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对,对对,说出的话真教人不知道怎么回嘴好,我看着她们的表情,光想着笑了。”阮湘怡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

云露也笑,因腹中早就打好了草稿,不假思索地说:“本是想着我家门槛低,没人给我撑腰,那副样子不容易招惹麻烦,熬到真正入了宫才算成了。谁想到我不找麻烦,麻烦自己找上门来了。再要躲着,让人以为我是个软柿子好欺负的,断不是我的作风。”

对方说的直白干脆,倒让阮湘怡有些不好意思。本身她们也是入宫后住在一起才认识的,有些个秘密自己不知道是常事。只是一时发现对方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惊讶的同时难免有些失落,她待朋友一向真诚,便觉得所有人都是这般。

不过爹也说过,皇宫是吃人的地方,行事要再三小心。

她虽听了进去,却终究还是天真,没有像云露一样将自己保护起来,只和平日一样过日子。

想到这,她不免怅然:“要是我家世好些,或长相再出众一些,早一步让藩地的王爷选走,怎么也比在皇宫里要好。”

云露若有所思,按理说,秀女应该是让当今选完了之后才会轮到王爷们,但这里却不同,先藩王而后皇帝,足可见藩镇拥兵自重,才会觉得中央不足为惧,行事肆无忌惮。

偏偏又遇上一个喜欢吃喝玩乐更甚其它的皇帝,对这些落面子的事浑不在意。

怪不得孙朝思明明父亲担任的职务不高,依靠孙家就敢无法无天。应该是家世出色的早就让皇族宗亲挑走了。余下再有好的,大概也是大家闺秀的做派,皆行事低调,才让孙朝思出了这个头。

典型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争端,既是已经入了宫做了侍御,就没有退路可走了。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想一想前路该选哪一条走,该怎么走才能平顺安稳的度过去。”云露替她浣干了巾子,笑着递给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能做到也就够了。”

她看得出这位室友的一根筋,心思单纯,就收起了现代时讽来刺去的常用姿态,尽量温柔一点,免得摧残了未来的小花朵儿。

因这话与阮湘怡的父亲所说的话相同,她连连点头,可见听了进去。

“那你呢?”

“我?”云露早就整理过记忆,知道云府的家庭组成,除了她同胞的亲妹妹,还有一个糟心的后娘,一个被后娘捧杀了的纨绔亲哥哥,和一个异母妹妹,以及对女孩子漠不关心的父亲。

即便她能出宫,那个后娘会把她随意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她还真不敢想。

怕只怕一出宫,立刻就从宫斗剧变成宅斗剧了。

这么一来,竟还是皇宫好一些。

女人嘛,尤其是古代难以依靠自己找到出路的女人,婚姻就是二次投胎。至少人皇帝长得不赖,瞧着还挺体贴,不会有家暴的现象出现。总比被后娘挟持着嫁给什么歪瓜裂枣的要好。

她用勉强余下的一点责任心想,如果自己能站到一定的位置,看在她的份上,那个后娘也不敢为难自己的亲妹妹。

“我可是一个贪恋荣华富贵的女人。”云露打了个呵欠,眯了眼儿笑道,“自然是一定要留在天底下最华贵的地方了。”

阮湘怡一愕,紧接着喷笑出声。“哎呀,云露你可真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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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晨早,外面儿轻灵的翠鸟鸣叫透过窗棂,犹如置身竹林拈叶而吹一般,啾啾地声音带来一股充满活力的清爽。

云露梳洗后信手挑了一件松花色罗衫,挽了柳黄披帛,头钗一支累丝鸟羽青玉簪,白绿珠串垂在耳际,服饰皆是半新不旧的式样,乍看之下却是生趣盎然。

阮湘怡一身鹅黄,见状笑的不得,指着对门檐角飞的翠鸟道:“不得了了,难不成那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妹?可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模样。”

“就你话多。”云露斜睨她一眼。

云家不富裕,原主也是因着入宫才多带了几身衣裳,往常都是捡新式样来穿,恐被人耻笑。她却不在意这些,旧有旧的好处,穿着合身舒服才最紧要。

再上一世就是这样,周遭家世相当的女孩儿皆爱穿丝绸真丝的料子,她就偏偏爱穿棉质的。

然而外婆很赞成她这样的习惯,她告诉自己,真正内心高贵的人,不会随波逐流,妄图以外物粉饰自身的弱点。

“湘怡。”对面屋檐下站着一个粉灵灵,娇脆脆的姑娘,见她们开了门,笑眯眯地招了招手。不会让人觉得没规矩,只觉得青春洋溢。

阮湘怡眉眼笑开,招手回应她:“寄灵,你也起来啦…唔,沈侍御。”

