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她,倒想起臣妾年少的时候。瞧花侍御的姿态步伐,想必也是会舞的。”她打量了花寄灵一眼,轻声与皇帝笑说。

锦昭容顾盼神飞,笑里还带挪揄:“怜姐姐这是哪儿寻来的年少,皇上登基也不过几年的光景,姐姐怎么就老了。”

对于锦昭容偶尔说话带着软刺,后宫的女人早就习惯了,她像是有一日不刺几回人就不舒服似的,既然不伤筋动骨,也由得她去。更何况,锋芒外露的女人,总比心思深沉的要好。

怜妃也不过笑笑,对花寄灵道:“你走上来我瞧瞧。”

花寄灵依言走过去,端得是从容大方。她下颔尖尖,眼睛水灵灵的如紫晶葡萄,悄然一转便有光华流动。模样尚佳,却谈不上惊艳出众。

只是这张脸一露面,微仰在日光沐浴下,却让坐着的一干妃嫔,连带着皇帝都看的微愣。

皇帝眯眼:“花家的?”

“皇上,这是原太子太傅,花友常大人的嫡出二女儿。”边上李明胜知晓圣意,接口道。

“原来如此。”皇帝点了点头,那些微怔的妃嫔很快就缓过了劲,紧闭嘴巴,不再多置一词。心里却知道,这个花侍御必定是能得封的。

按照步调来说,安排上多是一波强一波弱,给观众调整的时间。但花寄灵才刚冲击过众人的心神,后面两个也是不弱。

宁子漱一改低调宁雅的模样,身穿黑白间色裙,白色上襦,披帛暗纹着金线墨葵,轻轻一搭,尽显华贵傲气。黑白虽然不吉利,但她择的只是偏近的颜色,如黑裙在日光下隐隐透露出墨绿的色泽,上面更有纹路暗饰,称得上是端丽多姿。

众妃眉头微蹙。

黑衬白象征着黑牡丹,纵然非是牡丹之王,但牡丹花的象征,又岂是谁都敢穿的?

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

但皇帝却眼前一亮,大为满意的连番称赞,整场下来都没有过的欣欢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让妃嫔们手帕一绞,心里惴惴。

这是看上了?

内侍唱名时,云露一时起了玩性,正逗小方池里依在脚边的小粉荷,许是开得早了,显得小巧娇盈,糯糯可爱。

她见阮湘怡仍是低着脑袋瞧花儿,但好赖有了笑,便起身擦着宁子漱的肩登上玉台。她成年后常随父亲出席晚会,不过是走走“红地毯”,自是步履轻盈,没有压力。

浅红色上衣夺人眼球,浅蓝色腰裙与之撞色鲜丽,尤束得她纤腰袅袅,步姿婀娜。底下是浅米色长裙缓和,但上面红蓝色小绶点缀美丽的小块亮色,仍不减流光华彩。

在视觉上形成的冲击前面的侍御断不曾有过。

即便是与她一齐展示在众人面前的仕女丹青,也因为缺少裙上的红蓝亮珠渡色,而过于突兀了。

乔贵嫔眉尖轻蹙,不大适应地说道:“这位侍御的打扮极是贴合。但着色过于鲜艳,须得再学一学选色才好。”

众妃纷纷点头附和。

她们倒不是嫉妒,而是因为时人的审美,认为“清素淡雅”最佳。少女的娇丽可以欣赏,但是色彩太过浓重,就难以品味了。

“谢过各位娘娘点评。”云露压肩行礼,天际一线霞光渡来,眼如秋水,顾盼流转。

乍听之下,云露和姚芳蕊得到的评价差不多,但从皇帝不自觉搁下的茶盏,眸底微微闪动的惊艳光芒来看,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效果。

延熙帝生性好玩,常有大胆的创意想法,这类人多爱热闹,自然喜欢强烈鲜艳的颜色。

就像他如今最宠的锦昭容,着实是第一眼美人。

云露便是赌这一样。

皇帝喜欢,又不引起后妃的敌视。岂不是再好不过?

