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箱子的手早已经冻得没有知觉,吉祥想要动一下身体,可是远远的,却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没有说话的声音,只有脚在地面移动的声音。

吉祥忍不住又缩了缩身体,心中越发忐忑。

脚步声渐渐变小了,变成了零星的脚步声响,仿佛是近在她的耳边,可是又仿佛距离很远,吉祥无法辨知,她甚至觉得自己是被冻得没有了辨知能力。

渐渐地,她感觉自己听不到什么声响了,耳边只是灌着呼呼的冷风声,一阵又一阵,天地之间仿佛静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等待真的是世界上最辛苦的事情。

吉祥将下巴支在了盒子上,她不困,却忍不住觉得疲惫,累的闭上了眼睛。而当眼睛闭上的那一刻,她只觉得浑身都松懈了下来,强撑着的意志力也慢慢的被瓦解。

睡一觉,等睡醒了,或许太阳也出来了。

吉祥的心里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却突然将她惊醒了过来。

不行,不能睡,虽说不是冰天雪地,但谁知道会不会在睡醒的时候,身体都冻坏了。

她两手艰难的交握在了一起,僵硬的搓了两下,两只冻僵的手因为摩擦发出了“嗤嗤”的轻声,并没有什么热度,却让她已经有些麻木的手,带出了些许知觉。

她将两只手放在了嘴边,张开嘴巴往里边呵气,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先时被她拿在手上浪费掉的那杯水,她并不渴,只是觉得,晚上的时候没有在那杯水还是热的时候喝下,太浪费了。

能有一杯热水喝进肚子里暖身,是一件多惬意的事情。

吉祥忍不住痴痴的想着。

而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仿佛是朝着她的方位走来,越走越近一般。

吉祥以为又是自己的幻觉,她一个人呆久了,都快分不清现实与幻想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丝光亮透过假山间隙,照进了吉祥眼里。

吉祥吓了一跳,紧张的几乎是绷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的紧紧抓着箱子。

她被发现了?

她的脑海里冒出了这个想法,不等她怀着侥幸安慰自己的时候,突然那一丝光亮变得大了许多,照的吉祥几乎能够看清楚自己握着箱子已经被冻得又肿又红的双手。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也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那光亮的源泉直直探了进来,是一盏灯笼,灯笼上有袁字标记。

吉祥将目光从灯笼上抬了起来,眼里却突然冒出了一股湿意,她竟然看到了袁叔万。

袁叔万因为长得太高,小小的假山间隙根本无法接纳他,他只能够曲着身子略有几分狼狈的将头探了进来。

也就是这样,他看到了在躲在假山间隙深处的吉祥。也透过泛着橘黄光芒的灯笼看到了光芒照亮下的那张小脸蛋。

吉祥的脸蛋倒是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头发凌乱,脸上也带了灰,看起来有些狼狈。而当他的目光与吉祥的目光对视上时,心里忍不住一愣。

吉祥的眼里泛着莹莹水光,目光在接触到他的时候,露出了激动的笑容,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喜悦与依赖。

袁叔万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情绪有些翻涌,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敢与吉祥的目光对视。

但是袁叔万一向擅于掩饰自己的情绪,那种微妙的情绪只是产生了很短的时间,便被完全控制住了。

他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将身躯又曲了几分,身子更往里边探了几分,而能够看到里边的范围也更大了。

他看到吉祥整个人几乎是双手抱膝缩在里边,手上紧紧握着一个箱子,而那个箱子,他很眼熟。

他看向吉祥的目光里不觉带上了几分复杂。

而吉祥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她看到袁叔万半个身子都进来的时候,心里越发激动了,好像自己已经得救了一般,她正要挪动身子,却突然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箱子,她连忙开口道:“三爷,箱子…”

她心情乍然放松,又有一种大功告成的感觉,话语之中忍不住带着一股邀功的喜悦冲着袁叔万喊着,而话音还未落下,她的笑容僵硬了,她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神情变得有几分悻悻然。

她咽了一下口水,声音低了许多,仿佛是做错了事情求原谅一般,声音轻轻的开口道:“三爷,奴婢只是看到今天他们在找,怕被他们找到了,才拿出来的。”

说完这个,她又咽了咽口水,补上一句:“是真的。”

她抬头看见袁叔万面无表情的模样,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袁叔万的神色。

这个时候,吉祥完全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差错。

她先前假装不认字的行径,显然已经暴露了。而且她也暴露了自己知道袁叔万藏东西的暗格,这完全好像是在与对方展示着自己的居心不良。

简直就是蠢透了!