恰巧出门的沈香萝一如既往的清傲冷淡,往这边瞥了眼,随意点“嗯”了一声。然后与花寄灵眼神示意了一下,顾自走了。

“你们别介意,香萝就是这样的性子,其实人还不错。”花寄灵从对面走过来,邀请两人道,“刚才采蓝说上面儿送了赏赐来,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阮湘怡轻快地应声:“好呀。”

花寄灵便把头转向云露,月牙儿似的眼更弯了:“云侍御也是。云侍御昨天的品评让人受益匪浅,尤其是花茶那几句,我一直以为好上加好才最妙,没想到也会有反作用呢。要是有机会能多请教请教就好啦。”

“唔,我可以叫你云露吗?”

“自然。”云露笑了笑,见对方话说的真诚,自然地放松了表情,,“时辰不早了,走罢。”

“嗳。”两个活泼的姑娘一齐答应下来,继而相视一笑。

三人到的时候,正殿里不止是听到赏赐赶来的侍御们,还站了一排如花朵儿一般的宫女,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儿,粉色宫制的衣裳,身段容貌皆是不差。

孙朝思正带着小跟班姚芳蕊兴致勃勃地一一看过去,就像是挑选物品一般。

“姑姑?”花寄灵询问地看向春芳。

春芳见是花侍御,笑着解释道:“那是新□好的一批宫女。小主们入宫不得携带婢女,皇后娘娘知道后担心你们住的不习惯,就将新的这批分到永福宫来,让小主们好好挑选。”

“是每人都有?”云露一眼扫去,估了个大概的人数,感觉凑不开。

虽换了个人问,春芳热情不减:“还留下的,每人可得一个。云侍御怕是还不知道,昨儿一轮过了,早起就有圣上写的名单送了来,筛下的一批人,皆收拾包袱去往尚宫局报道了。”

她自是知道每一个侍御昨日在春怡宫的表现,眼前的云侍御虽然不如何出众,也能给人留个不错的印象,自己不能薄待了她。

云露笑:“有劳姑姑解惑。”

进宫封了侍御,就都是皇上的人了,选不上妃子,自然只能去做宫女。要有运气好的考上内人、四掌、四司甚至是尚宫,也算是出头。

所以昨晚无论是自己还是阮湘怡,都没将出宫考虑进去。

“不敢当,等三位侍御选到满意的,将名字报予奴婢这里,登录在册即可。”

阮湘怡和花寄灵两人十分高兴,毕竟无论再怎么低的门户,能被选上做侍御,家里都是有一二个人服侍的。到了这里,一个宫女伺候几个房间,实在不方便。

连带着,对素未谋面的皇后娘娘都有了好感。

云露却不如她们兴致高,只是觉得有趣。

先是淑妃,接着是皇后,再下一个不知道又是谁。

皇后比淑妃运用心理手段拉拢更为直接,每人身边派一个人盯着,有没有异心,立刻就能知道。

果然不愧是正宫娘娘,手掌凤印,基础优势就是高。

作者有话要说:还会在永福宫住一段时间,再过三轮考验之后正式为妃。所以别急哟> <

其实有这篇想法的时候,一开始的灵感就是这几个考验,觉得除了身体检查之外,秀女来点儿其她关卡也蛮有意思的嘛,一点点获得陛下的关注什么的-v-而且阿露又没背景又没朋友,也可以趁机拉拉关系口牙。

不过陛下这么做还是有深意的,嗷呜,我不多废话了…

三万字之前基本上是隔日更,正好没上榜可以缓冲多攒点存稿嘿嘿> <。之后我会日更哒。

夺画

“姑姑,姑姑,皇上的名单里怎么可能没有我呢,一定是你们看错了是不是。你们再看一遍,再看一遍,不可能没有我的——”正说着,一个身穿百花穿蝶裙裳的艳丽少女被两个宫女推搡出来,她容貌略显轻浮,此时珠钗乱歪,妆容尽花,张牙舞爪地模样显得有点可怖。

