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秦西啐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剥瓜子也就一次好吧,饮料也没天天买。”

“好吧好吧,我还知道,乐乐全家人都是乐乐的助攻,知道乐乐喜欢秦西,把秦西喊到家里吃了三年的饭!”

秦西笑得直骂人:“我撕烂你的嘴!”

林语晨也参加了聚会,原本秦西很膈应,但林语晨低调地呆在角落里,吃吃喝喝,不参与讨论,她也就没那么在意。到快散会的时候,林语晨坐到她身边,低声说:

“知道你们快订婚了,祝福你们。”

秦西没理她,她头发从之前的大卷变回了直发,染了色的头发新长出黑色的发根,她又说:

“之前的事我很后悔,也没奢望你能原谅我,不过周晶星来找我复合了,我现在挺无助的。”

秦西白了她一眼,直接拉乐乐站起来,找了两个远离她的位子坐下。秦西不愿意在这种三观不同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不愉快,接近散场,同学们纷纷过来敬他们两人饮料。

“订婚快乐,要幸福哦。”

“羡慕你们,好好在一起。”

“你们好般配…”

一声又一声的祝福,秦西发自内心的开心,笑得脸上的肌肉都酸痛起来。聚会结束,回到家里,她还忍不住拉起乐乐的手转圈圈,乐乐静静地配合她,依然那么温柔,自始至终没有说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开心?”秦西笑着问他。

乐乐垂下眼睫,一扇阴影投在挺秀的鼻梁上。

“西西。”

“我…我害怕。”

“我们暂时不要订婚了。”

他慢慢蹲下去,痛苦地捂住头。

第28章 你手心里都是汗

秦西站在原地,没有上前扶他。房间里寂静无声。

天色晚了,暗黄的日光顺着窗页洒进来,整点的钟声响起,敲了五下。秦西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你是认真的吗,乐乐?”话一出口她就后悔自己问出来,眼泪不禁扑簌簌往下淌。

乐乐说:“西西,我不敢想,我总觉得这些都不是真的。我得到的总会失去,我…”

“那分手吧。”她打断他的话。

最后一根稻草压死了她的骆驼。

她受够了。

再也不想陪着他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每一次以为他好了,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会爆发。

她好天真,为什么以为自己可以治好他?不仅如此,还傻傻地相信他已经好了。她又不是神,不是谁的救世主,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她怎么有能力可以治好他?

秦西摘下他送自己的戒指,手一松,戒指落在地板上,骨碌碌滚了一圈,静止不动。她从家里跑出去,没有方向地奔跑,眼泪却接连不断往外涌,像止不住了似的。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绝望过。

终于,她跑累了,恢复了一点理智,抹了把眼泪。心里仍然恨恨的,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忧,转身往回走。乐乐毕竟是病人,她不能跟他一起胡闹,不管要发生什么,她都不该留他一个人在家,总得先把他交换给他爸妈再说。

打定了主意,步伐迈得快了些,秦西的心里砰砰直跳,走回家里的小区,走到自家楼下,正要上楼,她无意瞟了一眼楼上。

那是多么相似的场景,她抬起头,阳光照进她的眼,一阵晕眩。喉咙被什么堵得死死的,她双腿发软,喘不过气来。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周靖的那天,那个小小的女孩,站在楼顶,俯视汹涌的人群。

这一次,是乐乐。

他应该刚上去没多久,楼下没有围观的人群,还没有人发现他。

秦西极力保持镇定,深吸一口气,上了楼,爬上天台。她看到乐乐高而孱弱的背影,孤独地立在那里,头发被楼顶上的风吹得纷乱。她离他还很远,就轻轻地喊他的名字,生怕吓到他:

“乐乐,乐乐…”

乐乐回头,带着迷惘的眼神瞧着她,鼻尖和眼睛通红通红。

他和她一样,也哭过。

秦西说:“乐乐,我太着急了…你不想跟我订婚,我好生气,所以才说了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乐乐不说话,将信将疑地瞧着她。

秦西说:“因为我太想跟你订婚了,想让你属于我,想我们关系更进一步。乐乐,你不跟我订婚,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乐乐痛苦地摇头:“是的,我不想要了,你治不好我的,你走吧,快点走吧。”

秦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睁开,说:“可是我不想离开你。”

乐乐说:“你走。”

秦西说:“我舍不得离开你。”

乐乐说:“你快走啊。”

秦西说:“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乐乐说:“你骗人。”

秦西说:“你不要我了吗?”