吉祥的手指忍不住抠了一下箱子,心里也有一些懊恼。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鼓起了勇气,带着一份将功赎罪的心,有些艰难的、慢慢的将箱子从狭小的洞口朝着袁叔万一边递了过去:“三爷,箱子还给您。”

边说还边小心翼翼又偷偷摸摸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瞧着吉祥这番小摸样,袁叔万心中只觉得哭笑不得。就是先时心中还有几分不悦与怀疑的情绪,都消失殚尽了。

他伸手拿过吉祥递出的那个箱子后,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假山之中探出了身子,却并没有在意的将这个吉祥当做生命一样保护的箱子随手丢在了边上。

然后,他将目光落在了自己方才出来的地方,过了许久,那个洞口并没有任何的动静。

袁叔万心里起了一丝奇怪,虽然语气淡淡,可是目光却盯着那个洞口开口说了一句:“还不出来。”

洞口里并没有任何的声响,仿佛里边根本没有藏着一个人一样。

袁叔万面上浮现了诧异的神色,也是若有所思,难道她因为害怕自己追究先前她骗自己的事情,吓得不敢出来了。

袁叔万这般猜测着,想了想,又是开口道:“还不赶紧出来。”

话说出口了,他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十分冷淡,语调也有些硬邦邦的。

他忍不住咳了一声,目光也变得有些不自在了。

可是,依然静悄悄的,里边还是没有一丝动静,袁叔万心中越发奇怪,忍不住再次屈着身子拿着灯笼探了进去。

刚刚进去,他便看到了与方才动作仍然没有一丝改变的吉祥仍然抱着双膝缩在那个洞口里,她的下巴支着膝盖,并没有看向他这一边,可是这副样子,这副神态,瞧着却是分外的可怜兮兮。

“在里边做什么,还不快点出来!”

袁叔万看向吉祥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吉祥缓慢的转了一下脑袋,看了一眼袁叔万,又重新回到了原先的模样。

袁叔万愣住了,也有几分被忽视的尴尬感觉,他轻咳了一下,心中却已经在犹豫着是否该说些什么话先安慰安慰吉祥。毕竟人家一个小丫鬟,今日之事对她来说也的确是有些惊险。

可是袁叔万并不懂得说软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小姑娘,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话来,脑子里更是有些绞尽脑汁的组织着语言。

而在这个时候,吉祥先说话了,她依然下巴支着膝盖,低着脑袋,可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带了一股子的可怜兮兮的味道:“奴婢想出来,可是出不来了。”

“…”

袁叔万挤到了嗓子眼里的话,一下子卡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吉祥,他有些想笑,也让他想起了吉祥第一次来书房与他请罪时候的场景。

“咳咳…”

袁叔万又是掩饰性的轻咳了几声,强忍下心中无端冒出的笑意,他脸上虽然面无表情,可是因为面上肌肉的紧绷,瞧着有几分怪异。而声音却依然维持着冷清:“你别乱动,我让人把假山搬开。”

搬开?吉祥的目光带了几分希冀,也带了几分不可思议看向了袁叔万,她记得自己方才进来的时候,明明看到过这个假山是连在一起的,而且就是没有连在一起,想要搬开,那也不是个容易的活儿。

可是,在吉祥的目光看向袁叔万的时候,对方的身子已经快速的离开了那个洞口,吉祥根本无法从对方面上辨知真假,也只能够选择相信袁叔万。

不过,想到方才自己的丢丑,吉祥心中忍不住起了几分懊恼,在这漆黑的洞口里,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这会儿,她也有几分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一个问题。

貌似她这辈子的几次丢人,都被袁叔万瞧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袁叔万其实被吉祥逗得特别乐呵,他特别想笑,但是他是闷骚,绝对不会当着吉祥的面笑出来的,那样子他就不能够维持他冷艳高贵?的形象了。

第65章

吉祥鼓着嘴巴又是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

没有过多久,她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然后又是嘭的一声,她的心中不觉一紧。只觉得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原本在她前边的那半座假山竟然被搬开了。

她有些艰难的将头探了出去,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只瞧见在她面前出现了两个从未见过的黑衣男子,紧身短装显露出了他们精干的身躯。此时,他们手上还抬着比他们身材高上数倍的假山。

武林高手啊!