“我的长相她们哪一个比得上,啊?你们再看看,别拉我走,我是什么身份,你们也敢动手动脚,贱婢——”

被推到殿侧的时候还险些要去抱住那红柱子,死活不肯走。还是其中一个宫女机灵,察觉到她的意图,立刻就用身子一挡,把她往旁边推了推。

不耐烦地道:“严侍御,奴婢不敢看错万岁爷写的单子,您就老实点跟着奴婢们走罢。”

“她这是,怎么了…”花寄灵微微结舌,眼含惊悸地看过去,显然是娇养惯了,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春芳看多了这样的事,立刻向她们一躬身,赔礼道:“让小主们受惊了。”

再给那两个宫女使了眼色,不必顾忌,把人拖出去即可。

孙朝思哼了哼:“一只麻雀也想做凤凰梦,真让人败兴。”她眼睛觑了觑,又似有似无地往云露这边落了一落,再次重重一哼。

云露还没来得及和阮湘怡一起安抚花寄灵,骤然听见孙朝思挑衅里夹杂的一丝轻笑,她耳朵尖,顺势寻了过去,正对上宁子漱含笑看戏的眼神。

她通身清秀通雅的气质,远非常人可比。即使是人群中亦是一眼就能看见,仿佛是污水中的一泓清泉,波光澄澈,清雅动人。

此时,她见笑声已被自己发现,却不觉得尴尬,相视盈盈,须臾,又津津有味地偏过了头。

仿佛面前当真是上演着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目。

从她的气质穿戴可以看出,家世不差。而且想必对她有所培养历练,方才能看见一个同年龄的姑娘落得悲惨的下场后,还能云淡风轻地当做趣事来瞧。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二人身在皇宫,她还真想结交一番。不过人都在这儿了,没得说,只能是个劲敌。

后宫这个战场,果真容易激发人的斗志。

有敌手,还有前车之鉴,无一不鞭策着人向前。正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云露看着被半拖半搡带下去的侍御,同情地目光一闪而逝,原先的几分漫不经心敛去了不少。说到底,她对这具身子还没有完全的归属感。

不过,她的自控能力还算不错,认清处境,然后尝试融入。

这并不算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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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刷下小半的人,房间也略做调动。恰好云露和阮湘怡旁边空了一间,云露就和她商量自己搬过去,毕竟多了两个宫女,就是睡在床踏脚,也不免觉得房间太挤,住着不舒服。

与春芳打了招呼,饶是她的行李不多,女人力气小,收拾再腾挪也费了一个早上。

良辰倒是一个字都没有吭,只是勤勤恳恳地把大力气的活都做了。

云露挑选宫女时着重看了眼睛,一眼瞧过去,有的胆子大回视,显得精干聪慧;有的心虚往别处飘了飘,手底闲不下,爱做小动作,一看就不干净。

只良辰站在那儿就很本分,几乎没怎么动过,身子紧绷显得紧张,和她目光相对时低眼躲了躲,显得胆小。

胆小是好事。

皇后派来的人她现在用无妨,往后可不敢重用。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挑胆小惜命的,有个什么事都不敢往上报。

云露坐到如意圆桌旁,舒缓了一下呼吸,方向立在门边的人招了招手:“你过来。”

良辰想是怕生,纵然云露表现的亲近也还是瑟缩了一下,才慢吞吞向她走去。后又恐她不悦,加快了步子,步伐凌乱而慌张。

云露没有责怪,也没有安抚,只是兀自执壶一倾,茶香四溢,她看见她想伸手帮着干活又不敢伸的失措模样,执盏轻笑。

对方有些腼腆的低下了头,因主子的笑里不带恶意,去了几分生疏。

她方大着胆子讷讷道:“奴婢、奴婢笨拙,让小主取笑了。”

“想来你总有擅长的地方,如果真的笨拙,皇后娘娘也不会派你来了。”她有意无意地省略了一些词,这番话让心里有鬼的人听来不免心惊肉跳。

良辰也不负她所望的颤了颤身子,这样的说辞让她即刻就想起了乌茜姐姐对她们的叮嘱,要让她们时刻注意侍御主子的举动。

她偷偷地觑了新主子一眼又赶紧落下来,急急地回答:“承蒙、承蒙小主不嫌弃。”

