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樘再也忍不住了。

他彻底解开领结,将领带取下,随意扔在一边,解开领口的扣子,吸入更多的空气,驱散胸腔里闷闷的感觉。

然而还是不舒服。

果然看这小子不顺眼。

明明是个…

林樘冷笑。

侍者刚好奉上最后一道菜。

“菜齐了!”何蘅安对秦照笑:“我都快吃饱了,你帮我多吃一点吧。”

“是啊,多吃一点,”林樘冷冷地□□来,“狱里肯定没这么好的东西给你吃,不要浪费。”

作者有话要说:大杀手镧,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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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卿卿子君的地雷和手榴弹轰炸!

啊~我被你们炸得好幸福~

第21章

“什么…yu里?”何蘅安一脸迷惑。

“呵呵。”林樘靠在椅背上,抬手,食指置于唇边,掩盖恶意勾起的嘴角。

“A市监狱。”他的目光从秦照身上掠过,盯住何蘅安,一脸的意料之中:“你果然不知道。”

秦照的脸色煞白一片。

A市监狱四个字一出来,他不能再心存侥幸。剎那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餐叉,他想,自己必须阻止林樘说下去,一定得阻止他说下去…

“怎么,恼羞成怒,打算对我动手了吗?”林樘轻蔑地瞥他一眼:“十二年前的报纸上你可是风云人物,即便现在你把我灭口,也不能改变什么,而且…”就凭这把叉子?可笑。

什么A市监狱?

什么风云人物?

何蘅安缓慢地转过头,注视秦照苍白如纸的侧脸:“你…”向我隐瞒了什么?

秦照没有回答。

他甚至不敢看她,一味死死盯着眼前的餐盘,脑子里纷繁杂乱,全是要阻止林樘的念头。

杀了他!

杀了他吧!

不行,太晚了!

来不及了!

他大意了,他低估了林樘。自己是有备而来,林樘更是有备而来。在他查林樘的底细时,林樘也查了他。他忘了自己的底细根本经不得半点查探。可笑他自鸣得意,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结果一败涂地。

“做贼心虚,他怎么敢说?呵,还是由我来告诉你吧,安安。”

林樘优雅地换了个姿势。他一手托腮,一手无聊地转动着手机,欣赏对面两个人变幻莫测的表情,一个紧张、害怕、慌乱,一个疑惑、惊讶、不知所措。

十分精彩。

“安安,你还不知道吧,坐在你身边的这位好邻居,是个少年犯。”

这才是今晚的最后一道菜。

林樘微笑,娓娓道来:“我托有门路的朋友查了查这个人的身份信息,有案底的人很容易查出来。这个人,他去年4月底刚刚出狱。”林樘对着何蘅安,用两指比了一个“十”。

“利用网络设置精妙的骗局,联合诈骗本省几个实业家共计数千万资产,作为主犯之一的这个人,”林樘指了指秦照,“接受审判时刚满17,未成年。”

“不要再说了!”

秦照的牙关紧咬,双手攥紧成拳,青筋毕现,身体因为巨大的羞愤、耻辱不由自主抖动。

彷佛是被人扒光了扔在地上。

“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林樘看着他惨白如纸的脸,感到十分快意,他勾唇一笑,“年满16周岁的自然人对刑事责任是绝对负责,不过他未满18,且认罪态度良好,并归还大部分所得赃款,得以减轻处罚。他在少管所待了1年,成年后转移到A市监狱服刑10年。那桩大案的首犯现在仍在坐牢,当年这个案子十分轰动,当时他们设局所用的手法,现在看来似乎依然相当先进哦。”

“我…我是因为…”秦照试图解释,他艰涩地开了个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林樘说的全部是事实,至于那些藏在案情之下的悲伤、绝望、无助和恶意的诱哄,他明白,这是诱因,但不是犯罪的借口。

如果用那样的理由向何医生辩解,推脱责任,她会更加看不起他吧。

这样不堪的过往,即使他已经服刑期满释放,但却永远是他生命中一个无法抹去的黑点、污迹。

秦照感到羞愧。他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当场蜷缩起来,蜷缩成小小的一个点,藏进地板缝中,好让谁都看不见他。

“呵呵,无话可说了?”林樘“啪啪”拍了两下手,故意用称赞的口气说:“真是了不起啊秦先生,听说你在计算器上有独特的天赋,啧啧,真是很让人害怕啊。”

“我,我不会再做坏事了。”秦照的声音嘶哑生硬,涩得像沙石在刮擦。

“狗改不了吃屎。”林樘冷冷地说。

他忽然转头,看向何蘅安:“安安,我查这一切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你的安全着想。这个人出狱之后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有目的地接近你。你居然还傻乎乎加他的微信?呵,小心明天他就把你搞得倾家荡产。”

“我不会!”不是这样的,他从来没想过要骗何蘅安什么!