乐乐哭得不能自抑。

她看着他哭泣,慢慢朝他走过去,见他没有反应,便直接走到他近前,伸手拉住他的手,拉他下来,逃命似的拉他下楼,生怕他再留在那里,真的会发生后果不堪设想的事。

乐乐哭得停顿,带着依然迷惘的眼神,叫她:“西西。”

他说:“你的手心里都是汗。”

秦西浑身绷紧的弦这才松了下来,人已崩溃,跌坐在楼梯上。

乐乐俯下身,她勾住他的脖子,抱紧他大哭:“你告诉我你不会像周靖那样。”

“我不会。”乐乐说,说完又近乎绝望地摇头,“我会。”

他们哭成一对泪人。

等到爸妈回到家,他们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乐乐做了一家人的晚饭,妈妈怪是抱歉地说:“这几天忙,还要你们自己来做饭,没能照顾好乐乐。”

乐乐说:“阿姨没关系,都是应该的。”

妈妈说:“秦西,下个月的酒店今天已经订好了,请柬可以写了。”

秦西扒了两口米饭,艰难地开口道:“妈…能不能晚点再订婚?”

爸爸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也是同意的。”

妈妈问:“怎么,你们闹别扭了?乐乐,我们家小秦就是个臭脾气,你也不用让着她。”

乐乐说:“是我不好,惹西西生气。”但他对订婚的事一个字不提,低下头,秦西便追着说:“我就是觉得太早,反正这几年我们还不能结婚,订婚搞这么仓促干什么。现在请柬还没发出去,迟点再订不用急嘛。”

家里一向惯着她,妈妈被她烦得慌:“随你们随你们,不过订婚也不是小事,你们别搞得像儿戏一样。”

秦西吐了吐舌头,她少有的没什么食欲,匆匆把碗里的米饭解决完,说了句“我吃饱了”就放下碗去了浴室。

洗了个热水澡换上睡衣回房间,乐乐已经吃完坐在房间里看书,秦西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到窗前,他很自然地走过去,拿起电吹风接通电源帮她吹干。

他总是调最小的暖风慢慢替她吹头发,很耐心地把发根都吹得蓬松,怕她湿着头发睡觉会头痛。他也去洗了澡,出来后也帮自己吹干头发,对她说:“我们睡吧。”

熄了灯,他们在床上面对面抱着,秦西亲亲他的脸,亲亲他的嘴巴,问:

“乐乐你爱不爱我?”

她很少问他这样的问题,因为在这一段感情中,她必须是坚定的那一方,好让乐乐安心把脆弱的一面无所顾忌地暴露出来,不用勉强给她安全感。

乐乐点点头:“爱的。”

她抱紧他才觉得踏实,沉沉地睡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已经走了,留下他的戒指,还有她的。之前她把自己的戒指扔在了地上,他小心捡起来,现在,两枚戒指叠在一起,静静地放在她枕头边。

秦西已经不会再哭了。她打电话给乐乐的父母确认他的安全,等假期过去,便回了学校。

回了曾经是两个人的小家,一切如故,只是已经不会再有乐乐,他硬生生把他自己从秦西的生活里剥离了出去。秦西留下来,坐他坐过的椅子,看他看的书,他留下来的气息却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流走。

秦西停了心理咨询室的工作,因为她也成了一个需要接受帮助的人,没有办法带着平和、客观的心情去听别人的倾诉。她感觉自己病了,穿行在校园里的时候,像一具行尸走肉,心痛如斯,表面却要装得若无其事,遇见熟人还要笑着打招呼。

遇到sissi的时候她倒没打,sissi却关切地走过来,问:

“秦西,你怎么了?”

sissi人很美,她穿着蓝色连衣裙,露出雪白颀长的手臂和脖颈,尖尖的下巴娇俏而美艳。秦西不说话,sissi反而更担心,挽住她的胳膊跟她一起走:

