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兰内心盘算,思考怎么撵走这女人,念头转了无数个,总是做不到不着痕迹。太过明显,自然不好,任天极爱面子,撵走他的客人,会让他颜面尽失,回去一定没好果子吃。舒兰气恼,非常气恼,关键时候,脑子怎么就不够用了呢…哎呀不好!他给她夹菜了!她冲他笑。哎呀呀!他也在笑。笑来笑去,就笑到一起去啦!危险!!

来不急慢慢琢磨了,保住老公要紧,舒兰一狠心,凑过去,与任天耳语一番,话音刚落,任天又惊又喜,连声问:“真的?你确定?”舒兰肯定地点头:“不会错!”任天仰天大笑,突然起身,大声道:“都给老子停下!”众人不知发生什么事,顿时安静下来,眼巴巴看着他,只听任天喜悦之极地宣布:“老子有儿子啦!”

“恭喜大当家…大当家贵人贵命…恭喜大当家后继有人…”众人七嘴八舌,纷纷道喜。

任天叉着舒兰的肩,提起她,反复念叨着刚才的话:“有儿子啦,儿子…”说着,觉得不过瘾,忽而一把抄起,来了个横抱,大笑着一路往爱巢而去:“有儿子啦…老婆生儿子啦!”

舒兰目的达到,一劳永逸,又因怀孕之事还是让他知道了,懊恼不已。环境逼人啊,不付出代价,连本都要蚀了,再说流产计划毫无效果,过个十天半月,肚子大起来,他早晚要发现。间接赶走了情敌,倒是特大收获,以后的麻烦,以后再说吧。

任天一进爱巢,门也不关,将她放在床上,就是一阵狂亲,舒兰实在受不了窒息的亲吻,挣扎着:“关门,关门呀!”

“就是要让人看见,都知道才好。”任天又亲了几下,才放过舒兰的小脸:“老婆,好样的!”

舒兰估计他不会再回去,于是摘下贤惠的面具,还原本来面貌,眼角眉梢皆是骄纵之气:“真谦虚,怎么不夸夸自己?”

“功劳主要在你嘛。”任天狂喜之下,没觉出她在讽刺。

“不敢当。”舒兰冷冷地:“还是魅力十足的任寨主的恩典。”

任天莫名其妙了一下,恍然大悟,这娘们原来是在嫉妒,居然是在嫉妒!她肯吃醋,她居然肯为我吃醋!说明什么?他在乎我啊。转了转念头,任天决定好好享受一下美妙滋味:“你说金刀他妹?”

“看着我,觉得我被比下去了吧?”舒兰知道自己的美多少带点儿俗气,脾气又不好,致命缺点:“人家多十全十美啊,名声比他哥大,又是自己闯出来的,多有本事…”

“那倒是,人家从不无理取闹,待人可亲近了。”任天笑嘻嘻。

舒兰捂脸大哭:“你去吧,你去吧,去陪她吧。别管我!”

任天笑不可抑,捉弄她真好玩,她也真不经逗,一逗就炸锅,哭的稀里哗啦,好不可怜:“那我去啦。”

“滚!”舒兰扔一个枕头,可惜没砸中。

“哭成小花狗了。”任天拾起枕头,上前擦了擦她的泪,他的手几乎和她的脸一样大,几下就抹干净了:“儿子都有了,还像小孩子,你说你惭不惭愧?”

“不惭愧!”舒兰知道他故意开玩笑,却也不放心:“不许去!”

