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儿看着云贞为难的样子,一时便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泼了下来,刚才听说陛下安然无恙的时候涌起的那股高兴劲儿一下子被浇灭了,她再也没有力气支撑,只能缓缓地瘫软在地上默默地流眼泪。

“云贞,千夜到底怎么样?”韩芊皱眉问,她觉得皇上无恙,千夜哪怕是受伤了也至少能保住一条命,就算他折胳膊断腿都无所谓,只要人活着,苹果儿就还有个依靠。

“皇后娘娘,千夜将军为陛下挡了一箭,那肩上有剧毒…”云贞低声说道。

苹果儿忽然痛呼一声,爬起身来跑了出去。

韩芊也忽然转过头去,拿了帕子擦眼泪。

“世子!千夜将军他真的…”韩建元皱眉问。

云贞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恒王亲眼看见他们给他擦身,说…人已经全无了声息。不过…恒王心存不轨,说不定故意说谎的也未可知。”

“有无声息这样的事情,也不是谁故意撒谎就能扯出来的。”韩建示无奈的说道,“看来千夜将军是真的出事儿了。”

“其实,这事真的悬得很,回鹘王和北蒙王两家联手,回鹘王妃和回鹘公主他们联手做戏,陛下这次能安然无恙也真是得老天保佑。回鹘北蒙十几万大军压在承州边境,邵大将军带着诸位武将镇守边土,这帐一天两天是打不完的,皇后娘娘,宁侯让臣回来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恒王有个亲随躲过追捕逃进京城挑事,陛下怕您听了他们编造的那些谎言会让您乱了心神中了他们的计策,第二呢是让臣回来找忠毅候想办法筹集粮草,还请镇国公亲自出马押送粮草去承州,这是夺情起用的密旨。”说着,云贞从贴身的怀里拿出一块明黄色的薄绢。

韩建元和韩建示兄弟二人忙跪在地上,双手接过那片薄绢,看清楚上面的字之后,韩建元躬身道:“臣一家几代备受皇恩,必当竭尽全力效忠陛下!”

“侯爷请起。”云贞伸手扶韩建元起身。

韩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千夜的事情暂时压到心底,抬头对韩建元说道:“大哥,陛下去承州之前跟我说过,我们在西北的屯粮只够半年的。而现在战事一起,西北增兵是必须的,所以粮草的事情便是重中之重。”

“皇后娘娘不要着急,臣这就去筹集粮草。”韩建元躬身道。

“有劳大哥了。”韩芊悠悠的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风尘仆仆的云贞身上,“燕王世子辛苦了,先回王府去见王爷和王妃吧,等陛下回京之后,必然会有封赏的。”

云贞再次叩头,无奈的说道:“谢皇后娘娘。臣身为云氏子孙,为了云氏江山做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实在不敢向陛下要封赏。臣告退。”

韩芊摇了摇头:“若是云氏子孙都能跟你这般,就好了!”

云贞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多说什么,只躬身道:“皇后娘娘请保重凤体,臣告退。”

“嗯。”韩芊点了点头。

韩建元随后躬身说道:“娘娘,臣去筹集粮草,也告退了。娘娘一夜没睡,这会儿没什么事了,还请去歇息片刻吧。”

韩芊点了点头,缓缓起身。旁边的香橙忙上前搀扶住她:“娘娘慢点。”

看着韩建元出去,韩芊才转身看向韩建示:“三哥,粮草的事情,大哥会有办法吗?”

“会有办法的,多了没有,先弄个几万石送去承州还是有办法的。”韩建示忙劝道:“娘娘的眼圈儿都眍?了,快些去睡一会儿吧,这整夜整夜的熬着,大人受得住,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住啊!”

“嗯,我这就去睡一会儿,三哥也去休息一下吧,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也定然是累坏了。”韩芊说着,扶着香橙的手臂往寝殿里走,又转身道:“对了,三嫂在这里呢,让她给你安排个地方睡一觉。你也别着急出宫去了,说心里话,虽然云乘那些人被抓了,但我这心里还是不安稳,卫大郡主一个人忙不过来,你留下来帮帮他。”

韩建示忙点头应道:“娘娘放心休息,外边的事情都交给臣了。”

看着从小娇养到大的妹妹挺着个大肚子脚步蹒跚的往里面去了,韩建示心里蓦然涌起一阵酸楚,你说嫁给皇帝有什么好?担惊受怕的,怀个孩子都受这份罪!

