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要命的是投资的事已经基本没戏。她痛苦地闭上眼,认命,所以怎么跟老板说她把事情搞砸了?

六神无主地在酒店楼下踌躇了一会儿,还是不想打电话给老板,现在的她完全没有心情听人发火发牢骚。

一想到王宇文还在等自己吃午饭,她强迫自己整理情绪。连放人家两次鸽子,晚饭没吃成,早饭也没吃成,但总算马上就能见面了。

索性关掉手机,先清静个两天,开开心心过完这个周末再说。

打了个车到约好的餐厅,一眼就看到了他,百般无聊地坐在个角落玩手机。sissi走过去,怪不好意思地坐下:

“小宇,对不起,这两天事多。”

王宇文向来随和,这也是她喜欢他的地方:“没事,工作重要,吃点什么?”

边吃边聊起来,他们的话题兜兜转转,总能绕到共同的朋友上去:“秦西回老家以后,就不回来了?”

sissi说:“嗯,她在这边也挺辛苦的,反正证书也到手了,回家应该也好找工作吧。”

sissi和秦西都是大学一毕业就北上发展的北漂一族,说是发展,其实也是对大城市有种向往的情愫,流连北京的灯红酒绿,轻易不会离去。sissi没告诉王宇文的是,秦西回老家的真正原因,是她发现了自己的抑郁症。

sissi偶尔也挺伤感,秦西自己就是个心理医生,她的抑郁症大概要比一般人还要难治许多。

隐藏住感伤,sissi装作蛮开心地告诉王宇文:“其实西西蛮厉害的,你最近还看她的公众号吗,阅读量是不是挺高的?其实她已经有几十万米分啦,发发广告养老应该不愁。”

王宇文点点头,给她夹排骨:“多吃点肉,你又比从前瘦了,工作很辛苦?”

“辛苦的,”sissi笑,神情苦涩,一提到工作她又想起刚刚在杨小北房间里的那出乌龙,很愁,“有时候觉得没有自己的时间,下班都在不停地接老板的电话。”她扬扬自己的手机,“不过你放心,我关机啦,这两天不管他了。”

再大的事,王宇文来了,她就不管了。

她觉得蛮奇妙,大学那几年是她最高傲的时候,各种小性格,我行我素。但是她喜欢的男孩子,最好的朋友,都是在那时遇到。

第一次见到王宇文的那天,她一直深深地记得,她是去心理咨询室找秦西,然而扑了个空,一个眼神忧郁的大眼睛男孩微笑着向她打招呼:

“你好,找哪位老师?他们都去开会了。”

sissi说:“不找老师,我找秦西。”

“她今天没来呢,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

他话说了一半,张张嘴,sissi已经转身走了。

第二天再去的时候,他一见到自己就说:“你是sissi吧?秦西最近都比较忙,你留个电话我让她联系你?”

sissi淡淡笑了一下,说:“不用,谢谢。”

那个时候她才刚跟男朋友分手,跟闺蜜绝交,觉得全世界都欠着自己。现在想起来,才觉得自己当时太年轻,心高气傲,错过了很多本该珍惜的东西。

所以现在的她,掏心掏肺地对身边的朋友好,毫无保留。

王宇文人很暖,俗套的比喻,像冬日里的阳光。她知道他的抑郁症病史已经伴随了他的小半生时,心疼得无法言喻。跟着秦西与他相处下来,再是几次深聊,她心里隐隐有了情愫,相信他也是。他们之间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

这次他大老远来看她,她也想好好问一问他心里的想法。

吃完午饭一起去逛逛景点,一下午过去,又是晚饭,晚饭过后看电影。一天的时间就这样打发得差不多,王宇文送她到楼下。她心忽然跳得很快,大着胆子转过来,问:

“要不要上去坐坐?”

这么明显的信号他怎么会不明白。但是黑夜里,他立在哪里顿了几秒,笑,伸手摸摸她的头:

“已经晚了,明天上午我来接你出去玩。你到了家,给我个短信。”

sissi垂头丧气走进电梯,拿出小镜子看自己的脸,妆并没有花。她这年25岁,女人一生中最好看的时候,他怎么会不动心?