任天苦笑,女人啊,摆在最前的爱美之心,其次就是妒忌心了,她们小偷和强盗的结合体,先偷再抢,毫不留情,男人的心只要稍稍软一点,立马万劫不复。女人啊,就没有手软的。

说起来,这样冒冒失失地回来,把金姸丢在那里,实在不算尊重。不过也没事,金姸一定不介意,认识了这么多年,她大度着呢,哪像舒兰,一点小事就能吵一天。金姸是懂事的,也是惹人喜爱的,其实冷眼看去,她比舒兰可爱多了,那是种韵味,年轻女人很难拥有的味道,她却有。男人是迷恋这种韵味的,任天也承认自己喜欢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呢?也许没有,是他自己的问题。他对她永远只是好感,很难再进一步。她暗示他,他也尝试,可就是举步维艰。她那么优秀,他知道自己若是娶了她,成个家,这个家一定让他省心,可只要一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就蹦出两个字:无聊。

人多犯贱,没有历经一番周折,好事多磨,到手的东西永远不会珍惜,何况没有到手——放在他手边,就是懒得拿。

“不去不去。”反之,任天一看到舒兰就满心雀跃,兴奋不已,或调笑或蹂躏,总是有滋有味:“老婆好,老婆妙,老婆是宝呦。”

舒兰的心一被填满,就转骄气为柔情,悠悠地道:“夫君,我要…”

“要什么?”任天见她犹豫的样子,笑道:“你要什么还不就是一句话。”

“要你陪我。”舒兰滚在他怀里。

任天一笑,拍着她的腰际:“简单呦,世上最简单的事!”

第 14 章

有身孕的第二个月,舒兰开始呕吐,每每翻江倒海,苦胆都吐了出来。吃了吐,吐了吃,其痛苦程度不亚于去死,不,比死更惨,那至少是一时的,可这简直是慢性残杀啊!

人一不舒服,精神就不好,脾气自然也坏了,舒兰的脾气本来顶坏,这下更是发挥到极致,立刻把自己变为世上最可怜的人,也最该发脾气,稍有不如意就歇斯底里,摔盆砸碗。特殊时期,要求自然也高了,吃的穿的,都拣好的使,哪能样样都合上心意呢?免不了使性子发邪火,任天就成了最大受害者。

“稀里哗啦”,舒兰又吐了,难受得直哼哼,任天连忙跑来,拍着她的背,用手帕帮她擦嘴,又倒了杯水,给她漱口,伺候完了,扶她躺下,听她抱怨。

“糊涂油蒙了心,生什么孩子,孩子没生出来,倒把自己累死了。自私鬼,你这个自私鬼,你害的我好惨,好惨啊…”

“省点力气,待会还要吐呢。”任天替她掖被角:“今晚想吃什么?”

舒兰眼角滑下一颗晶莹的泪珠:“什么都不想吃。”

吐了这么多天,就是龙肉也不想吃了,仍然不断的吃了吐,还不是为了孩子。任天知道她一定会吃的,不过是在使性子,笑道:“不吃正好,老子也不用陪你忌口。鹿姑娘呢?牵出来,烤了让众弟兄大吃一顿!”

“哎呀,你还在打她的注意?!”舒兰吓坏了,小鹿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过几天放回山里去呢,没想到还是被禽兽惦记了:“不行!敢动她一根鹿毛,我跟你拼命!”

任天掏耳朵,说她虚弱吧,嚷起来比谁都大声:“好,留着吧。”

“你还是有人性的。”舒兰夸道。

任天掏另一只耳朵:“养大了再吃。”

舒兰倒床不起。

日子渐长,现怀以后的舒兰的脾气越发坏了,同时滋生的还有强烈不危机感,几乎时时刻刻处于焦虑与恐慌中,生怕哪天官军攻上来,任天出个什么事,自己和孩子岂非也保不住?即使自己不死,可怜的孩子也是没爹的娃了。其实这个问题,从打定主意跟着任天,就已经赤裸裸地蹦到了她的面前,因此,她不要孩子。虽然任天向他保证,这种情况一定不会发生,可舒兰不信,在她看来,土匪就是亡命天涯,四处为家的行当,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任天可以让自己活得滋润,可是,他可以负责妻子与孩子的保暖安逸吗?舒兰对他没信心。

严重缺乏安全感的舒兰最近又生出一个毛病,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先睡眼惺忪地找任天,任天必须第一时间抱住她,持续一炷香的时间,才可以干别的事,否则她会郁闷一整天。这天早上舒兰提前醒来,坐在床上,看了一圈,没有任天的影子,心里顿时空落落的,带着哭音呼唤他,须臾,任天两手湿漉漉地一路小跑而来,到了跟前不做别的,先抱抱,让舒兰哼唧一番。

“你去哪了?”

