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伤到的是她。

“我讨厌这种不计成本的互相伤害,他们只是希望对方的心彻底崩溃掉,不管是孩子也好,你也好,都成了他们攻击对方的武器,我讨厌他们!”走出酒店的大门,沈小甜抬头看着陆辛,她的眼睛里像是有两团火在燃烧。

陆辛看着她,把她抱在了怀里:

“行了,没事儿,真的。”

“一定很疼。”

“不疼,哎呀,我也就是惊了一下……”

“不对。”沈小甜在男人的怀里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如果善良宽厚成了一个人不断被伤害的理由,那就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陆辛失笑,轻轻拍了拍沈小甜的背脊:“你也把我想得太好了吧?”

沈小甜摇了摇头,也像是蹭了蹭。

这一天余下的时间,他们都过得很沉默,离开北京的车票已经买好了,是明天。

魏赫和魏师傅打过好几个电话过来,陆辛都没有再接。

“我也没啥好说的了。”他对沈小甜说,“有时候想想,要是魏师傅再硬气哪怕一分,再或者软和那么一分,他和薛阿姨也不到这个份儿上。薛阿姨也一样……唉,何必呢。他们俩的事儿还是得他们自己解开。”

沈小甜问他:“要是解不开呢?”

这俩人孩子都已经成人了,人生过了一半儿,也不像是能解开的样子啊,而且,沈小甜心中的想法实在冷酷许多,以魏师傅和薛阿姨现在的境况,也并没有什么契机能够改编他们的生活,既然没有外在的改变,那内心的改变也是极难的。

陆辛的回答是:“那就……这样吧,我有个老朋友跟我说,他活了几十年,才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人生在世,能伸手帮一把的时候一定伸手。

“我又问他,那要是帮不了呢?我那朋友说啊,一个人要是能记得自己是帮不了所有人的,说不定也是帮人又帮己。我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

这个回答让沈小甜有些意外,也有些安心。

“陆辛……”

安静的房间里,沈小甜叫了男人一声,她正在低着头准备新视频的文案,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儿,看起来更像是个老师了。

“如果有一天,我开始指责你,我们就分手吧。”

“啊?怎么突然想到这茬了?”

“也不是突然想到的。”沈小甜停止敲电脑,转头看向她的男朋友。

“我的性格挺糟糕的,而且自我反省的能力也很低,你呢,又是个心大的,要是咱们俩之前出了问题,肯定是你一直在包容我……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燃点越高的东西,真正燃烧起来杀伤力也越大,我不想我们走到彼此伤害的那一步。”

男人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

“小甜儿老师,咱俩正经确定关系才两天吧?你就想得这么长远了?”

戴着眼镜的沈小甜理直气壮:“没办法,我的性格就是这么糟糕。”

“不是……小甜儿老师啊,先说清楚啊,我不觉得你这性子不好,我觉得你现在这样特别招人稀罕。”

沈小甜突然觉得自己想要维持自己的理直气壮,有那么一点儿艰难。

陆辛接着说:“咱俩现在是在这儿处着,那肯定是遇着事儿了就商量着解决事儿,对不对?谁能说自己就一定对,别人就一定错呢?小甜儿老师你可不能现在就觉得我啥都对啊,这还啥都没干呢,说不定真经了事儿,你才会觉得……”

沈小甜问他:“觉得什么?”

男人捧着手里的书,嘿嘿一笑,说:“你才会觉得,哎呀,陆辛这人呐,比我想象中还好!”

这家伙竟然还做了个少女捧心的动作。

沈小甜一下子就被他给哄笑了。

笑完了,两个人各干各的,陆辛又突然说:“小甜儿老师,我突然发现啊,你这个人不诚实。”

沈小甜有些疑惑地转头,看见陆辛已经凑到了自己面前。

“你总说你没劲儿安慰我,可我仔细一想啊,上次,这次……小甜儿老师,你可有劲儿了,不光能安慰了我,你这一双小手儿啊,真是救苦救难,能拉着我走出来一次又一次。”

镜片隔着沈小甜的眼睛,她看着陆辛的大手抓着自己的两只手,嘴角就漾出了笑。

“我是用你借给我的力量来安慰你吧?”

听她如此说,男人垂着眼睛笑了。

“那我得多借给你一点儿。”

“MUA!”好大的一声,是他在沈小甜的额头上用力亲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老师:???怎么充电器就秒充一下吗?