这会儿工夫肯定是睡不着,韩建示从凤章殿出来去找到卫恬恬,又跟卫依依打了个招呼便出宫去了。

太极门事件虽然过去了,但还有很多后续的事和人要处理——恒王府,镇抚司以及陆皓然高延时甚至女儿给恒王做侧妃的定北侯府肯定都没闲着,这些事情必须尽早查清,就算不为了皇上,只为了自家这个娇生惯养的妹妹着想,韩建示也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去睡觉。

韩芊自然也睡不着。只略躺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她便起身叫人进来服侍洗漱。香橙和小嫚带着人进来服侍,韩芊洗过脸一边往手上涂香脂一边问:“苹果儿怎么样了?”

“回娘娘,刚曦月郡主和邵姑娘左右劝她,这会儿已经好些了。”香橙回道。

“若是千夜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真是造孽!”韩芊叹道。

香橙忙劝道:“娘娘放心,刚燕王世子出去的时候奴婢听他说宁侯已经飞鸽传书给老夫人,凭他什么毒,只要老夫人到了,都是能解的。”

“但愿如你所说吧。”韩芊无奈的把玩着手里的珠花,念了一声佛。

千里之外,承州行宫。

云硕身体里的毒已经解的差不多了,除了身体还有些无力之外,没有其他的不适感。

而千夜自那日服用了卫凌浩的特制药丸,激发身体潜能带兵把回鹘王活捉回来之后便被卫凌浩藏在一个无人的小屋子里休息,直到第三日姚老夫人的高足赶到用太乙神针给他解了身体里的奇毒之后,才忽然现身,把一众人等给吓了个半死——连千寻都以为诈尸了呢。

这次赶来解毒的人不是神医姚老夫人,而是她的一名道观的女弟子,这位道姑自记事的时候人就在道观了,家世出身都已经忘的干干净净,机缘巧合遇到姚老夫人,姚老夫人得知她从小修习《太平经》,便试着把自己的太乙神针传给她,这道姑本就是个心无旁骛的人,修习道家心法且有二十多年,学习这太乙神针居然毫不费力,用姚老夫人的话说着根本就是信手拈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姚老夫人这两年才逐渐把京中府里的事情都交给儿子媳妇们,自己则一门心思的按着这个徒弟调教,用她自己的话说,这是上天眷顾,不让她一生所学无人继承。

这次,卫凌浩飞鸽传书给自己的母亲,姚老夫人接到消息后便把这位女弟子给派来了承州。同这位女弟子来的还有两个武功不赖的道姑。

三日之后,战局已经发生了戏剧性的扭转:回鹘王,北蒙王,回鹘王妃,回鹘公主这四个人被绑成活靶子送到两军阵前,被邵凌霄当成攻坚利器,简直所向披靡,已经逼退敌军百余里。

行宫内,千夜身体里的毒已经被太乙神针逼出体内,只有胸口上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但已经没有性命危险。而恒亲王的五十多名近卫都被诛杀,恒亲王成了光杆儿被卫凌浩囚禁在之前囚禁回鹘王等人的小屋里。

“陛下,邵小将军从两军阵前回来了。”千寻进殿回道。

正坐在书案前看韩建元送来的密函的云硕点了点头,头也不抬的说道:“嗯,叫进来吧。”

邵骏璁进来后躬身跪拜:“臣邵骏璁叩见陛下。”

“起来吧。”云硕一边说一边把密函丢进旁边的火盆里。

“谢陛下。”邵骏璁起身后,方回道:“陛下,回鹘王的堂弟塔可烈今天在两军阵前亲手射死了回鹘王夫妇并亲手砍死了爱慕回鹘公主的回鹘将军并重审军令,谁在后退一步,就直接砍死。回鹘军现在负隅顽抗,我军伤亡严重,父帅的意思是暂停攻击,让臣来请皇上的示下。”

云硕靠在椅子上沉思片刻,说道:“你父帅的决策是正确的,眼下的天气越来越冷,说不定哪天就是一场风雪,我们的将士们御寒的衣物不够,不能贸然再往前攻了。况且,对方十二万精兵,而我们只有七万,若是速战速决还好,若是持久战,我们赚不到便宜。”