她想到王宇文曾说,抑郁症患者不适合恋爱,只会互相耽误,一定是这样他才轻易不会与自己再进一步关系。

sissi回到家,一晚上都没睡好。

半夜给秦西打电话:“西西,你睡了吗?”

“我在更新公众号呢,啥事?”

“没事呀,无聊想你,”sissi一直瞒着秦西她与王宇文之间的暗涌,这个时候也不打算告诉她,“最近在家干嘛呢?”

“忙相亲呀,我妈太可怕了,明天中午还要去。”秦西怪苦恼,“我真是烦透了,sissi你帮帮我,明天我相亲的时候你给我打个电话帮我开溜好不好?”

sissi“噗嗤”笑出来:“没准相个中意的呢?你也不小了,干嘛抵触?”

“我有病呀,不想耽误别人,这个时候谈恋爱不合适。”

sissi心沉下去,她很担心王宇文也是这种想法,挂上电话,反反复复思考,怎样才能让他打消这个顾虑。

直到第二天跟王宇文吃过午饭,送他去高铁站的时候,她还心事重重。

王宇文心思细腻,一眼就看出来,问:“你有心事?”

sissi摇头:“没什么。”

他便温言软语叮嘱她注意身体,照顾自己,有什么事打电话告诉他。候车大厅人来人往,时间走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他检票的时间。

sissi忽然抱住他:“小宇。”

“嗯?怎么了?”王宇文一愣,随即也反抱过去,一只手拍拍她的背,“怎么了sissi?”

“你留在北京好不好?”

“…”他的沉默中尽是意外与疑惑。

sissi鼓起勇气,看他:“留下来陪我。”

再次沉默,sissi突然觉得这周围静得可怕。

半晌,他轻声开口:“对不起…”

第39章 豆瓣青年

为什么是对不起?

但又仿佛是意料之中。

她从来都没有坚定地相信过他喜欢她,从来都是不确定。一边疑惑,如果他喜欢她为什么不说出来,一边又在努力寻找他喜欢自己的任何一丝迹象,然后说服自己他是真的喜欢她,只不过有这样那样的苦衷。

比如他的抑郁症?

对,抑郁症。

sissi幽幽长长地吐一口气,作最后的挣扎:

“小宇,不要拒绝好不好?我不介意你的任何事情,抑郁症意味着什么我都知道,我都想好了。我是认真的,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

王宇文还是摇头,一双忧郁的眼睛里尽是疏离:“sissi,不要这样,你让我很困扰。”

她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心受到了莫大的震动,不可置信:“如果你对我没有想法,那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他说:“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

她后退一步,怔怔地说:“对不起,是我错了,我还以为你喜欢我。”

随即笑起来,她天生有张娇俏的笑唇,稍微上扬就笑靥如花:“你保重,我先走了。”

不顾王宇文在身后叫她的名字,她转身就走,边走边开机,手机短信全是老板的来电记录,她要开始忘掉这一段没有开始就结束的感情,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里去。

回了个电话给老板,那边很快就接起来:

“sissi你怎么回事?怎么打电话一直关机?急死我了,你到底搞什么飞机啊?”老板急成狗,焦头烂额,简直要哭出来。

sissi却是真的哭了,大街上人来人往,她举着手机流泪,一抽一抽的哭腔怎么也收不住,老板听出她不对劲,问:

“怎么了?你哭什么,你无缘无故玩消失,我说不得你了?”

sissi吸着鼻子,努力把一句话说完整:“吴,吴总…杨先生那个投资,可能黄了,我,我解决不好。”说着,哭得更伤心。

老板沉默了一会儿,应道:“知道了,黄了就黄了吧,你也不用哭吧…算了,你好好休息,谁缺他那个投资,我们马上都要上新三板了。”

反倒是他来安慰她。

这老板年纪小,脾气暴,年纪轻轻创业开公司,商业天赋几乎点满,情商却基本为0,公关的事情一直都是sissi在操心。他不高兴的时候不分青红皂白,对身边的人随意责骂,骂走了很多人,sissi是留在他身边最久的一个。