“洗衣裳啊。”

“早上吃什么?”

“馒头啊。”

舒兰扭动:“不要馒头。”

任天问她想吃什么,她沉思片刻,突发奇想:“从前在家里,吃过一种野菜包的饺子,特别香…”任天问她是不是荠菜,舒兰点头,又撒娇:“咱们就吃这个嘛…”任天拍拍她:“衣裳洗好就给你做哈。”舒兰的肚子叫了两声:“快一点嘛。”

自从怀有了伟大的身孕,舒兰从此再没干过一样活。从前她是只洗自己的衣裳,只保持床上的整洁,其他一概不管,所以任天和屋子,依然是脏乱差的状态,与没有她时一样。世事无常,现在的情况发生了逆转,任天包揽起了一切家务。大男人干这些,凭良心说,任天宁愿脏死也不愿动一根手指头,可自己脏死无关紧要,总不能让舒兰一个孕妇成天邋遢吧?她又不能端个木盆去河边弯腰撅屁股地洗洗涮涮。特殊时期,只有自己来了。她又说,屋子这么乱,一看心情就不好。任天困惑啊,真想问,那从前您老人家又是怎么忍受的呢?而且这屋子里难道只有我住?您没来之前,东西少,虽然脏吧,可想乱也乱不起来,自从您移驾到此,放眼望去,哪里没有您留下的痕迹?您又酷爱买东西,东西不断增多,屋子都快搁不下了,难道这些完全与我无关的杂物,也都归我收拾?您…好吧,您是孕妇,您老大,您别跟我吵了,一说您的生活习惯不好您就跟我吵,说我嫌弃您,一准闹翻天。得,我干,我都干,您就瞧好吧,包您满意!

认识舒兰之前,任天没有别的女人,更不曾有接触孕妇的经验。在他看来,女人只要一怀孕,那就什么也不能做,最好手指头也别动一下,就这样等十个月之后,孩子自己蹦下来。舒兰更是不知道怀孕是怎么回事,印象中只看过一次嫂子的大肚子,惊叹之余,只觉得好丑,别无他想。

两个纯洁的灵魂,就这样相濡以沫,当然,任天的沫明显多些。

饺子做好了,热腾腾地端上来,舒兰的脖子已经等得老长,张着嘴,如嗷嗷待哺的雏鸟。任天小心翼翼地扔进去一只,舒兰嚼了嚼,明显失望的表情:“不是这个味。”

碗里的饺子有的破了,绿色的菜叶飘浮着,这还不是最主要的,舒兰家里的饺子,秀气着呢,一只比大拇指差不了多少,哪里像任天的,榔头那么大,险些把她噎死。

“老子又不是厨子…”如此掷地有声的话,被任天虎头蛇尾。

舒兰勉强吃了几个饺子,便不要了:“周存道是南方人吗?”

“他家在长白山附近。”任天问:“怎么突然说起他?”

“难怪,饺子做得这样差。”舒兰抿嘴一笑。

任天接过她的碗,呼啦呼啦,把剩下的连汤解决掉,用袖子擦了擦嘴,打了个饱嗝,不紧不慢地:“是老子做的。”

舒兰小吃一惊:“哦?没想到你是个多才多艺的土匪。”

“小意思。”任天知道舒兰说的是反话,不过他会自我欣赏的:“老子的优点多着呢,保管你接都来不急。”

“是目不暇接吧?”

“呃——”任天挥手,掩饰白丁的尴尬:“就是那个接都来不及嘛。”

舒兰恶寒了一会儿,闲着没事,只有借动动上下嘴唇打发时间:“哎,周存道如此人才,怎会落草为寇?”

“人才?”任天瞥嘴,心里老大不是滋味。他是人才,老子就不是啦?看她嗲兮兮的样儿!女人真是浅薄:“他是神经病。”

舒兰以为他在玩笑,顺嘴说道:“你才是神经病!”