“陛下说的是。”旁边的卫凌浩点了点头,又冷声叹道:“其实我们捉住回鹘王的时候便想到过他的堂弟会取而代之。只是没想到这厮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居然就当着回鹘数万兵将的面射杀兄长,谋夺王位。”

“只是想不到他这一招居然这么管用,回鹘兵将的士气不但没因此而败落,反而一下子高涨起来了,一时之间,所有的回鹘将士都团结在塔可烈的身边,都对他们新的王上服服帖帖。”

“回鹘民族就是这样,他们嗜杀成性,谁心狠手辣,谁就更容易赢得人心。坦塔多尔被我们用毒药控制了这么多年一直对我们俯首帖耳,他们早就心中不满,这次又被我们逼着后退百余里,让他们不战而败,这口气他们是咽不下去的。塔可烈在这种时候杀了坦塔多尔,对他们回鹘来说是顺应民意的举动,他们的士气自然高涨。”云硕说完,冷笑一声又问邵骏璁:“回鹘是这般境况,那北蒙呢?北蒙王在他们民众将士的心目中地位极高,想来他们中间是不会出塔可烈这样的人的。”

“陛下所言极是。如今回鹘负隅顽抗,北蒙却因为塔可烈的箭差点射伤他们大王,而对回鹘不满,双方已经起了事端,只是被北蒙将军压着没闹大罢了。”邵骏璁躬身回道,“父帅有心利用双方的矛盾,联合北蒙攻打回鹘,重挫他们的锐气,但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云硕听了邵骏璁的话,转头问卫凌浩:“宁侯意下如何?”

“回陛下,臣昨天去了一趟两军阵前,看见回鹘精兵七万,着实兵强马壮。若是留着这七万雄狮在边境,恐怕咱们回帝都城后也无法安睡。反正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与回鹘一战不可避免,而且时令天气也不容拖延,为今之计,若是北蒙能联合是最好,再不济,只要他们袖手旁观,以我七万雄狮对回鹘七万,我们至少还有六成的胜算。”

“不,我们不只有六成的胜算。”云硕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一点,目光中流转出几分桀骜之气,“朕已经密调川陕四万驻军,算算时间,最晚后日便可到了。另外,川陕总督卫凌溱会给我们送来六万石粮食以及御寒的衣物,有了这些,我们可有八成的把握。”

邵骏璁忙躬身道:“陛下英明。”

“不过,咱们若是能有十成的把握,那么这八成也就显得不足了。”云硕冷声一笑,又问卫凌浩,“朕听你说北蒙前阵子又下了暴雪,据说冻死了不少人?”

“回陛下,是的。据我们可靠地消息,这一场暴雪来的突然,北蒙深受其害,北蒙将军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心生退意,此时只想救出他们的王上。”

“北蒙王的脑袋,我们要了没用。”云硕沉吟道:“朕觉得他们想要他们王上一条命也容易,只要帮我们杀掉两万回鹘兵,咱们就把北蒙王给他,如何?”

卫凌浩躬身笑道:“陛下英明,那回鹘王妃原本就是北蒙王的妹妹,塔可烈射杀了回鹘王妃,就等于向北蒙开战了。”

云硕点头道:“说的不错,这事儿交给你了,给朕办好,便是首功一件!”

“是,臣遵旨。臣这就去准备。”卫凌浩躬身道。

“嗯,去吧。你走之前去一趟前线,见一见少元帅。”

“是。”卫凌浩又转头看了一眼邵骏璁,又道,“千夜将军的伤还没大好,陛下跟前只有千寻将军未免有些势单力薄,就让骏璁留下来听陛下差遣吧。”

“朕担心京中的事情,也不知道云贞是什么时候到的京城,皇后是否安然无恙,所以…”

“陛下!”千寻急匆匆从外边进来,打断了云硕的话。

云硕看他的神色,便没有发火,因问:“何事?这般鲁莽。”

“陛下,镇国公世子来了。”千寻忙回道。

“韩钊?”云硕诧异的问,“怎么韩家居然派了他来?”

卫凌浩从旁笑道:“钊儿今年也二十四了,已经是镇国公世子不是小孩子了。”

云硕一时心情好,一边点头叫千寻把人带进来一边对卫凌浩说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记得当初朕还没登基,闲暇时候去镇国公府的时候见过他,当时才这么高。”

“今年是清平十三年,陛下已经登基十三年了。”卫凌浩转身看着进门来的内侄,轻笑道:“当初的黄口小儿可不就长大成人了?”

