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师媛这一群人,她并不想再联络。当初的匡易文便是别有目的,又怎知其他人是否背景干净呢。

这日在街头漫步,不知不觉又到了天音楼,忆起初来浮越城时,曾和匡易文一群人在此听琴,当时一名名唤“却音”的琴师,所奏之音,仿若天籁,令她此时回想起来还余音绕耳。

想到这里,不自觉就提了裙摆,步入天音楼。

小二迎面相接:“几位客倌,是要大厅,还是雅座?”

蓝馨道:“二楼的雅座吧。”

“好咧。”

小二领蓝馨一行人往二楼雅座入座,奉上酒水,便掩了门离去。

蓝馨倾身半倚在扶拦上,望着楼下的戏台,这时正有个先生在说书。

“。。。。。。话说女皇看了奏折,这还了得!立刻八百里加急,下旨向竺城主问责!竺城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查明了原委,原来是咱们温大小姐情根深种,千里追夫!竺城主一封奏折写得是声泪俱下!女皇看了这才消了怒气,但仍是下旨再三斥责。。。。。。”

蓝馨听了,心中一动,忙对木头道:“快叫小二来问话!”

木头连忙去找了小二过来。

他手上还端着壶热茶:“客倌,我给人送完茶,再来答您的话还不成吗?”

木头一声不吭,只管抓着他一只手腕继续往蓝馨面前拉。

蓝馨看着忍不住一笑,送了锭银子到他眼前:“好了,只问几句话。”

小二哥忙收了银子,笑嘻嘻的道:“您问,您问!”

蓝馨道:“这先生说的是往朝的故事,还是今朝的故事?”

“嗨,当然是今朝的事儿啦!您不知道,我们天音楼的时事说书,那内容鲜得,啧啧啧,就像刚上案板上,还活蹦乱跳的大活鱼一样!这事儿啊,才发生在约二十多日之前,温大小姐率领了一队城军,突然离城前往临城。要是往常女皇不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啊。偏被人参到了陛下那儿,说是温家意欲秘密前往临城,与玉禀国接洽,里应外合,图谋纂位!”

“只不过是带了城军前往临城,怎么就这么严重呢?”

“您不知道吧,这城军城军,就是守城的呗!只有咱们女皇出了兵符,城军才能往其他城去。温大小姐就是擅自调了一队城军,连咱们竺城主都不清楚,被人一参,往大了说,可不就是挺严重的吗?”

“咱们温大小姐平时多稳重的人呐,怎么就一时迷了心窍,做出这种事呢?就算要追夫,带家将去不就行了?怎么就偏偏带了城军呢?”

因为派了那几十个死士都被人拦住,不顶用!

民间消息向来传递得慢,隔了几个城,有时发生的事情,得大半年后才能传开。女皇下旨训斥不过是十数日前的事,这种不光鲜的事,温家定然秘而不宣,但天音楼的说书却能及时得知,确实算得上是消息灵通了,也多亏了他们,自己才算是省了事。

蓝馨忍不住又打赏了小二一锭银子。

小二笑咧了嘴,千恩万谢的下去了。

。。。。。。这样看来,对方十分清楚宿凤在温竺兰心中的地位,知道她一定不会放手,所以才制造种种误会,引自己与宿凤私奔。又一路上设障,让温竺兰用尽办法也无法追回宿凤,不得已亲自率兵追击,然后再紧抓时机向女皇上奏。就算女皇能消除温竺兰私自用兵的疑虑,恐怕也会觉得这个皇位候选人行为轻率,感情用事,不堪大用吧?何况这疑虑如何能轻易消除,就算面上接受了竺城主的说法,心中也始终是有想法的。自古女皇,那个不多疑?没事也能猜出事来,何况这么明晃晃的把柄摆在眼前呢?皇位,我愿意给你是一回事,自己图谋,又是另一回事了!

蓝馨在心中,将事情反复推敲,前后连贯,大概成形。对应前后,只怕就是因为出了这事,竺城主便将浮越城大大小小的头都叫去敲打一番,以后怕是一步也不肯行差踏错了!