和林樘的振振有词相比,秦照的辩解显得如此苍白单薄。

何蘅安竟然一个字的意见都未曾发表,这本身就已证明她的态度。

她讨厌他,她一定非常讨厌他的过去和他现在的一切,包括他本身。

秦照感到绝望。

我赢了。林樘靠在椅背上,微微扬头,俯视着对面被他彻底击溃的对手,冷冰冰地给他判刑:“罪犯永远是罪犯。秦照,和你坐在同一桌,都让我觉得恶心。”

他瞇了瞇眼,向对面的何蘅安优雅地伸出手:“安安,还不过来。”到我身边来。

只有在我身边,你才最安全。

何蘅安却没有动。

她像是整个人黏在了椅子上一样,一动不动。她不是讨厌秦照,只是需要一点消化和反应的时间。

并非林樘给的信息量太大,而是随着他的讲述,她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许多细碎的画面,那是早被她扫进角落的记忆碎片。

4年前的A市监狱,洁白的墙壁,明净的窗,迭放得整整齐齐的记录纸,永远放在同一个位置的笔,和一杯温度正好的白开水。

还有那个穿着号服剃了光头,生着一张娃娃脸的年轻犯人,在怯生生朝她看来的时候,有点慌乱无措,又想要邀功的可爱表情。

她终于记起来了。

为什么第一次看见秦照的时候会觉得他面善。

那不是巧合。

自己确确实实曾经见过他,见过他很多次,只是每一次她都没有在意,唯一一次正眼看他,是在最后一次去监狱的时候。然后,她很快将之抛诸脑后,并且不愿意再记起。

因为她在监狱里调查分析的那些犯人,每个人手上所犯的案子都比秦照的要十恶不赦得多,几乎她研究的每一个人都是死缓。对何蘅安来说,这是不愉快的回忆,所以她选择忘记。

——连带将秦照也一起忘记。

万万没想到,他会重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为什么?

何蘅安再次缓缓转过头,看向旁边的这个人。

她的视线被秦照的余光捕捉,他几乎是下意识深深将头埋下,不敢看她。他羞愧,紧张,恐惧,他全身的血液凝固,脸色惨白得像死人。

不要看我!

求求你,不要用嫌恶的眼神看我!

“秦…”何蘅安忽然发出一个音,然后吞了回去。

秦照一抖,他的牙齿害怕得打颤。

她想说什么?

质问他的用意吗?

让他滚吗?

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他吗?

求求你。

不要说话!

不要赶他走。

求求你了…

何蘅安不知道他心底的恳求,她的嘴唇发干,用舌尖舔了舔,濡湿双唇,镇定了一下心神后,再次轻轻开口:“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秦照突然站起来。

椅子的脚和餐厅地面摩擦,巨大尖锐的“吱吱”声,让半个餐厅的客人都转过了头。

“诶,你…”何蘅安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她只是下意识伸手,想拽住秦照的衣角,就像那天起火的夜里那样拽住他。

然而这次,她扑了个空。

秦照什么也没说,他甚至连一个眼神也不给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不,说走,并不贴切。

是逃。

秦照的姿势僵硬,刚起来的时候走的几步,像殭尸一样难看不协调。他整个人像失去了意识一样,不辨方向,不知所措,胡乱撞到隔壁空桌的椅子,椅背的尖角狠戳了一下他的腹部。

疼痛让他回神,他捂着肚子,狼狈地、像逃命一样,仓皇跑出餐厅。

真难看啊。

林樘不想阻止,他乐意看到这一幕。快意地欣赏完对手的溃败后,他从容起身,绕到桌前,伸手,想将何蘅安带入怀中。

女人在这种时候最需要安慰了。

然而,他也扑了个空。

何蘅安避开他的手,她的椅子往后挪动,起身朝外跨出,匆忙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包,眼看着就要追出去…

“站住!”

林樘喝道。

“何蘅安你的脑子进水了?那种人你要去追?他是罪犯!”林樘粗着嗓子吼道。刚刚的失手让他自尊受挫,不由怒气上涌,血管扩张的红色从脖子往上蔓延。

“他不是,他已经付出过代价了,现在,他不是。”

林樘冷冷道:“你看他长相不赖,所以昏头了吧?”

“林师兄,我本来就认识他。”何蘅安轻轻叹了口气,彷佛对林樘今晚的自作主张感到无奈,但是依然原谅了他。

“你说谎!”

何蘅安回头,对他笑了笑:“林师兄,4年前我去A市监狱调研的时候,是秦照接待的我,我当然认识他。”

什么?林樘愣住。

她去过A市监狱调研?

我怎么不知道?

我…我竟然失算了?

林樘只呆愣了5秒,可是何蘅安早跑掉了。

从顶层的旋转餐厅下到一楼的高速电梯非常快,气压的飞速变化足以让耳膜产生压迫的不适。

但是何蘅安第一次觉得它好慢。

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追出去,但是她直觉不能让他就这样走掉。

再快一点!

“秦照!”

何蘅安穿着高跟鞋,出门时绊了一下。右脚的鞋子脱卸,她来不及穿上,踉踉跄跄朝那个单薄的身影奔去。

冬夜的风真冷,她跑得肺里都是冰冷的空气,呼吸之间冰凉冰凉。

然而那个人竟然头也不回。

“秦照!咳咳,你站住!”

眼看越追他反而走得越快,何蘅安气急,干脆将右脚的鞋子朝那个背影掷去。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