“你要去哪?我陪你。”

sissi跟着她回了家,什么也没说,默默替她收拾了堆了一桌的泡面盒子,扔了可乐瓶,扫了地,烧了开水,把堆积的衣服拾到洗衣机里。她用一双好看的手帮秦西把家里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最后坐到秦西身边来。

秦西往下坐了坐,倚住她的肩。

“我失恋了。”

“我知道。”sissi拍拍她的背,“我知道。现在轮到我来安慰你了。”

第29章 彷徨

秦西去做了许多从前没有做的事情。

一个人总是比两个人自由得多,想做什么都不用顾虑另一个人的想法,以前跟乐乐在一起的时候她几乎都是以乐乐为中心而活。

接受sissi的邀请,试着看了午夜场电影,偌大个放映室只有她们俩,包场似的。

剪短了头发,乐乐对她的长头发总是有种病态的迷恋,一刀都不许剪,只有分叉了才让她修一修,她留了好几年的及腰长发,打理起来麻烦极了。

看喜欢的乐队的演唱会。她喜欢一个很小众的独立乐队,太小众,以至于身边很少能有人跟她一样能欣赏得了那歌声的,包括乐乐。

但还有不吃饭、晚睡、手机玩到天亮…她出现了失眠的症状,她在书上看过,那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当个体离开了支持自己生存的人的时候,就会保持警惕,不易入眠。

她买了去西藏的机票,生平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自己订路线约客栈。在飞机上吃了颗褪黑素,迷迷糊糊地睡着,却睡得很浅,一面感觉自己有点意识一面又醒不过来,直到飞机落地被空姐叫醒。

秦西托着行李箱,踩在陌生的土地上,看到瓦蓝瓦蓝、透明澄澈的天空,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坐在客栈旁边的小酒吧里,听系着红领巾的民谣歌手弹着吉他唱《花房姑娘》,唱《一江水》,唱《米店》…红领巾,那天是六一,秦西捏着盛了青梅酒的玻璃杯,想,原本这个月底他们就要订婚。

有留小胡子的男人搭讪她,请她喝鸡尾酒,夸她长得像汤唯,她白了人家一眼,出门回了客栈房间。那房间里是一张雕花大床,还摆了一扇很大的镜子,夜里坐在床边怪是吓人。她关了灯,用被子裹住全身,头也埋进被窝。

思绪异常清醒,她摸到手机,打开通讯录,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

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联系的人。

翻到乐乐的时候,她的指尖停顿了一下,点开,然后删除。

然后编辑了一条信息:“你在吗?”全选了通讯录,群发出去。

她很快收到了回复,大部分都是说“在呀”或者“怎么了?”、“干嘛?”她便回:“来聊聊天吧。”

也许是跟乐乐在一起时,很少与别的人频繁联系,几乎断了朋友圈子,大家对她反常的表现多少感到惊讶,态度便都一样很是积极。只是实在没有共同话题,寒暄了三两句,话题总是引导乐乐身上去:

“乐乐最近还好吧?”

“你和乐乐快订婚了?”

“乐乐怎么没陪你?”

秦西怎么也发不出那句“我们分手了”,无力地放下手机,翻了个身,紧紧闭上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她又把手机拿回来,搜索乐乐的账号,陌生人可以看前十条状态。

他最近的一条还是他们分手前,他刚给她买戒指的时候,他和她的手交叠在一起。秦西胡思乱想,他为什么不删掉?这代表什么?

她关掉手机,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再看一遍,反反复复。

这还不是她最痛苦的时刻。

在失眠中等待入睡也仅仅是煎熬而已,不知不觉总会睡着,而醒来的一刹那意识到乐乐已不在身边,才是痛入骨髓的绝望。

她已经彻彻底底体会到了乐乐的感受。

她寂寞得发疯。

秦西回到学校时,已经想明白得差不多,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不再刻意去找那些假装能让自己快乐的事情做,不再刻意追求充实,她把自己关在家里,痛痛快快消沉了两天,累了就躺,伤心了就哭,再不饿也强迫自己到点吃饭。