因此她后退时姿态从容,倒让知道她家世的人高看一眼,觉得既构不上威胁,又是个可以培养的。

而后登台的侍御亦是各显手段,但素质全比不得前面。有腿脚哆嗦五体投地的,有磕磕巴巴大着舌头回话的,还有学花寄灵转圈儿将发簪甩飞出去的,险些没造成“伤害御驾”的事故。

最有趣的还是一位体格微丰的侍御,服饰选得与云露一般鲜亮浓彩,且还学前朝的点妆技术,自画了一个酒晕妆,那白一块红一块的脸,像极了调色盘。

连带着娘娘们的面色也似调色盘一样,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掩袖对她,已经算是沉得住气了。

皇帝拍案笑过之后,对其后的表演兴致缺缺,甚至没有看完就离了席。让排到后面的侍御如被人闷击了一般,面褪红色,变得苍白。

云露猜测,这次的排位也许和第一轮的表现有些关系,但也不绝对。否则以她的身世,必是要排在末尾的。阮湘怡在上一回虽然没有特别出众,但她在吃食方面确实颇有心得,能注意到一些别人没发现的细节,还算亮眼。

想来她如果真要去尚宫局,争取尚食局的名额却也不错。

这样的想法,在阮湘怡回房放开压抑哭了一通后,她便安抚着说了。

“这我也知道。其实被刷下来是好事,如果后妃都是孙朝思那个样,我、我过不下去。”她哭的直抽噎,“但是当众…被皇、皇上说…我难受。”

青春少女哪有不爱美的,被一个男人,还是权势滔天的男人说自己寡淡,简直就跟心脏被刀剑捅个对穿没分别。

“咱们先前想岔了。梨园的台子宽大,皇上坐在檐下离站的位置着实远了些。你这身衣裳近看清新碧玉,远了瞧颜色确实偏淡。并不是真的不好看。”云露哄着她道。

“可、沈侍御的颜色也淡…”

“她家世好,你如何能跟她比?”云露的温柔姿态少见,安慰了两句,见没起作用。旋即就带了刺,一下就将阮湘怡的不甘心戳破了,“哪怕她穿一身乞丐穿的褴褛衣裳,别人也会夸赞她有好气质。且她养出来的气质确实是好,你能有?”

阮湘怡“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扑在云露身上,胡乱抹着眼泪。

这一阵儿直哭到她头皮发麻,打嗝不住,才肯喝下云露喂来的茶水,情绪缓和了下来。哭过后眼睛红肿,却显得晶亮,她攥紧了云露的衣角,语气坚定。

“我会在尚食局好好做事。迟早有天,一定教孙朝思好看!”

云露知道,这单纯姑娘说的“好看”只是还以颜色,让对方也尝尝当众出丑的滋味,并非因这一回受挫就变得心思险恶。

她喝了口茶,口吻随意地道:“若有机会,我帮你报仇。”但旋即,她就发现手里的这盏茶好像方才刚让别人喝过,一时面色变得有些古怪为难。

良好的教养让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嗯!”

阮湘怡却破涕为笑,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安慰,还是她那想吐不能吐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这轮写得比较长,是想让姑娘们都亮个相。嗷呜,侧面描写什么的,比如花花(←这称呼!)其实她也是个和沈一样很傲气的少女,只是她傲在里面,沈傲在外面。

我有从两件事上写出来,但是大家应该不会细看?

_(:з」∠)_不过写起来真的好HIGH,当时写这轮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燃的状态诶嘿。

想把云露写成下面这个妹子的模样↓当时人设大纲什么的都写好了,某一天突然看到猫君大人的这张插画,觉得就是她!就是想把云露养成这个样子!(衣服也很凑巧!先在资料书里选好了红蓝色,好像是一个公主穿过的,这张图也是红蓝!大概是我偏爱这样的配色,所以专找这样的|||)

好啦我也知道我文笔没这么华丽_(:з」∠)_而且阿露现在年龄还小,暂时性对外是比较稚气的。

查房

翌日清晨,圣上的名单又一次递了下来。

阮湘怡果然不在内,除了她,云露熟知的还有孙朝思的跟班姚芳蕊,也被排除在外。她原先跟着孙朝思作威作福,未尝没有巴结着让对方扶她一把的意思。

奈何当今出的题目古怪,第二轮孙朝思可谓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怎么保得住她?

