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扣紧嘴唇,唇齿间淡淡地血丝和着眼泪,滴落在她浅色的衣裙上,晕染开红梅花瓣。果然是极痛,也极难受。

当年姐姐,是不是就受了这不白之冤…

寝殿内,王太医正在开设药方,不时捋着白胡子回想一下脉相,又添减一二,看着倒不如何着急。

“皇上。”眼见皇帝进来,他起身拱手一礼,不待皇帝发问便知机道,“幸而宫女懂得用蛋清催吐,妙婕妤并无大碍。”

“中了什么毒?”

“据臣诊断来看,应是砒霜。”

皇帝面色微寒,点头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自行走到床边。披香苑里的床不比云岫阁那般简单素净,帐子上或绣或系点缀着不少绒花,有长裙翩飞少女般地灵动。

然而云露闭着眼躺在那儿,小脸苍白,嘴唇犹带一点微紫,连呼吸起伏都轻细地看不见。

等皇帝坐到她身边,她一惊,大抵是毒素未能完全清除,四肢轻微抽搐了一下,方睁开眼。

他不禁想起前夜,她小猫儿似的乖巧伏在那里,鸦青地乌发轻垂,愈发衬得她肤白如玉,红唇嫣然。然而如今却是奄奄一息似地光景。

这样强烈的对比,让皇帝沉怒更甚。

她眼珠轻动,睁眼看了看皇帝,又平静地闭上。那一眼透露出地疲倦与漠然,以及掩盖下的依赖与无助,让人又是心酸又是怜惜。

皇帝握住她的柔软冰凉地手,轻道:“别怕,朕在这里。”

她好一会儿都没有回应,直到他以为她将要睡着了,才听到她因催吐伤喉而涩然地声音响起。

“不入死门,不知生可贵…不知宫廷…严酷…”

她一贯喜欢将那些争斗都化为趣事,而他也习惯因她化险为夷的种种举动发笑取乐。却忘了后宫的残酷,仍有她挡不过的招法,化不了的劫难。

一旦想起从今往后,她也会变成和那些后妃一样,面具虚伪,笑里藏刀,战无可退,不死不休,他不由得手力一重,紧跟着见她吃疼,又立刻放开,慢慢地替她揉着。

“大难过后必有福。无须想那么多,此事朕为你做主。”

云露听到后倦倦闭了眼,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皇帝把她的手放入锦被中,轻手掖好被角,只觉心口微浊,便叹了一口气。

他从小到大很少叹气,大半唉声叹气都是为了嬉玩装腔。

如今却真个觉得为难。

若然是别人陷害就罢了,想来她是因为和花承徵的情分与别人不同,在对方宫里出了事,才格外心灰意冷。花家的女儿最好盼着真凶不是她自己,否则,妙妙如若不能开心,他一定下令让她们此生不得展颜。

皇后一直注意里头的动静,两人说话皆轻,几乎无声地温柔安静让她眉头一蹙。待到皇帝出来,方迎到他跟前,神色微肃道:“臣妾已经查明,妙婕妤是在午膳后出现中毒的症状,对照御膳房今日所做菜肴的单子与桌上的菜,发现额外添了一道龙虾,而原菜中有几道橙汁莲藕、橙汁排骨等橙汁烹调的菜肴,二者相克,有砒霜之效。”

“那道龙虾,正是花承徵着人额外添上的。”

花寄灵全身一震,她心知自己绝没有派人添菜。

没等她喊冤,那边淑妃缓缓地道:“据臣妾所知,相克之物若仅食用些许份量,不会造成中毒的现象。”

花寄灵不信淑妃会帮自己。

可她指出的却是一条生路!

那个幕后主使将每一个细节掐死,好让人觉得她是反其道而行之,而不是遭人陷害。如果派去御膳房的人被认为是她所指使的,那或许就是她身边的亲信…

皇后笑道:“不知淑妃是从何处得知,若不是亲身经历,可信与否?”