宗室之中,谁又是除温竺兰外,呼声最高的皇位继承人呢?

蓝馨想到这里,忙对卫风吩咐道:“现在,就查查还有那些宗室女可以过继。”

卫风刚才一番寻思,也大概明白这其中道理,连忙点头去了。

蓝馨吐了口气,这才又往楼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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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先生说完这段时事,又开始讲古,将尚喜女帝三游浮越,收纳红倌儿连城月的桥段又说了起来。这段子,浮越城人大概都耳熟能详,但偏偏百听不厌。蓝馨却是第一次听,顿时听得兴味十足,禁不住对连城月公子遥想连连。风华绝代,满腹才华,身陷泥泞却有铮骨。尚喜女帝一顾之下便被倾倒,不顾身份苦苦相求,他却不愿随尚喜女帝入宫。待玉禀与长越国发生纠纷时,尚喜女帝正值在他面前,他便献上一策,令玉禀国前来出难题的使者灰头土脸的回去。待长越国与玉禀国开战,他又自请上阵,五年时间,自凭军功升到将军之位,传闻中,连城月公子上阵杀敌不用刀枪,只消一眼,不分男女皆会软倒,他身后的士兵便趁机冲上前去一阵砍杀,简直是攻无不克。最后史载也确实是他大败玉禀,凯旋回朝。尚喜女帝求之再三,他才勉强屈就,在宫中呆了不过数年,仍是归隐而去,令尚喜女帝苦寻而不复得。

蓝馨听得有趣,这比尊国传说中的美男西岭公子更加神话,也不知道真人是个什么模样。

正想着,就有人敲雅间的门。

木头前去开了门,进来一个货郎,背上一个竹篓里插着数卷画。

他略有些腼腆的兜售:“几位客倌是外地人吧?我这儿有连城月公子的画相,不过二十文一幅,几位可要买一幅留个念?”

蓝馨咦了一声,这货郎看样子是自她们入楼起就留意了,直到此时说书说到连城月,这才上来兜售,若是蓝馨未听这说书之前,只怕对他理也不理的,他这份用心也算不错了。

便朝木头抬了抬下巴,让他付了二十文,取了幅画来展开。

画用的纸张十分低劣,展开来散发的墨香也不上乘,蓝馨忍不住眉头轻蹙。

那货郎马上就留意到了,十分抱歉的朝蓝馨笑了笑。

蓝馨看了心里一软,怪自己苛求,总共才二十文,买些好纸也不止这个价啊。

便舒展了眉头朝画看去,倒不由得呆了一呆。

画上之人反手袖在身后,不经意的站着。廖廖几笔,就勾画出他略有些寂寥的气质,双眉入鬓,眼睛深若夜空,悲悯而镇定,像是会原谅世人的一切,又像是不会为任何事嗔怒。真当得上风华绝代这四个字。

但不管连城月长得如何,这份画功已是极不错了。人物神情生动,跃然于纸上。

她笑道:“这画不止二十文才对。木头,当再给一两银子。”

那货郎连忙推却:“不敢不敢,只值二十文罢了。”

蓝馨奇怪,看他这样用心,应该是很缺银子才是:“为何推却?”

货郎微垂下了头:“实不相瞒,这画是我画的。读书人,为谋生计,画连城月公子的画相来媚俗取宠,已经是不该,怎么好多收银子。”

蓝馨觉着他吁腐得可笑,他细看他,相貌平平,人生得清瘦,显是生活极差。一身衣裳已是洗得发白,也算干净,只指尖留了墨迹。

第 23 章

蓝馨觉着他吁腐得可笑,他细看他,相貌平平,人生得清瘦,显是生活极差。一身衣裳已是洗得发白,也算干净,只指尖留了墨迹。

有心要帮他一帮,便道:“我只觉得这样的纸张不好收藏,你帮我买张好纸,好好画一幅,过几日送到同升客栈。”

货郎一沉吟,点头应下。木头忙把银子送到他手里,他仍是略有些腼腆的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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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在天音楼里呆了一天,也没见却音出来演奏,一问之下才知道,并不是天天有他的演奏,却音一般十天半月才来上一次。