孙家让她一个庶子生的女儿进宫,想来不过是拿她当试水石,试试后宫的深浅,摸清当今和诸位娘娘的脾性。她若自己资质太差过不了关,他们也不会费太大的心力周旋。

再保别人?她可没那么大的面子。

与名单一同下来的还有各宫娘娘的赏赐,种类纷繁,但无一不美,无一不精。说是赏赐,也是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给这些新人一个震慑。

孙朝思一下撕了宫外秘密递进来的纸条,发泄似得用力掷地,纸屑遍洒,满地狼藉。

宫女沉香——原名叫做绿儿的,将一盆栽植水中的万年青端摆在高脚几上,满意地轻拍了拍手,转眼却见自家侍御一脸怒容。再看地上狼藉,就是她再笨也知道主子现下心情不好了。

犹豫再三还是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询问:“主子可要喝茶?”

孙朝思早就斜眼看见自己这宫女做的事,没好气地问她:“好半天没见你人影,跑去做什么了?”

“主子息怒,尚寝局新送了一批屋里陈设的花卉,奴婢方才挑去了。”沉香小心之余,带了一点乐呵呵的模样,“主子您是不知道,良辰——就是东边那位云侍御的宫女,也瞧上了这盆万年青,还妄想和奴婢争。奴婢一说是伺候您的,她就吓的立时缩回了手,埋头不敢抢了。”

她知道自家侍御和那位不对付,就拿这事来解解火情。

不得不说,沉香惯能仗着小聪明往上钻营,这回真教她用对了法子。孙朝思心情舒展了一点。

有道是,看见你不高兴,我就高兴了。

虽然姚芳蕊没保住,但是想攀梧桐枝的小麻雀也被自己料理了一个,想来另一个也蹦跶不了多久。这么想着,萦心的郁气也就散开了些许。

余下的,等花寄灵一上门,便就好的差不多了。

“孙姐姐,早就听说过姐姐的名字,只是一直不得空,今日才得闲拜访,还望姐姐莫怪。”花寄灵手捧三色堇,笑吟吟地迈进门槛来,语音甜甜。

“怎么会。”孙朝思诧异后还以一笑,接过花道,“我原先也想亲近花妹妹,只是花妹妹一直和…在一起,我不便上前打扰。”

自看了那张纸条之后,她也知道光靠孙家是靠不住的。还好宫里虽有竞争敌手,但也遍地是人脉。失了一个姚芳蕊,如果能与花家二女交好,这买卖就不算亏。

但是对方突然的到来,还是让她稍稍疑惑。

花寄灵嘴巴微撅,哼了一声:“孙姐姐不说还好,一提起来真是气死个人。明明是她们自己没本事,丢了簪子失了颜面,却来怪罪我不帮忙说话。还说我冷血无情,前头阮湘怡才出了事,后面我就能高高兴兴的引得皇上垂青。”

“难不成我还要为了她哭丧着脸面圣?她们好大的口气,好高的身份!”

孙朝思一听,当即明白了原委。真是两个笨蛋,好好一尊大佛往外推!她抖擞精神,边安慰边帮她出气:“花妹妹犯不着为那样的人生气,她们哪里比得我们这样的出身。行事小家子气得紧,让人瞧了头疼。”

花寄灵点头:“怪道我说孙姐姐怎么与她们不合,还是姐姐想得明白。”

“这是自然,咱们才是一国的呢。”孙朝思劝了几句,见有效果自然高兴,转脸对沉香道,“把花侍御送来的花儿插瓶放好,仔细着点。”

“不必另寻瓶子放了,我瞧着放那万年青旁边就很衬。”花寄灵不经意地寻了一眼,露了明媚笑靥,“剪了斜枝,放进水里还能多活两天呢。”

孙朝思向沉香点了点头,让她就这么办,而后转回脸笑着称赞道:“还是花妹妹灵慧。”