皇帝神色冷漠,不理会她们打嘴仗,也不看地上跪着的人,淡淡道。

“不清楚真假,就让她去吃,看死不死得了。”

言语所指,赫然就是花寄灵。

作者有话要说:“不清楚真假,就让她去吃,看死不死得了。”

言语所指,赫然就是花寄灵。

--------------------------------

落雨若薇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0-18 23:12:57

亲亲微微mua! (*╯3╰) 好好工作…~

谢谢补分的大萌mua! (*╯3╰) 我换个字大一点的封面?

所以这件事花寄灵真心是背黑锅…她接到的命令只是调虎离山而已。她想得也没错,把人叫出来正好趁机道个歉,恢复一下同盟,不管哪方over她都没事。

结果大家各有算计,最终她自己掉坑里了。

怜妃还是很惜命的,毒死妙妙又能有人当替罪羊最好。

嗯,毒到底是下在哪里呢~\(≧▽≦)/~

 

53修媛

花寄灵**将午膳的残羹吃进肚子里的时候,几乎每一刻都担惊受怕、战战兢兢。龙虾珍贵美味,可她觉得有生以来,吃东西从未如此煎熬过。

她知道如果当真砒霜中毒,根据方才那个叫和乐的宫女的法子,可以催吐保自己安然。

但是她不能肯定,皇上肯不肯任她自救…

因砒霜的效果强烈,很快就会发作,几足足等了她一刻钟不见反应,便知淑妃所说没错,少量进食并不会造成中毒的现象。

难道花承徵当真是无辜的?

也许是妙婕妤别的地方被下了药也说不准…毕竟类同砒霜的症状,但时效长的毒药也不是没有。

花寄灵软地上按着跳动的心脏喘气,脸上一拭,汗水沾湿了绣帕。

她有一种打鬼门关回来的惊惧感。

试药…

一个眼睁睁看着疑似毒药的东西被喂入自己口中,还因为担心被指正心虚而不得反抗,那种感觉就像是拿着脖子去撞刀,看着那明晃晃地刀光,全身发凉。

皇后微微疑惑,她查到的消息应当不会有错。临时增添一道菜,怎么看里头都有问题,但是结果却出意料。

“如此看来,或许今次的事是妙婕妤别处疏忽所致。”淑妃团扇轻摇,嗓音柔婉地道。

皇帝看向她时眼底闪过一道暗芒,意味不明。他嘴角噙了笑,语调却愈加冷漠:“朕要的不是或许。”

视线随即转到皇后身上。

饶是皇后一向光明正大为非作歹,胆大敢为,此刻也觉得皇帝的威势让她有些头皮发麻。她余光看见茯苓打来的手势,立刻请罪:“臣妾没有管好后宫之事,是臣妾的疏忽,请皇上降罪。”

话虽说得诚恳大气,可她不去寻找线索,单单一句请罪,难道皇帝就会马上消气,息事宁?

皇帝颇为厌烦她们这些表面规矩的做派,此时目光平视前方,并不往半蹲着的皇后身上看。他自行整理了思路之后,着叫来和乐。

淑妃看着讪讪站起身的皇后,笑了一下。

和乐本是跟随太医取方拿药,一听传唤,很快就被带了过来。

皇帝问了几处细节后,眉峰皱起,细思道:“依的说法,妙婕妤最后所用并非膳食,而是那杯茶?”

和乐恭敬地回答:“是,不过主子喝了没几口就立刻发作,奴婢想着,即便是剧烈的毒药也须一定时间反应,便没有多说。”