店小二谄笑道:“每次却音先生要演出,我们天音楼便找不着座。小姐下次若是要听,提前跟我说声,我帮你占个座儿。”

蓝馨笑着点点头,不以为意,下次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待回到客栈,木头帮着她换了身家常小袄,又把她的头发打散开来,用梳子轻轻的梳理着。

蓝馨伏在他膝头,略略放松了神经,几乎昏昏欲睡。

木头几乎以为她已经睡着,忙扯过一边的被子将她裹住,又见她一只手露在被外,忙握住往被里塞。

触手只觉微凉中带着滑腻,禁不住凑到面前,轻轻一吻吻在她掌心。

蓝馨眼睫轻扇,慢慢的睁开眼,捉狭一笑:“怎么?想我了?”

木头被捉个正着,大窘。

蓝馨抬起手,指尖在他下巴滑过,十分不怀好意。

木头心中一动,正要豁出去,伸手抱住了她的纤腰。

蓝馨却已经反手,掩了嘴,打了个呵欠:“这么些天了,总算是有些眉目了,真睏。我先睡会儿。”

木头讪讪的松开手,帮她理了理衣裳:“好,你睡会,到了饭时我叫你。”

蓝馨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木头的失望之色刚挂上脸,她又忽然睁开一只眼:“你没失望吧?”

木头吓了一跳,正了颜色:“没有没有。”

蓝馨笑着又闭上眼睛,喃喃道:“没失望,那就好。这些日子,我总是。。。。。。”话声渐低,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说得太小声了让人听不清。

木头在心中叹了口气。以前夫人说过,人最怕得不到,和已失去。乔公子于小姐,便是已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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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二日,那货郎果然送了画来,不但纸墨上乘,还仔细的裱好了。

蓝馨又要给银子:“装裱也得算银子啊。”她三姐常画几幅不知所谓的画送去装裱,据她所知,每次也没少花钱。

货郎连连摆手:“不必,不必,已经够多了,不过是顺手而为而已。”

蓝馨也不免强,展开画,细细看起来。越看越喜欢。

“也不知道他是真生成这样,还是被美化了。”

货郎笑道:“真生成这样。我家祖上有位先辈就好画,且技艺颇高,当年他亲眼见过连城月公子,我这些画,便是从先辈的画上临下来的。”

蓝馨点头,叹了口气:“可惜无缘得见了。”

货郎仔细看她一眼,只觉得她的颜色艳丽无双,风华也不输连城月公子,顿时决定回去后好好画一幅留念。

木头送走了货郎,回头来看蓝馨还在展画细看。

见他走近,笑道:“我一直以为,我大爹爹和我爹,已经是无人能及了,什么古人,不过是口口相传,夸张渲染罢了。不意想,真还有能比肩的人。”

木头想了想:“我觉得还是大老爷和和三老爷好。”

这话一出,蓝馨果然笑得开心:“嗯,看来看去,我也这么觉得。”

将手中画卷交由木头收起:“收好,将来拿回去给姐妹们看看。”木头点头应是。

卫风把手中整理来的情报交给蓝馨。蓝馨展开细看。

除了温竺兰,还有两位郡主最有希望。

一位是当今大皇子的长女瑞敏郡主,年方十五。一位是当今大王爷,女皇的长兄之女,泰安郡主,已经二十有八。

瑞敏郡主深得女皇宠爱,又是女皇血脉亲传,本该最有希望,但她为人骄纵,多仗势欺人,早已不被众人所喜。一致觉得她难堪大任。

泰安郡主为人温和,众臣们又嫌她懦弱。

蓝馨左看右看,只觉依这两人的性格,恐怕都难以想出这样的计谋。但又怕是她们的家人为之筹谋。实在难以判断。毫无头绪之际,只好先行放下。

只能再到从匡易文着手。但自蓝馨回到浮越第二日起,便派了卫书和卫敏守在匡府外,蹲点守候。

但匡易文却一直没有露过面。

这样的等待,令人心焦不耐。

蓝馨咬着指甲想了半天,抬起头来,对卫风道:“我觉得,只依咱们几人,要想守得住他,有些为难。不如就在匡府收买几个下人,反倒比我们行事方便,你看呢?”