一时口快,任天有些后悔,大笑道:“老子是疯子,你就是疯婆子!”

“啊,那我们的儿子岂不成了小疯子?”舒兰与他相视而笑了一会儿,锲而不舍地继续上一个话题:“周存道不像你们这些人,他为什么甘心同你们混在一起?”

任天侧目:“跟老子混委屈他啦?你去问问他,他委屈不,要是说个‘是’,老子立马恭送他下山。”

“你怎么听不懂人话?”舒兰白她一眼。

任天想了想,跟她说也没关系。本来没什么,让她觉得他有什么刻意隐瞒,反倒惹她多心:“他是老子亲戚。堂弟。”

“你当我傻子?”舒兰刮着脸蛋,示意他不害臊:“连姓也忘了的。”

任天淡淡地:“老子和娘姓。”

“你爹呢?”舒兰眨着纯真的大眼睛。

“天打雷劈了。”

舒兰不明所以,看他的神情,只有盛怒之下才会如此,鼻翼一动一动,牙齿噶嘎作响,像要吃人。他一定恨他的爹吧?他爹对他不好?还是不要他了?他爹还活着吗?舒兰进行判断,结论是依然存活。如果死了,他一定不会吃亏不说:“你娘呢?”

“她…走了。”任天的眼神突然温和,语气也惆怅起来。

“去哪啦?”

任天好似走得好好的突然被绊了一下,看着舒兰,哭笑不得:“地下。”

舒兰脸红,这顿臊啊,这死任天,不知道把话说清楚啊?为缓解尴尬,又扯到可怜的周存道身上:“你堂弟是读书人吧?”

“瞎读一气,啥也没捞着。”任天一向认为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居然有只为读书而读书的,一直以来,特别不理解周存道的一切举动。

舒兰侧头想了想:“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带他干这个?”

“他是让人带的人啊?”任天冷笑:“再说我们不是一块长大,成年后才认识的,他没把我当哥,我也没把他当弟。也就是搭个伙,做个伴吧。”

不见得,舒兰回忆周存道对任天的关心,和任天生活琐事上对周的依赖,两个嘴硬的家伙,还以为彼此是对方的伙伴吗?只怕行单影孤时,分外空虚:“其实周存道人还行,就是老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他以前不这样。”任天打开话匣子:“老子也不晓得他怎么变成这样,以前是什么都爱操心,现在是什么都不操心,即使操心了也装作没操心。”

舒兰分析:“该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吧?”

“刺激…肯定是有的。”任天含含糊糊地。

“说嘛!”舒兰娇声。

男人在女人面前,很难保住另一个男人的秘密。任天摸着她亦喜亦嗔的小脸,过一会儿道:“他有病。”

“身体不好?看不出来呀。”舒兰不解。

任天指了指脑袋:“这儿。”

“胡说。”舒兰没劲了,他总是忽悠自己:“去去去,打桶水来,帮我洗头。”

“骗你干嘛?”任天急了,全盘托出:“知道他喜欢谁吗?表妹,他的表妹!”

舒兰一笑:“那又怎样。”

“知道她表妹多大?”任天低声:“十二岁,十二岁!喜欢她的那年,他二十五,她刚满十岁!你能想到吗?老子做梦都想不到,他们才见过几次啊?认识她没几天,周存道就向他姨母提亲。妈的,这世界,这他妈的世界!”

舒兰着实一惊,倒吸一口冷气:“天那…”

“所以我说他脑子有病。”任天对他当日不听自己的劝告,还是有些记恨的:“活该,被人当成疯子被涂抹淹死都是活该!老子才不管,老子吃饱了撑的管他的破事!”