感情黏糊完了

俩人的事业线还得走呢。

估计还得十几万字吧_(:з」∠)_当然你们要是看腻歪了可以跟我说,毕竟这种文砍砍分支小故事我就能省好多字儿呢!

下一本是年后开了

《不属于命运的七天》就是《还你六十年》里的《王子的七日记》

一个废柴少女在循环的七天里“发家致富”的故事。

大家可以提前收藏一下

☆、浆面条

“来, 小心点儿。”

一大早上, 陆辛拉着沈小甜的手在街上走, 他们现在是在洛阳的老街区里, 路边全是各种铺面,在这个时候最热闹的自然是卖早饭的, 沈小甜看见各种小吃店的门口冒着热气, 在凉风阵阵的秋天早上, 这些热气格外讨人喜欢。

“一大早你就说要带我吃洛阳水席,就在这儿吃么?”

沈小甜忍不住问陆辛, 实在是他们走的这个地方跟“席”字儿没什么关系呀。

“是啊。”陆辛对她眨眨眼, 眉眼中飞着光, 看见沈小甜有些疑惑的表情, 他更得意了。

离开了北京, 他们就来到了这儿,也能暂时把那些事那些人, 都封存在了那座日新月异的大城里。

陆辛对洛阳还真是挺熟的,带着沈小甜七转八拐, 在一家学校门口找到了一家小馆子。

“浆面条?”

沈小甜看见了他们家的招牌。

“洛阳水席里面就有这么一道,别看孙光头那儿名气大, 这家可比孙光头做的好吃。”

陆辛说的孙光头就是欠了他一顿大宴的那个人, 昨天知道陆辛来了就嚷嚷着让他晚上一块儿出来喝酒打牌, 实在是个特别爱热闹的人,听说陆辛带了朋友来,才一下子老实了。

一走进店里, 铺面是带着酸意的香气,再看见别人碗里那种灰白的颜色的汤水,让沈小甜立刻就想起了北京的一种著名小吃——豆汁儿。

“这个面条不会是酸的吧?”

她问陆辛。

男人一直拉着她,正好有一桌儿空下了,他立刻带着沈小甜去坐下了。

他们刚坐下,身后好几个人脸上都是没抢到座儿的懊恼。

“浆面条确实是酸,不过这个味道嘛,也不只是酸。我看你在北京用焦圈儿蘸豆汁儿也能吃,就想着让你尝尝这个。”

作为一个外地人,让沈小甜喝豆汁儿她是喝不来的,但是用那种炸好的脆脆的焦圈儿蘸着豆汁儿吃,她还挺喜欢。

听陆辛这么说,沈小甜对这个浆面条儿就期待了起来。

店里的人实在是多,陆辛让她坐着,自己去了汤锅那儿点菜。

“老板!两碗浆面条,一份炸馍片,一份炸咸食,再来两个咸菜。”

小餐馆里挺干净的,沈小甜看见不管是煮面条的还是端着上菜的都是中年阿姨。

“浆面条的面条就是普通的手擀面,也有用挂面的,重点是在这个浆水上,得用绿豆糊或者面糊,跟豆汁儿一样发酵成了酸的,再拿这个酸浆煮面条,据说还有用地瓜的,不过那个都是个人自己家里做了。”

店里的阿姨们统一系了红色的围裙,干活儿利落着呢,陆辛一段儿话还没说完,就有阿姨端了他们点的东西上来。

浆面条看起来有点像山东的疙瘩汤,菜啊、面啊浓浓地混在一起。能看见菜叶、嫩豆腐、胡萝卜丝和肉片悬在里面。面也不太像是精面做的手擀面。

陆辛在一边儿说:“这家最有名的就是这个面,杂粮的手擀面,还是现煮的,在洛阳可真是越来越少了。”

果然是杂粮面啊。

“配菜里面,葱得炒香了掺进去,快出锅了还得放芹菜叶。”

