娜斜眼:“什么色的牌啊?”

段宇成凑到她耳边,抻着猥琐的长音:“黄——色——”

罗娜扭头咬他。

俩人又凑一起鼓捣了一会,罗娜说要走了,段宇成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

“走什么啊,你就住这呗!”

“不行,见你一面已经够了,本来这都是需要申请的。”

段宇成拉着小脸。

罗娜说:“我来就是怕你拍那些广告影响了训练节奏,现在看来应该没事。”她亲吻他的脸颊,“我会在电视上看你的比赛的,你要知道我永远在给你加油。”

距离出发还有三天,基地开始人满为患。

田径队例行召开了一次新闻发布会,领队郭斌再一次把段宇成叫上,让他作为代表队员去参加发布会。

段宇成很不想去,但必须要服从指挥。

发布会上,除他以外的其他代表队员都是各项目的佼佼者,最差的也拿过世锦赛奖牌。他无法接受自己因为几张照片和一个见义勇为的视频跟他们平起平坐。

但队里的领导不这样想。

他们需要田径项目获得关注,根正苗红的明星选手是必不可少的。

段宇成全程垂着眼坐着,到记者提问的环节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想向段宇成选手提问。”

段宇成抬头,打扮精致的吕瑶坐在记者席第一排。

话筒被递到段宇成面前,段宇成吓了一跳。

吕瑶笑着问:“段宇成你好,我想问你关于前不久你的照片和救人的视频火爆网络,对你的生活和训练有没有什么影响?”

段宇成张张嘴,“没……”他被话筒放大的声音吓一跳,停了一下才说:“没什么影响。”

吕瑶又说:“但我听说你在视频火爆后的一周内就接了三四条广告,这不会影响你的训练吗?”

“广告不是——”我要接的,话没说完,队里的发言人马上打断道:“队里的时间分配很合理,不会存在影响运动员训练的情况。”

吕瑶不紧不慢点头,又问:“那段宇成选手,你作为一个新人,有机会跟这么多成绩斐然的前辈们坐在一起接受媒体采访,请问你现在的心情如何呢?”

她一边强调“新人”,一边强调“成绩斐然”,听得段宇成的心快拧巴烂了。

他知道吕瑶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得罪过她,她专挑他的命门踩。

他如鲠在喉,身旁的前辈们也在注视着自己,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

“我……我很荣幸能跟大家一起接受采访,我也会努力比赛,争取拿到好成绩……”

吕瑶笑着放下话筒。

段宇成度过了煎熬的半个多小时,发布会一结束,便一阵风似地逃离会场。后面还有人在追他,一把给他拉住。

他回头,仍然是吕瑶,她笑着问他:“我不用自我介绍了吧,时间还很充裕,要再聊一聊吗?”

段宇成:“聊什么?”

吕瑶笑眯眯看着他,没回答,走近了小声说:“刚刚那么多运动员在场,只有就你穿了白色。”她给段宇成使了个眼色,说:“真聪明,知道这样上镜又显眼吧?”

段宇成愣了。

刚刚前辈们都穿着国家队的队服,红艳艳的一排。而他因为刚进屋时有点紧张,出了汗,就把队服脱了。

他看着吕瑶的笑脸,平生第一次想主动骂人。

吕瑶说:“我们再谈谈吧,去那边聊一下。”

“不用了。”

“来,就几分钟。”

“真的不用,我还要训练。”

“不差这几分钟,我再给你拍几张照片,你放心,看着一定比其他人都帅。”

“真的不用……”

“来吧。”

她直接过来拉段宇成的手,段宇成忍无可忍,一把给她推开。

“我说我不去!别碰我!”

运动员的力气和吼声都非常可怕,吕瑶被他直接推倒,包里的笔和本,还有钥匙口红,稀稀拉拉散了一地。

如果是平时的段宇成,一定会去扶她,再说几句道歉的话。但他今天的状态太极端了。马上就要比赛了,他所有的弦都崩死了,他不想再为任何事分心。

他转身走了。

吕瑶惊住好半天,有人过来向她伸出援手,把她拉了起来。

吕瑶:“谢谢……”

蔡立秋笑了笑:“不客气。”

吕瑶拍拍衣服说:“真是吓死我了。”

蔡立秋淡淡道:“他这人就这样,只是看起来不错而已。”

吕瑶看他:“你是……”

“我是他的队友。”

“他平时私下就这个态度对你们?”

“不一定,他这个人很精明。”

吕瑶打量蔡立秋,笑着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蔡立秋也笑了,说:“我实话跟你讲,我不喜欢他,你要是想听他的好话就别跟我聊了。”

吕瑶把自己的名片拿出来,递了一张给蔡立秋。

“他这个态度对我,还指望我写他好话?”

蔡立秋淡淡一笑,接过名片。

吕瑶办事速率,当天就写出一篇名为《段宇成——一个不喜欢国旗颜色的当红运动员》的报道,发表在各大媒体上。

文章洋洋洒洒一大篇,从各个角度剖析了段宇成的性格特征。当然内容比较反面,还列了图证出来——蔡立秋用手机拍下了段宇成推倒记者的照片。

吕瑶的公司在业界话语权不小,故意想炒大事情,买了好几条热搜。而段宇成最近势头正劲,粉丝们拧成一股绳,口诛笔伐声讨无良媒体,事情越吵越大。

吕瑶的文章避重就轻,穿凿附会,把段宇成塑造成一个只因为长得帅就有诸多特权的运动员。吕瑶把宣传片的事情拉出来,说本来要拍片的是另外一名全能运动员,甚至片子前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可段宇成硬是靠人气把别人挤下去。在临近比赛的时候重新拍摄,还把正在备战的田径队的主力选手都召集回来了。

争吵的人分成两派,一边的人说你们看到他救人的视频了吗,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像报道说的那样两面三刀。

另一边的人说不是不承认他救人的功劳,但是人火了变得太快。他推倒记者的照片是真的吧,才红几天就膨胀成这样,一点成绩没有也敢跟世界冠军一起开新闻发布会。要我说记者就应该告他人身攻击。

有人说他还年轻,而且运动员脾气爆一点也正常。

又有人说都成年了不懂为自己言行负责?而且别人都穿队服就他不穿什么意思,不喜欢国旗颜色还当什么中国人?真不知道国家队是怎么选人的。

罗娜因为这篇报道差点砸了一台电脑,她当场要去找人算账,被王启临拦了下来。

“他现在不归我们管,你总不能上国家队闹去吧,等我先去探探口风吧。”

罗娜严肃道:“你觉得会怎么处理?”

王启临抽着烟,面色凝重道:“我说真的,这事出的时候不好,田径办公室最近换了新领导,一切求稳。十项全能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项目,如果舆论压力太大,很可能会让他出面道歉,并且做出停赛处罚。”

一语成谶。

段宇成抵达日本第三天,被告知不能参赛。

郭斌把他叫到房间里来做通知,当时郑建平也在。

段宇成听完之后一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