“臣韩钊,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韩钊进门后便跪下去对着皇帝陛下行大礼。

云硕抬了抬手,说道:“起来吧,你自帝都城来,京中如今怎样?”

韩钊拱手朗声道:“回陛下,皇后娘娘和公主都平安无恙。京中一切都好,父亲和叔父正在料理叛乱同党余孽,暂时脱不开身,所以叫臣先一步来给陛下报个平安,免得陛下牵挂。”

“很好。”云硕听说皇后和公主都平安无恙,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脸上便有了温和的笑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你赶来报信,想必是日夜兼程。坐下说话吧,来人,给韩世子倒杯水来润一润嗓子,朕要听他说一说京中叛乱的始末。”

“是。”旁边有太监答应了一声,送上一杯温热的茶给韩钊。

------题外话------

卡文,卡死了!

呜呜…

第五十九章 陛下归来

韩钊临行前奉父亲之命专门去见过皇后,皇后娘娘叮嘱他见到陛下之后必须把京城之中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陛下,不可隐瞒,不可夸张,免得误导陛下,让他不能做客观的分析和明睿的决断。

奉皇后娘娘之命,韩钊谢坐后坐在一旁,果然把京中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都告诉了皇上。

云硕靠在榻上耐心的听完,转头问旁边的卫凌浩:“你觉得如何?”

“回陛下,当时出京的时候臣就说过,又镇国公和忠毅候二位在京城,陛下大可放心。”卫凌浩轻笑道,“如今看来,臣没说错吧。”

云硕无奈的拍了一下膝头,叹道:“这话说的是。只是若非守孝,他们也必定全都跟着朕来承州了。如此说来,应该是大长公主在天有灵,在庇佑皇后和朕。”

“陛下说的是。”卫凌浩欠身道,“既然皇后娘娘安然,那么陛下也可以全副心思的对付回鹘了。”

云硕摇了摇头,说道:“回鹘之患,莫如疖廯,虽然顽固,发作起来也叫人心烦气恼坐卧不宁,但却不足为惧。倒是京都之中,你们也听见了,陆皓然,高延时等人如此按耐不住,是真的为江山社稷担心吗?”

卫凌浩忙躬身道:“陛下所言甚是。陆皓然虽然平庸,但素来对陛下忠心耿耿,这次居然能上重华殿其中必有蹊跷。与回鹘这一战陛下已经安排妥当,接下来只要邵元帅按照陛下的意思一步一步的把这场仗打完就行了,帝都城内情势危机,皇后娘娘又即将临产,方方面面都需要陛下早些回去。”

云硕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就准备朕回京的事宜。韩钊,你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听候邵元帅的差遣,去他帐前做一个冲锋陷阵的少将。朕这次回京,还是要宁侯负责护驾事宜。”

卫凌浩和韩钊忙起身上前,齐声应道:“臣,遵旨。”

皇上决意回京,接下来的事情邵凌霄和卫凌浩便分头行动,一个把北蒙王从两军阵前带回放出口风给北蒙,言明要与回鹘决战之决心,另一个则全心安排皇上回京事宜。

五日后,皇上带诸位王爷世子以及身受重伤的千夜回京,一路上由宁侯卫凌浩全权负责安防护卫。卫凌浩这次护卫皇上回京没有按常理出牌,一行人马昼伏夜行,劈开各州府官员的跪迎,一路匆匆赶回京城。

十月二十,夜,入冬后第一场雪悄然而至。

皇上的龙辇踏雪而行,所有的马蹄都被包裹了麻布,紫金銮铃也摘了去,踩在地上除了轻微‘咯吱’声,再无半点声动。

驻扎在城西北露天营地的韩建开早就得到消息,早早的去皇上的行辕所经之处防护等待。

龙辇在雪中停顿,卫凌浩上前回道:“陛下,韩建开来了。”

“嗯,进来说话吧。”皇上低沉慵懒的声音从龙辇中传出。

韩建开听见这话略显迟疑,他身为臣子,即便身份尊贵,但也不能随便登皇上的龙辇。

卫凌浩也知道韩建开的为难之处,但皇上都发话了,想来这等小事也无妨,于是拱手笑道:“韩将军,这雪越下越大,陛下龙体要紧,你就上去吧。”