炸咸食有点像炸萝卜丸子,只是面要少得多,用的还是白萝卜,一点点绿翠点缀在焦黄里,是加了葱。

咬一口,四周是脆的,里面是软的,香味儿很足,有葱和萝卜的香味之外还有五香粉和花椒味儿,咸香味儿一下子就把人的味蕾打开了,更像是一道能下饭的小菜。

炸馍片沈小甜刚听见名字的时候没反应过来,现在一看,这就是炸馒头呀,不过是炸的透了些,里外都是酥脆的,外面微微有点咸,陆辛说是炸之前先过了一下盐水。

“洛阳人最喜欢吃汤汤水水,所以这些东西蘸了汤都好吃,你试试?就跟焦圈儿蘸豆汁儿一样。”陆辛还指导沈小甜吃法,用筷子把炸馍片推进了浆面条里泡了一下,又夹出来吃掉。

沈小甜按照他说的试了一下,还真挺好吃。

最后,沈小甜开始品尝这个浆面条。

浆面条真的没什么卖相,吃起来却是酸香里透着醇厚,面条比清水里煮的要更软烂一点,却很顺滑,喝上一口,是热腾腾的连面带汤下肚子里,胃和舌头就一并被安慰了,酸浆包裹着其他的香味儿,还有点儿让人上瘾。

第一次看见有人用芹菜叶子来做出锅的调味儿,竟然还挺合适,微微的一点苦被酸给中和了,只剩了芹菜清爽的香,又跟芹菜梗完全不一样。

她喝了第一口,吃了口泡在里面的炸馍片,又左一口右一口,一碗浆面条一会儿下去了三分之一。

陆辛吃的比她还快,咸辣的小菜在前冲锋,酸浆的面条随之冲下,是稳健又无所畏惧的大军。

“洛阳人有句话,怎么说的,叫‘剩饭烫三遍给肉也不换’,说的就是这个浆面条,它也被人叫浆饭,据说是这个浆面条儿越是回锅儿了就越好吃,你看,还有人特意拎了浆面条回家去,说不定是晚上还是明儿再热一顿呢。”

沈小甜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个大叔用塑料提了一次性饭盒回去,明明刚刚还坐在那儿吃来着。

“小甜儿老师,你说说看,这面条为啥越回锅儿越好吃呀。”

课代表会主动提问了呢,沈小甜叼着炸馍片,慢慢吃完嘴里这口,才说:

“得看是怎么个好吃法儿,如果说是口感上更好,可能是长期静止让胶体更稳定,分子结构更紧密,所以好吃,如果说是味道变得更丰富了,一方面是蛋白质在酸性环境下进一步水解,产生更多的氨基酸,另一方面是配料里的风味物质在释放。如果说是变得更酸了,味道更浓了,那就还是放置之后它在缓慢地继续发酵……”

面对这么一道简答题,小甜老师提出了各种的解题思路。

说着说着,她眼前一亮。

“你这是又有拍视频的想法了是吧?”陆辛问她。

沈小甜给了他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渗透压相关可以加个缓慢释放的例子!”

男人想抬手捏一下自己女朋友的脸,想起来自己手上刚捏过炸馍片儿,手在餐桌上打了个转儿,又收回去了。

看见沈小甜在看他,他说:“你记着啊,你欠我一下捏脸呢,等我洗了手我得捏一下。”

无辜欠债的小甜老师不明所以,继续喝她的浆面条。

陆辛也喝了两口,开始讲故事了:“这家店,我上次是和我一个老朋友来的。”

他抬头看看这个店,笑了一下,又低头看着沈小甜。

“这家店的第一个老板是个阿姨,下岗之后没办法,开了这么个卖浆面条的铺子。”

下岗,沈小甜愣了一下,说:“不少小吃店,真说到起源,都脱不开下岗呀。”

陆辛想了想,还真是。

“比咱们爹妈再大点儿的那一辈儿,还真是这样,尤其是在城里的,离了大国企,又得谋出路,开饭馆儿还真是一条被人走熟了的路子。

“成本低,风险就少,能把几个菜做好就行……还真有不少是一道菜养了一家人的呢。”

比如眼前这碗浆面条,陆辛又低头喝了一口,然后对着汤碗笑了一下。

“我和我朋友来洛阳的时候,就住对面儿,那之前有个小旅馆,一晚上八十一个标间儿,我俩睡正好儿。我们吃饭啊,就来吃这个浆面条,他一开始吃不上来,捏着鼻子陪了我两顿,嘿,他自己还吃上瘾了,不光吃上瘾了,还在这儿给人断官司呢。”