这他妈的世界,非疯即傻,非傻即痴,这世界啊,就没个正常的时候。

第 15 章

黑亮的长发丝般漂浮于水中,像片巨大的水草。任天挑起一把捧在手中,只觉柔得出奇,亮到心里,不禁轻声:“像我母亲的头发…”

舒兰咯咯笑:“快洗,嘟囔什么呢。”

“和她一样。”任天自言自语,那一束头发握在手里,人的心跟着柔起来。

“神神鬼鬼的。”舒兰伸手,淡黄的槐花落在掌心,痒痒的,风吹来,四处清香。院中除了他们,空无一人,只有鸟儿被他们奇特的举动吸引,叽叽喳喳地靠拢了来。

任天突然回到现实:“妈的,是要快点,弟兄们看见老子给女人洗头,还不传遍了。”

“那又怎样。”舒兰夺过他手中的手巾,自己擦了头发,快速挽了个松髻,只把木梳带走,剩下的交给他收拾:“你呀,就是放不下面子。有什么啊?是大丈夫怎么着都是,不是就不是,顶天立地的人,和女人亲近,还怕别人说三道四?”

说这娘们白痴吧,说的还头头是道,让人无从辩驳,说她明智吧,有时做出来的事又让人哭笑不得。任天挠挠头,不语。

“我爱你,我就是爱你,那又怎样。”舒兰本来也不是干脆人,还不是被任天气的:“承认了少一块肉?少一块肉我也要承认!”

人天看着她英气勃勃的面孔,被震撼的同时,涌出一股感动:“老婆…”

“受教了吧?”舒兰得意洋洋:“学着点儿。”

人天忙不迭表示敬佩:“是是是…”话音未落,只见头顶一束白光冲天而起,同一时间,院外充满了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有人叫道:“大当家,不好了,官兵打上来啦!”有人的声音像尿了裤子:“大当家,好几千人啊,到了山门口了!”有人干脆道:“大家快逃啊。”

把受惊的舒兰推进屋子,出了院门,外边已经乱成一团,任天大吼一声:“都他妈闭嘴!”

顿时安静,简直是寂静。

“周存道呢?”任天问小莫。

周存道的跟班,多少沾染了周存道式的不紧不慢,火燎屁股了还不急,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二当家去探个虚实。”

“越活越怂。”任天指指小莫,又指了指山下,最后指了指吓傻的众人,好像在说,人和人啊,差距啊。

大当家的不急,喽啰也不敢急,拿着兵器枕戈待旦。一个时辰后,毫无动静,连舒兰也将门开了一条缝,伸着脑袋往外望,被任天狠狠瞪一眼后,乖乖地关山门,缩回去。

过了一会,周存道回来了:“十几个眼线,试试水。”

任天意料之中:“老子就说,凭咱这地势,几千人也攻不上来。”

“最近会有麻烦。”周存道底气不足地:“一时不慎,让一个伤病逃脱了。”

任天耸肩:“该来的总会来的。”

“过分乐观就是悲观。”周存道恢复冷漠,淡淡地甩出一句。

任天才没空跟他磨嘴皮,他忙着呢,忙着去看舒兰,刚才那娘们小脸都吓白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一时不见,真有点儿想得慌啊。

“虚惊一场。”任天推门进来,冲背对着他的舒兰笑道:“怎么,吓坏了?都不敢看老子了。”

舒兰一动不动,只有一只淡淡的影子投在墙上。

“咋了?刚才还笑嘻嘻的。”任天转过她的下巴,发现她在哭,嗯,哭,正常,很正常,他不打扰她,静静地等她哭累。许久,舒兰累了,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仍带哭音:“你就喜欢这样的日子?”任天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是啊。”舒兰沉默一会:“刚才我吓坏了,以为我们都要死了。”任天大笑:“死虽然很容易,却也不是这么容易啊。”也许是有所触动,片刻,舒兰叹息:“我们不该认识的。”

这娘们,事到如今,娃都快出来了,说这种伤人的话有什么用?任天怒道:“你是觉得老子会不让你走?想走就走,老子绝不拦着!”

“我又没说要走!”舒兰又哭了,吓的:“我只是…只是可怜咱们孩子。”

“身为咱们的孩子,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别人求还求不到呢。”任天盲目自信,胸挺得老高。

舒兰停止哭泣,诧异地抬首,问道:“你不觉得自己是过街老鼠?”