韩建开也知道皇上此番肯定有很多话要问自己,便躬身谢恩,然后登上了龙辇。

外边冰天雪地,龙辇之中燃着炭盆又有厚厚的毡子围住四周,此时却温暖如春。

“陛下!”韩建开进龙辇后,躬身跪拜。

“坐。”靠在榻上的云硕抬手指了指旁边的软垫,又顺手给韩建开递上一杯热茶。

韩建开忙躬身道;“臣,谢陛下隆恩。”

云硕伸手拿了铁钳拨弄着炭盆里的火,沉声问道:“虽然韩钊已经把京城里的事情都大致跟朕说了,但朕还是觉得应该听听你是怎么看的。”

“是,臣这些日子一直看押云乘等人,虽然未曾正面接触,但也从他们的抱怨声中听到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韩建开躬身回道,“只是那些话很是混账,臣不敢原话禀告皇上。”

云硕点了点头:“嗯,那就大致说一说吧。”

“是。”韩建开便把云乘,陈秉义以及其儿子孙子还有定北候等人被囚禁时的怨言大致跟皇上说了一遍,然后又犹豫了片刻,方道:“高延时和陆皓然等几个老臣年纪都大了,看押在军营之中只怕等不到陛下回京他们就丢了性命,所以大哥把他们关到了大理寺的牢狱里。大理寺卿是个耿直的人,倒也不至于把那几个老臣怎么样。至于他们几个在狱中都是什么情形,臣就不知道了。”

云硕皱眉叹道:“嗯,这几个老东西无足轻重,想来是受了他们的蛊惑才去重华殿闹的。朕也懒得计较他们,只是这定北侯府世代沐恩,想不到竟会怨毒至此。”

“定北候并非对陛下怨毒,而是…因为皇后娘娘。”韩建开低声说道。

“对皇后娘娘不满就是对朕不满!这有什么分别吗?”云硕目光凌厉,手中铁钳猛地一戳,火盆里骤然冒起一股火星子。

“陛下爱重皇后,是我韩氏一族的荣耀。只是…那些大臣们自然也会因为此事不满,这也是事实。”韩建开低声说道。

云硕轻笑反问:“怎么,你们韩家会怕吗?”

韩建开起身跪拜,拱手应道:“回避下,身正不怕影子歪,韩家世代忠于大云,忠于皇上。自然不怕那些闲言碎语。”

“既然不怕,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云硕淡淡的笑了笑,又慵懒的靠了回去。

“是,是臣想多了,臣知罪。”韩建开忙躬身道。

云硕不再多说什么,靠在榻上轻轻地合上了眼睛。

韩建开转头透过龙辇明黄色的锦缎棉帘子看了一眼外边,一时迷惑,又低声问道:“陛下这么急匆匆的赶回来,难道不是急着回宫吗?”

云硕眼睛睁都没睁,声音也依然是懒懒的:“这个时辰回宫,势必惊扰皇后休息,还是先去你军营驻扎之地,朕看看那些逆犯,等天亮之后再回宫。”

韩建开闻听此言,心中除了感慨皇上对自家妹妹情深意重之外,便再也想不到别的了。

夜来一场大雪,压弯了寝殿前的一丛翠竹,寝殿早就烧了地龙,殿内温暖如春,雪光映得长窗明净,而韩皇后却依然安稳的睡在凤榻之上。

帝都城中经历一场大的变故之后,中宫皇后也是身心俱疲,再加上身孕眼睛将近七个月,腹中双胞之子实在折腾的厉害,她自然也无暇顾及其他,听说皇上已经在回銮的路上,韩芊也终于能够睡个安稳觉了。

殿外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小嫚听见动静忙起身迎了出去,但见身披玄色织锦飞龙纹斗篷的皇上大步而来,小嫚忙要跪拜行礼,皇上却迅速摆摆手,示意她闪去一旁。

一时间,凤章殿内哗啦啦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但依然鸦雀无声。

皇上进门后,抬手自行解下身上的斗篷,身后的吴缈上前接过来自去挂好,皇上已经把沾了雪水的鹿皮长靴脱掉,穿着雪白的云袜进了寝殿。

凤章宫明黄色绣五彩鸾凤的帐子半遮半掩,凤榻之上睡着他最心爱的人,因为寝殿内温暖,她身上的锦被只盖在胸口,身上明黄色丝绸中衣的袖子也被搓起来,露出一弯雪白的手臂。她脸色微红,樱唇微微启开,鸳枕上还有一点口水的渍痕。