陆辛指了指门口的位置。

“这家店老板不是个下岗的阿姨么,她下岗的时候就已经三十多岁了,用这个店,她把自己病了的男人,上学的儿子,得照顾的老人都撑起来了,说起来,真是个强人……

“她也不光是强在能立起门户上,这店里里里外外干活儿的,都是些失了业的阿姨,之前都是下岗的,后来,被婆家赶出来的,为了照顾孩子辞职后来又找不着工作的,里里外外七八个人,都是这么找来的,都被阿姨收下来干活儿。”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沈小甜的脑袋里刚想起这句话,就听陆辛接着说: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朋友一听这阿姨的事儿,一拍大腿就是这句话。”

沈小甜笑眯眯喝了一口浆面条。

“店开了十来年,阿姨也到岁数想退休了,事儿也就来了,她的儿子想把这浆面条改成连锁。阿姨一听觉得是好事儿,可再听下一句,她就不干了,她儿子想把这些在这儿干活的女的都换掉。”

沈小甜毫不意外,她去过很多的连锁餐厅,无一例外都是窗明几净外加青春靓丽。

“那天,阿姨就在这儿听她儿子说什么连开十二个店的大计划,脸越听越黑,我和我那朋友就一边儿喝着面条儿一边儿听,跟俩大耗子似的。”

陆辛的眼神满里是追忆,又比追忆更复杂,他看着静静听自己说“故事”的沈小甜,嘴角扯了一下,是愉悦的弧度。

“阿姨最后还是听不下去了,她就说了一句,‘你这主意挺好的,你别在我这儿用,再找个妈给你留个店吧。’”

这话说得漂亮,沈小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陆辛说:“我那朋友当时就带着我在那儿鼓掌。”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老师:我也呱唧呱唧鼓掌!!!

还有九天这个月就结束了!

我要坚持双更啊啊啊!

☆、牡丹燕菜

“然后呢?阿姨的儿子说什么了?”沈小甜问。

“阿姨的儿子当然不愿意了, 他说, 他也不是一定要没人情味儿, 可现在这个时代变了, 市场啊,竞争啊, 转型啊……”

这些词, 他们这一代年轻人也都知道, 老板的儿子知道,当老师的沈小甜知道, 当野厨子的陆辛也知道, 现在说起来, 只用这些词汇, 他们就知道什么是“时代变了”。

“阿姨笑, 她说她开了十几年的店,啥不知道啊。你卖浆面条, 他买浆面条,跟你讨价还价, 这就是市场,你卖浆面条, 对面卖不翻汤, 这就是竞争, 你卖浆面条不赚钱了想搭着杂烩菜一起卖,这就是转型……她问她儿子,这跟用什么人有什么关系呢?是用了这些人, 她的浆面条就不好吃了么?

“那时候我也是十几岁,正觉得天老大,地老三,我在中间是个二呢,听着很多老师傅讲起老规矩,我也是不耐烦,可这阿姨一段儿话,把我说得服气了。”

沈小甜慢慢长出一口气,说:“这世上不是只有学校里能教人知识的。”

“是啊,那之后我就知道了,人人心里有本儿经,能在这世上摸爬滚打站住了的,没一个是能小瞧的。”

“然后呢?你那个朋友断了什么案子啊?”

隔壁桌儿的人走了,一个穿着红围裙的阿姨走过来擦桌子,看见沈小甜在看自己,笑着问:

“恁再来点儿什么?”

“不用了,谢谢阿姨,我是看您干活儿真利落。”

女孩儿甜甜的脸上是纯蜜一样的赞美。

阿姨一下就给哄高兴了,被喊去端菜都是笑着的。

陆辛接着说:“来来回回说了几句,她儿子急了,说要是看不上他,就别说让她接班儿的话,一群人就守着个破饭馆到老吧。他气呼呼地就要走,我那朋友就把他叫住了。”

“年轻人,你别走啊,过来过来。”

陆辛那个朋友气质温文,笑容还挺慈爱,他招招手,还真把那个年轻人给叫住了。

老板的儿子哼了一声,说:“你这老头儿一边儿呆着吧啊,我们自己家的事儿,管你什么事儿?”

“我呀,是为了这个浆面条好吃才说话,你就在这儿听我唠叨两句,要是你觉得不好听呢,反正也就耽误你一会儿,对不对?”

老板也被气的够呛,挺健壮一个妇人,一脚踩在门槛上,很有点儿不被世人所懂的孤绝。

“你呀,是误会了你妈的意思,她要给你的,可不只是这个店这一份儿产业。”

老人站起来,陆辛服了他一把,他走到馆子的门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