“啥?”任天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词汇:“你在说什么?”

世上就是有这种人,特征无比明显,自己却浑然不觉,总是别人提起,他倒比所有人都惊奇,是吗?是这样吗?不会吧,我不是这样啊…

任天心说老子不会这样啊,不会是老鼠,想到舒兰的小嘴毒得很,顿时领悟这份讽刺:“皮痒了吧?几天不揍别扭了吧?臭娘们,不好好教训你,不知道厉害!”

舒兰的态度是无比真诚的,问话也是无比严肃的,被任天这样歪曲,顿时不悦,拍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可开交:“一尸两命了啊,虐待孕妇了啊,大男人打女人了啊…”

任天哪里舍得真打,连梦里也没弹过他一指头,只是舒兰一说后悔他就怒气冲天。她怕他,倒是让他平息怒气:“老子不喜欢闷罐子,可也不喜欢太折腾的女人,尤其是一天折腾几次。乖,你给我乖,懂不?”

舒兰含泪点头,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叫了一声:“呀!”

任天双拳紧握,表情痛苦,缓缓转过头来,听她发言。

“你现在让着我,是因为我怀着你的孩子,等孩子出生,你会不会从此再不理我?”舒兰上前,晃着他的肩:“别笑啊,说啊!”

任天于是忍住笑,漫不经心地:“看你乖不乖喽。”

“不能不理我…”舒兰才不管自身的缺点,扑到任天结实的胸膛上,揉啊蹭啊:“不准不要我,不准厌烦我,不准有别的女人。”

任天清清嗓子,也开始了“三不准”,内容分别是:“不准胡乱使性子,不准出了吃饭睡觉什么活也不干,不准老子干了你还挑三拣四。”

舒兰低头,权衡一番,发现她的三不准比任天的实行起来简单得多,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对,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本就是要疼女人的嘛,不然要男人干嘛?但是幸福总是由牺牲处得来,为了美好的将来,只能违心地保证,抬起头,弱弱地道:“好吧…”

“老子怎么会把你扔了呢?又怎么会又别的女人?”任天苦笑,想起他的母亲,想起了他见一个爱一个的父亲,想起了二十多年来他们母子所受的苦。曾几何时,他是那么痛恨父亲,痛恨所有用情不专的男人,并暗下决心,自己绝不做这样的男人:“老子的老婆,一定是世上最快活的女人。老子的娃儿,一定得有爹有娘,该有的,他都有。”

舒兰又哭了,这次是感动的,抬起泪水涟涟的双眼,悠悠地道:“如果我没有遇见你,这一生定会很遗憾吧?”

“不后悔了?”

舒兰嫣然一笑:“只要你能不做土匪,给我安定的生活,给孩子一个好出身…”

“你还是不愿跟着老子!”任天仿佛突然爆炸的火药,威力惊人:“滚!不想跟着老子就滚!找你的无德去,看他对你有没有老子好!”

舒兰知道自己戳到他的痛处,也知道他这次动了真气,惹了祸的她抓着任天的衣角,就是不撒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

“你嫌弃老子,你委屈。”他目光灼灼,仿佛看穿了她的心。

“我只为孩子!”舒兰泣不成声:“你知道刚才我有多害怕?如果他们不是几个人,而是几百几千人呢?我们是不是都完了?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还没出生啊,你想让一把大刀同时捅死我们两人?你说你爱我,爱我们的孩子,可你从来没有替他着想,一次也没有!你只在乎自己,在乎别人对你的态度,我想什么,你根本不在意,我需要什么,你从来懒得想。你只给我你认为重要的!”

任天气得直抖,厉声:“那你说你要什么?!”

“我想要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舒兰倦了,松开攥着他衣服的手:“安安稳稳,与世无争的家。”

“白痴。老子是任天,官府恨我入骨的任天!你以为你不争,别人就不同你争了?”

舒兰垂头:“我们可以走得远远的。”

“停止天真的想法吧。”任天冷哼:“女人就是异想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