“往日我才不耐烦这个呢,开败了还有好的换上。因是送给孙姐姐的,便想它放久一些了。”她乖语甜声。

孙朝思受宠若惊,连连应和,又再三嘱咐沉香剪枝时小心,别剪坏了花叶。

二人一番闲话,直说到日暮时分,才互相道别。

******

没过两日,永福宫的主事宫女春芳忽而和众人道,几位娘娘宫里的宫人会一一查看众位侍御房间里的摆设,评估大家的陈设品位,这便是第三轮了。

这比第二轮还要来得让人无措,只让人感叹圣上的心思果然难以捉摸。

在春芳宣布之后,就有五位体态丰腴,气度端正且较为年长的宫女走出来。

有些没自信的侍御趁着还没轮到自己,忙不迭回房补救。也有一些自恃品位不差,或者背有靠山的,好奇地跟在后面,想听听这些宫女是怎么评价的。

不外乎是简单大方,精巧典雅,温馨意趣这样的形容词。就是有不好的,也囫囵提了一提,比起前面两轮的直刺要害,辛辣直接,不知要委婉多少。

就是云露这等没什么背景的人,也收获了“简单馨雅”的评价。

“奇了,这一轮是不准备裁人了么。”走在云露身边的侍御探头探脑的看着几位姑姑们的举动,犹自不解。

云露略略一想,便想通了其中关窍。

殊不知春芳前面还说了,是“几位娘娘宫里的宫人”。若是皇上起的兴致,不去派尚宫局的人,反而向后妃支人?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么一来,想必是这些娘娘来探虚实了。

前些日子的赏赐,不止是震慑警示,内里还有一层拉拢收买,试探人心的意思。毕竟赏赐的物品份量不一,你选了淑妃的锦缎,我就要拿怜妃的金簪,末了,众人挑的东西大多是不尽相同。

想讨好某位妃嫔,或者对她有好感的侍御,就会挑那位妃嫔的东西,这是错不了的。屋里头一查,可不瞅个正着儿。

就是不知道这五位姑姑分别是谁的人了。

云露因处在思虑的状态,脚步便慢了一拍,不等她回神,前面的“大部队”里纷纷传出捏住鼻子般的闷声抱怨。

“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难闻。”

“熏死人了,受不了!”

她听了抱怨后抬眼一望,正对上花寄灵的目光,对方冲她眨了眨眼。她挑了挑唇,回给她一个笑。

众人站的位置,正是孙朝思的房间门口。雕花镂刻的房门大开之后,有阵阵恶臭扑面而来,让人顿时捂鼻别脸,不肯多近一步,多瞧一眼。

有娇生惯养的侍御忍不住发火道:“孙侍御这是从厨房搬了框大蒜在屋里头藏着吗,怎的不早说!”

话落之后,有“扑哧”的笑声连连传出,却显得闷闷地。

就连脾气温和的姑姑们也一齐黑了脸,半个字的评价都没撂下,想加快步子离开这里,但为了不给自家主子丢脸,只能勉强按捺着,以常速行走。

让众位逃到前方的侍御们好生佩服。

宫里娘娘教出来的下人就是不一样,瞧这稳重自若的气度。

孙朝思在开门后就脑袋一懵,傻在那里,后来那些讥嘲的言语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那样不真实。直到沉香使劲将门一关,几乎是摔上的,那沉重的响声才把她敲醒过来。

她不由想起早上在永福宫东西两边的交界,那座凉亭里听到的话。

“白檀香虽说尊贵,但青木香可是南地婆娑国专有的,每年只得少量的上供,难为皇后娘娘竟然肯赐下来。你想想,孙侍御巴巴儿从你那里换走白檀香,却不知道稀有的东西最珍贵。可不是得不偿失?”

“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好受了些。”本是心里难受的侍御舒了两口气,对安慰自己的人笑道,“谢谢你啊,云露。”

她最瞧不得别人拿感激的眼神看着那些不知所谓的雀鸟儿,听后自然恼羞成怒,上前劈手夺来对方手里的香盒,冷笑道:“也不瞧你自己配不配用这稀罕物!前几日我是傻了,还拿东西换,我本就不用选。这香既然珍贵,你断然生受不得!”

而后她回房就点了这香,气味确实是好闻,她怒气消了,心里舒坦就忘了这事。

如今想来,早几日赐下来的东西,怎么就有人有闲心捧到外头来?偏还让她看见了,被她夺了也只是愤愤骂了几句嘴。

“是你!”孙朝思看向没有跟随众人一起离开的云露,目光阴沉,“你在青木香里动了手脚!”

作者有话要说:想起我们高一的时候宿管阿姨查房…我们寝室夜谈,阿姨开门后一句一个“我的天呐我从来没见过有这么迟睡的学生”“我的天呐你们居然还不睡觉”“我的天呐…”

╮( ̄▽ ̄")╭ 后来她和我们寝室关系特好,毕业两三年去看都还记得。

(↑暴露了年龄)

第三轮重在陷害,嗷呜,很快就要选完啦-v-

…修改前一章的时候犯二点击了修改章节(←还以为是在存稿箱呢!?)于是这章就早点发出来了,免得伪更让大家白跑一趟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