云硕轻着脚步走过去缓缓地在凤榻边上缓缓落座,伸手轻轻地抚上皇后微红的脸颊,手指在她唇角拂过,抹去一滴口水。一时失笑:“这么大的人了,睡个觉还这样。”

“唔…”韩芊感觉到脸上有东西,便皱了皱眉头,把脸靠近云硕的掌心里。

云硕脸上的笑意更暖,所幸从凤榻上下来半蹲在凤榻跟前,凑近了细细的看她。

嗯,瘦了,幸好瘦的不多,眼底还有淡淡的青痕,不过今日到了这会儿工夫还能如此安睡,看来她知道自己归来的消息,心里已经放下了。

云硕不出声,其实就是想要韩芊多睡一会儿,虽然他自己连日来也没休息好,这么急匆匆的赶回来就是想要早一日跟她互诉相思,但此时此刻看她睡得安稳,心里的千言万语便都不重要了。

万事纷争,只要她安好,便可。

韩芊是累坏了,想要好好地睡一觉,只可惜外边的雪光太亮,跟前的目光太热,纵然这寝殿内寂寂无声,她还是醒了。她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魂牵梦萦的面容,只以为还在梦里,遂直直的看着他不敢出声。

“怎么,不认识了?”云硕笑着伸手,捏了捏韩芊微红的脸颊。

韩芊也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又做梦了。”说着,又躺到枕上闭上了眼睛。

“哈哈!”云硕被她这般可爱的表情给逗得笑了起来,起身坐在床榻,伸手捏住她的肩膀,笑道:“是朕回来了,睁开眼睛吧。”

韩芊闻言,忽的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倒是把云硕给吓了一跳:“慢点!瞧你肚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真的是你?皇帝哥哥!”韩芊张开手臂扑到云硕的怀里,连声问:“我不是在做梦!我不是做梦吗?”

“做什么梦啊?你看看外边天光大亮的。”云硕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轻笑道。

韩芊又推开云硕的肩膀坐回床上上下左右打量着眼前的人,发现云硕的脸色并不好,灰白没有血色,因为连日赶路的缘故他嘴上的皮都裂开了,甚至还有一道血口子。往日里那么意气风发睥睨天下的人,这会儿尽是长途跋涉后的疲惫。

韩芊一时心痛无比,忙朝着外边喊道;“来人!快给陛下那一碗鸡汤来!”

外边的香橙和小嫚早就预备着了,只是没有吩咐谁也不敢进去打扰,这会儿听见皇后娘娘喊,便急急忙忙的端着鸡汤送进去,随后进去的是一溜儿服侍皇后娘娘梳洗的小宫女。

云硕两口把鸡汤喝完,转头看见韩芊已经洗了脸扶着香橙的手臂慢慢的往梳妆台前走去。他便把手里的汤碗往旁边的小几上一放,起身上前去拿过香橙手里的白玉梅花梳,笑道:“来,朕给皇后梳头。”

“快别闹了!”韩芊伸手把梳子从他的手里抢回来交给香橙,“你快去那边坐着,小嫚,去把天心抱来给陛下瞧瞧,这么久不见女儿,当父皇的居然一点都不想?”

“是。”小嫚忙答应着出去,叫人把天心公主给抱了进来。

天心见了皇上,张开小手就往他怀里扑,一边还连声叫着:“父皇父皇!父皇快抱抱我!”

“来,父皇抱!”云硕把女儿抱在怀里颠了颠,笑道:“几个月不见这丫头,果然重了好些!”

“是呢,公主这阵子胃口很好,每天都跟小石头争吃的。”小嫚笑道。

韩芊忽然回头,问云硕:“千夜怎么样了?”

云硕脸上的笑容一敛,皱眉道:“身体里的毒已经祛干净了,只是那一箭射在胸口,也是极危险的。朕让他回府修养去了。”

韩芊忙吩咐小嫚:“叫苹果儿赶紧的回去照顾他。”

“奴婢已经跟她说了,她正在收拾东西,过会儿便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说这事儿呢。”

“还有什么好说的?别叫她过来了,收拾妥当了就带着小石头回去吧。”韩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