他难得一次没有责怪她,反而说算了就算了。

sissi心里仅有的一丝欣慰马上又被她自己压下去,她一定是被老板骂出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人家稍微态度好点她就不胜感激。

挂了电话,sissi也无心细想,回到家就瘫在床上狠狠睡了一觉。

她已经不是那个失了恋就感觉天塌下来的小女孩,该睡就睡,该吃就吃。从前她与前男友分手以后,以为自己再也找不到那么好的人,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后来才发现王宇文比他好得多。

所以她心中也并无惶恐,总有一天,她还会遇到比王宇文更好的人,她依然拥有喜欢别人的能力。

只是在呼吸之间,依然隐隐的难过,忍不住就长长地深呼吸。

周一去上班,开早会的时候老板一板一眼地安排任务,对之前的投资只字不提,就是情绪看上去很低落。老板藏不住事,喜欢把“我不开心”直接写在脸上,sissi猜想他虽然表示不追究,但心里应该还是在挂念着。

她能有什么办法?一个小助理而已。叹了口气,继续工作,只盼望老天再掉一个冤大头下来,投他们公司个几千万,好让她老板开心开心,也给自己涨涨工资。

忙了一天下班,走出写字楼,准备坐地铁回家,走了一段路,发现有辆车缓缓跟自己并行。再一看,那车身后已经堵了一大马路,后面的司机把头伸出车窗外骂。

杨小北降下车窗,冲她一笑,羞涩腼腆:“上车吧。”

sissi四周看看,确定他是朝自己说,车后的司机还在骂骂咧咧,她心理压力巨大,等不及问他闹哪一出,赶紧开门上车。

却半天摸不到车把手,杨小北看看她,摁了个什么东西,车把手“咣”一下弹出来,她这才开了门,坐上去。门刚一关上,他踩下油门,朝前方空无一人的马路驶出去。

“杨先生?”

“嗯?”他眼镜又戴上了脸,看上去文质彬彬,又让人忍不住联想到衣冠禽兽,此刻他心情不错,哼着歌回答,“不是说过了,叫小北就好。”

“这是要干嘛?”

“周六约好了呀?今晚我有空,吃个饭聊一聊,投资还要不要了?”

她不知他心里打什么算盘:“你说过,我们公司发展到了瓶颈,收益不会高,你喜欢高收益的初创公司。”

杨小北说:“如果我改变主意了呢?”

他停下来等红灯,转过脸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sissi与他眼镜后狭长的眸子对视,怔了一下,很快转移目光,控制住紧张的情绪,若无其事道:

“小北,车不错,不过这个车标我没见过。”她看看他的方向盘,试图转移话题,聊一些能让他得意的东西。

杨小北自嘲:“电瓶车而已。”随口答一句,又把话题带回,“sissi,你今天有没有带武器?”

sissi的脸唰一下红了。

他乐得直笑:“看来没有随身带的习惯啊,所以我没事先给你打电话,怕你准备好了来对付我。”

sissi硬着头皮说:“对不住啊,杨先生,当时误会你让我去你房间找你,我多想也是正常的。”

“叫小北呀,我不介意,”他说,“其实应该是我的错,等会儿请你吃个饭赔罪。”

她哪想要他请吃饭,只要躲他远远的就好,跟他独处总有一种不安感。但是总归自己公司还要依赖他来投资,他算是小有名气的投资人,一旦有他的投资,那么后续的跟投基本上不用愁。

想到这里,她点点头:“哦好的,小北。”

他带她去了家西餐厅,再俗套不过的牛排红酒,前菜上桌的时候,西装革履的演奏师一脸投入地在他们桌前拉小提琴。

sissi对这种场合完全应付得过来,只是看他穿着毛衣套衬衫牛仔裤白球鞋,认真切牛排的样子,觉得怪有趣。

杨小北抬头:“看什么?”

sissi问:“能不能问问你多大了?”