不必皇帝说话,李明胜听了这句立刻吩咐下去,让去查那杯茶。结果没过多久,那几个小内侍进厅附耳几语,他疑惑之下亲自前去查看。

云露发作的时候并没有把茶杯失手摔掉,只是放到桌上时盖碗相错,撒出了不少,和乐所说的“几口”,究竟有多少,没能知道。

索性杯子里还留了一些。

“禀皇上,根据和乐姑娘所说,茶水自茶壶中倒出,而茶壶中并无砒霜。但经由太医鉴定,杯中的茶水里确实含有砒霜。至于其中机关,皇上请看。”李明胜将茶盖奉上。

只见此盖的盖扭是为实心,但是一转之下,竟有薄瓷片褪开,露出空的心。可藏一指甲盖儿多的砒霜。

后妃这些把戏李明胜见过不少,有些更不止后宫使用,因此一开始小内侍只发现茶水有毒,却不明白其中门道,经他一看,就立刻**大白了。

如果只是茶水里有毒,那还有可能是多手杂,宫被收买而捣鬼。但毒药藏茶盖之上,壶中茶水无毒,可见是花承徵茶汤斟出后,拧动盖扭,让砒霜粉末落进茶汤之中。

皇后不由诧异,花家二女儿竟是如此诡计多端,用机关器具下毒还不够,又用相克的食物转移众的焦点,先让众怀疑她,紧接着众逼迫下解除了自己的嫌疑。

如果不是皇上要一力查办此事,让李公公发现了机关,即便是发现茶水里有毒,也可说是有收买宫栽赃,要求查清,到时推出一两个替死鬼就是。

皇后几能想得到,花寄灵又怎么想不到?

她原先舒缓地脸色倏尔变白,惊叫:“不是臣妾!不是…皇上明鉴,臣妾给妙婕妤递去那盏茶之后,妙婕妤身边的那个宫女就提醒‘空腹喝茶伤胃’,因此臣妾便先邀她入席用膳,膳后才饮那杯茶。期间那杯茶就一直放桌上,定是有歹趁机下毒!”

皇帝拧动着盖扭,轻轻一笑:“歹不止趁机下毒,还特意给造了一套有机关的茶具?”

是啊…

花寄灵登时失神委地,眼神涣散。

有这套茶具,就表明她意图不轨,即便其中有漏洞,也都是巧上加巧的事,远盖不过她的嫌疑…

就众都认定是她所为的时候,她的贴身大宫女琵琶贸然闯出,扑跪地,大声地道:“不是主子,这些事皆是奴婢一所为!添菜也好,茶具也好,皇上可以细查,皆是奴婢所为!”

皇帝丢开茶盖,皱眉才道出一个“”字,就见琵琶含泪转向花寄灵,轻声道:“奴婢知道主子与妙婕妤相处得并不愉快,于是奴婢斗胆…”

她才落了这半句,即刻起身,迅疾地撞向尖锐地木几角,而后双眼一翻,额头冒血,没了气息。

她这出过得太快,以至于众都没回过神来。

过了须臾,皇后皇帝挥手让将尸体抬下去时,皱着眉向他进言:“皇上,一个宫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陷害妃嫔?依臣妾看来,此事还该是花承徵所做,只是宫女忠心,想代主受过…”

“去御膳房要求添菜的也是这个宫女?”皇帝打断她。

皇后踌躇了一下,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便点了点头。

她虽然不记得每一个妃嫔的宫女,但是怜妃身边的她尚且还有印象,琵琶又是大宫女,因此长相姓名都能对得上。

“朕给七日的时间,去查清楚这件事究竟是何所为。”皇帝突然转向花寄灵,毫无商量余地的下令道,“如若不能查明,朕就认定是主谋,所有后果一律由承担。”

花寄灵今日已被大悲大喜、大起大落折腾地狼狈失神,此刻听到皇帝这个命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连皇后也微怔了一下:“皇上也相信宫女所说,并非花承徵所为?”

那就更不该查明什么主谋了。

“本来朕也觉得是花承徵,但是这个宫女莫名其妙跳了出来。一个忠心的宫女,临死前却要挑破主子谋害别的意图?”皇帝嗤笑,“好个忠心。”

这种多此一举的事他看多了,往常不点出来是懒得浪费功夫。反正后宫里没一个是干净的,冤不冤枉不过是对特定的事而言。

他掸掸袖子站起来,肃冷道:“别想随意找当替罪羊,朕要的,是真正地主谋。”

他语调里有着从未有过的肃杀,像秋日打下落叶地一阵风,迅疾冷冽。

皇后一细想,言语中确实有问题,众因她引导,反倒更加认定花承徵是谋害的真凶了。只是…她不懂皇上为何要将此事交给嫌疑未能完全去除的花承徵?