她又开始跑步。

不祈祷自己立马能够振作起来,她只当这个失恋是一场伤风,无论多久,总有自愈的一天。

王宇文完完整整地听秦西说了她和乐乐的事情,说:“情况变成这样,我很遗憾,但是秦西这不是你的错。每个人能力有限,谁又能一直坚强呢?”

sissi经常来陪秦西跑步,说:“之前我失恋的时候也很痛苦,以为自己永远走不出来,但我还是走出来了。你说得没错,虽然明天不会立刻就好,但是每一天都会变得更好,总会好起来,你要等。”

秦西一一听着,一一点头,他们三个渐渐地玩到一起,总是聚在一起吃饭,互相聊自己的恋爱史。

王宇文说:“那个时候,我跟她在一起,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我总是不由自主地笑,大街上的人见了我都以为我傻了。跟她在一起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病情都很稳定,我好天真,以为自己能好。”

“后来我们总是吵架,我的病也一次又一次地复发,不见好转。当时我很自卑…不过到现在也是,我很自卑,感觉自己不配拥有爱情。我变得小心翼翼,跟她说话都会很注意很注意,生怕说错话惹她不开心,我跟她在一起越来越压抑,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越来越觉得是自己不够好。”

“最后我们分手分得很惨烈…所以一直,我都觉得抑郁症还是不要恋爱了吧,我们没有爱的能力,只会带来负能量,对另一半不公平。”

秦西静静听着,心想,乐乐是否也是这种感觉?

“也不能这么说啊,”sissi说,“那女孩知道你有抑郁症,还跟你在一起,说明你也是有足够吸引她的地方。你不要否定自己,你们没能在一起,肯定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换句话说,你后悔和她在一起过吗?”

王宇文摇头:“我不后悔,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候,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还可以那么开心。”

sissi说:“对啊,恋爱就是这样,在一起的时候开心过就好,没有结果也只是没缘分罢了,不要强求。我刚分手的时候,恨死他了,到现在也是,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当初也是喜欢他喜欢得要命才主动追他的。”

秦西很惊讶:“sissi你这么好看,还需要主动追吗?”

sissi笑笑:“喜欢我的我都不喜欢,我喜欢主动寻找目标。”说完她又略带遗憾地说,“不过以后我不会了,以前以为自己主动告白很大气很勇敢,现在看看,很傻…以后我不会再跟不那么喜欢我的人在一起。”

秦西很有同感:“我高中的时候,喜欢一个男孩子,我还以为他暗恋我,当时很暧昧的,天天发信息聊天…结果发现人家根本对我不感冒,是他妹妹拿他手机逗我玩呢。发现被耍以后,我发现自己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了,不喜欢我的人我不想继续喜欢。”

她提到周晶星,很巧合地,当天就有陌生的账号加她,验证信息是:我是周晶星,你还好吗?

高中的事情早已被时间淡化,秦西对周晶星没有像从前那么抵触,点了通过。他发过来一个笑脸,她也回复了一个。

“好久不见,你还好吧?”

秦西最害怕别人问她过得好不好,因为她每次都要装作不经意地淡淡地说:“不错啊。”

周晶星说:“我没想到你会通过。我还以为,因为周靖的事情,你们都不会原谅我。”

秦西还是很痛恨他提到周靖时总不痛不痒的语气:“过去的事情就不用提了,你过得怎么样?”

“不好。”

“因为林语晨?”

“嗯,你知道?我们可能没有机会再在一起了。”

“珍惜身边的人吧,不要纠结过去。”

“我都懂,你和乐乐怎么样?”

又是那句。

秦西缓了一会儿,还是没说话,周晶星又说:

“对不起,我实在是担心他,也担心你,所以来找你。”

“什么意思?”

“听我爸爸说,乐乐住院了,订婚搁置了…所以我想,会不会是你们闹了矛盾?”

秦西愣住:“住院了?”

随即她又释然,那不是预料之中的事吗?乐乐情绪不稳定,住进医院是早晚的事情,他们已经分手,他自然有爸妈照顾好。她在担心什么?他只是病了,病了吃药,病了有医生治。而她才是哀莫大于心死的那一个。

“是的,但是…我记得乐乐认识你以后,再没住院过,你们到底怎么了?”

她说:“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