吉祥钦羡的咽了咽口水,又将目光看向了朝她走来的袁叔万,她根本没有想到,袁三爷身边竟然还有如此身手之人,简直就是太厉害了。

吉祥怀着这样的心情,等待着救援。

只瞧见那两名黑衣男子将假山放到一边后,走到了袁叔万身边。

其中一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恭敬的行了一礼后,开口道:“三爷,剩下的这片假山是原本就长在一起,若是贸然破开,只怕会伤到这位姑娘。”

袁叔万闻言,点了点头。

而吉祥仍然带着几分傻气看向了袁叔万。

袁叔万也看向了吉祥,慢慢的朝着她走近。然后弯下了腰,低下身子,轻声道:“剩下的假山搬不开,你自己想办法爬出来。”

“…”

吉祥无语抬头看向袁叔万,她以为袁叔万是在与她开玩笑,却见袁叔万已经站起了身,神色看着十分认真。

不是在开玩笑?

吉祥愣住了,看向袁叔万的眼里也透露出了质问,这是在玩她吧!

方才搬开的那座假山,袁叔万钻进来的确是困难,可是依着她的体型,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根本不需要搬开,真正让她觉得难爬出来的,是现在将她卡住的假山啊!

如果早知道如今困住她的假山搬不开,方才根本不需要将搬开的假山搬开啊!

吉祥心中颇有些抓狂的想着,就跟绕口令似得将两座假山对她的影响在脑子里转了一通后,又抬起头看向了袁叔万。

袁叔万背着她站立,那挺拔的身躯看着分外的倨傲,吉祥却忍不住不满的鼓起了嘴巴,她就知道不可信,早知道如此,她就已经自己想办法自力更生了。

吉祥灼灼的目光又是瞪了袁叔万许久,终于收了回来。她小幅度开始挪动自己的身体,只觉得僵硬的不行,而身子也越发酸疼起来。

这样子不行,她根本就是出不来。

吉祥又是轻轻扭了扭腰脊,却是做出了决定,整个身体想要一块儿出去,根本就是不可能,还是先想办法将腿给伸出去,然后再将手伸到脑袋顶上,将身子也送出去。

虽然已经有了主意,可是真的做起来,却是分外困难,先不提她已经僵硬了的身体如何灵活的将脚送出去。而将脚送出去后,剩下留在里边的身体如何安置也是个问题。

她的边上都是岩石,磕哪儿都不行,必须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的来。

吉祥的动作非常磨蹭,过了好一会儿瞧着身体还没有任何的变化。

而站在边上等着的两个黑衣男子倒也没有任何反应,仍然恭敬的站在袁叔万身后,袁叔万却是转回了身,奇怪的看向了吉祥。

吉祥注意到了袁叔万的目光,心里却完全不以为意,甚至有些痛快的想着,就该让他等着,谁让他这般没有同情心。

她继续自顾自的慢慢活动着身体,虽然在外边人瞧着,她好像就缩在里边一动不动的模样。

终于袁叔万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出不来吗?”

袁叔万本意是关心吉祥,可是问出嘴时的语气却依然冷冷淡淡,让此时的吉祥听了只觉得分外的不爽。

吉祥忍不住偷偷翻了一个白眼,没有说话,却是突然使了几分力气,将一个脚从洞口里终于伸了出去。

她脚上穿着粉色绣花鞋,动了动,仿佛是在活动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动作而僵硬住的腿脚,却又仿佛是在耀武扬威。

不过,随着吉祥一只脚伸出,她的头和手也完全的被转到了洞口的深处里,动作看起来有些可笑。

袁叔万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而很快的,吉祥的另一只脚也从里边探了出来。

因为她的头在里边,眼睛根本无法瞧见外边的动静,两只脚有些无措的动了两下,终于勉强找到了支点,然后她的身子如同爬虫一般,一动一挪,终于平躺着慢慢从里边的洞口出来了。

