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重操旧业,他也未必有这份勇气。

碰碰运气吧,秦照想。

他只想给林樘添乱,什么乱都行。好让他不要老缠着安安,至于豁子能偷到什么东西,秦照完全不关心。

嗯…

还有什么办法能收拾他?

借别人之手,总觉得不痛快。秦照放下计算机,忽然产生一阵厌倦,总是这样坐在计算机屏幕后面偷窥和监视别人,运用一点小聪明给别人制造不痛不痒的麻烦,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

他点开计算机里的录音文件,何蘅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秦照呆坐着听了一会,感到心情好一些,这才有力气站起来干别的事情。

他脱下脏兮兮的衣服和裤子,丢进洗衣机,赤脚走进浴室。水压很足的花洒喷下热水,久违的痛快的淋浴,他一面清洗自己,一面想着要不要亲自上场,直接揍林樘一顿。

这种人,一定有很多十分讲究的酒会、晚宴要参加,如果他在这个人的老板、客户和朋友面前狠狠把他打趴下,场面想必相当精彩。

秦照越想越兴奋,好似心底里一头禁锢许久的野兽正被放出。秦照觉得,仅仅是揍这个灵堂一顿,简直是太便宜他了。他见林樘的第一面,就有将他开膛破肚的想法,这个想法现在依旧没有消失,他实在非常期待看见林樘恐惧的表情和哭泣求饶的样子。

可是…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安安不知道,她也不在乎。即便她知道了,肯定也只会关心她师兄,责备他的不是吧。

如此想着,秦照的心复又冷下来。他发现自己无论对林樘做出任何报复,都只是隔靴搔痒。如果她不再回头看他一眼的话,他做任何事情都毫无意义。

春节前他离开这间屋子时,那种内心巨大的空落落的感觉,又再次出现。室内蒸汽腾腾,温暖的热水浇淋在身上,但是秦照的心却像破了一个大洞,他觉得冷。

深深的,黑暗的,无底大洞,无论往里扔什么都填不满。

没有意义,他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秦照站在花洒之下,热水冲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忽然感到无望。

“叮咚。”

忽然,门铃响了。

谁?

房东吗?还是刚才那个邻居?

秦照拧紧水龙头,关水。拿起洗衣篮里的浴巾,不紧不慢地围上,走出去。

门外传来一阵笑声。

“是的呀,谢谢你啊罗爷爷!”

“客气啥。看你不容易,总是来,我帮个小忙,应该的!”

外面的人说话声音大,墙的隔音效果不好。秦照听见两个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正在聊天。

男的是隔壁的邻居大爷,他听出来了。至于女的…

地板光滑,秦照赤脚,湿漉漉走出来,一个不留神,一个打滑,刷地滑倒在地,屁股结结实实砸在大理石地砖上。

疼。

“叮咚叮咚。”

门铃又响了。

秦照呆坐在地,忘了要起来。

“秦照!”

门口传来她的声音,还有“咚咚咚”的敲门声。

是安安!

秦照抱头,自己出现幻觉了!

“砰砰砰!”这次不是敲门,直接改踹。

“秦照!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不是幻觉!她、她怎么会找来?

秦照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四处找衣服。他有出远门前把所有衣服打包放好,防止落灰的好习惯,如今来不及拆包,刚刚换下的衣服又在洗衣机里搅…

啊!衣服!我的衣服呢!

“秦、照!”

何蘅安一脚踹在1004的大门上,留下一个脏脚印。她知道邻居大爷肯定在猫眼里偷看,不过无所谓,看就看!

“秦照!我知道你在里面!”

“别不吱声!以为不吱声就可以装傻吗!”

“开、门!”

衣服呢!

秦照快哭了。

还不开门是吧?很好,很好。何蘅安本来没这么生气,他的抵抗态度反而让激起她的怒气,怒气值持续上升。

“砰!”又是一脚。

“秦照,我数三下,如果你还不开门的话,我、我就…”呃,她能把他怎么样?

“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何蘅安脱口而出,然后,后知后觉,囧囧地发现自己的威胁相当可笑且幼稚。

无奈大爷在看,她脸皮薄,只好硬着头皮,伸出左手的三根手指,轻咳一声:“我开始数了啊!”

“三!”

“二!”

“一!”

“安安!”

卡嚓一声,大门打开,秦照一脸慌乱地看着她:“安安,我、我、我不是不想开门!”

他的头发长了许多,乱糟糟的,湿嗒嗒往下滴水,光脚踩在地上,下/身裹着一条大毛巾,穿着一件一看就是十分匆忙披上的睡袍。见她看自己,他的脸蹭地红了,连忙低头,右手提拉着松垮垮的毛巾,左手笨拙地系睡衣带子:“我、我…”你转过去好不好,别看,里面的毛巾、毛巾要掉了。

何蘅安打量着手忙脚乱的他,把左手也揣进风衣兜里,勾了勾唇。路小菲说得没错,他瘦了好多。

她张嘴,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听见——

“秦照,药单上有详细的医嘱,你照着做…”

一个女人的声音。

何蘅安挑眉:“你有客人?”说完,她毫不客气,一脚踏进门坎。

“没!”他忘了,录音文件没关!