他举起红酒,与她碰杯:“十八。”

果然,他这种人看穿着就知道喜欢装嫩,怎么可能告诉她真实年龄。sissi在心里翻个白眼,反正等他投资时她也是能看到他证件上写的出生日期。

想到投资她心里又一沉,他这种人怎么可能随心所欲决定上亿的资产流动,说不投就不投,现在突然又说改变主意。

只怕没那么简单。

隐隐地察觉到了什么,但她没说什么,喝下杯子里的红酒。

饭局最是锻炼人的酒量,从一开始的一点也不能喝,到现在喝几杯红酒也只是微醺。她喝得面色绯红,不关心杨小北对她说些什么,他说什么她只管笑笑。到最后,他走过来扶起她,替她披上外套:

“走,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sissi看着他,配合地跟他走。

辗转进了酒店,她靠在他身上,跟他上电梯。她没有那么醉,意识清醒,身体还受自己控制。然而,她看着楼层字数一闪一闪,越来越高。

算了,她本可以直接走掉,但她倚住杨小北的肩膀,闭上眼睛。

躺上柔软的圆床,杨小北进卫生间洗澡,哗哗的水声中,她半睁着眼,她还是可以直接走掉。

但她没有,缩了缩腿,抱住一只枕头睡了。

算了吧算了吧,反正没有人爱她,她的工作一团糟,感情一败涂地。这个时候谁对她还有点兴趣,那就让谁占有吧。

睡得正朦胧,一只手握住她的小腿,她一动,醒过来,是杨小北洗完澡出来了。

她闭着眼睛,不去看他,静静地等着他进一步动作。杨小北的手下移,小心地替她脱掉一只高跟鞋,然后是另一只。

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快不敢呼吸,心脏提到嗓子眼。杨小北没再对她做什么,只是关掉了灯,拉上窗帘。

他在她身边躺下来,开了空调,给她盖上被子,从她身后伸过来一只手,隔着被子轻轻抱住她。

第40章 负心汉

都说酒精不会让人失去理智,意识仍然是清醒的,喝了酒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无形中勇气放大了无数倍。平时不敢做的事情,酒后随意催化一下,也许都有可能发生。

sissi就是这种状态,酒醒后发现自己躺在杨小北的臂弯里,一个激灵坐起来。

一不小心喝多了,跟不熟的男人去酒店,没卸妆睡了一夜,三个重磅打击连续砸在头上,简直要疯。

伸手摸摸,贞操还在,衣衫完整,下床找包包,还好,手机钱包也在…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窗帘遮光,房间里几乎一片漆黑,手机上显示时间是早上8点,她做贼一样遛出房间,混在早高峰的人群中回家去。

挤地铁的时候她看到门窗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影子,睡了一夜眼线已经晕染成熊猫眼,头发乱得像刚被糟蹋过,慌忙又从包里掏纸巾擦眼睛,把头发拢到耳后。

她回到家,匆匆卸掉妆,站在莲蓬头下拼命冲洗,好让自己能清醒点。

哗哗的水声中,恍惚听到手机响了一阵,她连走出浴室去接电话的勇气也没有,光是站在热水下发呆。

她昨晚跟杨小北睡了?这个禽兽。

杨小北还没动她?禽兽不如。

这是什么道理?

她没有魅力?

所以说她到底是在庆幸还是不开心?

无论如何,挫败感都像是不断涌出的热水一样,淋了一头一脸。

sissi洗完澡,裹上浴巾,站在镜子前化妆。她这张脸,五官不说完美,也是组合得恰到好处。她眉骨高高的,浓密的睫毛自成眼线,鼻尖窄而精巧,上嘴唇是标准的m形状。sissi拿起口红一遍一遍描了唇,用纸巾抿掉鲜艳的颜色,唇色由极艳丽的砖红色变为淡淡的豆沙红。

她觉得自己哪里变得不一样了,眼窝处像沾染着一层红晕,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眼妆没卸干净。

手机再次响起,拿过来一看,老板的电话。

“姑奶奶,你到哪了?几点了?你是我老板?”

9点半,她拿开电话看到了时间,今天老板到公司倒是早。

拿工资的是孙子:“对不起吴总,我睡过头了,打车堵在五环了。”

“真的是醉了,赶紧到公司来!”老板又急又气,sissi习惯了他这样,安抚了几句挂电话,穿好衣服往公司赶。

坐在车上拿出手机看未接来电,老板打了两个,完蛋,杨小北打了五个,完蛋…还有一个,王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