袁叔万看着也是忍不住呼了一口气。

吉祥更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手支撑着地面,连忙站了起来。

她站的有些急,也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条件,刚刚爬起,身子就忍不住前倾差点又是趴倒在地上。

“小心…”

随着袁叔万略带几分担忧的声音响起,吉祥的脸重重的撞到了一块硬硬的地方。

吉祥捂着嘴巴抬起脑袋,只瞧见了袁叔万的下巴,而她的脸,磕在了对方的腹部。

吉祥简直就是欲哭无泪,双手捂着鼻嘴,眼泪汪汪的看着袁叔万,这人简直就是怪胎,肚子不是应该软软的吗!早知道这样,她宁愿摔在地上。

而袁叔万也有些尴尬的看向了吉祥,他本意是想去扶住吉祥的,可是吉祥摔得太突然了,他来不及,只能够用身体去挡,不过好像把小姑娘的脸给撞到了。

“哪里撞到了,没事吧?”

袁叔万一向都是清冷的声音因为尴尬而变得有了一丝人味儿。

但是吉祥却是不想理他,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嘴鼻,恨不得再用脑袋去撞一下袁叔万。

袁叔万被对方谴责的目光看的越发尴尬,不觉低下了头,却瞧见他身前的衣料上,有一块小小的阴影。他以为是哪里沾到的灰层,可是瞧着那位置,好像是方才吉祥嘴巴对着的地方。

袁叔万以为是吉祥将口水沾在了他的衣服上,可是靠近看了,却发现颜色好像深了一些。他忍不住提手去看,而吉祥也注意到了袁叔万的动作,面上也浮现了尴尬的神色。

她转开了目光,而袁叔万却是已经认清了上边的东西,竟然是一块血迹。

“哪里磕到了?”

袁叔万朝着吉祥走了过去,略带几分担忧的问道。

而吉祥闻言,后退了一步,眼神闪烁,却是摇了摇脑袋。可是手却仍然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鼻。

“是鼻子出血了吗?”

袁叔万猜测的问着,而吉祥又是有些慌张的摇了摇头。

“将手拿开,过来与我瞧瞧。”

袁叔万脸上也沉了下来,眼里透露出了担忧。他以为吉祥是不想让他发现伤势才会如此,可是他能够感觉到方才吉祥撞到他身上的冲劲,只怕是撞得不轻。

他走到了吉祥身边,伸手要去抓吉祥的手,而吉祥却仍然抗拒的紧捂着嘴巴。

这会儿,袁叔万甚至是想到了让人将还未走的太医叫来,而吉祥的手也被他抓住了,他正要使劲拿下来时。

吉祥突然捂着嘴巴含糊不清的开口道:“我没事。”

“没事便将手拿开。”

听着吉祥的声音,哪里是没事人的样子,袁叔万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刚扯下吉祥的一只手,却听到吉祥又是那含含糊糊仿佛嘴里含着东西的语调响了起来:“我牙掉了!”

牙掉了!

袁叔万脸上突然僵硬住了,一时之间,抓着吉祥的手也顿住了。

吉祥更是有些羞愤的低下了脑袋。心里忍不住将袁叔万好好的骂上了一顿,真是事儿妈,连她牙掉了都要管。

而袁叔万看向吉祥的眼里,更是带上了几分让人有些瞧不明白的情绪,他放开了抓着吉祥的手,开口说了一句:“把嘴张开。”

吉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袁叔万。

袁叔万却是转开了目光,轻声道:“你把掉了的牙吐出来,别吞下去。”

太过分了!

吉祥紧紧抿着嘴巴,眼里又带上了谴责。这牙就是被你撞掉的!

吉祥忍不住伸着舌头舔了一下这个新增加的小窟窿,心里的悲愤又多了一层,这一回,被撞掉的牙,是她的上门牙,现在牙齿中间缺了一颗。

不用多想,吉祥便能够想到自己的模样该有多可笑了。

她一笑,牙齿露出一颗洞…简直就是没脸见人了。

吉祥这般想着,也是脑子充血,一个冲动,突然一把抓过了袁叔万的手,直接一口将嘴里掉的那颗小牙吐在了袁叔万的手中。

小小的牙齿还带着一点血末,静静的躺在袁叔万的大掌之中,在灯笼光下,散发着幽光…

吉祥的脑子突然清醒了过来,一片空白。

方才她做了什么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