“记得少沾水,避免感染伤口…”

这声音真耳熟。

哦,是她自己的。

何蘅安走出玄关,站在客厅里,环顾一周,目标锁定在那架放置在一旁的望远镜,和正在播放“音乐”的笔记本计算机。

她转身,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秦照:“我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对、对不起。

秦照羞窘,缩起脑袋,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全红了,像一只煮熟的虾米。

“我觉得…”

何蘅安慢悠悠开口,她的右手从一直揣着的风衣口袋里拿出,手里赫然攥着一把精钢小鎯头。

“我觉得,我们有帐需要好好算算。”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哪个妹纸当初说想看何医生进照照家来着,满足你

另,感谢木沙小天使的暖心地雷!

第28章

何蘅安进门的时候没有脱鞋。她的小皮靴一脚踩在笔记本计算机的屏幕上,电火花随着裂缝溅出,屏幕闪了几闪,黑掉。

“这架望远镜,原先一直对着我家吧?”何蘅安看着放在角落里的,这两个月一直害自己疑神疑鬼的罪魁祸首,掂了掂手中的小鎯头,忽然,一锤头挥下去,把物镜砸得稀烂。

一声脆响,玻璃渣辟里啪啦坠落在地。

她很生气,非常生气。

秦照知道这次他真的完了。

但是他居然并不害怕,事情败露,他反而平静下来。

鬼使神差的,他悄悄后退几步,手背在后面,轻轻地扣上门上的防盗链,反锁了门。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别离开我了。秦照的脑子里冒出一个极其疯狂的念头,他咽了咽口水,试图冷静下来,把这个念头压下去。

可是,压不住。

砸吧,我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砸烂,都可以毁掉,包括我。你高兴的话,怎么拿我撒气也完全没有关系。

只要你在。

秦照想自己疯了。

何蘅安好像并没有发觉他的小动作,她砸完望远镜,环顾一圈干净无比的客厅,然后瞥了一眼站在玄关处低着头的男人。他光着脚,彷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辩解,不吱声,老实等待着家长最后的宣判。

何蘅安知道当然不是这样。

他比她以为的要复杂得多。

“你还有多少秘密?”她的小皮靴一脚踩在计算机键盘上,这下她彻底没了播放声。阳台上洗衣机运转的声音,和靴子和大理石地板接触时有节奏的“哒哒”声,混响在一起,更显得成为屋里安静。

何蘅安如同一个巡视囚犯和领地的女王,她的目光轻扫,瞥见一间放着行李箱的卧室。

“你的房间?”她问,却不等秦照回答,径直走入,环顾一周,然后打开衣橱和抽屉。

干净得出人意料,连所有的衣服都好好用真空袋包好,还没来得及拿出。

何蘅安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她敲门的时候,秦照要磨蹭那么久。

“很干净。”她评价,但是并不相信秦照所做的事情只有客厅里的那些而已,她更愿意相信是自己还没有发现。

1004的户型…何蘅安的眼神一闪,看向另一间位于走廊尽头一侧的卧室。秦照独居,按理来说这里面应该什么也没有。但是真的会是这样吗?

卧室的门虚掩,显然没有锁。

她脚尖一转,朝另一间卧室走去。

“啊!里面什么也没有!”一直一言不发,连她砸计算机和望远镜的时候都没有任何反应的秦照,忽然飞快跑过来,赶在何蘅安之前将卧室大门关上。

“里面是空的,没有打扫,很脏!”他的后背贴在门上,右手紧紧攥着门把手,对何蘅安急急解释。

你觉得我会信?

他最最不可告人的秘密,在里面吧。

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能让她彻底揭开他的伪装,真正了解他在想什么。

不错的挑战,她喜欢。

何蘅安上前一步,走近他。

她仰头,鼻尖差一点点就能碰到他的下巴。

“开门。”她随手举起小鎯头,威胁似的抵在秦照的胸膛。

秦照的睡袍在上身开出一个V字形,胸口敞露,鎯头的精钢材质,冰凉坚硬,硬邦邦抵在他的胸前。她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和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同时向秦照扑来。他清晰地看到她瞳孔的色泽和根根分明的睫毛。他发现她的唇上涂了粉嫩的唇蜜,自己只要一低头,就可以帮她舔干净。

一冷一热,一硬一软,过度亲密的距离,交错的刺激,秦照的脑袋霎时一片空白。

就在他愣神的剎那,何蘅安的左手覆在他的右手上,用力,一拧,门“吧嗒”开了。

她拿肩膀蛮横地撞了秦照一下,越过他,抬脚走进去。

这间卧室的面积略小,却并不如秦照所说,“什么也没有”。

恰恰相反,它非常干净,有完备的床上用品,而且细心铺了挡灰的床罩。

没有住人的痕迹。

但是他大概希望有人能住进来。

这间卧室最显眼的部分,是飘窗。

何蘅安三两步走过去,发现透明的挡灰罩下,是一排排排列整齐的“收藏品”。时间从去年9月开始,第一件“藏品”是一张快递签收单,客户签名一栏赫然是她自己的签名,单子下标着一张小便签,写了年月日,还有简要的概览,说明是怎么获得这张单据的。

秦照的字挺漂亮。

何蘅安拿开了罩子,开始一样样检阅。她毫不意外那条她随手扔给秦照的围巾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底下的标注也尽是感叹号和加粗的大号字体。

她意外的是自己在甜品店里吃蛋糕时使用过的一次性叉子,和店内的瓷盘瓷杯,居然也被他收集了起来。连上次吃火锅时她用过的一个小酱碟,居然也神奇地出现在此。

最好笑的是一张万圣节传单,它有幸置身于此的原因只有一个——“何医生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