嗯,不是心思深沉之辈。

云露很满意。

“我选了你,自然就是承认你是个好的。只要你别让她们笑我眼光差,我断不会说你不好。”她趣笑着道,空出一只手又倒了杯茶推到良辰跟前,“累了半天,喝点茶解渴。”

“这,奴婢…”

“我可不喜欢人扭扭捏捏的。”云露故作一副严厉的模样,却因夸张让对方反是笑起来。

“奴婢明白了。”

良辰感觉到自己一直悬着的心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松松落到了地上,跟了个和善的主子,她运气真好。

她露出今日被分来后的第一个笑容,恭谨地捧着茶盏,站到一边啜饮解渴。

很快到了午间,良辰将红木绘漆的食盒提过来后,又一次发现了自己主子的和善亲近。

虽然一开始,她以为主子将午膳分给自己吃是想让她试菜,还有些闷闷地无奈。但后来眼瞧见一分两份,才知道自己想岔了,不禁羞愧的低下头。

她哪里吃过这样精致的菜肴。原除了接受姑姑们的训练,还要做低等的活儿,在厨房里领到的亦都是对应身份的糙食。

她小心地推辞了,却因主子柳眉一竖又吓得接了过来,很是受宠若惊。

也很高兴。

她常听宫里的老人说,有的人面慈心黑,有的人面冷心暖,想来云主子就是后者。虽然总是严厉作出一副严厉的模样,但都是为她好。

乌茜姐姐的命令她不敢违抗,却也由衷地希望云主子可以得尝所愿,被皇上看重。

“奴婢谢小主赏赐。”

怯生生的话里显而易见的流露出欢欣激动的情绪,在矮足小方桌上吃饭时也是郑重其事地,不舍得浪费一粒米饭。

云露托着腮,长筷在食物中挑了一挑,样样都是精致的宫廷菜,她夹了一筷金菇喂到嘴边,美好的滋味让她唇角轻弯,露出一抹蕴藏其间的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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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的极快,一溜烟儿就迈到了新秀们要过的第二个门槛。

一行人千娇百媚的装扮好了,被带到“丹青馆”时却不见各宫娘娘和心心念念的圣上。馆中陈列着宣纸湖笔笔架山等一应作画用具,青花瓷画缸里卷轴寥寥无几,三面围好的几架大屏风上却罗列挂着许多幅仕女盛装的画像,一颦一笑,栩栩如生。日色如金流入窗棂里,一一渡去,从左向右先浅后浓,恰似流光一般,让人目不转睛。

孙朝思好生愣了一会儿,才去问前面带路的内侍公公:“这位公公,此处怎么不见圣上?咱们今日到底比得什么呢?”

福禄尖着一口公鸭嗓,细声细气地道:“众位小主莫急,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先各自从墙上挑选画像一幅,再由宫女为小主依画像里的模样装扮一番,装扮好了才能去得梨园。圣上和娘娘已在梨园等候小主们。”

梨园,向来是宫廷里的歌舞表演所在。因汉白玉筑的高台玉栏之外,皆是由一簇簇轻白浅红的梨花围绕,故名之梨园。

“倒也奇了,这是甚么比法?”阮湘怡打量着墙上的画作,悄悄和云露咬耳朵。

往年评选就是稳稳当当往殿内一站,穿戴着家里早就选好的罗衫钗环,捡一样自己会的才艺,答上一二个问题也就罢了。如今竟还要自己选妆容服饰,倒让人难以抉择。

云露想了片刻,比出两个指头,笑晃了晃:“丰衣足食,这一项比穿戴,可不是凑齐了。”

阮湘怡哀叹:“就怕不只吃饱穿暖足矣,还要吃的对理,穿的对味才行。”

世家贵女们虽然有自小养成的品位,但素日从不担心服裳配饰,只需一抬手,就有心思灵巧的婢女将配好的服饰为她穿戴上。所以那香一燃,时辰一掐,真是打得人措手不及。

云露悄声一笑。她这前室友人虽是小门户里出来的,见识浅,但偶尔出口成趣,也能把事说得分明,可见为人伶俐。更难得心思纯正,往后相扶一把,未尝不可。

不过这是后话了。

两人不过说了两句,也知道时间不等人,便走上前和众人一齐挑选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