皇帝心里有数,如果交给皇后,未必会真心去找真凶。但花承徵被如此设计,必定对真凶有怨,再加上自己言语震慑,就会不遗余力地查明**。

此事于后宫中已算得上布局精密,就连他也因几度起落而被搅乱了思绪。主谋对妙妙有怨,能除则除。即便不能,他也总要替他家疲倦地小猫儿防一防,省得她伤了精力根本。

******

“主子可是要坐起身?”良辰抱来个才晒过的金心闪绿引枕,正准备替换了用久的,见自家主子双手支两侧,忙不迭赶上去扶起她,后背垫了枕头。

云露躺久了一时起身有些头晕,扶了扶额才问:“今儿倒觉得特别凉快。”

“可不是。”良辰抿了嘴笑,“制造司的不日前献了一样木造水车,这车又叫自雨车,可将内城铺设的小水渠的水,提到高处,倾入墙头水渠,再由水管引到檐顶,那水自檐顶滴鸣而下,自能解暑。”

“皇上得了这个,除了北宸宫、钟粹宫、康寿宫,后妃里主子倒是头一份。才刚铺搭好了,原先不说,大抵是想给主子一个惊喜。”

云露只觉凉快便罢,倒不如何惊喜,只是她惊奇地多看了良辰一眼。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番话说来,倒要疑惑是不是良辰了。”

“主子!”良辰跺脚嗔了一声,又道:“主子也别寒碜奴婢,这回的事真真把奴婢吓了一跳,许是要经事才能长进。如今奴婢说话确实比以往松快不少,只是要出主意,主子还是找和乐吧。”

她原先与和乐不对付,全因她细察之下,发现对方经常夜里不见踪影,行踪鬼祟,为又阴沉,因此怀疑她另有所图。后来经主子解释便就明白是误会了对方,现今偶尔也肯向她请教,两相处得还算融洽。

云露笑了笑。

这回的事虽她将计就计,让皇帝肯下功夫替她查找真凶,但还是伤了些元气。

当时她正准备饮茶接受花寄灵的赔罪,就听见和乐插话说了那一句。她知道和乐的脾性,不开口则已,开口必是有事,又是那样的关头,因此便顺势搁下了茶盏。

后来趁她用膳之际,和乐不知用什么方法,确认了里头有砒霜之毒。想来她替皇上做事,必有过之处。

而依她对花寄灵的了解,对方绝没有那样的胆识,自己的宫里布下这个也许会无法将自己摘干净的局。所以主使另有她。

那茶她也可以不用,但若是不用,下一次就不知是哪里等着她了。

因此她沾唇浅抿了一口,又立刻装作不适的样子,而后等到真正发作,和乐早已取来了蛋清催吐,所以进入身体的毒素极为少量。她一向不喜欢用伤害身体达到目的的招数,但皇宫这个地方,不可控的范围内受点伤,得到的或许就是灭顶的灾害。

至于意外收获,除了皇上突然百般顺着她地意,无比有耐性地宠着她之外,还直接连晋**,将她提到了从三品修媛之位。入宫不到半年就自从九品升到从三品,这速度不但让后宫里的大吃一惊,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招摇了。

不过就算这位置一时不稳当,只要皇帝肯,只要她肯,坐稳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唯一的阻碍是太后,被皇帝一句话驳得哑了口。

“母后信佛,儿臣亦随母后。妙修媛此番深受大难而无事,可见是受菩萨亲睐,命里有福之,朕身边伺候的就该有这等深厚的福气。”

横竖还没有掌管一宫、亲养子嗣的资格,太后挥挥手,随他乐意。

“主子,皇上来了!”小福子喜气洋洋地进门禀报。

“皇上来就来,日日见他,他不腻了,也要腻他了…”

良辰大惊失色,眼瞧着要扑上去捂她的嘴。“这等话主子岂能胡说!”

偏偏云露毫无惧色,笑吟吟道:“就没听过一句话?美如花隔云端,难道真个是美才隔去了云端?想着,必是搁了云端,距离远了,朦朦胧胧地才觉得那是个美。”

良辰被这歪理绕晕了头。