卫风有些惊奇,其实这个法子他不是没有想到。但是事情了解越多,就越觉得皇位争储这种事情,是件危险的事情,历朝历代,与之沾染的,一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所以他开始有意识的模糊给蓝馨的情报,力求让她在这件事上走得偏一些,不要真的接触到事情的中心。待到时间一久,以蓝馨的耐性,恐怕会转移掉注意力,到时就会离开长越不再理睬这事了。

一些更有效的调查方法,他刻意没有告诉蓝馨。

却没想到毫无经验的蓝馨,自己慢慢琢磨,也想出了适合的方法。。。。。。

这时蓝馨吩咐下来,他却不能不照做,只好应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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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馨换了装,和木头黑一刀一起出了门。

冬天到了,浮越城比临城要暖和许多,但也少不了御寒用具。

蓝馨坐在马车里,拉开壁格,不由愣了愣,自己的白狐皮手笼旁赫然是乔宿凤的火狐皮手笼。

她沉默一会,忍不住道:“他走得匆忙,也不知道冷不冷。”

木头笑:“有温大小姐照应,不会有事的。”

“嗯。”

蓝馨把火狐皮手笼放在膝上,轻轻的抚摸了两下。

一时寂静无声。

突然之间,马车骤然停住。

蓝馨挑开车帘,远远的看见大批军队横断了道路。

浮越城最近不是吓得不敢有任何动作吗?怎么又突然然有军队在调动?

难道。。。。。。。她把头探得更出去了一点。

难道,是温竺兰回来了?她劝服了乔宿凤了?

蓝馨的心跳得有点快。她稳住心神,对卫剑道:“去问问看是不是温竺兰回来了。”

卫剑跑开了去,一会儿便跑了回来:“是温竺兰回来了。”

温竺兰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这么说。。。。。。她成功了。

蓝馨皱起眉,将手笼甩到一边,敲了敲车壁:“绕道!”

驾车的卫风应了一声,牵起缰绳,掉转马头,绕道而行。

第 24 章

再过了数天,匡府中终于传来了消息,匡家大公子匡易文,最近写了封家书回,家书中隐约提了一句,说自己在阴河城。

蓝馨在浮越城已经呆不下去。

听到消息,也不管阴河城大不大,盲目冲去找不找得到人,或者,等她到了阴河城,匡易文还在不在。

立即吩咐所有人打包行李,朝着阴河城出发。

阴河城位于浮越城与长越国都之间。

蓝馨一行人匆匆赶路,将近二十天的时间,终于赶到了。

阴河城是长越二皇子的领地。

女皇只有两个皇子,大皇子现在已经年近三十,二皇子却才二十岁。做父母的一般都比较疼爱幼子。封给二皇子的阴河城,自然是十分富庶,良田遍地。也因为如此,阴河城以务农为主,除了主城区有部份商业街外,其他地区都是农田。整体风格十分朴实,连客栈也是毫无花哨。

蓝馨一路寻找客栈,就一路留意打听匡易文,把所有的客栈都打听完了,还是没有匡易文这个人,甚至近期都没有这样的人入住过。

最后一行人疲累不堪,住了下来。准备歇息好了再来行事。

第二天,蓝馨便命马车在城内四处乱转。

城内的权贵,都聚居在东街,富商,都聚居在西街。南区居住的是平民,北边一小片地方,住着各式各样的流浪人士、贫民。

匡易文一身贵气,平民区或是贫民区,蓝馨先排除了。

而东街和西街并不太大,她准备仔仔细细的从头逛到尾,好好搜寻。

连续找了三天,这一日,又是从早晨直找到入夜。

木头劝说:“小姐,明天再来吧。”

蓝馨摇摇头:“谁知道明天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正说着,就看见一辆轻便的窄小马车驶近了亲王府的后门,赶车的小厮下车敲了敲门,门房便出来查看了令牌,这才放了这辆马车进去,车内的人自始至终没露过面。

蓝馨看着出了一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